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如春

高考結束的那個下午,豪門親媽攜鉅款上門認親。
白月光校草知道後,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朝我勾勾手指。
誘哄我:
「只要你永遠不要取代瀟瀟當真千金,我就是你的!」
我點點頭,第二天帶他回村割了十幾畝稻穀,摘了三個山頭的花生。
幹完後又騎着摩托領他下廣東打了一個月工。
村裏大姨抓着黑俊俊的溫照野笑眯眯地誇:
「這大夥子真能幹吶!」
他嗯了一聲,幹練地又抓一大把稻草扔進篩谷機裏。
手掄篩谷機的把子都掄冒煙了。
姨又問:「結婚了嗎?」
他指了指我,臉色漲紅地解釋:
「我是她的。」

-1-
高考前我連續做了一週的春夢。
白天見溫照野,晚上睡溫照野。
他是我整個少女時代都高懸的皎皎明月。
我安安靜靜地「望月」,天光一亮,又縮回自己的殼。
她們都說夏猶清灰撲撲的,被山溝溝裏的土塵沁到骨頭裏了。
我的衣服除了校服,沒有靚麗的顏色,也沒有流行的款式。
厚重的眼鏡是全身上下最貴的東西。
它價值 475 斤玉米。
我用了滿滿一穀倉才走到這裏,但還是比大多數人少了很多機會。
溫照野年級第一,我就不停地爭到了年級第二。
他心腸好,知道我的窘迫和求學若渴,每每去書店都會多買很多不適合他的教材,然後「借」給我。
試卷的大題和疑難雜題他也會耐心給我講解。
晃動的紅筆和他翹長的睫毛是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唯一的娛樂。
一路走來,我真的很感謝他。
甚至產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直到那天黑板輪流上去寫自己的目標院校時。
溫照野在許瀟瀟的志ţũ̂¹願旁邊寫了個「X1」,周圍同學起鬨地嗷嗷叫。
一片喧囂中,我從題海里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他緋紅的耳尖。
聽說她們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原來早在我認識他之前,他就已經屬於別人了。
夢醒後晾乾眼淚,繼續學習、高考,然後回村割稻穀、摘花生。

-2-
高考結束,我的人生卻突然好了起來。
豪門親媽攜鉅款上門認親,對我說:
「爸爸媽媽會全力託舉你,以後世界都一切,都請你暢行。」
好巧不巧,許瀟瀟成了假千金。
原來是她「偷」走了我的人生,「偷」了我的白皙、「偷」了我的自信、「偷」了我的富裕!
我甚至鑽牛角尖地恨她——
溫照野的喜歡,是不是也被「偷」走了。
和他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人本該是我啊!
直到銀行卡打進七位數,渾身都像充了一股氣輕鬆起來,心胸也變得寬廣。
錢會治癒一切心傷。
我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謝謝媽媽!」
金主媽媽也是媽媽。
她的眼神變得柔軟,像是想再給我打七位數。
「暑假你要跟媽媽回去嗎?」
我試探地問:「那許瀟瀟呢?」
「讓她下鄉種地去!」
這句話恰好被路過的溫照野聽去了。
也只聽了前半段去。
第二天我去學校取檔案材料時,溫照野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送上門來。
脫掉校服的溫照野原來這麼辣——
他耳骨上叛逆地打了一圈張揚的耳釘,勁瘦的腰肢不經意間裸露出來。
皮帶下的穿搭很老實安分,但很媚。
和他平時好好學生、年級第一的風格截然不同。
我眼睛都看直了——
他笑眯眯地歪頭盯着我,輕聲問:
「夏猶清,你喜歡我嗎?」
我心跳如擂,坦坦蕩蕩地面紅耳赤。
他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而我莫名產生一絲不安。
希望心願成真,又害怕心願不能成真。
他又朝我勾勾手指,明目張膽地誘哄:
「夏猶清,只要你永遠不要取代瀟瀟當真千金,我就是你的,好不好?」
曖昧的氣氛瞬間被兜頭一盆涼水澆滅。
如此巧言令色,原來是爲了許瀟瀟。
見我面色不虞,溫照野主動牽着我的手,將臉頰貼近我手心輕蹭。
在這個情竇亂開的年紀,偶遇白月光校草的全力勾引,我自然潰不成軍。
盯着那翹長的睫毛,我又回想起他給我講題的無數個瞬間。
我幾乎都想鬆口了——
不能爲了可憐的自尊,就放過這個尤物。
「你真的說到做到嗎?
「溫照野,你要反悔,我又攔不住。」
我慢吞吞地,不懷好意地問。
好一會,溫照野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他緩緩將脖子上一直戴的玉石項鍊摘了下來,遞給我。
我知道這個。
這是他家的傳家寶,他從小到大都沒摘下來過。
玉石是一輪水潤潤的圓月。
我面露驚訝地接過,握在手心,很涼,於是握得更緊。
但被我握在手心的不止有那條項鍊。
鐐銬之下,是以什麼爲名呢?
虛情假意、逢場作戲。
你方唱罷,我方登場。
「騙你的,其實我壓根沒想過去當許家千金。」
我只要錢。

-3-
「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這件事,我家人不知道我幹這個。」
聞言我微微一愣。
他耳根殷紅似血,睫毛不自然地輕顫,空氣都燙了起來。
然後很懂事地主動貼上來,討好人的手段倒是了得。
薄脣將要落下時,我卻不受控地側過臉。
溫涼ťù⁾的觸感發生在臉頰。
溫照野登時垮了臉,眼神無聲地質問我。
我尷尬一笑:「你誤會了,我不是要你幹這個的……」
溫照野表情微冷,擰眉道:「那幹什麼?」
最後,他滿臉通紅地被我拉去車站顛了三小時的城鎮客車、又轉山路走了半小時,最後坐同村阿伯的牛車慢悠悠地晃到我家門口。
下車時,溫照野臉都白了。
我扭頭指着東方連着的三個山頭,一頓,又指向遠處大片成熟待收割的稻穀。
「幹吧。」
溫照野反應有些遲鈍,嘴脣毫無血色地動了動:
「什麼?」
我笑眯眯地說:
「拔三個山頭的花生、收割早稻,還要犁耙田、插下季的水稻,我找你要乾的就是這個。」
他沉默了,眼睛迷迷瞪瞪的。
我篤定要他喫些苦頭,然後哭爹喊娘求我放他走。
年輕的真心哪有這麼堅不可摧。
倘若真有,我嫉妒過了,折騰過了,也就不在意了。
結果當晚,他像豬一樣喝了一竈臺的豬肉米線、喫了我養的兩隻雞,又啃了鄰居大爺的一串苞谷。
喫得我害怕得以爲他是中邪了,看着高高瘦瘦的,怎麼會像餓死鬼一樣……
溫照野一抹嘴,尤嫌不夠,巴巴地望着我。
「你嫌我喫得太多了嗎?
「你知道的,我十八歲就跟着你……」
鬼迷心竅下,我又拽了一隻鵝、剁了半隻鴨下鍋。
溫照野全程眼睛亮亮地直勾勾盯着我……和鍋。
最後喫得滿嘴流油,心滿意足地親了我好大一口。
躺進被窩裏時,我恨鐵不成鋼地直抹眼淚。
又因爲那油膩膩的吻,心驚膽戰得睡不着。
睜眼閉眼都是那張臉。
將被子掩過腦袋,昏暗隱祕的空間裏,我臉紅得發燙。
五點鬧鐘響起,我從地上掙扎起來。
睏意瞬間被嚇沒,我怎麼滾進溫照野的地鋪裏了,還摟得死緊?!
心虛之下,我忙把溫照野推醒,喊他起牀幹活。
夏季北半球晝長夜短,即使才五點鐘,太陽也從層層山被裏掙扎起牀了。
他困頓地隨意洗漱幾下,就揹着筐筐跟着我一步一步往山頭上爬。
他很聰明,我教他幾下就很快舉一反三地順着藤拔花生。
紮成捆後扔進筐筐裏,曦光撒進他後頸的衣領裏,他抖了抖。
然後偷摸瞅了我一眼,剝開一個花生就往嘴裏塞。
生花生也喫得津津有味。
見狀我嘆了一口氣,幹了兩小時就拉他回去喫飯了。
我媽煮了兩個竈臺的瘦肉粥,撒了些許蔥花,米軟爛得混在黏稠的粥水裏,澄澈漂亮。
熱氣氤氳,溫照野如狼似虎、目光火熱。
他將花生筐筐放在院子裏頭,目光投向我。
我蹲在小溪流旁,洗了洗手,又從櫃子裏摸出一張陶瓷大碗遞給他。
「喫去吧。」
溫照野瞬間喜上眉梢,大步往竈臺裏鑽。
我還不餓,打算先去洗花生。
眼前卻突然出現一碗冒着熱氣的瘦肉粥。
我驚訝地抬頭,只見溫照野一手端着一碗粥,邊招呼着:
「阿姨!快來喝粥啊!」
等所有人都端着粥喝時,他才火急火燎地把他的大號碗盛滿粥,往深淵胃裏灌。
我呆愣地捧着那碗粥,對這種陌生的照顧有些茫然。
喫飽後,我媽剁豬菜煮潲水餵豬。
我領着溫照野又上山哼哧哼哧幹。
我本意是想讓他知難而退,爲自己的英雄主義喫喫苦頭。
不成想,他除了能喫,還很能幹。
那些繁重的農活信手拈來,喊餓不喊累。
日頭毒辣,他給自己臉上擦了防曬霜就往田裏鑽。
等我提起大桶小桶的飯去田裏看他時,稻穀已經整整齊齊地碼在一旁,一天割了一畝地。
怎麼不算天賦異稟呢?
我去時,他赤裸着上半身,肩膀線條練得漂亮,又因爲還沒被曬黑,視覺效果——
白花花的一片很有料,六塊腹肌碼得比地上的稻穀都整齊。
對上他的眼睛,我下意識嚥了一口口水。
溫照野撒歡地朝我奔來,接過我手裏的飯——
我就知道……
隨後他轉身放好飯桶,從一個土坑裏掏Ṭũ₆出一團衣服。
價值不菲的襯衣沾着土,被胡亂團成一坨,主人卻絲毫不在意。
他笑嘻嘻地捧着一兜紅燦燦的野果子,壓低聲音道:
「這個果子很好喫,你快嚐嚐,我上別人地裏摸的,你悄悄的……」
我噗嗤笑出來。
稻穀田裏有風壓過,層層漾出金黃穗浪。
他鬢角碎髮揚起,露出一排泛着金屬光澤的耳釘,叛逆的野氣在少年骨上瘋漲。
四目相對,呼嘯的風聲彷彿止了一瞬——
他說:「夏猶清,你笑起來真像好天氣。」
說完他立馬漲紅了臉,後知後覺撇過頭去,同手同腳地走向田埂,那裏有他的飯。
我盯着他緋紅的後脖、耳根,突然很後悔。
於是我揚聲補救:
「溫照野,你……」
我不自在地抿了抿脣,把手背在後面攪動。
溫照野抱着飯桶,垂下眼,白皙的臉頰緋紅未褪。
「你想喫燉大鵝嗎?」
他猛地抬頭,眼睛發亮,欣喜道:
「真的?」
我盯着他漂亮的嘴脣,漫不經心道:
「但是喫完燉大鵝後我要幹什麼你知道的。」

-4-
半個月的時間裏,溫照野割了十幾畝的稻田、拔了三個山頭的花生,插秧又幹了十幾畝的秧。
我媽心虛地問我,對方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在我手上。
小時候我就經常逮刺頭來我家幹活,農活實在太多了,我邊哭邊幹,還不能歇。
刺頭最好面子,被我威脅了也不肯吱聲,冷臉幹完活纔回自己家喫飯。
我默默地盯着空了一半的雞圈,手裏還拽着一隻不停撲騰掙扎的老母雞。
冷着臉把雞的脖子割開,對着豁了口的瓷碗接雞血。
接完後,把雞脖子一擰,扔到一邊去。
她搓着皺邊的圍裙,聲音艱澀:
「娃,你啥時候走?
「你親媽有錢,你去能過好日子,高考完就不要回來,你還回來做什麼呢?」
我冷哼一聲,站起來盯着她皸裂、佈滿繭的手。
「你啥時候離婚跟我走,我就什麼時候走,不然我們就耗一輩子!」
她臉上又出現可憐、衰敗的神情。
嘴脣劇烈地顫動,囁嚅着:「再怎麼樣,他也是你爹!」
見狀,我也懶得浪費口水,指使她把地上的雞燉了。
我悶着一肚子火回到房間,坐在窗邊發呆。
卻眼尖地看見溫照野頂着個荷葉回來了。
他最近連防曬都不願意塗,常常頂着片荷葉就出門了。
我不由自主地漾出笑。
當看見他身後跟着的少女,笑意又僵在了脣邊。
溫照野躡手躡腳地招呼她往後院走,而我房間窗戶正對着後院。
他大概沒想到,這個時間點我會在房間。
許瀟瀟皺着眉,邊踮着腳避開雞屎,邊捂着鼻子。
她不滿地朝溫照野喊:
「我們幹嘛要在豬圈雞窩這裏說話?」
他伸出一截手臂,戳了戳小豬仔,答非所問道:
「這小豬仔可愛吧!
「我接生出來的,它從屁大點給我帶到這麼肥嘟嘟的一隻呢!」
許瀟瀟有些呆住了,不可思議地看着溫照野嘴角掛着的慈愛笑容。
「對了,你小聲點!
「我現在是夏猶清ẗṻₑ的,要是被她知道咱倆見面,我就別想再聞一下雞屁股了,ε=(´ο`*)))唉」
許瀟瀟表情崩裂,語調驟然拔高:
「哥,我讓你勾引她,你不會真陷進去了吧?」
我呼吸一滯,鬱悶和憤怒雜糅在心頭,背叛的滋味後知後覺。
氣急敗壞的我一翻身,掉進了豬圈。
身下的小豬嗷嗷直叫喚,身上的目光火熱難擋。
叫我不敢抬頭。

-5-
溫照野提腰將我撈起,放在豬圈欄的石墩子上。
撐着我的肩膀,打趣道:
「瀟瀟你多擔待,村裏就這條件,聽個牆角一激動就容易掉下來。」
我紅着臉,又氣又惱,梗着脖子不說話。
૮₍ꐦ-᷅⤙-᷄₎ა
他又自顧自地望天,摳着小豬仔的肚皮。
見狀,許瀟瀟硬着頭皮開口:
「你好,夏猶清……」
「你好。」
她漂亮的裙襬已經皺巴巴的,想來找溫照野一趟也不容易。
我眼底倒映着她因爲緊張不停發顫的胳膊。
垂眼,我從石墩子跳下往前門裏走。
「你們先聊。」
下一秒,左、右手都被抓住。
溫照野和許瀟瀟都着急忙慌地拉住我。
「不……不是!」
我掙了掙,無果後嘆了一口氣:
「我沒生氣,聊完進來喫飯。」
我扭過頭看着許瀟瀟問:
「快一個月了,你做好心理準備來見見你生理上的母親了嗎?」
「如果沒有,在太陽下山之前,腳快一點,你還能趕上最後一班車走。」
她一味地盯着地面的雞屎,臉尷尬地燒紅起來。
私心我並不想她走,也許靠她,逼媽媽離婚會更容易一些。
一方面又害怕事如我願,會因此心寒。
十幾年的陪伴終究比不上血緣關係,那我一直的努力和堅持不就成了笑話?
所以,我把選擇擺在明面上,將選擇權交付給她。
突然手心被撓了一下,我下意識回首,卻一眼望進溫照野褐色的眼睛。
他衝我眨眨眼,將頭頂的荷葉蓋在我眼前。
「好餓,我們去喫飯吧?」
最後許瀟瀟留了下來。
媽媽在看見她的第一眼,驚得筷子掉在地上都無知無覺,目光呆滯地直勾勾盯着許瀟瀟看。
老實說,我不太開心。
媽媽你應該更愛我纔對啊!
我陪你喫了那麼多苦,你不能對她特殊。
但我仍是沉默,只是一味地扒飯。
「我是你的。」
「什麼?」,我面露疑惑地扭頭看溫照野。
桌上他的飯一口沒動,如果是平常,他早就已經第二碗了。
他面色凝重地握住我的手,認真地重申了一遍:
「我是你的!」
「我知道啊,不喫飯幹嘛呢?」
溫照野很受傷地瞥了我一眼。
端着飯開始扒了,扒到一半又停下來小小聲地解釋:
「你不要難過,媽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我頓了頓,將臉埋得更深,其實眼眶酸得睜不開。
怕一睜開,眼淚就掉了下來。
晚上,溫照野搬了一牀被子鋪在我牀的右邊地板,像是主人般自若地指揮許瀟瀟晚上睡這。
而他的牀位也就在牀的左邊地板。
睡覺時有兩個左右護法,我反而失眠了。
這個點我早該睡了。
偶然把手垂下牀沿時,很快被手疾眼快的溫照野抓住。
我瞬間不敢動了,假裝睡着。
牀下傳來窸窣的動靜,他撐起身觀察了片刻,確定我「熟睡」了。
試探地一點一點往裏握我的手腕,見我還是沒反應。
他坐起來,將右手握住我的腰,用巧勁將我拖下牀。
熟稔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我終於知道了,爲什麼每天早上起來溫照野都小鳥依人地睡在我懷裏。
等他摟完被子,心滿意足地將頭靠在我懷裏、擁着腰入睡時,抬頭瞧了我一眼—
卻徑直對上我睜開的眼睛。
溫照野嚇得僵住,耳邊呼吸都停了一瞬。
隨後臉皮發紅滾燙,看起來難爲情極了。
我心情卻莫名好起來了。
夜色濃重,他的眼睛像夏日蝴蝶池,令人挪不開眼。
我忽然想起那塊傳家寶項鍊,也許溫家人的眼睛是項鍊的延續。
一眼就能看出,他與圓月寶玉同源。
我心跳如擂,手足無措地掀起被子將他腦袋蓋住。
試圖將自己的悸動也一併遮掩住。
可,心心復心心。

-6-
許瀟瀟第二天就回去了。
我撇撇嘴:「跑得真快。」
喫完早飯我一抹嘴,準備去地裏看看秧苗時,媽媽叫住了我。
她神情恍惚,渾濁的眼球一動不動,像是心氣一夜而散了。
「你走……你走!」
她聲音驟然拔高,眼淚卻掉了下來。
我一貫如常冷着臉沉默。
「清清啊,你本該跟人家小姑娘一樣漂漂亮亮,活得像個公主一樣的……爲了我這個老歪脖子白白耗着幹嘛呀!」
我咬牙切齒地怒道:「你真心疼我就跟我走!伺候我一輩子!」
「走?走什麼走?!啊!」
爛醉如泥的酒氣和嘶吼的聲音一道進屋。
我渾身顫抖,喉嚨升起的噁心讓我控制不住想要嘔吐。
夏侯回來了,杵着門,吊着三角眼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和我媽。
一咧嘴,惡臭的口氣就傳出來。
我媽站起來要扶他,我伸手攔住,惡狠狠地盯着她。
「管他幹什麼?一到農忙就跑出去花天酒地,地裏秧苗插好纔回來,趴在你身上吸了一輩子血了!你不疼我疼!」
夏侯冷哼了一聲,拽過我一巴掌就甩了上來。
一瞬間我腦袋發鳴,火辣的疼痛如約而至。
「敢跟你老子沒大沒小!看我打不死你!」
女人的尖叫,和男人得意的狂歡交雜在一起。
我頭暈得想吐,又死死咬着牙不肯倒下。
我迅速抄起門後的木棍,大力朝他腦門上砸去。
他喝了酒,未必能反應過來。
這時我媽又哭爹喊娘地衝上來攔我:
「再怎麼樣他也是你爹……」
我抵住上顎,笑了笑:「他已經不是了。」
我媽愣住了。
我推開她,狠狠一棍砸在那醉鬼頭上。
他二百來斤的體格,輕飄飄地擋住,手ţú⁸一擰就要搶走我手上的實心棍。
我咬咬牙,用盡全身力氣攥住。
他一腳蹬在我肚子上,劇痛之下冷汗都出來了。
下一秒,我媽驟然發狠地搬起椅子狠狠往夏侯背上砸:
「死老頭,你別打她!要打就打我!」
後半句更是氣得我兩眼一黑。
他沒料到我媽敢對他動手,疼得齜牙咧嘴。
鬆開棍子,擼起袖子怒斥:「老子今天還收拾不了你們倆死娘皮了!」
我雙手死死攥着棍子,跨步到我媽身前,將她擋在身後。
卻橫空出現一條胳膊,鎖喉般勒住夏侯的脖子,將他放倒死死摁在地上。
溫照野鋒利的攻擊性對着地上的人全盤使出,我驟然鬆懈下來,癱坐在地。
真好。
每次捱打的時候,我從小到大都在想:
「媽媽我們能不能不要爸爸?
——
「夏猶清你要反抗!
——
「夏猶清好累。
「我想逃。」
現在終於有人擋在我面前了。
盡職盡責的保衛者我已經做得筋疲力盡。
我仰望着他,那剎那的所有忿忿不平都成了愧疚和感激。
十八年的苦夏,他是途經送來的一縷涼風。
驅散暑氣、帶來希望,卻怎麼也抓不住。
帶走媽媽逃去遠方是我一直以來的執念。
如今她也淚眼婆娑地頻頻點頭,答應跟我離開,去遠方流浪、迷茫、紮根。
溫照野驅趕走那個人渣,便沉默地揹着我一步一步往鎮上的醫院走。
「這點傷不用去醫院的。」
「你怎麼知道?」
「我有經驗。」
他不吭聲了,只是悶頭執拗地往外走。
只是呼吸粗重,好像受了很重的傷,連胸膛起伏一下都會很疼。
我伸過他的脖子,盲摸到他的下巴,卻摸到一手溼潤。
像是被燙到似的,我縮回手,靠在他背上。
好一會才沙啞地出聲:
「你不用可憐我。」
他腳步停下,崩潰出聲: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麼辛苦,還那麼不擇手段地要挾你不要回到許家,我真的是人渣!」
「夏猶清……真的,對不起。」
他將頭深深地埋下去,肩膀因爲抽噎不停地聳動。
我眼眶溼潤,卻裝作滿不在乎:
「沒關係啊,我本來就沒想過回到許家,有錢就行了。」
「我要帶着媽媽,去哪都行,不回許家只是權宜之計。」
「我也騙了你,你是個好人。」
他笑了一下,聲音沁滿了苦:
「是嗎?那真好。」

-7-
出院那天,院子裏擺滿大大小小被收拾起來的包袱。
將收成的新米煮了一鍋大白米飯,三個人圍成一圈熱熱鬧鬧地喫。
剩下的新米便全拿去送人。
雞圈裏的雞鴨鵝也在溫照野依依不捨的目光中賣掉了。
小豬仔我送給了溫照野,畢竟他倆親得像親父子。
我沉吟片刻,跟媽媽說:
「結婚證也帶上吧,要是他找來,打官司離婚用得上。」
媽媽臉上浮現出尷尬,吞吞吐吐地說,他們當時沒有扯證。
我眼前一黑,昏天黑地的熱氣從屋外席捲而來。
嚥了咽口水,我聲音艱澀:「爲什麼不早說?」
我尖銳地大吼:「你爲什麼瞞着我!不需要離婚的話,我們早就可以走了!」
她垂着頭,自顧自地抹眼淚,任我發泄多年的痛苦。
我的忍耐成了笑話,我喫的苦頭全都是報應。
溫照野忙拉着我,摁住我的手腕,安撫着我的情緒。
一絲涼爽勉強換來一絲清明。
畢竟再怎麼發脾氣也改變不了,受罪的只有自己罷了。
無力感油然而生。
我蹲在地上,捂着臉崩潰地嚎啕大哭。
爲什麼偏偏是我?!
平日對我的好也不是假的,生病時的憐憐細語也不是假的。
可是,這份愛沁滿了苦,舔完了外面一層酸澀,內核也是苦的。
苦得一望無盡。
媽媽,我好苦啊!
我的苦夏怎麼還沒結束啊?
但我不能爛在這裏。
隔天高考出分了,我的成績前所未有的好——
693。
這次,我是第一了。
冷靜下來後,我出門撥打了一通電話:
「媽媽,我這幾天要去北京,您可以給我安排一個住處嗎?」
結束後,我託村裏大伯將行李往外運。
找了村長,在全村人的見證下,我花兩千元找人把那個二層小破房砸爛。
夏侯爛得人盡皆知,知道我們娘倆再也不回來,都舉手贊同。
他再想回來,有的只是一堆碎石殘垣。
動工那天我沒去看,只是站在田間新種的秧苗裏看了很久很久。
而一回頭,溫照野就站在身後。
粘人得很。
8 月中旬,我拖着媽媽逃出這個山溝溝了。
夏猶清,你得償所願了。

-8-
「我跟你們一起去北京吧!我能照顧照顧你們,夏猶清你不要拒絕我好不好?」
在機場,溫照野搓着手,垂下眼,面露懇求地看着我。
我媽也在旁邊勸我,她滿心滿眼都已經把溫照野當成女婿了。
我從書包裏摸出一個匣子,珍重地將它還給溫照野。
「我們的約定到此爲止。」
「溫照野你的志願是在南方,可我要去北京,我們不同路啦~」
我笑吟吟地看着他。
心底的痠疼卻在蔓延,無聲無息……
溫照野沒動,低頭直勾勾地看着我。
就是不肯接過這「沉甸甸」的傳家寶。
他緊張地辯解:「沒……不是的!我還沒有填報志願,我也去北京,我們一起去!」
我斂起笑,嘴角的弧度變平。
腦中閃過教室黑板上「X1」的記憶。
還有無數次他放學等許瀟瀟一起走的背影。
我用力地將匣子硬塞到他手上,執着地拒絕:「你難不成爲了我,連許瀟瀟都要拋下了?」
他有一瞬間的啞口無言。
想再追時,我已經牽着媽媽往安檢處走了。
機場很大很繞,第一次坐飛機我很緊張。
但我也是做過攻略有備而來,一切都比想象中的順利。
我不需要依靠誰,也能做得很好。
我如是這麼安慰自己,直到媽媽看着我落寞的神情出言:
「既然很喜歡那個小夥子,爲什麼要拒絕?」
我下意識否認,又懸崖勒馬地截住話頭。
「我們不合適,他也未必是喜歡我。」
她嘆了一口氣,又說:
「我總是在拖累你,爛就爛在原地了,可清清你不一樣,想要就要得到它,不管是什麼,你都應該大膽地接納、索取。」
「你還那麼年輕,看不出來很正常,但我能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喜歡你的。」
我撇過頭,迴避了這個話題。
也許是吧,但我就是很擰巴,一定要對方心甘情願、完完整整地把自己送給我,我才願意接受。
飛機落地後,我來到了書本上的繁華都城。
這裏的天霧濛濛的,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藍。
人生地不熟的,我繞了很大一圈。
等到落Ṫű̂ⁱ腳處時,已經有點晚了。
這是許家在北京的一處房產,兩居室,很合適。
打開房門時,溫照野穿着圍裙趴在地上,撅着個大腚賊兮兮地拿個抹布假模假樣地擦地板。
扭頭看向玄關處,衝我得意地笑笑。
「你怎麼……」
想到許家和溫家關係密切,又不覺得意外了。
溫照野站起來向我展示了一圈乾淨整潔的屋子,然後眨眨眼:
「夏猶清,我想清楚了——追求你。」
「竭盡討好之能,狐媚之術。」
我兩眼一黑,滄桑地指正:「不要亂用詞彙,很邪門。」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打死也不願意出去住酒店,寧可窩在一米三的沙發上將就。
兩條長腿無處安放地隨意垂下,他微長的頭髮凌亂地陷在沙發裏。
眼睛一瞬不停地看向我、追隨我的一舉一動。
長得漂亮果然高人一等,起碼我無法狠心將他趕出去。
最後鬆口,讓他到房間打地鋪。
關燈前,我對他豎起手指立規矩:「不許偷偷把我拽下去。」
溫照野的耳根猛地燒紅。
他疊着雙手趴在我的牀邊,輕聲解釋:「不是的,我只是很怕黑。」
言辭小心翼翼,漂亮的眼珠緊張地滴溜滴溜轉。
覷着我的臉色。
「我之前只是摟着你睡,什麼都沒幹。」
「還有,我之前晚自修放學等許瀟瀟,也是因爲晚上怕黑,你不要誤會我,清清!」
我惱羞成怒地撇過腦袋,出言:「別這麼叫我!」
心卻莫名舒服很多。
「而且我想明白了,我對許瀟瀟只是從小長大的照顧,並非男女私情。」
「我只想被你摟着睡!」
我拿起枕頭往他臉上砸。
「閉嘴!」
最後牀頭燈亮着,他將薄被哭出一個鬼臉。

-9-
靠着許家的資助,我不再小心翼翼,面對機會時也更敢選擇。
很順利地完成學業、深造。
最後留在北京。
溫照野也始終如一地留在北京,按他的話說:
「我得陪你一起打天下啊!」
我踹了他一腳,他更豪情壯志了:
「今天你敢打我,明天就敢打天下!跟着你我果然會有好日子過的!」
高考他的志願抄了我一份。
相處中我漸漸看清他的真心,可年幼時對婚姻的恐懼還是揮之不去。
於是我很坦誠地跟他說過:
「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結婚,溫照野你很好,不要耗在我身上了。」
他撐着臉,點點頭。
「我知道啊,所以我不是在等你,我直接來陪你。有一天算我賺一天了,猶清。」
而他果然如他所說的,極擅狐媚之術。
三天兩頭勾得我急哄哄地摟他上牀。
下了牀又開始後悔自己怎麼一點意志力都沒有。
現在的相處模式大概就是——
嗯,一輩子的熱戀情侶。
和許家的關係也比較不溫不火,就是有點特別吧。
下班時,親媽蹬着個紅底細跟就把我堵着。
「好你個猶清!又想放我鴿子不成?」
優雅貴婦像個機關槍一樣突突突地輸出,我馬上潰敗。
老老實實地往家裏發個消息。
媽媽最近和北京的小俊老頭約會聊得正歡,也不大關心我回不回家。
只在羣裏回覆了「OK」。
這是她今年談的第 8 個了吧?
我哭笑不得。
溫照野反應最激烈,本來他最近帶小豬仔產後就有點抑鬱,見我不回家就哐哐罵我負心漢。
明明朋友圈一直狂曬自己一手奶大的豬仔子。
《寶爹型人格」
他創業幹了個養豬場,收益年年創新高,我有時候都有點想辭職跟他一塊養豬算了。
半年送了我一牆的包,一輛道奇的貓咪車, 叫地獄貓來着, 嬌氣得很。
許家家宴只在自家客廳舉行,自己熱鬧熱鬧,不是給外人看的。
所以都比較隨心所欲。
餐桌上大家都很照顧我, 也都懂得把握尺度,熱情溫暖又不會越界。
相處起來很舒服。
就像當初我來許家時, 她們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們是一家人,你是你自己的。」
飯後我在後院溜達消食, 琢磨着怎麼找藉口偷溜回家陪「母豬產後抑鬱頂級怨夫時」。
許瀟瀟從角落裏走出來,靦腆地朝我深深彎下腰。
「對不起,因爲我很膽小, 所以這份歉意遲到了很久。」
「媽媽當時說要讓我下鄉種地, 嚇得我慌死了,我以爲她不要我了, 所以才很抗拒,甚至攛掇溫照野去哄你。」
她綻出笑來道:「雖然他好像一直樂在其中哈哈哈哈!」
聞言我也噗嗤笑出來, 笑罷才擺擺手:「造化弄人,關你什麼事?你不用道歉。」
雖然當初我確實憤憤不平過, 但如今回過頭來。
我們都很無辜, 只是我是運氣比較差的那個。
但現在我很幸福, 所以願意原諒以前的苦難。
那十八年的苦夏, 我早就走出來。
於是世界上的一切,我都心平氣和地暢行、享受,再路過。

-10-
忍不住很想和朋友分享日常,她近來跑去國外旅居, 說要找世界, 見自己。
其實我知道, 她不過是想親洋嘴。
她是不婚主義,我們志同道合, 所以往往願意尿進一個壺裏。
晚上和她視頻的時候,我敷着面膜邊往房間裏鑽,要跟她分享最近淘到的寶藏牀上三件套。
面料到圖案我們倆都一致認可!
介紹着介紹着, 我掀開被子想展示牀單, 攝像頭對準的卻是可口的溫照野。
穿着女僕裝, 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往牀上一躺, 也不吱聲。
把自己當做禮物似的。
視頻那頭的朋友爆鳴起來。
溫照野茫然地眨眨眼睛,說:「主人, 今天不是戀愛紀念日嗎?」
我捂着臉, 臉熱得要ẗũ̂₆冒熱汽。
羞愧又着急地想找個地磚鑽進去,可他又緊緊地拽住我的手腕, 逼我面對,不要逃避。
近來幾年, 他總是耐心教我不要回避, 允許他向我輸出愛。
朋友悲厲出聲:「好好好——」
「個個嘴上都說不談,被窩裏還全是尤物!」
「夏猶清,我恨你!」
溫照野無辜地補上:「夏猶清,我愛你!」
夏猶清, 你得償所願了。
夏猶清,你幸福着。
苦夏方盡,一夏如春。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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