老師我呀，讓學生逼迫防了捏

學生上課說話。
我讓她回答問題。
她說：「老師你針對我。」
那好吧，我換一個人。
她說：「老師你媚男。」
我不和她一般計較。
她說：「老師你破防了。」
如她所願，老師我真的破防了。
希望我可愛的學生能承擔老師破防的後果。

-1-
早上第二節數學課，坐在後排的蘇小小又在講話。
聲音都傳到我的耳朵裏。
我轉過身，「這道題誰來回答？」
蘇小小低着頭，恨不得鑽進桌兜裏。
「蘇小小，你回答，你不是說得挺歡的嗎？」
「啊？」蘇小小磨蹭着站起來，希望拖延時間，好讓周圍某個同學告訴她答案。
但她說話的聲音太大，坐在周圍的學生連我的問題都沒聽到。
自然不知道正確答案是什麼。
直到站起來後，蘇小小渴望的答案還是沒人小聲告訴她。
所有同學的視線都聚焦在蘇小小身上。
可是她半天回答不上來。
蘇小小的臉越來越紅，頭越低越下。
突然啪嗒一聲，一Ṭŭₒ滴眼淚落在桌上的草稿紙上。
「蘇小小哭了。」
「這麼簡單都不會。」
學生們炸開了鍋，低聲激烈地討論着。
「安靜！」
教室裏安靜下來。
我從每個人臉上掃過，最後停留在蘇小小身上。
「好了，你先坐下吧。認真聽講，不要再說話了。」
蘇小小沒有坐下，肩膀微微顫抖。
我不明所以，「蘇小小，你可以坐下了。」
卻不料蘇小小突然抬起頭，眼周帶着明顯的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楊老師，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針對我？」
可不敢這麼說！
「沒有，我不會針對任何一個人，你可以坐下了。許松，你來回答。」
我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結，浪費上課時間。
許松站起來，非常自信，聲音嘹亮，「這道題答案選 A！」
「對了！坐下吧。」
許松坐下後，蘇小小還是固執地站着。
「蘇小小，你坐下吧……」
我無奈地再次重複了一遍。
現在一家就一個孩子，金貴着呢。
要是蘇小小的父母知道蘇小小因爲沒回答上問題一直站着。
沒準一通電話就把我投訴到教育局去了。
「楊老師，你媚男！」

-2-
這種話，是一個小學六年級的學生能說得出來的嗎？
我從業多年，很快就釋然了。
讓花開花，讓樹長大，讓泥巴爛在土裏！
有些人天生不適合學習這條路。
「你想站就站着吧。」
我也不想管蘇小小了，這不是她第一次上課說話。
卻是她第一次頂撞老師。
馬上就要小升初考試了，懶得理她。
「來，我們說一下這道題的解題思路。」
我轉過身，在黑板上剛寫下一個答。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句，「老師，你破防了。」
那聲音裏還透露着幾分愉悅。
像是以惹我發怒爲樂。
我從業多年，此刻也覺得自己還是見得太少了！
下手重了幾分，粉筆頭在黑板上留下一個重重的白點。
最後因爲承受不住壓力，斷成三截。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生氣，工作而已，氣壞了沒人賠。
調整好面部表情後，我轉過身。
蘇小小高仰着頭，咧着嘴笑得放肆。
我只能緊緊抓住講桌，免得自己忍不住破口大罵。
我不免有些想念剛入職的時候。
那時候的學生，做錯事就罵，敢頂撞老師就打。
家長也沒這麼多事。
哪像現在，教室前面裝個攝像頭。
家長上班呢都能看孩子在學校表現怎麼樣。
但蘇小小確實過分了，還是要管的。
「蘇小小，你剛纔說什麼了？你再說一遍。」
我的惱怒讓蘇小小更高興了，她早就不哭了，反而笑得有幾分真情實意的開心。
「老師，我以後不學數學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蘇小小的臉上帶着一種拿捏的神情。
我不知道她期望中的我會有什麼反應，以至於如Ţṻₚ此洋洋得意。
站在本人的角度，很想說一句：「你愛學不學，嚇唬誰呢？」
但我不能這麼說，因爲懸在頭頂的監控可以聽到聲音。
所以我只是冷靜地點了點頭，說了句：「我知道了，你可以坐下了。」
然後繼續上課。
可我已經卑微成這樣了，還是戳中蘇小小家長自作多情的神經。
他們以不負責爲由，把我投訴到教育局。

-3-
「教育局讓我給蘇小小道歉？」
「你先別激動，看看這個。」
校長遞來兩張 A4 紙。
「這是蘇小小家長給教育局的投訴信，我託人複印了一份。」
信裏，他們一會說我不負責，忽視蘇小小的感受。
一會說我針對蘇小小，因爲回答不上問題讓蘇小小站了一節課。
全篇看下來，滿滿的自我意識過剩。
好像我在學校只能給蘇小小一人服務。
「校長，監控錄像你也看過了。我讓蘇小小坐下這句話，說了幾遍了？她自己不坐我有什麼辦法？」
我晃着手上的兩張 A4 紙，拍在桌面上。
校長也很爲難，「楊老師，教育局那邊也看過監控了，但蘇小小站了一節課是事實。」
「她自己不坐，我能按着她讓她坐嗎？」
教育局那邊的處理結果已經出來了。
我被扣除本月獎金，還要給蘇小小道歉。
再給家長一千元，爲自己不負責的行爲檢討。
「好了楊老師，蘇小小這樣的學生，你以後就不要管了。」
「我肯定不管她了，」我沒好氣道：「但我不服！」
「那你還想怎麼樣？」校長反問。
「你也不是剛進社會了，你覺得不公平，那你就去找教育局要求複審唄！你覺得有用的話你就去呀！」
當然沒用，處罰結果都公示了。
如果複審的話，那不是打教育局的臉嗎？
「我知道你心裏有氣，」校長長嘆一聲，放緩語氣。
「現在的學生可不像我們原來那樣，大不了你以後不管蘇小小，她學成什麼樣是她的本事。你要是心裏有氣，整個班的學生你都可以不管，你照常上課，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校長的觀點，我不敢苟同。
「你怎麼能這樣說呢？這還是老師嗎？」
校長短促地笑了一聲：「你不是管蘇小小了嗎？結果呢？」
「我……」，我卡住了，不知該如何反駁。
校長看着我，笑着搖了搖頭。
「現在的人吶，你管了，他們還嫌你多管閒事呢。」
「再說了，學生學習好壞和你有什麼關係？學得好了，沒人會感謝你，學的不好了，找麻煩的倒是一大堆。」

-4-
從那天起，我沒有再管過蘇小小。
不叫她回答問題，作業交了我就判，沒交我也不要。
我對蘇小小唯一的要求就是上課不要說話。
但她說了我也沒辦法。
管不得，罵不得，讓站到教室後面更是不可能的。
誰知道蘇小小的父母會不會突然抽風，又把我告到教育局。
我只能忍着蘇小小說話的聲音講課。
至於坐在她周圍的學生會不會受到影響，就靠他們自己了。
月考下來後，班裏的平均分低的可憐。
全靠蘇小小一人之力，她這次只考了 14 分。
這種分根本考不上初中。
月考結束後，就是週末。
我也終於能從蘇小小的破事中脫離出來，緩上兩天。
可沒料到週五晚上，準確來說是週六凌晨一點半。
蘇小小的媽媽張莉連環轟炸，我硬生生被吵醒。
「楊老師，你睡了嗎？」
「蘇小小這次成績怎麼這麼差？」
「我和她爸爸平時工作比較忙，但孩子馬上要考試了，你能來我家做個家訪，順便看一下小小的學習情況嗎？」
我睡眠不好，被吵醒後很難睡着。
我不想搭理她，我上班拿多少錢啊？
休息時間還來打擾我。
關了手機，矇頭繼續睡。
直到外面的天都亮了，陰暗的光線透過窗簾，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砰砰砰！楊老師在家嗎？」
我睜開眼，太陽穴突突直跳。
拿起旁邊的手機，早晨六點半。
這誰啊？大清早的。
我一肚子起牀氣，恨不得把門外的人千刀萬剮。
對方還在不斷敲門。
就算隔着臥室門和一層被子，還是吵得不得安生。
我只能下牀，耷拉着拖鞋往門口走。
從貓眼往外面看，一個有些眼熟的女人牽着個小女孩。
仔細一看，這女人就是張莉，此刻不斷敲門，還趴到貓眼上試圖往門裏看。
一隻大眼睛突然靠近，嚇了我一跳。
敲門聲不斷。
「楊老師你在嗎？我是張莉，蘇小小的媽媽！」
我又朝門外看去，張莉已經離開貓眼了。
教訓身後的蘇小小，「一會楊老師開門了，你跟着楊老師好好學習，看你這次考的成績，丟不丟人！」
蘇小小低着頭，揹着個書包一言不發。
我再也不催閨女結婚生小孩了，因爲我已經嚇成孫子了。
躡手躡腳退回臥室，一丁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生怕張莉知道我在家。
我重新縮到牀上，拿起手機。
張莉昨晚給我發了許多消息。
「楊老師，蘇小小這次成績太差了。」
「我們給她買了習題冊，但是做的也很差。」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教了，明天週六，我想讓蘇小小到你家。」
「希望你能利用週末時間輔導小小的功課。」
「孩子馬上小升初考試了，我們當家長的壓力很大。」
一整晚斷斷續續發了很多，然後就到凌晨五點多。
「楊老師，我一整晚都沒睡好。」
我也沒睡好。
「我現在就把小小送到你家。」
我答應你輔導蘇小小功課了嗎？你就把蘇小小送到我家。
我顫抖着手指組織語言給張莉回覆。

-5-
「小小媽媽，孩子的成績固然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我看到你昨晚凌晨一點多還讓小小做卷子，這對一個六年級的孩子來說壓力太大了。」
「而且我也不能在學校允許的情況下，私自家訪，這是違規的。」
「教育管理部門也多次強調，老師不能在課後對孩子進行監督輔導。」
「希望你能理解。」
回覆完張莉，我感覺身心俱疲。
張莉那邊很快就回復了。
「楊老師，我凌晨一點半給你發消息，你現在纔回我，你什麼意思啊？」
「我就想問一下，你這是逃避當老師的責任嗎？」
「你既然選擇了教師這個職業，就要對學生負責。」
「你有你的休息時間，我當然知道啊。」
「但難道週六週日，蘇小小就不是你的學生了嗎？你就可以不管她了嗎？」
「我和小小已經到你家門口了，麻煩你開下門。」
我要崩潰了，臉皮怎麼這麼厚呢？
門外又傳來「哐哐哐」的砸門聲。
「楊老師你開下門，我知道你在家！」
「說是不讓補課，上補習班的人還少嗎？你給小小輔導一下功課怎麼了？」
我捂着頭，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張莉消停了沒幾秒，又繼續喊道：
「你是不是埋怨我之前舉報了你？」
「你當老師的，能不能心胸寬廣點？」
「你讓小小站了一節課，班上的同學笑話她沒有回答上問題，你怎麼不管管？」
造孽呀，我用被子蒙着頭。
不管我前世造了什麼孽，遇到張莉我也都還完了吧。
求求趕緊來個人，把這神經病趕走吧。
不知哪個路過的好心神仙聽到我的呼喚。
門外突然傳來鄰居的天籟之音。
「你是誰！大清早的喊什麼喊？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鄰居是 185 的山東壯漢，叫袁滿。
我悄摸滑下牀，踮着腳走到門口。
張莉遇到袁滿這樣的人，彷彿原地深造了一番，突然明白了仁義禮智信。
「不好意思大哥，打擾你休息了。」
張莉陪着笑臉，把蘇小小拉到面前。
「我女兒這次沒考好，我想讓楊老師給輔導一下，我們都說好了，結果半天不給開門。」
好大一個屎盆子扣我頭上了，什麼時候說好了？我怎麼不知道。
張莉說到我的時候滿是埋怨，轉頭對着袁滿諂媚：
「只要楊老師開門讓我們進去，我們自然不會打擾你休息。」
「好不容易放個週末，要不是爲了孩子，我也不會起個大早。」
好一招轉移矛盾，聽到袁滿耳朵裏。
還以爲我故意不開門，影響他休息呢。

-6-
「哼，你孩子學習不好關我屁事？」袁滿冷笑道。
張莉臉上諂媚的笑意凝結，像是呆傻了一般。「啊？」了一聲。
「我說，你孩子學習好不好關我屁事！」袁滿一字一頓，又重複了一遍。
「你孩子考個鴨蛋，你也不能打擾老子睡覺！」
張莉冷下臉，想要發脾氣。
但看到袁滿健康壯碩的體型，又慫了。
只能小聲嘀咕，「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我怎麼說話的？你也Ṫú⁼不看看你自己幹了什麼事？」
袁滿上下掃視張莉，「你剛纔親口承人把楊老師舉報了，我可都聽的清清楚楚。」
「我要是楊老師啊，肯定不給你孩子輔導，省的到時候成績提高了，你反手舉報我補課。」
「你！」張莉氣得臉色通紅。
「狗咬呂洞賓，你就是那條狗！滾滾滾！我懶得和你說！」
袁滿眉毛一擰，呵斥道：「楊老師遇到你這種家長算她倒黴，你要是再敢咋咋呼呼，我就報警！真當沒人能治的了你了。」
「你嚇唬誰呢！」張莉快氣炸了。
「你什麼你？你是ŧŭ̀₍我們小區的人嗎？你住在這嗎？我們整棟樓進來要刷卡的，你怎麼進來的？你是不是小偷啊？你是不是來踩點的？要是沒人開門的話，你是不是要進去偷東西了？啊？」
袁滿的嘴像是機關槍一樣，一刻不停地輸出。
張莉插不上一句話，留下一句：「我不和你一般見識。」
拉着蘇小小的手灰溜溜離開了。
等確認兩人離開，我纔打開門。
袁滿龐大的身軀堵在電梯口，盯着張莉和蘇小小兩人離開。
「袁滿，謝謝你啊。」
聽到開門聲，袁滿迅速轉過頭。
「楊老師，以後遇到這種家長，你就叫我。」
「那哪能呀，遇到這麼一個都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再遇上幾個，我還幹不幹老師了？」
袁滿嘿嘿笑道：「那你不幹老師了，你就到我的教培機構。我保證，這種鬧事的家長，我給你趕得遠遠的。」
我也笑道：「行，等我退休了，你可要給我留個位置。」

-7-
關上門，世界總算安靜了。
我準備睡個回籠覺，手機開始叮叮噹噹響個不停。
六一班家長羣內，張莉把剛纔不敢對袁滿說得話全說了出來。
「蘇小小這次考試，語文 56，數學 14，英語 32。」
「我想問你們這些老師有沒有用心上課？」
「馬上就要升學考試了，我想讓楊老師給小小輔導一下數學。」
「我們都說好了，但今天早上，我帶着小小到楊老師家，她竟然不開門。」
「要是不想輔導，我問的時候直接拒絕就行了。」
「爲什麼非要等到我到了你家門口，才說不能輔導？」
你凌晨一點給我發消息，我看到了也不回。
我是老師，不是 24 小時在線的牲口。
「小小媽媽，你凌晨一點半給我發的消息，這個時間我已經睡了。」
張莉立馬回覆：
「所以呢？」
「小小很聰明，就是因爲之前你讓她罰站了一節課。」
「她現在對學習很牴觸，你難道不應該反思一下自己的教學方法嗎？」
「我給了你彌補的機會，親自帶着小小到你家，讓你輔導輔導。」
「結果呢？你連門都不開，你就有這麼見不得人嗎？」
「你看我投不投訴你就完了！像你這種人根本不配當老師。」
我都無語了，這種聽不懂人話不能溝通的東西，生什麼小孩呢？
我都不想搭理她，反正都說要投訴我了。
沒想到許松爸爸突然說話了：
「蘇小小媽媽，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請你不要動不動就去投訴老師，你投訴的越多，擺爛的老師就越多。」
「最後老師也什麼都不敢管，只能家長自己管。」
「家長自己又管不了，只能去培訓班。」
「老師寒心，家長出錢不討好，孩子犧牲了課外時間，壓力越來越大。」
「難道這就是你想看到的？」
「你要覺得老師管的不好，你把孩子接回去自己管！」
「不要害我家孩子！」
「有你這樣的媽媽，蘇小小考這麼低的成績也不奇怪。」
不愧是許松爸爸，這話說得舒坦。
王睿家長：「你自作孽，還敢帶着孩子跑到楊老師家裏想要補課？好大的一張臉啊。」
蒙凱瑞媽媽：「@數學楊老師，不要理這種人，蒙凱瑞在學校做錯事了，你該管就管，現在不讓老師管，難道等進監獄再管啊？」
陳麗婷媽媽：「你家蘇小小上課亂講話，害的我們家婷婷都聽不清老師說了什麼。你要覺得老師教的不好，你自己換學校或者換個班，在這裏狗叫什麼？」
我自認爲是負責任的老師，但我也是人。
有些家長能和老師相互體諒理解，他們的孩子我肯定會多照顧的。
至於另外一些家長……
「你們就舔老師吧，舔狗！」
「難道老師做的不對，我還不能說了？」
「我就要去舉報，這種人不配當老師。」
說完，張莉便退羣了。
退的好，這種傻逼家長，我纔不想伺候。
許松爸爸：「楊老師，不要和蘇小小媽媽一般見識。中國這麼大，總有幾個奇葩。」
我回複道：「請各位家長放心，馬上就要升學考試，我絕對認真負責，站好最後一班崗。」

-8-
消停了一個週末，週一早上。
校長把我叫到辦公室，「你又哪裏惹到那個瘋女人了？我不是說讓你別管蘇小小了嗎？」
「我現在連她看都不看一眼，我管這種人幹嘛？噁心自己？」
校長不信，「你沒惹她？她連着三天給教育局打電話，局長都知道這事了。」
舉報就舉報了，還連着舉報三天。
想我死啊？
校長轉過頭勸我「你馬上都退休了，臨退休前挨一個處分，划不來。依我說，你就給張莉服個軟。」
「服不了一點！」
大不了我不當狗屁老師了，反正我社保交夠 15 年了。
見我軟硬不喫，校長搖着頭，從抽屜裏拿出一份文件。
「看看吧，處罰結果下來了。張莉說你長期忽視蘇小小，拒絕履行教學職責。教育局那邊給你記過一次，你說你兢兢業業這麼多年，快退休了țū⁺來一個污點，何必呢？」
教育局要求我向學生及家長道歉，反思自己的教學行爲。
「校長，我做不到。」
我放下文件，看向校長的眼睛。
校長沉着臉，「處罰結果都下來了，你不落實那就是罪加一等！你還想不想幹了？是不是想停課轉崗！」
「反正現在這些學生，我也教不了。大不了把我調到後勤，要是嫌我態度差，教育局頂破天解聘我唄。」
「你怎麼油鹽不進呢？」校長指着我的鼻子罵，「這事沒有這麼簡單，你以爲解聘了你就完事了？我告訴你，你的教資都可能不保！你說你在教育上幹了一輩子，快退休了教資都讓人撤了，說出去你丟不丟人？」
「撤了好，反正我算看明白了，現在誰當老師誰倒黴。教育局也是一羣傻逼，是我的錯嗎？要我給那兩個賤人道歉？」
「你！你怎麼這麼渾呢？你以爲我在嚇唬你？你要是不服軟的話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
「要我道歉比要了我的命還難受！大不了我帶完這屆，我自己辭職，不用你爲難！」
校長三兩步走到門口拉開門，「滾滾滾！」
我揚着頭從他身邊走過。
校長扯着脖子罵道：「你當誰愛管你！」
「哐」一聲，狠狠摔門。
我頭也不回，朝教室走去。
我已經想明白了，現在不論對錯，出了事先賴老師。
這鍋我背就背了，還有一個月就升學考試。
就算教育局想解聘我，也要把這一個月熬過去。
過了這一個月，他們愛怎麼罰就怎麼罰，反正我絕對不給張莉和蘇小小道歉。

-9-
我想熬過最後一個月，張莉卻不肯放過我。
因爲我沒有公開道歉，張莉之後的每一天都給教育局打一通舉報電話。
連着打了一週。
教育局實在看不下去，給校長施壓。
「我不是找你商量，我現在命令你給蘇小小道歉！」
校長辦公室，自從上次不歡而散後，我們一週沒說過話了。
「你不道歉，張莉天天給教育局打電話，局長都找我催了幾回了！我夾在你們中間裏外不是人了。」
我看向校長，「放假時間帶着孩子跑到老師家，我又做錯了什麼？憑什麼道歉？」
「不管你現在錯了還是沒錯，你必須公開道歉！」校長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
「我要是不呢？」
「那你就滾蛋！就停課！」
我的心，此刻確確實實涼了。
我站起來，看着校長，「我教不了蘇小小，誰能教，你讓誰教去！」
「哎！你怎麼這樣啊！」
校長在身後喊，我沒有回頭。
而是去辦公室收拾自己的東西。
講真的，遇到一個蘇小小這樣的學生，我能折壽十年。
「報告！楊老師，我有個問題不太明白。」
許松拿着一本習題冊走進辦公室，看到我在收拾東西。
「楊老師，你這是作什麼？」
我從抽屜裏拿出之前複印好的資料。
「許松，老師停課了，這些資料你一會發給同學，都是複習重點。」
許松沒有接過資料，反而關心我，「老師你出什麼事了？很嚴重嗎？」
「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我把資料塞到許松懷裏，「你快回去吧，好好學習。」
本來早上還有兩節課，但教育局都說停課了。
我要是還去上課，那不就違規了嘛。
我也不管校長這麼短時間內能不能找到替課的老師，收拾好東西后就回家了。
卻不料前腳剛進門，後腳就有人上門了。
「楊老師，你在不在家？」

-10-
打開門，袁滿站在門口。
「楊老師，我在教育局官網上看到你的停課通知了，要不要到我這教書？」
雖然給袁滿說過退休後到學無止境教書，但說這句話的時候，我以爲只是一句玩笑。
臨門一腳了，我反而不想去。
一來我只是停課，還有教師編制。
我要是去學無止境教書，恐怕教資不保。
二來這段時間我太累了，我需要時間休息。
順便考慮考慮退休的事。
「袁校長，你饒了我吧。提起教書，我現在都一陣後怕。」
袁滿撓了撓頭，「楊老師，張莉幹了什麼，在教育圈都傳遍了。但現在不到一個月就升學考試了，你真的能放下你的學生？」
想起許松，想起蒙凱瑞他們，確實放不下啊……
在袁滿的勸說下，我決定還是要繼續教書。
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做。
校長辦公室內，「你瘋了，好好的編制你不要，去私人機構？」
「教師編制以前可能是個香餑餑，但現在就是爛攤子。出了事沒一個維護老師的，領導和家長攛掇起來欺負老師，我還要這個編制幹嘛？」
校長不滿地看向我，「是你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你以爲去私人機構就沒這些破事了嗎？學生家長該舉報舉報，該投訴投訴，一樣跑不了！」
「那起碼人家掙得多呀！就張莉這樣的家長，我受這窩囊氣幹嘛？她的孩子還是得學啊，學校教不了就去外面補課，一節課四五百。我掙這四五百，我跪着舔起碼不虧！」
「你這說得什麼話！」校長氣得不輕。
「你別管我怎麼樣，你趕緊走離職流程吧。」
見實在勸不動我，校長給我遞交離職申請。
「行行行，好話難勸該死的鬼。不過我可給你說清楚了，離職審批下來前，你絕對不能去私人機構，要不然就是擅自離崗。還有，在這期間檔案會凍結，要是被發現你跑到外面教書被人舉報了，有你好果子喫的……」
校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也不怪他。
要不是他頂着教育局的壓力，我也不能在學校多教一週的課。
只不過離職申請走完程序得一個多月，孩子們不到一個月就升學考試了。
時間趕不上啊，這可怎麼辦？

-11-
袁滿在教培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有辦法的。
我現在雖然不能去學無止境，但如果老師生病了，學生到家裏看望老師。
順便有些題不會向老師請教，這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我在班級羣裏發了一段說明：
「因本人身體原因，無法繼續任教。學校將另派新老師，負責後續教學工作。」
當天晚上，有人敲響我家大門。
許松和他媽媽站在門外。
我打開門。
許松媽媽手裏提着牛奶和水果，塞到我的手裏。
「楊老師，我在羣裏看到你身體不舒服，帶着許松來看看你。」
一番拉扯後，我沒有收下。
許松揹着書包，應該一放學就過來了。
「楊老師，你一定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
「現在已經好多了，你這兩天在學校怎麼樣？」
許松媽媽神色有些爲難，「楊老師，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新來的那個數學老師不佈置作業，只教書上的那點東西，什麼都不管。許松他們班這次的數學平均分才 34 分。」
出現這樣的結果，誰也不願意看到。
但要是像我一樣，又是複印卷子，又是拓展的。
到頭來換來家長一通舉報，心都涼了。
還不如什麼都不管，做得少，錯的也少。
只不過考試的時候可沒有這麼簡單，現在的題彎彎繞繞的。
只學書上那點，學生根本不會做。
「許松，把這次的卷子拿出來我給你看看。」
許松媽媽立刻眉開眼笑，「那就麻煩您了。」
許松是第一個學生，後面陸續有七個學生到我家裏。
大家都心照不宣，沒有大肆宣揚這件事。
後面模擬考試中，許松拿到滿分，來家裏的其餘孩子也都是九十分以上。
但其他學生的成績還是沒有起色，就有人坐不住了。
張莉：「我想問一下楊老師，蘇小小的成績怎麼回事？下週就升學考試，數學才考了 25 分。」
班主任：「楊老師已經離職了，現在是李老師教數學。」
楊莉：「她憑什麼離職？馬上升學考試了，她現在離職沒有一點師德！」
「她必須給我們的孩子補課！升學考試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耽誤了孩子的一生，你們承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王洛舟爸爸：「我平時工作忙，把孩子交給你們。」
「結果這次王洛舟總分才考了 125 分，逗我玩呢？學校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對！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許松媽媽：「閉嘴吧你們，要不是你們成天舉報這個，舉報那個，孩子的成績能這麼低嗎？」
蒙凱瑞媽媽：「嫌孩子成績低就去外面補課唄，捨不得花錢，叫喚什麼？」
陳麗婷媽媽：「要我說都怪蘇小小媽媽，她舉報楊老師之前，孩子的成績還可以。舉報了之後人人自危。」
許松媽媽：「沒錯！而且我沒記錯的話蘇小小媽媽不是很硬氣地退羣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張莉：「我回不回來管你們屁事？既然當老師，連最基本的師德都沒有。快考試了換老師，學生怎麼適應？」
班裏有蘇小小這麼一個孩子，表面上看只有我一個人被舉報了。
但其他老師也都看在眼裏。
所有的任課老師，爲了避免麻煩，都採取放羊教學法。
學生的成績能提高就怪了。
出現科科不及格，是家長和老師共同努力的結果。

-12-
我原以爲班主任在羣裏說我已經離職了，就能安生。
卻不料張莉還是找上門了。
而且還看到許松他們正在敲門。
張莉立馬就炸了，哐哐砸門。
「楊老師，你給我出來！你不是說不補課嗎？這些學生怎麼回事？你必須給小小補課，要不然我就去教育局舉報你！」
許松他們嚇得縮在一起。
要是外面沒有學生的話，我絕對不會開門。
我都離職了，還怕她舉報？
只不過不想理這種混蛋罷了。
「你在吵什麼？」我打開門。
張莉的手懸在半空，張口就罵。
「看你一把年紀，本來以爲你和那些年輕的老師不一樣，沒想到也是一個黑心老師。」
我測過身，讓開門口，剛好能讓小學生通過。
「許松，你們先進去。」
許松幾人從我身邊匆匆經過，張莉一直惡狠狠等着我。
直到最後一名學生進入，張莉推着蘇小小也想進去。
我朝左挪了一步，擋在中間，不管左右的空隙都不夠一個人經過。
張莉停下腳步，「你什麼意思？」
「這是我家，我不想讓你進就不讓你進了，哪有那麼多爲什麼？」
說完，我拉着門把手準備關門。
張莉眼疾手快扒住門框，「你裝什麼裝？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你不就記恨我舉報你了嗎？在學校不好好教書，反而在自己家裏開小班課，想賺錢想瘋了吧你！」
我不想解釋，「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不過你要再不放手的話，我就報警，這是我家！」
張莉伸出一隻腳抵住門，半個身子擠進門框。
靠全身重力，把門往後一頂。
「我今天還就不走了，你要是不給小小補課，我就舉報你！」
說罷，張莉牽着蘇小小大搖大擺往我家走。
我突然笑了，我沒辭職的時候，你騎在我頭上。
我現在辭職了，你還想當大爺，我不是白辭職了嗎？
「110 嗎，我要報警，有人私闖民宅。」

-13-
「你確定不走？我已經報警了。」
張莉雙手環胸坐在沙發上，學生們揹着書包，站在茶几另一邊。
「哼，你不給小小補課，也別想給其他人補課，看誰能耗得過誰！」
「那你坐着吧。」
我轉身去廚房切西瓜，招呼學生喫西瓜。
張莉和蘇小小留在客廳。
警察來的也快，「誰報的警？」
真看到警察來了，張莉才知道怕了，「你真報警了。」
「難不成還有假？」我翻了白眼，「警察同志，這是我家，這人私闖民宅。」
張莉從沙發上站起來，拉過蘇小小擋在身前。
「警察同志，你們誤會了。這老師私下補課，我只是想讓她給我女兒補課。」
「誰說我補課了？你有證據嗎？」我看向張莉。
「你要是不補課，家裏怎麼這麼多學生？」
「警察叔叔你們誤會了，」許松拿着喫到一半的西瓜從廚房出來。
「楊老師最近身體不舒服，我們是來看望她的，學生看望自己的老師總不犯法吧？」
警察巡視一番，家裏確實沒有我補課的證據。
「學生看望老師當然不違法，但私闖民宅就不好說了。」
警察看向張莉，「麻煩跟我們走一趟。」
「也沒多大點事，我現在就走。」張莉拉着蘇小小準備離開。
卻被警察擋住，「不好意思，你必須跟我們走一趟。」
張莉還想求情，卻被警察扣住手腕。
離開前，還不忘威脅我：「你等着，你不給小小補課，我把你們上小課的事發到羣裏，看你怎麼給其他家長交代！」
我交代個屁，我都辭職了。
當晚，羣裏突然多了一個人。
蘇航：「大家好，我是蘇小小爸爸。今天，我要給大家說一件悲傷的事，你們口中敬愛的楊老師，私下竟然給學生補課。我老婆帶着小小今天去楊老師家，看到她家有七個學生……」
私闖民宅要行政拘留幾天，張莉用不了手機，只能讓蘇航來。
只不過這當爸爸的平時也不管孩子，現ẗũ̂₁在知道出來刷存在感了。
「怪不得孩子成績這麼低，原來藏着掖着上小課。」
「現在的老師都是這樣，教育早就變了。」
「這種人不配當老師，各位家長，我建議我們聯合起來向教育局舉報！」
「馬上都要考試了，現在舉報也來不及了吧？」
「遲到的正義總比沒有正義好，絕對不能讓這種老師逍遙法外。」
這麼愛舉報老師。
那也別期待老師能好好教書。
嫌孩子ƭũₑ成績不好，那就去外面報班去吧。

-14-
升學考試前一天，本來應該是我的離職日。
但因爲六一班家長集體向教育局舉報我補課。
變成我的審判日。
教育局還專門開了個會。
「楊老師, 請你解釋爲什麼許松等七名同學會出現在你家？」
我剛要張嘴，蘇航就躥起來。
「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七個學生扎堆去她家開小竈, 真當我們家長是傻逼？」
許松媽媽冷笑一聲，「你老婆私闖民宅被警察帶走, 現在反咬一口, 你還好意思說？」
「沒錯。」蒙凱瑞媽媽接着說：「楊老師生病了, 孩子們關心老師, 去看ţűₒ望老師。到你這都能說成補課？你雞娃雞出神經病了？」
蒙凱瑞媽媽這戰鬥力, 我喜歡。
主席臺上的局長咳嗽一聲：「楊老師, 你到底……」
看到局長我就來氣。
「補沒補課你們心裏沒數？」我直接打斷他。
「張莉大清早帶着孩子砸我家門的時候, 怎麼沒見你們這麼盡責？蘇小小回答不上來問題，我叫她坐下，說了幾遍了, 人家就是不坐。結果張莉一通電話打過來, 你們反而讓我道歉。你們還想冤枉我幾次啊？是不是跪不下去就當不了老師了？」
局長神色不明, 今天到會的還有不少教師代表。
這些話實在讓人心寒。
「呵呵，你話說得好聽。」蘇航猛地拍向桌面, 「都是一個班的學生, 許松他們幾個個個九十多分，我閨女才考了 14 分！你還敢說你沒有補課！」
「你閨女上課光顧着研究舉報老師了，能考 14 分我都覺得高了！」
「楊老師！」局長終於找到機會, 「都嚴肅點！這裏不是讓你們吵架的。楊老師, 現在有家長反映你區別對待學生……」
「可不嘛！」我攤牌了, 不裝了。
「許松見了我鞠躬問好，蘇小小張嘴罵我媚男。換你你更喜歡哪一個？」
校長在角落拼命給我使眼色, 嘴型說着：「你他媽閉嘴！」
笑死, 我都辭職了還怕這個？
「反正我就一句話。」我站起來把椅子咣噹一推，「你們愛怎麼處分就怎麼處分，但你們要是拿不出證據，可別想再往我身上潑髒水！」
我拎起包往外走, 「造謠全憑一張嘴，浪費時間！」
身後的校長故作嘆息：「楊老師教學嚴謹，但家長頻繁舉報導致她離職。如果連離職教師都要追責, 以後誰敢認真教書……」
「你說對吧，局長……」

-15-
我其實還有點害怕, 躲在門口沒有走遠。
蘇航他們要撤掉我的教資, 還要降低我的退休待遇。
還好許松媽媽她們比較給力，校長嘛……也算出了一點點力。
「證據不足……散會吧。」局長無奈宣佈散會。
卻在蓋章的時候用力了幾分, 「王校長，你給楊老師帶一下離職證明。」
蘇航傻眼了，「你這麼容易就讓她離職了？」
局長眼皮都沒抬，「你說楊老師違規補課，連個證據都沒有。再讓你們這些家長舉報下去，我看就沒人願意當老師嘍。」
說完，局長施施然就跑路了。
留下蘇航和舉報我的家長大眼瞪小眼。
第二天就是升學考試。
許松等七名同學不負衆望，數學均分 95 分，全部考入重點初中。
至於蘇小小，我後面託人打聽了她的成績，總分 95。
壓根沒學校願意收她。
我也不知道她是復讀了還是花錢上學了，總之沒必要在這種人身上花費精力。
我也正式離職，去袁滿的教培機構。
時薪翻倍, 更重要的是，教培機構一定程度上可以選擇自己的學生。
遇到那種太奇葩的, 袁滿寧願退錢, 也不會讓學生繼續來上課。
我也終於走出蘇小小的陰影，在自己熱愛的崗位上發光發熱。
再也沒遇到奇葩家長和奇葩學生，可喜可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