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煞

我哥是人頭狗身的怪物。
村裏人都嘲諷我媽,說她不知廉恥,揹着我爸和大黃狗睡覺。
我哥成年後,村裏的女人們才發現了我哥的妙處。
她們爭着搶着要和我哥親熱。
可她們不知道,我哥不是狗身。
他是狼身。
狼,是要喫肉的。

-1-
我哥的妙處被大家發現後。
村裏寡婦紛紛對我哥趨之若鶩。
村裏男人則拿着石頭砸我哥,罵他是個畜生。
爲了保護我哥,我媽將他關在一個大鐵籠子裏。
我媽還放出話:「我狗娃兒子,還沒有過女人,誰想第一個體驗到他的滋味,就得競價。」
於是,一羣寡婦們爲了得到我哥,爭先恐後地出錢競價。
我哥蜷縮在狗籠子裏,綠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外面的女人。
我知道,我哥也餓了。

-2-
最終,高價拍ṭűₕ得我哥的第一人,是村裏的李寡婦。
李寡婦老公死了十年了,但她一直恪守本分,從來沒有找過男人。
村長還專門給她製作了一個貞節牌坊。
可她現在,不要這牌坊了。

-3-
後來,李寡婦進了我哥的籠子裏。
我媽喜笑顏開:「以前我生大狗兒子的時候,你們都笑話我,可現在,你們這羣女人,紛紛送錢給我,求着和我兒親熱。」
然後,她又恨鐵不成鋼地盯着我:「你要也是狗身子就好了,也能給我掙大錢了。」
我額頭瞬間沁出冷汗來。
我媽她還不知道。
我的後尾巴骨處,也長出了濃密的黑色毛髮。
像極了,狗的尾巴。

-4-
這時,一個穿着破舊僧袍的和尚走進了屋子。
「阿彌陀佛。」
和尚對我媽說道:「施主,您兒子是人胎狼身,這是大煞之物,一旦它嚐了女人滋味,必定禍害全村。」
我媽一個白眼翻過去:「你啥意思?」
和尚一字一句道:「請施主將您兒子送於我,我會教化他,祛除他的煞氣。」
我媽不信。
大哥的狗身子,一躍使得她成了全村女人巴結的對象。
而且,還使得我媽一夜暴富。
對我媽來說,大哥不是煞,而是她的搖錢樹。

-5-
和尚見說不動我媽,就走到我的身邊,他勸告道:「孩子,狼煞將成,你趕快跑吧。」
我跑?
我是大山裏的孩子,大字不識一個,能跑到哪裏去?
再說了,我覺得和尚有點危言聳聽。
我哥其實很可憐的。
村裏人沒發現他的強處之前,所有人對他都很鄙夷,總是拽着他去旱廁。
我哥不願意,村裏人又把他扔到一羣母狗那裏。
母狗們對我哥一個勁地搖尾巴。
我哥齜着牙,咧着嘴,將母狗的狗頭都咬了下來。
我媽怕我哥傷着人,就給我哥脖子上套了一個鐵項圈。
我哥也就被徹底當成了狗。

-6-
狗籠子裏的叫聲不絕於耳。
後面排隊的寡婦們不高興了:「說好了的,最長時間三小時,怎麼還不結束?」
一大羣女人闖進房間,拉開狗籠子上的簾布,打算把李寡婦扯出來。
可籠子打開後,大家都傻眼了。
我哥蜷縮在籠子一邊的角落裏。
他離李寡婦遠遠的。
李寡婦翻着眼皮,像是患了羊癲瘋似地,倒在地上,渾身直髮顫。
這場景,莫名有點詭異瘮人。
我媽踢了李寡婦一腳:「你站着茅坑不拉屎,趕緊給我滾邊去!」

-7-
晚上,我被吵得睡不着。
起身喝水的時候,竟然從我媽房間裏,也聽到了不堪入耳的聲音。
我忍不住偷窺了一會兒。
是我爸回家了。
只是,今天,我覺得我爸有點不太對勁。
我爸的頭髮已經很久沒有打理了。
按照以往,他的頭髮一定像茅草一樣,又長又亂。
但這次,他的腦袋竟然光禿禿的。

-8-
次日一大早。
我做好了飯,想叫爸媽起牀。
可當我推開臥室房門的時候。
我看到,我媽大睜着眼睛,孤零零一個人躺在牀上。
我推了推她:「媽,喫飯了。」
我媽沒有回應我。
我伸手,顫巍巍放在她鼻尖上。
沒有任何呼吸。
我媽死了。
她似乎死了很久,屍體像是一塊鐵似的,硬邦邦的。

-9-
這時,我哥籠子裏發出強烈的碰撞聲。
我哥是被當狗養的,他不會說話,但我卻與他心意相通。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說,叫我放他出籠子。
我哥出來後,不斷在我媽的屍體上嗅着。
我有點害怕。
我媽對我哥不算好。
真擔心我哥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但他沒有。
我哥嗅完我媽的屍體,抬起頭看着我,又汪汪叫了幾聲。
他說:「是昨天來的和尚害死的咱媽。」
我哥的鼻子很靈敏。
他一定是聞到和尚的氣味了。

-10-
我在家裏一通尋找,想找到我爸,讓他給媽媽報仇。
可是,家裏並沒有爸爸的影子。
我有點納悶,在我印象裏,我爸不幹活的時候,一直都很懶,總躺在牀上的。
可現在,他怎麼不見了?

-11-
不多時,村長到了我家。
他面色沉重地說:「孩子,三天前,你爹在山上採參的時候,被狗熊扒了臉,死了。」
我渾身一顫。
我爸三天前就死了,那昨晚和我媽親熱的男人是誰?
我媽性子剛烈,她是真正的貞潔烈婦,她是絕對不可能揹着我爸做髒事的。
「孩子,看看你爸最後一面吧。」
村長領着我去了祠堂。
祠堂的地上,有一個擔架。
擔架上躺着一個人,上面還蓋了一塊血淋淋的白布。
我強忍着恐懼,掀開了白布。
我爸的整顆頭顱都被狗熊啃了。
他滿頭滿臉都是血。
乍一看,就像是光禿禿的一顆球。

-12-
既然我爸三天前就死了。
那昨晚,折騰我媽,並害死她的人,難道是……和尚?
我將我媽被和尚害死的事情,告訴了村長。
村長立即通告全村,看到和尚,一定要把他抓住嚴厲懲罰。
當晚,我爸媽停屍在祠堂裏。
我披着麻衣孝服,爲爸媽守靈。
我哥則在狗籠子裏,和寡婦們親熱。
我哥不想親熱。
可我媽連收了三天的錢。
所以,哪怕我媽死了,我哥也必須得履行義務。

-13-
夜越來越深了。
在我昏昏欲睡的時候,祠堂裏走進來一個人。
是和尚!
我立馬站起身,恨恨地盯着他:「是你害死了我媽!」
和尚看了我一眼,他點燃香火,恭恭敬敬爲我媽點燃了三根香。
「就因爲我媽沒有接受你的建議,你就殺了我媽!」
我猩紅着眼,捏着拳頭,不顧一切衝上去,想砸死和尚:「出家人慈悲爲懷,可你卻黑了心腸,你應該去死!」
和尚看起來年紀很大,但卻很有力量,一下子就扣住了我的拳頭。
他一手扣住我,另一隻手卻掀開了蓋住我媽的屍布。
他又迅速捏開我媽的嘴。
只見,我媽嘴裏,竟然滿口的黑色毛髮。
「你媽是被你哥害死的。」
和尚鬆開我,指着狗毛說道:「你哥即將化爲狼煞,狼成煞,第一步就是弒親。」
他又嘆了口氣,道:「唉,孩子,再不跑,你也活不過今晚了。」

-14-
我不信和尚的話。
可我媽嘴裏的黑毛,卻讓我不得不懷疑我哥。
其實,我心裏一直有一個疑惑。
昨夜,趴在我媽身上的人,到底是我爸,還是和尚,還是……

-15-
我不敢問和尚,這事情涉及我媽作爲一個死者的尊嚴,我只能爛在肚子裏。
和尚也看出來我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對我說:「狼煞弒親,爲的是能夠變幻成人。」
「狼煞殺人時,會趴在人的身上,舔舐着人頭,將頭舔潰爛,纔會生刨人的心窩。」
說話間,和尚又衝我媽的屍體作揖,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然後,他閉上眼睛,將我媽的衣服掀開了。
只見我媽的心窩裏,空空蕩蕩的。
真是少了一顆心!
我看得心驚肉跳。
和尚將我媽的衣服合上,才睜開眼睛,道:「狼煞弒親,乃天理不容,因而會被反噬,導致氣虛,體弱。」
「可當它殺完所有親人後,它的狼尾會消失不見。」
「當它連屠百人後,它的狼腿會消失不見。」
「當它連屠千人,它將會生出人腿。」
「當它連屠萬人後,它將與常人無異,也將會危害一方了!」

-16-
和尚的話,讓我瘮得慌。
我不信我哥會這麼殘忍。
我哥雖然是狗身,但他和我關係一直很好。
每次村裏人嘲諷,羞辱我哥的時候,我總是挺身而出。
我和村裏小孩打架的時候,我哥也總是呼喚來村裏的惡狗,幫助着我。
我們的關係是這麼好。
所以,我是真的不相信,我哥會傷害我。

-17-
和尚拍了拍我的肩膀,又說道:「孩子,你今晚只有兩個選擇可保命。」
「要麼你選擇逃離這個村子。」
「要麼,你趁着狗煞現在體虛,殺死他。」
我搖搖頭,十分堅定道:「我不會跑,也不會殺死我哥的。」
和尚朝着祠廟門走去,他仰天長嘆:「你啊,今晚必死無疑!」

-18-
和尚的話,就像是有一隻爬蟲,不斷在我心裏爬來爬去。
使我煩躁不堪,急着想要求證。
於是,我沒再爲我爸媽守靈,直接回了家。
我哥已經和寡婦們結束了。
他正虛弱地躺在籠子裏。
他看起來很累,累到舌頭吐出來,耷拉在嘴邊,散着熱氣。
和尚說,我哥是狼煞,他殺人,是爲了變幻成人。
可我覺得,我哥現在的模樣,更像是一條狗。
「哥,我從媽媽的嘴裏,看到了一嘴的黑毛。」
我將狗毛拿了出來,有些忐忑地說:「這毛髮,很像……很像你後腿上的毛。」
我哥的眼淚掉了出來。
他叫了幾聲,似乎很痛苦,眼睛裏竟然流出了血淚。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說,和尚在陷害他。
我忍不住問哥哥:「哥哥,我不明白,和尚爲什麼要陷害你?出家人自古慈悲爲懷。」
我哥又叫了幾聲。
他說:「人想要成仙,需要做九生九世的大好人。而畜生成仙,只需要三生三世。」
他又說:「和尚想要借我的皮,披在他的身上,助他以畜生道,提早成仙。」
「但他不能殺生,所以,他是想要利用你,殺了我。」

-19-
我心中的天平,徹底偏向了我哥。
「哥,你受苦了。」
我想把我哥從狗籠子裏攙扶起來,躺在牀上休息。
可是他不願意。
我哥說,他終究不是人,他不配像人一樣躺在牀上。
我趕忙安慰他:「哥,現在我們的爸媽都死了,家裏算是隻有我做主了,以後我會讓你體體面面的。」
我哥還是不肯。
他被當成狗將近二十年,又怎麼可能在頃刻之間轉換過來。
我只好拿了牀被子給他蓋上。
蓋被子的時候,我哥似乎很緊張,他的腿緊緊地夾着。
可,我還是看到了。
他以前又長又蓬鬆的黑尾巴,一下子變短了。
冷不丁地,我想到和尚對我說的話。
和尚說,狗煞將親人全部殺完後,它的狗尾會消失不見。
現在,我媽死了,他的尾巴,就變短了!
我哥抬着頭看向我:「怎麼了?」
我身上的冷汗都沁了出來,哆哆嗦嗦道:「沒……沒什麼。」
我哥伸出舌頭,舔了舔我的頭:「小強,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覺得我是你的累贅,對嗎?」
我慌忙搖頭。
我不是看不起他。
我是害怕他……
「我已經想清楚了。」
我哥閉上眼睛,大喘了一口氣,說道:「接下來的幾天,我還要接那些寡婦,等我把她們的錢都掙夠了之後,我們就一起離開這個村子。」
「小強,我甘願變成一條狗,以後啊,我就戴上狗頭套,永遠陪伴着你。」

-20-
我心裏又難過,又害怕。
我哥對我這麼好,他怎麼可能是狼煞,又怎麼可能會殺我。
可是,我媽死後,嘴裏的狗毛,這是真的。
我哥的狗尾巴變短了,這也是真的。

-21-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的內心矛盾又糾結。
可我還是不忍對我哥下手。
……
夜越來越深了,我也累了。
我離開哥哥的籠子,去房間睡覺。
在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感到有一個毛茸茸的重物壓在了我的身上。
我睜不開眼睛。
只覺得這個重物,在不斷地舔食着我頭。
它舔舐得厲害,舌頭上像是有倒刺一樣,扎得我破皮流血,痛苦不堪。
我扭曲着身體,掙扎着,想推開這個重物。
可我推不開。
嘶啦。
只聽一聲悶響。
我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劇痛。
我的頭皮,好像被重物給舔舐開了!
溫熱的鮮血瀰漫遮住了我的眼睛。
這一瞬,我再次想到和尚說的話:
「狗煞殺人時,會趴在人的身上,舔舐着人頭,將頭舔潰爛,纔會生刨人的心窩。」
我終於明白,眼前壓在我身上的毛茸重物,是我哥!
「哥,別殺我!」
我想尖叫,想哀求他放過我。
可偏偏,我的嘴就像是被針線縫合了一樣,怎麼也說不出半點話。
這時,我哥用手開始刨開我的衣服,並一下又一下捶打我的胸膛。
我的心臟像是一顆被正在被攪碎的雞蛋。
很痛,很痛。
前所未有的絕望以及後悔瀰漫了我的身心。
我……
我是真的,要死了嗎?

-22-
再次睜開眼時,我看到了村長。
他心有餘悸地看向我:「剛纔好大一隻黑狼趴在你身上,如果不是我發現得快,你心肝非得被他扒出來不可!」
我下意識伸手摸向自己的頭。
可是,我沒有摸到鮮血,身體也沒有任何疼痛。
和尚直接道:「你的傷,我已經用藥物幫你治療好了,所以你身體看起來並沒有任何問題。」
雖然我的傷痛沒有了。
可那種被舔舐,在生死之中的折磨痛苦,使我記憶猶新。
我去了我哥那裏。
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我哥是狼,是會殺我的狼!
鐵籠子裏,我哥閉着眼,緊緊蜷縮着,看起來瑟瑟發抖的樣子。
村長對我哥很是沒好氣,他踹了籠子一腳:「不是說狗鼻子最靈嗎?怎麼你弟差點被狼給弄死,你也沒聞出味來?」
我哥一下子驚醒。
他看到村長,褐黃色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衝着我不停狂叫着。
他在說:「小強,村長是和尚!」
我仔仔細細地掃視着我哥。
他黝黑的手臂上,浮現一條十分清晰的抓痕。
這是他在扒我胸膛,我掙扎,閃躲他的時候,抓傷的。
這個痕跡,讓我很失望。
哥哥,我一而再,再而三相信你。
可你卻執意要我的命。
哥哥,是你對我不義的。
所以,就別怪我對你絕情!

-23-
正如之前和尚對我說過的。
我哥現在很虛,我十分輕易地就用繩索將他捆綁住了。
這時候,我心中略微有點ţú₈疑惑。
爲什麼當時我哥撲倒我的時候,我卻睜不開眼睛,並毫無任何反抗的能力?
村長見我二話不說,直接捆綁我哥,他忍不住問道:「咋啦?就算你哥沒有發現狼來了,你也沒必要這麼虐待他吧?」
我嘆了一口氣:「剛纔趴在我身上的就是我哥!」
村長瞪大了眼睛,他來來回回,仔仔細細地盯着我哥,忽然就道:「好像是這麼回事,剛纔我在窗外,也沒看清楚狼的全身,就看到它黑乎乎一團,全是狼毛。」
「我大吼一聲,那狼像是聽得懂人話似的,一下子就跑了。」
「當時我心裏還納悶呢,狼向來陰毒,怎麼可能放過到嘴的肉,沒想到啊,那東西不是狼,而是你哥這個人頭狗身的畜生!」
我轉身去了廚房,拿出了一把菜刀。
菜刀早就被磨得錚亮,只要一刀子下去,就屍首分離了。
我哥還躺在地上,他看起來似乎很平靜,並沒有多少恐懼。
「哥,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是狼煞了,但我一直不相信,我覺得我們是親兄弟,你肯定不會傷害我的。」
「可我還是失望了,我忘記了你作爲狼的本性,你生性就是殘暴嗜血的!」
我將刀來回在我哥的身上摩擦着,淡淡道:「哥,你放心吧,我一刀很快的,不會像你折磨我那樣折磨你的。」
我哥的眼淚像是汩汩地流了出來,他張着嘴,不斷重複地直叫喚:「村長就是和尚!」
但這一次,我不Ŧŭ̀₇信他了。
我高高舉起了菜刀:「哥,你下去陪爸媽去吧。」
我哥揚長了脖子,發出最後的哀號:「和尚利用你殺死我後,必定會教唆你剝我的皮。」
「但你千萬,千萬不要剝我的皮,否則,會助這妖僧修仙成正果!」

-24-
我不想聽他的胡言亂語,只想快刀斬亂麻。
這時,村長突然攔住我:「等會兒。」
我愣住:「怎麼?」
村長手指指Ťű̂₁向我哥的眼睛:「拿黑布把它眼睛遮住。」
「狼奸詐又狡猾,它是個有煞氣的畜生,如不不矇住眼睛,他會記住你的臉,化爲怨鬼來害你。」
然後,村長從身上掏ţũ̂₌出一塊黑布,放在了我的掌心。
黑布像是他早就準備好了似的,整整齊齊的,一點毛邊線都沒有。
我心裏再次起了狐疑,將刀放在了村長的手上,哽咽道:「村長,我……我還是下不了手,他畢竟是我哥。」
村長蹙起眉頭,他正要說話,卻見我哥閉上眼睛,拉長了脖子,猛地朝着鋒利的刀刃上撞了過來。
大片殷紅的鮮血潑墨般落在我的眼前。
我愣住了。
說實話,在我頭皮被掀開的那一瞬,我是真的想過殺死我哥。
可真的叫我動手,我又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但現在,我哥竟自殺了!
他死在我手裏拿着的刀上!
所以,是我……是我殺死了哥哥!
一旁的村長嘴角浮現一絲不可見的笑意。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狼煞已死,但爲了不讓他對你生怨氣,我建議,還是把它的皮給剝下來。」
他還解釋了一番:「狼煞的屍皮分離後,再分開埋葬,這樣它就聚不起怨,害不了人了。」
我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後悔之中。
我哥說得對,村長真的是妖僧!
只有妖僧纔會要我哥的皮,助他以畜生道的方式,修煉成爲仙!
我深吸了一口氣,直勾勾盯着村長,一字一句道:「好,我這就剝狼煞的皮!」
再次舉刀時,我的刀鋒直朝着村長砍來!

-25-
「阿彌陀佛。」
眼瞅着,我的刀即將砍上村長的時候,他身體忽然一弓,猶如一隻蝦一樣,朝後猛地彈跳了出去。
他的模樣也變幻了。
真真變成了光頭和尚的樣子。
我徹底明白。
我哥說的全都是對的。
和尚不能殺生,所以他利用我的恐懼和懷疑的心理,殺了我哥。
若不是我哥臨死前,不斷告誡我,讓我不要剝他的皮。
否則,我必定成爲這妖僧的走狗!
我咬牙切齒地盯着他:「我上了一次你的當,但我絕對不會讓你達成所願,披我哥的皮,以畜生道的方式修煉成仙的!」
和尚嘆了口氣:「我從來沒有害過你。如若不是我及時出現,今晚你必定被你哥挖心而死。」
「剛纔趴在我身上,挖我心肝的人,是你!」
我冷冷地盯着他ṱŭ̀ₒ:「你既然能夠變幻成村長的模樣欺騙我,自然也就能變幻成狼煞的模樣挖我心肝!」
和尚搖了搖頭:「人只能變成人,又怎麼能變成畜生?」
他又說道:「孩子,出家人不打誑語,趴在你身上挖你心肝的人,確實是你哥。」
「放屁!」
我拿着菜刀,瘋狂衝着他砍去:「我哥他都自殺了,他如果想殺我,他又怎麼會自殺?」
和尚反應能力很強,每次當我菜刀快沾上他衣邊的時候,他就立馬消失不見。
他道:「狗煞變成人,一共有兩個辦法。」
「第一個是,殺死所有的親人,並不斷屠殺人類而變成人。」
「第二,則是『向死而生』。他死後,復生變成狼,然後再屠殺人。」
「這兩種方法,本質都是一樣的,都是人爲砧板上的魚肉,被殺。」
我冷笑着:「人死不能復生,狼也是一樣,死了就死了,怎麼可能死後再復生?」
和尚着急了:「你哥是狼煞,他身上有兩條命,一條屬於人,一條屬於狼,他只不過是把『人』這條命給拋棄了而已。」
「現在,你哥的體內還聚集着狼命,必須得剝下他的皮,使他皮肉分離!」
我直勾勾盯着他:「如果我不剝皮呢?」
和尚指了指我哥的屍首,道:「不剝皮的話,三天後,他將會復活,以一頭沒有人性的,狼的身份殺人。」
「到那時,他會變成真正的狼煞,只知道血腥與屠戮,並殘殺四方!」
「他每殺一個人,就會變得像人一分。」
「而我,也無法控制住他。」
「我哥都死了,可你還這麼絞盡腦汁地教唆我,傷他!」
我控制不住憤怒,高舉起菜刀,朝着和尚扔了過去:「我不會信你的妖言鬼語的!」

-26-
啪嗒一聲。
刀子落在了我哥的身上。
他身上多了一道傷口,血流得更濃更多了。
我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的無能。
和尚見我執意不剝我哥的皮,他又嘆了口氣,唸了句阿彌陀佛轉身離開了。
房間裏,滿地的血腥。
我將我哥的脖子用布包好,又拿出了嶄新好看的衣服給他穿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過悲憤,起了錯覺的緣故,我總覺得,我哥下半身的狗毛,似乎在變長,並且有延伸到上半身的趨勢。
……
次日一大早,我哥死了的消息,整個村子裏的人都知道了。
村裏的男人們無一不拍手叫好:「這麼個人不人狗不狗的東西總算是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可村裏的女人們卻是流淚號啕大哭:「他還欠我一晚上啊!」
「就是啊,他給我的滋味,我永生不能忘啊!」
一大羣寡婦們爭搶着,趴在我哥的身上哭。
我面無表情地跪在地上,腦海裏想的是給我哥多燒點陰票,還是多燒點骨頭?
後來,我覺得都不對。
我哥是狼。
狼最愛喫的是肉。
思想來想去,我狠下心,將家裏的豬殺了祭給了我哥。
村子裏的人都說我是腦子抽了。
我家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豬。
現在,豬沒了,我爹媽,還有哥都死了。
我就是徹底沒人要的混小子了。
村裏人無一不是用憐憫又不屑的眼神瞧着我。
可他們不知道,我已經一無所有了,自然也不打算留在這裏了。
按照村子裏的習俗,人死後,得停屍三日,才能入土埋葬。
我暗暗下定決心,等過了三日,安葬好我的親人們後,我就離開這裏。

-27-
可我還是不能得償所願。
當天下午,和尚來了。
他對着全村的人說,我哥是狗煞,他即將化煞,要害人了。
「上次你說,我哥是人胎狼身,這是大煞之物,一旦我哥嚐了女人滋味,必定禍害全村,可現在呢?我哥禍害了全村了嗎?」
「我哥自己死了,可全村的人都好好的!」
我早就知道和尚一定會來搗亂。
所以這次,我不留情面地,大吼着罵他:「你就是羨慕嫉妒我哥,你自己做不得的事情,我哥卻做得來,而且擁有了很多女人!」
和尚的臉被我說得青一陣,紫一陣的。
村子裏的寡婦們也都大笑了起來:「大狗要真是煞物,那怎麼我們怎麼都沒啥事?我看你啊,就是想到這裏坑蒙拐騙來了!」
和尚見說不過我,想走到我哥的屍身面前。
他想掀開蓋在我哥身上的布。
但我哥的周圍早就被寡婦們包圍住了。
出家人又不能近女色。
他只能作罷。
可他不甘心,又道:「狗化煞時,周身的毛髮會瘋長,大家如果不信,可以掀開被子一看便知曉。」
「出家人以慈悲爲懷,可你是出家人嗎?我哥剛死不久,你竟然教唆人動他的屍身?你怎麼這麼殘忍?!」
我又先他一步,大喊道:「如果大家按照你說的做了,掀開屍布,看到他毛髮變長了,你是不是要叫大家剝我哥的皮?你是不是會說,剝了我哥的皮,才能夠化煞?!」
和尚點了點頭:「不錯,化煞的唯一法子就是剝皮。」
「哈哈哈!」
我十分誇張地狂笑起來:「自古死者爲大,可你竟然要剝死人的皮,你分明就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妖僧!」
和尚被我說得徹底敗下陣來,轉身離開。
他離開時,還說了幾句話:「狗煞將成時,必定要吸食人的怨氣,今晚你們村,必定是要死人的。」
「我就住在村裏的破廟中,如果大家遇到危險,隨時來找我,可保性命。」

-28-
我哥死的第一晚,原本狂吠不停的村子,變得特別安靜。
可在這死一樣的寂靜中,又傳來寡婦們的叫聲。
叫聲哀怨,起伏不斷。
可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似乎,村子裏的男人們都沒有聽到寡婦們的叫聲,竟沒有一個人開燈查看。
我也沒有走出去看。
我得守着我哥。
那和尚一直對我哥虎視眈眈,一旦我走了,和尚必定會傷我哥的。
正當我想着給我哥再點一炷香的時候,我發現,蓋着我哥的屍布,變得乾癟平整了。
乍一看,就像是,我哥憑空消失了一般。
我抖如篩糠,慌忙跑到村長家:「村長,村長,我哥的屍體不見了!」
村長的客廳裏,還坐着一個人。
正是妖僧!
他聽到我說的話,臉上浮現出如指掌的神情:「狼煞成形的前三日,必定是要見血的,他現在一定是傷人去了!」
村長有點不太相信,他道:「人都死了,怎麼還能傷人呢。」
我朝着村長下跪磕頭:「村長,我哥肯定沒辦法傷人的,一定是有什麼山中精怪,將我哥給拖走了。」
村長搖搖頭:「我在這村裏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聽過什麼精怪作亂的事情。」
他又詢問我:「小強,說不定你哥還躺在原處,只是你眼花看錯了?」
一個已經死透的人,卻突然憑空消失,我着實是害怕,忍不住哀求着村長:「村長,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村長耐不住我的哀求,又叫來一大夥人,一起去了我家。
村子裏的人死了,照理說是停屍在祠堂的。
但村子裏的男人,都說我哥不配。
因而,我哥的屍體放在了我家客廳的地上。
一大夥人到我家後,直接掀開了地上的屍布。
屍體腐爛的臭氣撲面而來。
只見,我哥正端端正正地躺在地上。

-29-
我再次愣住。
可我分明看得清晰,蓋着我哥的屍布在我離開之前,確實是乾癟Ťū⁻塌下去了的。
村長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是連續死了親人,太過悲傷導致眼花。
倒是和尚一臉不解的模樣說道:「狼煞成形的這階段,必定是要傷人的,怎麼他還一直躺在這裏?」
我怒視着他:「我哥到底與你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幾次三番不斷詆譭他?」
不等他說話,我又怒吼着,叫他滾。
這一夜,除了出了這麼一個小插曲外,安好無事。
可次日一大早,村裏傳來敲鑼的緊急通知聲。
所有村民們都紛紛聚集到了村裏的大廣場上。
廣場上擺滿了蓋着白布的屍體。
村長凝重地說:「村裏的寡婦,全死了。」

-30-
這時,和尚走了出來,他指着地上的屍體說道:「她們一定都是……」
不等他話說完,我猛地衝上前,惡狠狠地指着和尚說道:「她們一定都是妖僧殺死的!」
和尚衝我作了個揖:「阿彌陀佛,出家人怎麼可能會殺人?」
「你不要以你是出家人當擋箭牌,出家人可以污衊死者,又怎麼可能不會殺人?」
我大着聲音,朝着村裏人吼道:「大家有沒有想過,自從這個和尚到我們村子裏後,我們村就不斷死人。」
「他卻總把災禍轉移到我哥的身上。」
「而且,大家不覺得奇怪嗎?昨天他還說,夜裏會死人,現在一大早,果然全村的寡婦都死了。」
我話音剛落,村子裏的人紛紛點頭稱是。
和尚臉色大變,慌忙解釋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全村百姓的性命,殺死寡婦的,是那狗煞啊!」
「放屁,昨夜村長帶着人去了我家,我哥好好地躺在地上,又怎麼能夠殺寡婦?」
我怒吼道:「而且,你口口聲聲說是爲了全村的人,可爲什麼昨夜寡婦們死的時候,你卻沒有發覺,並出手相救?」
還有個別一些機敏點的,直接道:「要麼他法力不行。」
「要麼,就是他殺死了寡婦,並嫁禍給大狗!」
我點了點頭,聲音一次比一次大:「他就是個妖僧,爲了讓大家都相信他,所以將寡婦們全部殺了!」
有一個人忽然大喊了一聲:「殺死他,殺死妖僧!」
由這個人開頭,其他百姓紛紛跟風重複:「殺死他,殺死妖僧!」
所有人都蜂擁走上來,想要抓住和尚。
和尚的臉鐵青,他直勾勾盯着我,忽然伸手掐算着手指。
好半晌,他嘆了一口氣,道:「我千算萬算,卻唯獨算漏了你,沒想到,你竟然也是狼煞!」
「好啊你,現在污衊我哥不成,又開始污衊我了!」
我抓起一旁的鐵棍,直接就往和尚身上砸:「我不會再放過你了!」
最終,和尚被捉住,被判活埋。

-31-
和尚死了。
他是被村裏人給活埋致死的。
和尚是個一心想要修煉成爲神仙的妖僧。
他有點法力,只是法力不高,只能降服鬼煞Ťṻ₋之物。
他是萬不能破戒傷人的,一旦破戒,就無法成仙。
和尚有着他的小計謀,一直把我當傻子似的恐嚇糊弄,想要我殺了我哥。
他想要得到我哥的皮,以畜生道的方式,修煉三世成仙。
可他技低一等,腦子又蠢,竟還給我製造幻象, 讓我認爲是我哥在舔舐我的頭皮, 扒開我的心窩。
只是,他沒有想到。
我其實也是狼煞。
和尚說的話不錯。
狼煞想要修煉成人, 必須得弒親。
我爸和我媽都是我殺的。
殺他們的原因很簡單。
他們從未把我當人看,他們屠戮我, 奴役我, 嘲諷我。
如果讓他們知道,我長出了狼尾巴,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 給我套上狗鏈子,讓我伺候寡婦們的。
我很清楚我被發現的下場,那就是,會被寡婦們生生折磨死。
於是, 我提前對我爸媽下了手。
我對我爸媽還算是仁慈的。
起碼,我殺死他們之前,還讓他們親熱了一番。
然後, 我纔將我爸殺死,並扔到了狗熊窩裏。
殺完人後,我非常直觀地感覺到, 我後尾椎骨處的尾巴毛,一下子消失了。
我和我哥, 從來都不想殺人。
可村裏人, 卻因爲我們不同尋常的特徵,而步步緊逼, 想要我們的命。
和尚還有一點說對了。
「狼煞有兩條命, 一條是人命,一條是狼命。」
當時,我哥見和尚一直纏着我不放, 決定使用「向死而生」這一招。
我哥死後, 復生變成狼, 再屠殺人, 以吸收人的怨氣,變幻成人。
村裏的寡婦們, 都是我哥殺的。
她們不顧我哥的痛苦, 瘋狂向我哥索取,我哥爲何不殺?
……
三天後,我哥徹底化爲狼煞。
全村所有傷我、欺我之人, 一夜之間,全部慘死。

-32-
後來, 我和我哥離開了村莊。
離開時, 我哥化爲了狼的模樣。
我們走了三天三夜,來到一個鎮子上。
一個長得腦滿腸肥的肥胖女人,從一輛豪車上走了下來。
她上下打量着我:「喲,想不到這破鎮子裏,竟然還有長得這麼標緻的男娃。」
然後, 她問我:「願不願意, 跟着姐姐去享福?」
我搖頭。
她卻不由分說,將我塞進了車廂,想要霸王硬上弓。
我笑了。
正巧, 我覺得我後脊樑骨有隱隱想要長尾巴的趨勢。
正巧,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女人,送上了門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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