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我爺在後山撿了張巨大的蛇皮,蛇皮已經風乾,上面沾着泥土。
我爺笑着說,「這蛇皮能賣個好價錢。」
我奶拿起蛇皮仔細看了看,她一臉驚恐地說,「老頭子,這蛇皮你是在哪裏撿的?快把蛇皮送回去。」
我爺愣了幾秒,困惑地問,「爲啥?」
我奶說,「這蛇皮上的鱗片尖兒發白,這是要成精,你拿了它的蛇皮,它是會來找的。」
-1-
我奶話音剛落,就聽見「咚咚咚」的敲院門聲。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眼神里帶着驚恐。
我爺小聲說,「老婆子,該不會是它來了吧?」
我奶皺緊眉頭,硬着頭皮朝院外喊了一聲,「誰啊?」
院門外傳來陳福的聲音,「嬸子,是我。」
我奶鬆了口氣,她說,「是陳福,沒事。」
我奶說完這話,就把院門打開了。
陳福抱着一個鐵籠子進了院,鐵籠子裏裝了幾十條蛇,幾十條蛇的身體纏繞在一起,蛇頭在鐵籠子上爬,還吐着蛇信子。
看得人頭皮發ṭűₓ麻。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福子,你抓這些蛇幹啥?」
陳福笑着說,「叔,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這蛇身上都是值錢的寶貝,蛇皮蛇膽蛇骨還有蛇肉都能賣錢,尤其是毒蛇,更值錢。」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眼神里帶着擔憂。
我奶說,「福子,咱們村四周環山,山上的蛇確實不少,你偶爾抓幾次也沒啥,可千萬別趕盡殺絕。」
陳福笑着說,「只要能換錢,趕盡殺絕也沒事,反正是一羣畜生。」
陳福說完這話,就看見驢車上的巨大蛇皮,他肉眼可見地興奮,「叔,這麼大的蛇皮在哪裏撿的?」
陳福用手量了一下蛇皮的寬度,足足有他手臂寬。
陳福又將蛇皮對摺,他說,「叔,這是條大蛇,少說也有十七八米長,要是能把這大蛇抓住,咱以後的日子可就喫穿不愁了。」
陳福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冒着綠光,眼神貪婪。
我爺皺緊眉頭,剛要開口說話,我奶就說,「福子,這蛇皮是你三太爺留下的,有些年頭了,不是在山上撿的。」
陳福愣了幾秒,半信半疑地說,「嬸子,你可別騙我,這是賺錢的買賣,咱兩家合夥唄,你告訴我是在哪裏撿的蛇皮,我去做陷阱抓大蛇,等把大蛇抓到賣了,咱兩家分錢。」
我奶賠着笑臉說,「我沒騙你,這蛇皮真是你三太爺留下的,今兒個我翻倉房,才把它翻出來。」
陳福皺了皺眉頭,他說,「這麼大的蛇皮,三太爺是從哪裏弄來的?」
我奶搖了搖頭,「不知道。」
陳福一臉的不甘心,他說,「後山肯定有大蛇。」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眼神里帶着擔心。
我爺說:「福子,萬物皆有靈,做事千萬別做絕。」
陳福的眼珠子動了一下,他說:「叔,我是來借驢車的,我得把蛇送到鎮上賣。」
陳福家裏很窮,連個驢車都沒有。
我爺說:「行,路上慢點。」
陳福把一鐵籠子的蛇放到驢車上,他說:「叔,這蛇皮我幫你拿鎮上賣了?能賣個好價錢。」
我爺急忙把蛇皮拿下驢車,他說:「不用不用,這蛇皮先不賣。」
陳福看我爺的眼神透着懷疑,他說:「那我先走了,晚上把驢車送回來。」
陳福說完這話,就趕驢車出了院。
我爺說:「老婆子,爲啥不把實話告訴福子?」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福子家窮,就算跟他說實話,他也不會信,山上的咱們惹不起,快把蛇皮送回去。」
-2-
我爺點了點頭,抱着蛇皮就出了院。
等到了晚上,陳福還沒來還驢車。
我爺說:「小年子,去你福叔家看一眼,咋還沒來還驢車?」
我點了點頭說:「行。」
陳福家住在村西頭,距離我家有點遠。
我跑了好久,才跑到陳福家。
剛進院,我就聞到一股血腥味兒。
藉着月光,我看見陳福正在殺蛇。
遍地都是被砍斷的蛇頭,蛇頭還沒死,張着嘴,吐着蛇信子。
蛇身都被扒了皮,取了膽。
沒了蛇皮的蛇身,顏色發紅,在鐵盆裏蠕動,像是還活着,看着滲人。
陳福看見我來,他笑着說,「小年子,過來。」
我硬着頭皮走了過去,每走一步,我都小心地看着腳底下,生怕踩到蛇頭上。
陳福把一盆蛇肉塞到我手裏,他說,「小年子,回去和你爺說,驢車我還得用兩天,這盆蛇肉拿回去喫,都是好東西。」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端着蛇肉往院外走,可剛走幾步,鐵盆裏的蛇肉突然猛地抽搐一下,從鐵盆裏掉到地上。
猩紅的蛇身直接纏繞在我的小腿上,冰冰涼涼的,我被嚇得半死,直接昏死了過去。
等我再次睜眼,我發現自己躺在土炕上。
我奶一臉心疼地看着我,她說:「小年子,你可算醒了,嚇死奶奶了。」
我奶說完這話,又瞪了我爺一眼,她沒好氣地說:「你咋想的?讓小年子自己去。」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天剛黑,我也沒想到小年子能被蛇嚇到。」
我爺話音剛落,陳福就說:「叔,嬸,這事怪我,你們別吵了,等我賣蛇掙錢,我肯定報答你們,這些年,村裏人都看不起我家,嫌我家窮,只有叔和嬸幫我家,這恩情我一直記得。」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福子,你抓了多少蛇?」
陳福說:「抓了四五百條了。」
陳福說完這話,又皺眉說:「咱村的陳山開始跟我搶生意,他故意低價賣蛇,還是我告訴他的蛇能賣錢。」
我爺說:「福子,別抓蛇了,這個季節剛好是蛇生蛋的時候,你把蛇抓走,蛇蛋可咋辦?」
陳福說:「叔,後山的蛇很多,抓不完的,要不你也跟着我上山抓蛇?我幫你拿到鎮上賣。」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眼神里帶着擔心。
我奶神色複雜地說,「福子,山上有你惹不起的東西,你抓它的子孫後代,小心它來找你。」
我奶話音剛落,院裏就傳來動靜,劉嬸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福子,你爹……出事了!快回家看看吧。」
我們幾個人急匆匆地往陳福家跑。
很快,就到了陳福家。
剛進院,就看見陳老五在地上爬,像蛇一樣爬。
-3-
陳福瞪大了眼睛,朝着陳老五喊,「爹!」
陳老五眼睛冒着綠光,像是沒聽見陳福說的話,還在地上爬。
陳福急得直跺腳,他說,「我爹這是咋了?」
我奶看了眼四周,就看見樹上有一條白蛇在爬。
白蛇不過一米長,兩根手指粗。
我奶說,「快把白蛇請出去。」
我奶話音剛落,陳福就拿斧頭衝了過去,他一斧頭將樹上的白蛇砍成兩段。
白蛇還沒死透,蛇頭和蛇身在地上亂蹦。
蛇身甚至還在往樹上爬。
陳福惡狠狠地罵道,「畜生東西,讓你害我爹!」
我奶說,「福子,你這是幹啥?快把白蛇的屍體收起來厚葬。」
陳福沒好氣地說,「我不收,它敢來害人,我就殺了它。」
陳福說完這話,又舉起斧頭,將白蛇的蛇頭、蛇身都剁成了肉泥。
白蛇的血濺了一地。
白蛇死後,陳老五醒了過來,他乾咳兩聲說,「我這是咋了?」
陳福說,「爹,你是讓白蛇迷了眼。」
陳老五臉色慘白,他說,「瞎說!快扶我起來。」
陳福把陳老五扶起來,陳老五身體很差,臉色發黑,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福子,別抓蛇了,你爹身體本來就不好。」
我爺話音剛落,陳老五就生氣地說,「我身體不好,跟福子抓蛇有啥關係?」
我爺說,「五哥,剛纔的事你還沒明白嗎?」
陳老五沒好氣地說,「明白啥?我家的事你少管。」
陳老五說完這話,又看着陳福說,「福子,明個你帶我上山,我知道蛇窩藏在哪裏。」
陳福說,「爹,咱不僅要抓蛇,還得抓大蛇,大蛇值錢。」
陳老五眯了眯眼,他說,「抓大蛇有抓大蛇ṭū́ₚ的規矩,明兒個我親自教你,保證能抓到大蛇。」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五哥,咱倆可是堂兄弟,我不可能害你!」
陳老五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我看你就是眼紅,你自己抓不到蛇,也不想讓我家抓蛇,我告訴你,抓蛇是我家來錢的門路,你要是再敢瞎說話,別怪我翻臉。」
我爺愣了幾秒,半天沒說出來話。
陳福說,「爹,你說的這是啥話?這些年,叔沒少幫咱家。」
陳老五皺緊眉頭,他說,「奎子,你對我家的恩,我都知道,等賺了錢,好處肯定少不了你的。」
我爺氣得直跺腳,他生氣地說,「就怕你有命賺,沒命花!」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院外走。
我奶抱着我,急忙跟了上去。
回家的路上,我奶說,「老頭子,好言難勸該死鬼,該說的咱都說了,福子一家怕是凶多吉少了。」
-4-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三十年前,老五把咱爹的屍體從冰窟窿裏背出來,從那以後,老五的身體就差了,幹不了重活,還落下咳嗽的毛病,說到底,還是咱家欠老五的。」
我奶無奈地說,「老五身體要是不垮,家裏也不至於過得那麼窮,等明個,老五消氣了,咱再找老五好好說說。」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再把咱家攢的錢拿出一半來,我給老五送過去。」
我奶說,「行。」
第二天一早,天剛亮,我爺就帶着錢出了門,但很快,我爺又回來了。
我奶問,「老頭子,你咋這麼快就回來了?錢給福子了嗎?」
我爺嘆了口氣,無奈地說,「福子家沒人,八成是去後山抓蛇了。」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那等天黑,等他們回來吧。」
我爺點了根旱菸抽,他說,「後山那麼大,眼下也只能等他們回來了。」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福子年輕被錢迷了眼,也算是情有可原,可五哥快七十的人了,咋也這麼糊塗?」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無奈地說,「五哥是窮怕了,爲了錢,命都不要了。」
轉眼,就到了晚上。
我爺剛要出門,陳嬸就進了院,她大聲說,「叔,快到村口看看吧,福子抓了條大蛇。」
我爺臉色變得難看,他說,「老婆子,咱一起去看看吧。」
我奶把手裏的活放下,她說,「走吧。」
我們幾個人朝着村口走,很快,就到了村口。
村口擠滿了人,都直勾勾地盯着鐵籠子裏的大蛇看。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福子,快把大蛇放了,它肚子裏有蛇蛋。」
沒等陳福開口說話,陳望就從人堆裏擠出來,他說,「不能放,這大蛇少說也有八九米長,要是在山上碰見,還不得被它吞了!」
陳福點頭應和,「是啊,太危險了。」
我奶說,「這麼大的蛇,你不去惹它,它是不會害人的。」
我奶說完這話,大蛇就掉了眼淚。
我奶焦急地說,「福子,快把大蛇放了!它通人性,能聽懂咱們說話。」
陳福板着臉,生氣地說,「嬸子,爲了抓大蛇,我和我爹在後山守了一整晚,廢了好大力氣,還差點被大蛇喫了,我不可能把大蛇放了。」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眼神里帶着擔心。
我爺從口袋裏掏出錢,他說,「福子,你把大蛇放了,這大蛇就當我買了。」
陳福看了眼我爺手裏的錢,他生氣地說,「叔,你這點錢連買蛇皮都不夠,快收起來吧。」
陳福說完這話,又看着村裏人說,「我在城裏有賺錢的門路,認識大老闆,大夥抓蛇我高價收,蛇越大越值錢。」
村裏人皆Ţù₍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
陳望問:「福子,你要收多少蛇?」
陳福笑着說:「有多少就收多少。」
陳福話音剛落,就聽見「咚」的一聲巨響。
大蛇撞在鐵籠子上,活活撞死了。
村裏人皆是一愣,眼神里帶着震驚。
陳福氣得直跺腳,嘴裏嚷嚷着:「壞了壞了,死了就不值錢了!」
-5-
陳福把鐵籠子打開,用腳踢了大蛇幾下,大蛇的嘴上帶血,已經沒了氣。
陳福生氣地說:「畜生東西,脾氣還不小。」
我奶嘆了口氣,她說:「福子,你這是在作孽啊,以後是要還的。」
陳福氣紅了眼睛,朝着我奶喊,「我做啥孽了?我帶着村裏人賺錢有啥錯?以後我家的事用不着你們管。」
我奶被氣得手抖,半天說不出話。
我爺生氣地說,「老婆子,咱們走,以後他家的事咱們不摻和。」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着家走。
我奶領着我,跟在後面。
回到家,我爺點了根旱菸抽,他生氣地說,「看着吧,早晚出事。」
我奶說,「該說的咱都說了,這都是命。」
我爺抽了兩口旱菸,不說話,眼睛盯着地面看,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轉眼過了半個月,陳福家的日子肉眼可見地變好。
蓋了三間磚房,還買了十幾頭肥豬養。
村裏人都眼饞,拼了命地到山上抓蛇。
我奶生氣地說,「眼看着地裏的莊稼就要長成了,偏偏山上的蛇少了,老鼠一窩一窩地生,都快把莊稼喫乾淨了,明年的日子可咋過?」
我爺無奈地說,「村裏人都想着賣蛇賺錢,也都看不上地裏的糧食了,前幾天,我經過陳福家的地,地裏的草都比糧食高了。」
我爺話音剛落,陳福就進了院,他一臉焦急地問,「叔,我爹來你家了嗎?」
幾天沒見,陳福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新的,腳上還穿着皮鞋。
就是臉色很差,看起來死氣沉沉的。
我爺說,「沒有。」
陳福急得直跺腳,我爺又問,「出什麼事了?」
陳福焦急地說,「我爹不見了,我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沒找到。」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你爹啥時候不見的?」
陳福說,「兩天前。」
我爺愣了幾秒,他說,「你咋纔出來找?」
陳福嘆了口氣,他說,「最近這半個月,我爹也不知道咋了,總往後山跑,在後山一坐就是一整天,像是丟了魂,但天黑的時候,他自己知道回來,我就沒管他,可昨晚他就沒回來。叔,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吧。」
我爺說,「福子,你先別急,說不定一會兒你爹就回來了。」
我爺說完這話,又看着我奶說,「老婆子,我陪福子去找人,你帶小年子先去五哥家看看,要是五哥回來了,你就把紅燈籠掛上。」
我奶點了點頭,她說,「老頭子,路上小心點。」
我爺說,「知道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走了。
我奶領着我去了陳福家,剛進院,我就聽見「嘶嘶」的蛇叫聲。
陳福家院裏放着十幾筐蛇。
我奶嘆了口氣,她朝屋裏喊,「五哥。」
沒人回應。
我奶說,「小年子,你先進屋躲着。」
我說,「奶,你要幹啥?」
我奶皺了皺眉頭,她說,「你別管了,快進屋。」
我跑到屋裏,就看見我Ṱú₍奶把裝蛇的筐打開,把裏面的蛇都放了出來。
密密麻麻的蛇,瞬間爬滿了整個院子。
我奶站在原地,嘴裏小聲嘀咕着,也不知道她在說啥。
很快,院裏的蛇就都爬走了。
我跑到院裏說,「奶,你把蛇都放走了,咋跟福叔交代?」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院門口有動靜。
我抬頭一看,就看見陳老五進了院,他骨瘦如柴,臉色發黑,兩條手臂上都是被蛇咬的血窟窿,還往外冒血水,看着嚇人。
我奶說,「五哥,你咋纔回來?」
我奶話音剛落,陳老五就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像是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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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焦急地說,「小年子,快去喊人。」
我點了點頭,急忙跑到村裏喊人。
很快,院裏就擠滿了人。
陳老五躺在土炕上,眼看着就要嚥氣。
陳福跪在地上,眼睛猩紅,他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爹,你這是咋了?」
陳老五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微弱的聲音,我爺把耳朵貼近,才聽清陳老五說的話。
我爺說,「福子,你爹說了,不讓你抓蛇了。」
陳福看了我爺一眼,沒好氣地說,「我不信,我要抓更多的蛇,賺更多的錢。」
陳福說完這話,就把耳朵貼近陳老五,他說,「爹,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沒人回應。
陳福又提高了一個音調,「爹,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
還是沒人回應。
村裏人皆面面相覷,小聲議論着。
我爺說,「福子,節哀吧。」
陳福瞪了我爺一眼,沒好氣地說,「我爹沒死,節什麼哀?」
陳福話音剛落,屋裏的人就說,「福子,你爹的屍斑都出來了,快去弄棺材吧。」
「是啊,早點入土爲安。」
陳福惡狠狠地瞪了屋裏人一眼,他生氣地說,「我爹沒死,你們少說喪氣話。」
屋裏的人皆面面相覷,小聲嘀咕着,「我以後可不敢抓蛇了,陳福家就是遭了報應。」
陳福臉色變得難看,朝着屋裏人喊,「都滾!以後你們別想賣蛇賺錢!」
陳福情緒很激動,他把屋裏人都趕了出來。
我爺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看着村裏人說,「福子從小就跟他爹相依爲命,眼下他爹死了,他一時半會有點接受不了,大夥別見怪,老五的喪事還得靠大夥幫忙。」
村裏的規矩,無論關係好壞,只要是辦白事,大夥都得來幫忙。
村裏人幫忙搭起了靈堂,又抬來了一口黑棺材。
ƭũ⁸我爺站在門口,勸了好久,陳福才肯把門打開。
幾個年輕後生進屋,把陳老五抬進了棺材裏。
村裏人排着隊祭拜陳老五。
我爺說:「按村裏的規矩來,停棺三天,三天後下葬。」
轉眼過了三天。
村裏人都來送陳老五。
陳福請了四個抬棺材的人,隨着一聲「起!」四個抬棺材的人一起用力,可棺材紋絲未動。
村裏人都感到震驚,面面相覷。
陳福沒好氣地說:「用點力氣啊,都沒喫飯嗎?」
爲首的抬棺人說:「這棺材不對勁,少說重了四五百斤,是往裏放了啥陪葬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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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的臉色變得難看,他說,「沒放,棺材裏只有我爹,你們就是沒用力氣。」
爲首的抬棺人皺了皺眉頭,他看着其他幾個抬棺人說,「大夥都用點力氣。來,1,2,3,起!」
棺材被抬起來,離地不過半尺高。
陳福板着臉說,「我花大價錢請你們來抬棺,你們要Ṱū₇是讓我爹走得不安穩,我可不給錢。」
抬棺人剛走幾步,就聽「咚」的一聲,棺材又落在地上。
陳福氣得直跺腳,用力把抬棺人推開,他看着棺材說,「爹,你是不想走嗎?」
陳福話音剛落,棺材裏就傳來骨頭斷裂的聲音,骨頭像是被硬生生勒斷的。
村裏人皆面面相覷,眼神里帶着困惑。
爲首的抬棺人害怕地說,「蛇,棺材裏進蛇了。」
陳福惡狠狠地瞪了抬棺人一眼,他扯着脖子喊,「瞎說!棺材是我親手釘上的,裏面根本沒蛇。」
抬棺人皺了皺眉頭,他說:「我抬了幾十年的棺材,碰見過這種事,錯不了,這聲音,就是蛇在纏你爹的屍體,快把棺材打開,要是晚了,你爹的屍體可就要被蛇吞了。」
陳福氣得直跺腳,他拿起錘子就將棺材上的釘子都撬出來,邊撬邊說:「我就不信了,蛇能跑進棺材裏。」
陳福說完這話,就將棺材蓋推開。
棺材蓋推開的瞬間,就看見棺材裏趴着一條黑色的大蛇,大蛇的嘴張得老大,正在吞陳老五的屍體。
陳老五的屍體已經被吞下去一大半,只剩下一雙腳在外面。
村裏人都被嚇得不輕,眼睛裏帶着驚恐。
陳福瞪大了眼睛,眼睛發紅,他拿起錘子就狠狠地砸在大蛇頭上,邊砸邊說:「畜生東西,你欺人太甚!我要扒了你的皮,取了你的膽。」
陳福像是瘋了,他舉起錘子狠狠地砸在大蛇身上,就連他爹的屍體,都被他砸成了肉泥。
我爺拼了命地去拽陳福:「福子,你別發瘋,冷靜點。」
陳福猛地把我爺推開,他朝着我爺喊:「滾!老不死的,你再敢管閒事,我殺你全家。」
陳福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閃着詭異的綠光,像是毒蛇的眼睛。
他舉起錘子,狠狠地砸在大蛇身上,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大蛇和陳老五的屍體都變成了肉泥,緊緊地黏在一起。
陳福的臉上、身上都是血。
村裏人都不敢管陳福,嚇得都跑了。
我爺想去管陳福,卻被我奶拽開,我奶說,「老頭子,這事不是咱能管的,快走吧。」
我爺說,「福子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毀了。」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感覺手癢,我低頭一看,就看見我的手背上,竟然長出一塊蛇皮,我被嚇哭,「爺,奶,我手上長出蛇皮了。」
我奶氣得直跺腳,她用手指着我爺的鼻子說,「陳老三,小年子要是出事,我跟你沒完,快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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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看見我手背上的蛇皮,瞬間慌了,他說,「走,走還不行嗎?」
我們幾個人急忙朝家走。
回到家,我手背上的蛇皮就不見了。
我奶額頭上泛着虛汗,她說:「福子少說也抓了幾千條蛇,山上的蛇都快被抓沒了,報應……報應來了……」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這叫什麼事?福子還不到三十歲。」
我奶沒好氣地說:「以後他家的事咱不管了。」
轉眼,又過了幾個月。
村裏下了一場大雪。
一個漂亮姑娘暈倒在我家院門口,我爺把人抬進屋裏,又把土炕燒得滾燙,這姑娘才緩過來。
我奶給姑娘端了碗薑湯,她說:「姑娘,我看你面生,哪裏的人啊?」
姑娘看了我奶一眼,笑着說:「山上來的。」
我奶愣了幾秒,她困惑地問,「哪個山上?」
姑娘搖了搖頭,眼神里透着迷茫,像是失憶了。
我爺把我奶拽到旁邊,小聲說,「老婆子,我看這姑娘有點不正常,好像腦子有毛病。」
我奶小聲說,「我看着也是,怪可憐的,等雪停,咱就去鎮上報警。」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行。」
我爺話音剛落,就聽院門口有動靜,我朝院門口看了一眼,就看見一輛小轎車停在院門口。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這是誰家的車?咋停咱家門口了?」
我爺話音剛落,陳福從轎車裏出來,還拎了幾盒禮。
我爺說,「老婆子,福子來了。」
我奶沒好氣地說,「別讓他進屋,老頭子,你快到院裏攔着去。」
自從上次陳老五的葬禮出事,陳福就再也沒來過我家。
我家也沒去見過陳福。
但聽村裏人說,陳福抓蛇的買賣越做越大,賺了不少錢,家裏又蓋了二層樓房,還買了幾萬塊錢的轎車。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人都進院了,我咋往出趕啊?」
我爺話音剛落,陳福就進了屋。
我爺乾笑兩聲說,「福子來了。」
陳福把手裏拎的禮放在地上,然後跪在地上,朝着我爺我奶磕頭。
我爺急忙去扶陳福,他說,「福子,你這是幹啥?快點起來。」
陳福連着磕了三個響頭,把額頭都磕青了,他說,「叔,嬸,我是來道歉的,是我不對,求您二老別和我一般見識,我爹死了,除了你們,我也沒啥親人了,你們要是不原諒我,這世上我也就沒親人了。」
我爺皺緊眉頭,他說,「福子,好端端的說這話幹啥?你快點起來。」
陳福跪在地上,眼睛盯着我奶看。
我奶板着臉,沒好氣地說:「福子,你抓蛇的買賣做得大,也不缺我們這種窮親戚,以後還是別來往了。」
陳福說:「嬸子,我知道錯了,別看我表面風光,可我總夜裏做噩夢,夢見大蛇要喫我,我這次來,就是想告訴你們一聲,我不抓蛇了,我想安穩過日子。」
陳福話音剛落,坐在土炕上的姑娘就笑出聲,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陳福看。
陳福看見姑娘的臉,先是一愣,然後漲紅了臉。
-9-
我奶說:「福子,你說這話是真的?」
陳福愣了幾秒,把看姑娘的目光收回來,他看着我奶說:「嬸子,我說的是真的,我以後不抓蛇了。」
聽見陳福說這話,我奶的臉色緩和了點,她說:「福子,快起來吧,只要你聽勸,我和你叔肯定把你當親兒子對待。」
陳福點了點頭,站了起來,他笑着說:「嬸ŧúₜ子,這姑娘是誰啊?」
我奶說,「今個一早,在院門口撿的,還不知道叫啥。」
我奶話音剛落,姑娘就開口說,「嬸子,我叫阿秀。」
我奶愣了幾秒,她說,「你不傻?」
阿秀笑出聲,她說,「嬸子,我當然不傻。」
我奶說,「你是哪裏人?咋來我們村裏了?」
阿秀笑着說,「我住在山頂,下山來找個人。」
我奶問,「你找誰啊?」
阿秀說,「我找陳福。」
阿秀話音剛落,陳福就瞪大了眼睛,他說,「阿秀姑娘,你找我幹啥?咱倆認識嗎?」
阿秀點了點頭,她說,「我在山上見過你。」
陳福愣了幾秒,他說,「你在山上見過我?我咋沒印象?」
阿秀眯了眯眼,沒說話,眼睛一直盯着陳福看。
我奶皺了皺眉頭,小聲說,「我看這姑娘不對勁,等雪停,還是報警吧。」
我爺點了點頭,他小聲說,「山上比山下還要冷,根本沒法住人,這姑娘的腦子還是有毛病,她的話不能信。」
陳福皺了皺眉頭,他說,「叔,嬸,我有車,我可以開車送你們去報警。」
我爺笑着說,「開車好,開車快。」
陳福臉上帶着笑,他說,「嬸子,我拿來了十斤豬排骨,還有幾瓶白酒小菜,我肚子有點餓了,你看能留我喫口飯不?」
我奶笑着說,「能,瞧我這記性,我現在就去做飯。」
坐在土炕上的阿秀大聲說,「嬸子,我也會做飯,我去給你打下手。」
我奶笑着說,「好,咱倆一起去倉房。」
我奶說完這話,就拎着菜去了倉房。
阿秀也跟着去了倉房。
陳福的眼睛一直盯着阿秀看,直到阿秀進了倉房,他才把目光收回來。
我爺笑着說,「挺好的一個姑娘,福子,想娶媳婦不?」
陳福笑了笑,他小聲說,「想。」
我爺又問,「你覺得阿秀咋樣?」
陳福的臉漲紅,他小聲說,「我覺得阿秀挺好,人長得漂亮,也勤快。」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等明個去警察局報警,要是能找到阿秀家人,我就找媒人去說親,以你現在的條件,肯定能成。」
陳福笑了笑,他說,「叔,我雖然掙了錢,可總是睡不好,一閉眼,就能夢見蛇,總做噩夢。」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福子,你沒找高人給你算一算?」
陳福說,「找了,高人還特意給了我一個福袋,讓我天天戴着,我就連洗澡都不敢摘下來。高人說,有這福袋護身,山上的東西就不敢來找我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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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爺嘆了口氣,他說,「以後咱不抓蛇了,好好過日子,積德行善,不會出事的。」
陳福點了點頭,他說,「叔,放心吧,我肯定不抓蛇了。」
陳福話音剛落,我就聽見「嘶嘶嘶」的蛇叫聲。
我抬頭一看,就看見房樑上爬着一條黑蛇。
黑蛇足足有三米長,三指寬,吐着蛇信子,陰森森地盯着我們看。
陳福猛地站起來,我Ťṻ₍爺說,「福子,別亂動,外面的天太冷了,它是進屋取暖的。」
我爺話音剛落,陳福就踩着凳子,把蛇抓了下來。
陳福抓蛇的手法很嫺熟,他拿着小刀,直接捅在蛇的七寸上,又把蛇膽取了出來。
陳福生喫蛇膽,把死了的蛇扔到地上。
我爺氣得直跺腳,他生氣地說,「福子,我跟你說了,它是進屋取暖的,不會傷人,你爲啥要殺了它?」
陳福說,「叔,我害怕,我看見蛇就害怕,它要是不死,我就心慌。」
我爺冷哼一聲,沒說話。
陳福說,「叔,你最後信我一次,我再也不殺蛇了。」
我爺點了根旱菸抽,他把蛇塞進櫃子裏,然後看着陳福說,「別讓你嬸子看見,下不爲例。」
陳福點了點頭,他說,「叔,你放心。」
我爺嘆了口氣,沒說話。
轉眼,就到了中午。
我奶和阿秀把飯菜端進屋。
陳福喫飯的時候,總偷看阿秀。
阿秀也時不時地看陳福。
還朝陳福笑。
我爺說,「阿秀,你爹孃還在不?」
阿秀說,「我爹孃都死了。」
我爺又問,「還有親人嗎?」
阿秀說,「有,但不多了。」
阿秀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里閃過一絲恨意,但很快,那恨意又消失了。
我奶給阿秀夾菜,她笑着問,「阿秀,你覺得福子咋樣?」
阿秀笑着說,「福子哥很好,剛纔還幫我抬水。」
陳福的臉漲紅,拿筷子的手都在發抖,他說,「沒, 我沒多好。」
阿秀笑着問,「福子哥, 你脖子上戴的是啥?」
陳福說,「是個福袋。」
阿秀抿了抿嘴, 她說, 「啥叫福袋?能拿給我看一眼嗎?」
阿秀說這話的時候, 眼睛裏透着靈氣, 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陳福愣了幾秒, 他說, 「這……這福袋是高人給的, 高人交代了,不能摘下來。」
阿秀臉上的笑漸漸凝固住,她很是失落地說, 「好吧, 那就不看了。」
阿秀說完這話, 就跑出了屋。
屋外還下着大雪。
陳福急忙追了出去,「阿秀, 你回來!」
我爺和我奶對視一眼, 眼神里帶着困惑。
突然,我爺猛地站起來,他說:「不好, 福子要出事。」
我奶愣了幾秒, 她說:「老頭子, 你爲啥這麼說?」
我爺急得直跺腳,他說:「外面零下幾十度, 能把人活活凍死, 可那姑娘除了暈過去,啥事都沒有,你不覺得這事太奇怪了嗎?」
我奶瞬間瞪大了眼睛,她說:「阿秀說她是從山上來的。」
我爺急忙放下筷子, 就朝院外跑。
我奶說:「老頭子,小心點!」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根本看不清人。
我爺趕着驢車, 就去追陳福。
可到了晚上,只有我爺自己回來。
我奶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說, 「這都是命啊。」
我爺說,「山上的雪太大, 根本看不清路,我追到山腳,就看見福子在追一條大蛇,那大蛇足足有五十米長,兩米寬,渾身雪白,還長着兩顆碗口大小的蛇眼睛,福子怕是回不來了。」
我奶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帶着驚恐,她說,「老頭子,咱們搬走吧,這地不太平。」
我爺點了點頭, 他說,「等雪停就搬。」
雪停後, 我爺把家裏的東西都賣了, 趕着驢車帶我和我奶進了城裏,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大蛇。
也再也沒見過陳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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