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那年,我被丟在了廢墟里

我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中驚醒時。
人很蒙,窗外還是黑的,但能聽到很多人雜亂的喊聲。
我反應了好幾秒才意識到是地震了。
「爸,媽——」
我衝出臥室,高聲喊叫:「姐,小恆,快起來,地震了!」
屋內寂靜一片,沒有任何人回應我。
冰涼的晚風從大敞的屋門吹進來時。
我才驚恐地意識到,這個家裏只剩我自己了。
我跌跌撞撞地朝屋外跑去。
樓體開裂的聲音就像怪獸的嘶吼。
我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在站都站不穩的情況下。
連滾帶爬地衝下六樓的。
等我跑出單元門,撲通摔在地上時。
還是鄰居的李大叔最先發現了我。
「哎喲,這不是陳家二姑娘嗎?老陳,老陳!」
不遠處的我爸媽這時才朝我跑過來。
我媽一把拽過了我。
我膝蓋疼得厲害,差點又摔倒。
「唉,你這孩子,讓你跟着我們的,你跑哪兒去了?」
我茫然地看着夜幕下爸媽的臉。
沒人讓我跟着啊,甚至都沒人叫醒我。
「這孩子是個笨的,你說,一眼沒照顧到。」
我爸也拉住了我,朝李大叔連連道謝。
我一瘸一拐地跟着爸媽來到居民們暫時聚集的開闊地。
我姐陳葉和弟弟小恆都在那兒。
「咦,你怎麼這麼髒?像姥姥養的豬。」
小恒指着我誇張地喊,他腳下踩着爸爸的外衣,連光着的腳丫都是雪白的。
姐姐坐在路沿兒上,瞥了我一眼,想說什麼又沒說。
倒是樓下一貫大嘴巴的王阿姨尖着嗓子道:
「喲,你們兩口子可真是,一個背大的,一個抱小的,怎麼就把中間這個忘了?」
「沒有,沒有,這孩子睡蒙了,我們一起跑出來的,沒拉住……」
我媽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在又一陣搖晃中,徹底沒了動靜。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遠處的樓房被一道道漆黑的裂縫割開身體。
呼嘯的冷風吹過我身上的傷口,徑直鑽進骨子裏。

-1-
地震是我剛上初中時的事。
那個夜晚的記憶,總是在白天時特別模糊,又在夜晚如同夢魘般纏着我不放。
終於,在一個大年夜,我鼓起勇氣詢問正在包餃子的母親:
「媽,地震那天,你們是不是把我忘在家裏了?」
母親連頭都沒抬,很隨意地道:「哪有啊,咱們都一起跑出來的,你又瞎尋思啥啊。」
「你沒事兒去把菜洗了去,活動活動,看你胖的,大過年的淨找病!」
我莫名其妙地被我爸吼了一通,我媽一句話沒說,一直低頭捏着白胖的餃子。
我默默地轉身,走向廚房。
經過姐姐的房間,聽到她正和同學打電話,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弟弟小恆在房間裏打遊戲,連着耳麥,也不停地大呼小叫。
「這孩子,放假了也沒個朋友找,一天天悶不出聲的……」
「這性格都隨你們家了,當初就不該送她去她姥那兒。」
「那還不是你媽不給伺候?你媽就是偏心你弟——」
我在冰涼的池子裏洗着白菜,眼淚不知不覺地掉下來。
我從小是在姥姥家長大的。
那時候家裏困難,我又是超生的。
爲了躲避罰款,爸媽就把我送到了山溝溝裏的姥姥家。
後來,家裏情況好一些了,我媽又很快懷了我弟。
我一直在姥姥家待到了八歲,已經是不上學不行的年紀了,才被接回爸媽身邊。
我的性格確實偏內向,但我在姥姥家時,其實還蠻活潑的。
上樹掏鳥蛋,下河抓魚蝦,我都幹過。
但剛回父母身邊那兩年,我真的很不適應,我不知道該跟家裏人說什麼。
父母,姐弟,還有奶奶那邊的親戚,我一個都不熟悉。
大家初一見面,還會問我兩個問題,但很快就繞回一大家子的家長裏短去了。
我插不進嘴,也沒人帶我玩,就一個人縮在角落裏。
漸漸地,大家都說我內向,說我不會跟人聊天,我好像也就真的內向起來了。

-2-
我高考那年,制度還沒有改革,報志願需要先估分,高考成績要在志願填報後纔會公佈。
我的成績在我們那個五線小城市裏還算不錯,但我也沒敢和姐姐一樣,報考首都的大學。
因爲我知道,我沒有重讀或者花錢上大學的機會,沒人能給我兜底。
我報了省會的大學,成績正好過了一本線,穩穩地被錄取了。
大學四年,是我在離開姥姥家後,過得最輕鬆的四年。
我的室友人都很不錯,沒有鉤心鬥角,我們宿舍一直很溫馨。
只是每到放假,室友們都歡呼雀躍地登上回家的火車,我會有些失落。
我總要找各種理由留在學校裏,打工、實習或者上第二學歷,一直拖到過年再回家。
也因爲這樣,我從大二開始就不跟家裏要生活費了。
爸媽在奶奶家的親戚面前經常誇我最省心,最懂事。
但在姥姥面前很少提。
姥姥總會在我要離開時,偷偷給我塞錢。
我大二那年,姐姐在北京畢業了。
姐姐的大學屬於民辦大學,畢業不太好找工作。
爸媽想讓她回家裏去,我媽在菸草公司工作,正好有一個內推的名額。
但姐姐不願意,她想留在北京,她在大學處的男友就是北京人。
他們要是結婚了,姐姐的戶口或許就能遷到北京去,成爲新北京人了。
媽媽破天荒地給我打電話,詢問我的意見。
我其實覺得不太靠譜,因爲我上大學那年,見過姐姐的男友一次。
姐姐帶着他來我們這兒玩,人家話裏話外,一直高高在上。
也確實,我們的家鄉守着東北邊境,早就過了繁榮的年代。
但我的委婉建議並沒有被採納,還換來了姐姐陰陽怪氣的一通嘲諷。
後來,爸媽特地跑了一趟北京,實在拗不過姐姐,就幫她租了一間小房子。
哪怕是在多少環開外,租金也貴得咋舌。

-3-
我不再發表任何意見,我偷偷忙着自己的事。
我很愛看書,也愛寫些亂七八糟的故事。
一開始,大家都是在論壇或者貼吧裏免費看。
但近來,已經開始有正規的付費小說網站了。
我的閒暇時間,不是泡在圖書館裏,就是在電腦屏幕前。
我的銀行卡里很快積累起一筆筆稿費。
錢數並不多,到我大四那年,也纔剛剛過五位數。
但我很心安,因爲這筆錢足夠我畢業後。
在任何一個城市,給自己找一個安身之所了。
我爸媽從沒問過我畢業後的打算。
他們在忙着弟弟今年高考的事。
而我也在找工作和實習,連電話都很少給他們打。
六月份的時候,我意外地接到了姥姥打來的電話。
姥姥耳朵不好,平時都不願意打電話。
我每年都在五一的時候回去看她,陪她待上三四天再返校,但今年沒騰出時間來。
「姥姥,你想我啦,下個月我就有時間了,到時候我回去看你。」
我對着話筒,重複喊了幾遍,姥姥才聽清。
「啊,好好好,丫丫啊,你工作分配好了嗎?」
我手裏的電話一下子變得沉甸甸的。
我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忍下不爭氣的眼淚:「好了,好了,姥姥你別操心了,我下個月就回去看你。」
姥姥似乎沒有聽清我的敷衍,自顧自地道:
「你好好跟你爸媽說說,別總臉皮薄,你媽單位不是能分配嗎?現在工作都不好搞,你老姨都跟我說了……」
我「嗯嗯啊啊」地應和着,臉上還是控制不住地溼潤了,我知道我媽那兒有名額,但我媽沒跟我提過。
我姐在北京兩年了,一直沒有正式工作,和她男朋友也總是分分合合的。
我知道,我媽想把名額給我姐留着。

-4-
六月份ťüₗ,我弟高考前夕。
我一直在思考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但又怕給他壓力,最後想想還是算了。
等考完試,他要出來玩時,再給他打吧。
可我沒想到,高考最後一天,我爸突然打來了電話。
我剛一接起來,就被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真是沒心沒肺,養你都不如養條狗!那是你弟,高考這麼大的事兒,你連問都不問一聲?」
「這學讓你上的,一點人味兒都沒有,你不愛跟家裏聯繫,以後就都別聯繫了!」
「你以後沒爸沒媽,我們就當沒養過你,你這不是人湊的——」
我被罵得心臟狂跳,電話掛了之後,手腳都是木的。
還是室友夏琴看出我的不對勁,趕忙扶着我坐下,給我倒了杯熱水。
「這是怎麼了,你家裏出事啦?」
我爸粗糙的罵聲,整個寢室都聽到了。
室友們圍過來,卻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我,只能不停地摩挲着我冰涼的手,拍着我的背。
好半天,我才哭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地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晚上,我媽打來了電話。
室友們一看我接電話,個個正襟危坐。
我媽在電話裏支吾了半天,我才知道,我弟在考試最後一天,偷偷從考場逃跑了。
因爲他覺得前兩科考砸了,索性自暴自棄,跑去網吧上了一天網。
我爸知道了,打了我弟一頓,把我弟又打跑了。
我媽聽出了我哭過的嗓音,只是敷衍地說了一句:「別跟你爸一般見識,他就是有火沒處撒。你趕緊給你弟打打電話,看他在哪兒呢,他平時有事兒跟你還能聊幾句,我們說他都不聽……」
我哭了一下午,腦子嗡嗡的,我媽後來說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晚上,我在牀上趴着時,夏琴踮着腳,敲了敲我的牀頭。
「夢夢,你別在本地找工作了,畢業跟我走吧。我家那邊正在搞旅遊開發,我打算回去搞個民宿。你就在附近租個小房子,一邊寫作,一邊幫我的忙吧。」
「哎,真的行,我也想去,能入股不?」另一個室友王優優跟着道。
我也心動了,夏琴的家在西南,天高水遠。
找工作這幾個月,我也曾想考公務員,或者應聘個有編制的單位,但我深知自己性格的缺陷。
我的社交能力太差了,大學四年,除了同寢的幾個人,其他人我一概不熟悉。
我這種完全被動的性格,既敏感又自卑。
以後在任何單位,可能都很難有好的發展。
或許,還是寫作,或者自主創業,更適合我。
夏琴不是說說的,她已經在委託家裏人幫她找合適的地點了。
我還沒有完全下定決心,畢竟要一下走那麼遠。
我多少還有些在意家裏人的態度,或許爸媽會擔心我的安全,會覺得我們的民宿計劃太過異想天開。

-5-
七月,我拿到了畢業證。
夏琴回家前告訴我,等我決定好了,給她打電話,她家的大門隨時向我敞開。
我和室友們含淚告別,各自踏上旅程。
我打算先回家一趟,我答應去看姥姥的,可也就在這時,我接到了姥姥病危的消息。
原來,我上次接到姥姥電話時,姥姥就已經住院了。
她不許家裏人告訴我,爸媽也不想讓消息散出去,怕影響我弟弟高考。
我一路哭着趕回家,好歹見到了姥姥最後一面。
老姨說,姥姥就是在等我,看到我了,她就放心了。
參加葬禮那幾天,我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
等姥姥正式下葬,我人都瘦了一大圈。
姥姥走的時候八十八歲,大家都說是喜喪。
只有我,彷彿被黑白兩種顏色包圍了。
讓我覺得怪異的是,我媽除了紅了兩天眼眶外,好像完全沒受影響,我們家被一種莫名的喜悅包圍着。
後來我才知道,是我家的小區要準備拆遷了。
「我家面積不小,我找人打聽了,要麼換兩個大的,要麼換三個小的。」
最後一天宴請賓客時,我爸喝多了,在餐桌上,跟我幾個叔叔唸叨。
「小恆不想復讀,就不復讀了,去南方上兩年學,回來我把家裏的林子賣了,給他開個買賣,再給他留套房子,正好娶媳婦。」
「葉子我也不讓她在北京待了,趕緊回來找個正經對象,跟她媽進菸草公司就挺好。」
「就是就是,咱家葉子性格好,長得也好,回家對象也好找……」
老姨坐在我身邊,聽我爸跟幾個叔叔聊來聊去,就是沒有提起我,有些不高興。
我在姥姥家時,老姨還沒出嫁,小時候,都是老姨看着我,陪我玩。
「姐夫,小夢今年也畢業了,眼瞅着也要到嫁人的年紀了。你既然一下能分三套房子,給小夢留一套唄。」
我爸的神情一下不自然起來,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我淚痕還沒有乾的臉上:「小夢,小夢懂事,小夢從來不用家裏操心……」
我媽在旁邊捅了老姨一下,撐着笑臉道:「肯定都得給安排,小夢我們也尋思了,這孩子自己也有主意。」
大家都跟着打哈哈,老姨別過臉去不再說話。
我垂下頭,抹了抹眼角。
我知道,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6-
我打算給姥姥燒完三七後走,因此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
我偷偷給夏琴打了電話,她正忙得焦頭爛額。
她家裏雖然支持她,但她父母結婚晚,年紀都很大了,很多事都幫不上她的忙。
我訂好了從省城到西南的火車票,中間要轉一次車,但也比飛機便宜很多。
老姨也有一大家子人要惦記,給姥姥燒完頭七就走了。
我送她去了火車站,她拉着我的手,又擔心又無力:「小夢,實在不行,你就去老姨那兒,老姨幫你想辦法。」
「沒事兒,老姨,我能找到工作,你放心吧。」
我笑着送走了我最後一個親人,回到爸媽家時,家裏的氣氛又有些僵。
這幾天,陳葉和陳恆一直在鬧。
因爲陳葉知道爸媽讓陳恆去廣州上大學,花了很多錢,又打算把家裏分到的最大的一套房子直接過戶給陳恆。
「你們就是重男輕女!」
「我想去深圳,你們非不讓,北京工作不好找,你們也不管!」
「現在什麼都給陳恆準備好的,他連高考都沒考完!」
「我考沒考完用你管?」
陳恆在屋子裏朝外面吼:「你自己沒用,在北京混不下去,又被男人給甩了,就以爲誰都跟你一樣呢?」
「你再說一遍!小兔崽子!」
「你罵誰?有種你別用媽的名額啊!有種你把名額讓給二姐啊!」
我聽到還有自己的事兒,趕忙把門關上。
陳葉被氣哭了,客廳裏傳來她砸東西的聲音:「你有種,有種你別花家裏的錢啊,家裏的錢都被你掏空了!」
「現在連房子都給你了,乾脆我和小夢都走,把這個家都留給你,爸媽都是你的!」
「哎呀,別吵了,讓人笑話……」
我媽在中間打圓場,我爸乾脆一聲都不吭。
我默默地躲在自己房間裏,悄悄打包行李。
我沒有多少東西,大部分的衣服都還在學校存着,等我回了省城就讓快遞寄走。
家裏我只帶走了小時候的日記,同學錄,幾本我喜歡的書,還有姥姥的照片。

-7-
姥姥剛燒完二七,陳葉就嚷嚷着要去深圳。
她還是不想回家鄉這個小城市來,她有大學同學在深圳找到了工作。
但是她沒有錢,連買張火車票的錢都拿不出來,更不要說去那邊還得租房子喫飯了。
爸媽這次不同意她再走了,也不想給她錢。
晚上,剛喫完晚飯,陳葉就和我爸吵了起來。
「你們就是偏心!陳恆就能去,我就不行——」
「你沒去嗎?當初沒讓你上北京上學嗎?你當初就考個三本,你學費比你妹貴一倍,想讓你學個技術你死活不幹,結果四年什麼都沒混下來!」
「陳夢混下來了,現在不還是沒工作,你們讓陳夢留下來唄,反正就我啥都不是!」
陳葉一邊哭,一邊把我往客廳推。
「行,你說的!」
我爸指着我,衝陳葉道:「那明天讓你妹去菸草公司,你自己愛去哪兒去哪兒!以後沒人管你,想要錢,自己掙去!」
陳葉「嗚哇」一聲,轉身推開了我,朝門外衝去。
「葉子!」我媽趕緊追了出去。
陳恆從房間裏探出頭,衝門口扮了個鬼臉,又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我低下頭想回自己房間,我爸卻又逮着我道:「你啞巴啊,這家裏的事兒跟你都沒關係是吧?一天到晚喪着臉,一個字都不會說!」
我看着那張面紅脖子粗的臉,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那麼傷心了。
也許,等真的不在乎了,也就不會傷心了吧。
我媽中途又折返回來,拽着我爸去找陳葉,他們害怕她想不開。
我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睡到半夜才聽到門響,是那三個人一起回來了。
陳葉還在抽抽搭搭,我媽把她帶回了自己房間,輕聲細語地安慰。
我本來是想繼續睡的,可我睡眠太淺,聽力又太好。
「爸媽怎麼會不管你呢?你知道現在進菸草公司多不容易嗎……」
「媽媽就這一個名額,等你進去了,讓領導給你介紹個當官家裏的孩子,你這輩子都不用愁了。」
陳葉又嗚嗚咽咽地說了什麼,我聽到我爸走了進去。
「……到時候給你留ŧů¹套傍身的房子。」
「你妹不用你管,你妹跟我們一起。等我們哪天走了,房子留給她不也一樣嗎?」
我翻了個身,用被子把自己裹緊。
這一夜,又夢到了地震那天晚上。
不一樣的是,這次我沒有從樓裏跑出來。
我站在四處是裂縫的樓上,默然地看着樓下相擁在一起的一家四口。

-8-
在給姥姥燒三七的前一天,我在自己屋裏給姥姥折金元寶。
我媽走了進來,像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我放下手裏的東西看向她,她有那麼一瞬間,似乎有些尷尬,但很快調整好了。
「小夢啊,我這兩天跟你劉姨打聽了。她們工廠缺人,門檻也不高。你是正經大學生,進去興許都不用幹車間,從文員幹起,幹幾年就能轉正。」
我愣住了,我知道那個劉姨,她們廠是做食品加工的。
每次碰到她,都能聽到她在抱怨,廠子的效益越來越不好,經常發不出工資,說不定哪天就倒閉了。
我垂下頭,慢慢摺好手上的金元寶,就差一天了,就差一天,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地離開嗎?
這時候,我爸又走了進來,他冷着嗓子道:
「明天燒完,你跟你媽、你姐去買幾身好衣服,然後去你劉姨家拜訪拜訪。學着說點好話,會來點兒事兒,別像個木頭似的。」
我媽推了我爸一把,她看出我有些不高興了:「你先去你劉姨那兒幹着,這幾年大學生越來越多了,工作不好找。等回頭有好機會了,家裏再給你辦。」
「你這性格你不改,你去哪兒都完蛋!」
我爸又回頭指着我:「你在家,家裏人都讓着你,你出去誰樂意看你三句話憋不出個屁來啊?」
「一天到晚,話不會說,打扮也不會打扮。你要像你姐似的,把自己捯飭漂亮點也行。你瞅你一身衣服穿好幾年,頭髮也不好好整整。」
「你行了你,別說了!」
我媽又捅了我爸好幾下,想把他推出我的房間。
「說你你還不樂意,我這都是爲了你好,你這樣下去,以後對象你都找不着!」

-9-
「我沒有錢……」我突然開口。
我爸媽都愣住了,同時回頭看向我。
「我剛還完助學貸款,我沒有錢買衣服,弄頭髮。我要打工,要賺錢,也沒精力捯飭自己。」
「你沒錢,你沒錢你也沒說啊。」
我爸梗着脖子又道:「再說,我說的是錢不錢的事兒嗎?我說的是你的性格,你性格不行。」
「我爲什麼性格不行?」
我瞪着我那陌生的父母:「我是從出生開ţŭₛ始,就性格不行的嗎?」
我媽感覺到了我的情緒,連連衝我擺手道Ŧű̂⁼:「好了,好了,小夢,你爸不好,媽說他啊。」
「你跟誰瞪眼睛呢?」
我爸完全不顧我媽的阻攔,他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嚴重挑戰,連家裏最沒存在感的人都敢反駁他的話了。
「父母養你還欠你的了是嗎?虧着你了唄?沒讓你上學,還是沒給你飯喫啊?」
「我有三年沒跟家裏拿過錢了,以前拿的,我也會還給你們的。」
我把桌子上的金元寶收進袋子裏:「明天給姥姥燒過三七後,我就走了,以後我會把錢打給你們的。」
「小夢你說什麼呢?」
我媽語氣也不好了起來:「爸媽最近都累成什麼樣了,不求你幫幫家裏的忙,你怎麼還跟着搗亂呢?」
「行,行!你們一個兩個的,都翅膀硬了是吧?」
「你要走,你現在就走,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我是太慣着你了,還給你姥燒三七呢,顯得你啊,你當你多孝順啊?」
我爸被推出了我的房間,還在指着我的房門罵。
「數你最沒人味兒,都隨你姥家的人了,你以後也是個完蛋玩意兒——」
我又開始沒出息地發抖,我想關上門,怎麼都挺過這一晚再說,可我爸的聲音又突兀地高亢了起來。
「你別又他媽關門!你想走,你現在就滾!你關什麼門啊,這是你家啊?這是我的房子!」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突然抽走的力氣被冷風灌了進來。
我好像又回到了地震的那天晚上,有怪獸一樣Ţŭ̀₋的破裂聲在後面追我!
我飛也似的背上了自己的揹包,把桌上的金元寶抱在懷裏朝外跑去。
我媽好像拉了我一下,陳葉好像也出來拉了我一下,但我還是跑出了門。
我連鞋都沒換,我跑出好遠,卻好像還能聽到我爸的罵人聲,我媽的嘆氣聲。
等我跑不動了,猛地回過頭,背後卻是空落落的,沒人出來追我。

-10-
當晚,我找了一個避風的角落,給姥姥燒了我親手摺的金元寶。
我沒法去給姥姥燒三七了,我只能衝着墓園的方向,狠狠磕了三個頭。
我在火車站過了一夜,現買了一雙棉鞋,在第二天登上了回省城的火車。
我很急切地想離開。
我在車上思考良久,試探地拜託導員,幫我郵寄一下行李,沒想到導員很乾脆地答應了。
他知道我要去西南了,還囑咐我路上一定要小心,到地方安頓好,給他發個消息。
原來,我還是被人關心着的。
原來,我的性格也沒有糟糕到人人都討厭的地步。
我給夏琴打去了電話,省去了我在家的遭遇。
她在電話那頭歡呼雀躍,她告訴我,王優優也要去西南了,我們三個要一起創業了。
我轉乘踏上了去西南的火車,火車開車前,我收到了陳葉的短Ţŭ₈信。
【你去哪了啊,快回來吧,爸都氣瘋了!】
我沒有回,我拉黑了他們所有人的電話。
火車緩緩開動,我倚靠在狹小的座椅裏。
看着窗外逐漸逝去的景色,我的內心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平靜。

-11-
我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坐得屁股都麻了,但我精神意外地好。
出了站臺,我看到了熟悉的夏琴,我們歡呼着抱在一起。
我真的在西南安頓了下來,夏琴的家鄉古樸而又美麗。
我在距離旅遊區稍遠的地方,租了間Ŧů₀條件很不錯的一居室。
房子在二樓,有個小陽臺。
房東是一位優雅親切的阿姨,她住在一樓,自己養了條胖乎乎的金毛。
我每天騎着單車去夏琴的民宿幫忙。
優優也來了,她正式入股了民宿,算半個老闆。
我沒有那麼多錢,時間也有限,就算個打零工的。
夏琴給民宿起名忘憂,一共就五間客房,我們三個倒也忙得過來。
我到西南的第二個月,接到了老姨打來的電話。
她從我媽那兒聽說了我離家出走的消息。
我在電話裏安慰了老姨半晌,一再告訴她我很好。
我每天過得簡單而又充實,收入也很穩定,我的寫作事業也在慢慢進入正軌。
「唉,聽你說話比以前有活力多了,你媽還說你鬧脾氣,我就說你肯定是受委屈了。」
「你弟在廣州的學校沒辦下來,你爸你媽都在家上火呢。他又不肯復讀,我在電話裏聽着都雞飛狗跳的。」
我沒說什麼,現在的我,還在努力地去適應新生活,沒有精力去理會別人。
「你姐倒是去菸草公司上班了,唉,你媽也真是,我現在都不愛說她——」
「老姨,我很好,真的,你不用爲我擔心。你什麼時候到西南來,我帶你去玩。」
「行啊,你小弟弟也要上高中了,我現在是真忙,有時間我一定過去。」
說完,老姨沉默了一下,還是開口道:
「你偶爾還是給你爸媽打打電話吧,那畢竟是你父母啊。你媽挺想你的,她其實也知道自己有地方做得不對。但最起碼,讓他們知道,你平平安安的。這樣,你姥姥也放心啊。」
我知道,沒有哪吒割肉還母的本事,我終究還是逃不開的。
我應下了,掛了老姨的電話。
我想了想,給我媽發了一條短信:【我很好,請保重身體。】

-12-
當晚,我媽把電話打了過來,她的語氣變得小心翼翼。
她沒有提我爸,也沒有多提家裏的事,而是很詳細地問了問我現在的生活狀態。
確定我能養活自己,她好像也鬆了口氣。
快要掛電話時,她猶豫着道:「你卡里還有沒有錢?你爸說,讓我給你匯點兒。」
「不用了,我自己賺的錢夠花。」我想也沒想地拒絕。
「那行,我就說我二姑娘最能耐,比你姐和你弟強。」
我媽笑了,我卻沒搞懂有什麼好笑的。
後來想了想,她可能是覺得她說出這句話,我會很高興吧。
陳恆最終也沒有復讀,而是去了技術學校學計算機維修,說畢業要開個電腦裝配店。
我在西南的日子過得平靜而又悠閒,過年我也沒有回家。
我原本以爲,在小院兒裏一邊抱着狗,一邊曬着太陽的日子我可以過一輩子。
卻沒想到,先出問題的會是我的身體。
在我來到西南的第三年,我的肺出了毛病。
醫生讓我回平原去休養,說西南海拔高,不利於恢復。
而王優優也被家人勒令回去結婚,她男朋友的工作已經落戶深圳。
夏琴雖然不捨得,但不得不接受。
我們三個就這樣,又一次分道揚鑣了。

-13-
我思考再三,還是回了家鄉的省城。
不只是因爲我懷念那四年的大學生活,也因爲這裏是我曾經最熟悉的地方。
這兩年,我的稿費豐厚了不少,我打算直接買一座屬於自己的房子。
我沒有告訴家裏人,家裏的拆遷到現在也沒有落實,陳葉已經談了男朋友,估摸明年就要結婚了。
我在四處看房子時,意外碰到了一個熟人。
當初幫我郵寄行李的大學輔導員——許毅。
「你回來了,陳夢?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也有點兒喫驚他還記得我,許毅在做我們輔導員時,還在大學裏讀研究生。
人很溫柔,也很帥氣,有很多傾慕者。
他現在已經研究生畢業,成爲正式的大學老師了。
「我前不久纔回來的。」
我有點兒不好意思,當初麻煩人家給我郵寄行李,後來安頓好後,我也沒想起來給他發短信報平安。
「那還回去嗎?」
「不回去了,西南海拔有點兒高,我身體有些不適應。」
「那也是,咱們都在平原生活慣了。」
許毅看了一眼剛跟我告別的中介,很大方地說道:
「都中午了,我請你喫頓飯吧。你要想找房子的話,我也可以幫忙。」
「不不不,還是我請您吧,當初還麻煩您幫我寄行李了呢。」
我還是很不習慣應酬,說幾句話臉就紅了。
許毅見狀,也沒有再跟我推讓,而是笑着道:
「行啊,那我可要喫點好的。」
許毅的態度讓我瞬間放鬆了不少,我們喫了一頓相當輕鬆愉快的午餐。
在那之後,許毅真的幫我找到一個條件很合適的小戶型房子。
辦過戶手續那天,他也來陪我了。
看我拿到房產證,眼睛都開始冒綠光時,他樂不可支。
「上大學時,我一直以爲你是個視紅塵俗物如糞土的人物呢。」
「是嗎?」
我疑惑了:「我會給人這種感覺嗎?」
「是啊,每天見你都沒什麼大的表情。除了看書,就是在去圖書館的路上。我在路口碰到你好幾次,你都面無表情地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上大學時,心事比較重,有時候確實注意不到身邊的人。」
「那現在注意到了嗎?」
許毅突然靠近我,我的心臟忽地亂了一拍。

-14-
我沒有馬上回應許毅的感情,我有些恐懼越過某道界限的親密關係。
這一年年末,我被我媽一連幾個電話叫回了家。
她說她身體近來不太舒服,我爸也總生病,他們年紀大了。
我想了想,自己也好幾年沒回去過了,我也惦記去墓園看看姥姥。
我回到家裏,我的房間已經變了模樣,多了很多雜物。
「聽說你在省城買房子了?」
我買房的事兒只跟老姨說過,看來我媽是從我老姨那聽說的。
我點點頭:「我貸款買的,一個小公寓,以後慢慢還。」
「啊,哦,那挺好。」
我媽從我一回家,就一直跟在我身後。
「你身體怎麼樣了?要不我帶你和我爸去省城檢查檢查吧?」
「不用,不用。」我媽連連擺手,「就是年紀大了,都是老年病。」
我從兜裏掏出一個信封:「這是兩萬塊錢,你和我爸留着,買點兒好喫的。」
我媽躊躇着接過了信封,卻沒有太高興,她拉着我坐下,有些支支吾吾地問道:
「你手頭還有多少錢?有沒有寬裕的?」
她的尷尬轉瞬即逝,好像跟我開這個口,是那麼理所當然。
「家裏拆遷的事兒總算下來了,可位置太偏了,你姐、你弟都不太滿意。你弟這馬上畢業回來了,你姐明年又要結婚——」
我一時沒控制住,突然笑出了聲。
我媽愣了一下,隨即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匆忙道:「我都跟你爸商量了,三套房子你們仨一人一套,都過戶你們的名字。反正你現在在省城,你的房子爸媽先住着,你要不想讓我們住,爸媽出去租房子也行。」
我抽出了被我媽握住的手,儘量冷靜地問:「你們想要多少錢?」
「換兩個離市區近點兒的,可能得要三十萬。」
「我爸有那麼多林地,還湊不出三十萬嗎?」
「這不,你弟回來還得開店嘛,再說你姐嫁人,咱家也不能一分不出啊。」
我又想笑了,我媽的神色卻不大好了。
「你爸本來要跟你提的,但我怕你們又吵。」
我媽的語速快了起來,也不再小心翼翼了:「小夢啊,我們到底是一家人,你就算用不上你父母了,你這輩子就沒有需要你弟,你姐的時候了嗎?」
「這些年你在外面,對家裏不聞不問,我和你爸怨你一句沒有?」
「你好歹是我們養大的啊,爸媽欠你什麼了?」
「你們欠我一個真相。」
我轉頭看向我媽,神情是從沒有過的認真和嚴肅:「您就告訴我,那年地震,你們一家四口是不是把我忘了?」

-15-
大年三十,我去墓園看了姥姥,然後坐車回了省城。
我是被我媽趕出來的,我也是頭一回見到她那樣氣急敗壞,對我破口大罵。
她滿腹怨氣,她不認爲自己錯了,她當時只能抱走一個。
我終於知道真相了,原來一切都不是夢。
我在很多年以前,就被遺棄在地震後的廢墟里了。
我回到自己家時,已經快到午夜十二點了。
我匆匆煮了袋速凍水餃,想趕在新年鐘聲前喫頓熱乎的年夜飯。
沒想到我的水餃剛剛煮熟,我又一次感到了莫名熟悉的晃動。
我放在書架上的陶瓷存錢罐「啪」的一聲掉了下來。
冷汗瞬間溼透了我的衣裳,地震了!
房子晃得越來越厲害,我卻遲遲邁不開腳步。
我無聲地哭泣着,癱在地上,我覺得我今晚可能要死在這兒了。
可我的房門,卻在這時被人打開了。
我朝門外望去,竟然是我自己!
「跑啊!」
門外那個我,還是上初中時的模樣。
她焦急地衝我擺着手:「你當年就是自己跑出去的,你忘了?快跑啊!」
我愣住了——
是啊,我能跑出去。
我當年就是自己跑出去的!
我撐起了胳膊,連滾帶爬地朝門外衝去。
我住在十三樓, 等我跑下樓,地震都停了。
震源遠在幾十公里外,震級也不高,我們只是有輕微震感。
大過年的, 大家都平安無事。
「陳夢!」
是許毅來了, 他把我從地上扶起來,披上他的羽絨服:「你怎麼樣?受傷了嗎?」
「你怎麼來了?」
我懵懂地看着他。
許毅摸了摸我冰涼的額頭,人有些焦躁:「我晚上給你打電話了, 你沒接,我就心神不寧的。剛喫完飯, 我藉口出來溜達, 就溜達到你家了, 剛纔是地震了嗎?是嚇到你了嗎?」
我笑了,一把摟住驚愕的許毅。
當新年的第一輪太陽昇起時, 我找回了曾經被丟在廢墟的自己。

-16-
過完年,我找了律師,寫了份一次性支付父母撫養費的協議,連同十五萬塊錢,給他們匯了過去。
我沒有多餘的了, 一分都沒有, 有也不會再給了。
我爸媽又給我打了幾次電話, 我都沒有接。
後來,我換了手機號,徹底跟他們斷了聯絡。
又過一年, 我跟許毅結了婚。
我的很多同學都來了。
我也通ťű̂ₛ知了我老姨,她自己來的,沒有提我爸媽,給我包了一份大大的紅包。
婚禮上, 我是攙着夏琴的手臂, 走向許毅的。
夏琴衝許毅揮了揮拳頭, 警告道:「我可是把最好的朋友交給你了,你要是對她不好,我可不管你是不是我們導員!」
同學們在下面鬨堂大笑, 但許毅家也有些親戚很疑惑, 說怎麼沒見新娘的父母。
然後有人說, 聽說新娘沒爸沒媽,一直都只靠自己。
我在禮臺上面向大家時, 無意中看到了我爸媽和陳葉、陳恆。
他們坐在角落裏, 樣子蒼老了很多, 聽到附近的人在議論他們,頭都抬不起來。
我爸偶爾會眼巴巴地看向我, 我媽則垂着頭, 一直抹眼淚。
我沒有理會,很快別開了視線。
那些人對我來說,已經都是陌生人了。
我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有了自己的親人, 也有了自己。
我的餘生,未必圓滿,但一定幸福。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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