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自以爲很聰明。
結婚前覥着臉跟我媽砍彩禮,從十二萬砍到六萬,在別人面前炫耀自己多厲害。
但她不知道,我媽也收回了給我陪嫁更多彩禮的想法。
婚後,她跟着我去閨蜜家果園,閨蜜大手一揮,豪邁讓我連喫帶拿。
我婆婆趕緊拖着
蛇皮口袋
跟在後面摘水果,樂滋滋回家。
水果太多喫不完,她做成罐頭,可衛生不到位,直接細菌感染把自己和兒子一起送醫院。
婚前她對我和藹大方,說她就一個兒子,婚房早就給兒子備好。
婚後她兒子付完房貸,她轉臉對我說,這房子是她出錢買的,我們買房她支持不了一點,年輕人還是要勤勞上進,靠自己。
我連續加班一週,週末睡個懶覺,她在旁邊陰陽怪氣,說隔壁小孩媽料理家務多勤快。
好好好。
後來她檢查出一堆病哭哭啼啼博關心。
我斜眼睨她:「六十歲正是拼的年紀,我們年輕人壓力大,治病還得靠你自己。」
-1-
我婆婆馬國敏,打小就聰明。
在上世紀她家窩溝裏普遍重男輕女的年代,她就學會賣慘,在她旁的叔嬸舅姨那兒獲得些同情,偶爾還會搭半個橘子或糖果。
結了婚,她和公公兩口子湊齊「奸懶饞滑」四個字。
一邊抱怨婚後自己公婆既不出錢,又不出力,自己一個人帶娃壓力好大。
一邊又和自己老公和和美美生了三個子女。
當然,他們沒錢是真沒錢。
怪父母,也確實是怪父母。
怪完夫家父母不給力,又怪孃家父母重男輕女。
至於爲什麼不怪自己沒本事?
那能叫沒本事嗎?那只是一輩子都時運不濟。
窮是窮點,但一點都不妨礙自己第三胎搏出一個寶貝兒子。
苦苦小孩子沒事,重要的是自己以後的養老問題就解決了。
別人家三胎搏的是「耀祖」,他們三胎搏的是「血包」。
而我,就是那個「血包」的冤種老婆。
可最開始,我愣是沒看出婆婆的真面目。
畢竟,誰會覺得一個早中晚常常問候,逢年過節給大紅包毫不含糊,還時時提點自己兒子要多做家務不要辛苦到女朋友的未來婆婆,會是個愛財如命又心眼極多的自私鬼呢?
她貼心的姿態從我和邱朗戀愛貫穿到結婚、懷孕。
直到我生了孩子,她終於撕開僞裝。
我坐月子她靠在我臥室門前,指點我老公,讓他把工資都給她保管。
她過來替我們帶孩子,對着我尚懵懂無知的兒子教他:「寶寶說:外婆給我一套房。」
她欺負我剛生了孩子,給了她我已經被死死綁定在她家的錯覺。
可是,這只是她的錯覺。
當聽到馬國敏教我兒子說「我要外婆給我一套房」,我就在心裏和她劃清了界限。
作爲一個從結婚到我生子,沒付出過什麼錢的婆婆。
到我生下兒子湯圓,也沒爲我湯圓掏過一分錢,甚至沒爲娃買過一套衣服的婆婆。
從前ẗū³我自以爲婆婆是不懂這些,但現在卻清楚知道她哪裏是不懂,只是單純的自私自利且愛佔別人便宜罷了。
不過當時我傷口疼痛,甚至沒有和她爭吵的力氣。
-2-
不過現在——
思緒回籠,我聽着電話那頭馬國敏期期艾艾的聲音:「萱萱,我最近感覺不舒服,你看什麼時候方便帶我去看看嗎?」
我簡單回覆:「沒空。」
轉頭就訂了暑期親子游學,準備帶湯圓出去玩。
邱朗打來電話時,我已經在出去玩的路上。
其實親子游學是在下週。
但馬國敏打來電話真是晦氣,我打算帶上湯圓去我閨蜜秦若那裏躲閒。
邱朗開口就問我在哪裏,我話都還沒回他,他又兀自吩咐我,帶他媽去醫院。
我都被氣笑了。
「你媽有手有腳,去個醫院而已,幹嘛非得我陪?」
「趙萱,你不想去直說,說這種話什麼意思!」
電話那頭邱朗生氣了。
我反問他:「邱朗,你還記不記得,我上次住院,你媽怎麼說的?」
「她不過是說你一貫注重隱私,她不好貼身照顧你嘛。」
對,當着我的面話是這麼說的。
但對着邱朗,她卻是另一套說辭了。
我替他回憶:「你媽說,都是兒媳婦伺候婆婆的,還沒見過哪家反過來,兒媳婦年紀輕輕叫婆婆伺候的。」
電話那頭,邱朗啞口無言。
他沒想到,當初他媽揹着我對他說的那話,都被我聽見了。
後來,是我媽請假過來照顧我半個月。
他自知理虧,也不好再叫我。
我告訴他,可以給錢找人,也可以找他倆姐。
再不濟,他媽確實有手有腳,五十出頭的年紀,不至於耳聾眼花。
醫院多的是獨自看病的老人,她這國家法定退休年齡都沒達到的人,屬實算不上老的。
邱朗顯然被我氣到,啪地掛斷電話。
我撇撇嘴,他這人,聽不得一點實話。
就像當初,他在我面前說他媽以前帶他三姐弟是如何辛苦,讓我別和他媽計較太多。
我當時納悶,問了一句:「你媽辛苦又不是我造成的,爲什麼要我讓?」
也把邱朗氣到了。
-3-
我把邱家的糟心事丟在背後。
帶兒子湯圓到秦若那兒玩。
秦若見我來,非常高興,當晚就在農場裏叫人殺雞宰羊招待我。
還記得大學時,我們宿舍常調侃秦若是地主家的傻閨女。
那時候秦若她爸就在搞土地承包,在老家包了很多地,做養殖也做種植。
後來小生意越做越紅火,秦若大學畢業就回家接了班,後面又開發了度假式農場,名氣越來越大。
這不是我第一次來秦若的農場了。
和邱朗結婚時,我們自駕遊度蜜月,其中一站就是秦若這裏。
不過很丟人的是,那一次,邱朗還帶了他媽。
馬國敏在秦若的農場裏連喫帶拿,臨走時我給秦若塞錢,她也沒要。
唉。
「萱萱,今年農場里加工了很多肉乾,到時候你帶點回去啊。
「水果嘛,你就少拿點,喫個管飽再走。那玩意顛顛兒回去,我怕不新鮮了。」
顯然,她是想到馬國敏摘水果回去喫得進醫院那事兒了。
想起這事,我對秦若都很愧疚。
上一次過來,馬國敏在這裏連喫帶拿。
就我和秦若客氣的工夫,她兀自拿蛇皮袋裝了整整兩大袋水果。
至於爲什麼沒裝點肉?
主要是那兩年禽流感嚴重,秦若又重整地皮,索性什麼動物都沒養。
那時我纔剛結婚,對於這位新婆婆,總覺得應該給點臉面,不好斥責。
而邱朗,又因爲他來這邊,有合作緊密的客戶,當天約了去拜訪,所以根本不知道他媽當時這茬。
後來馬國敏在秦若這裏拿這麼多水果回家,按理說自己喫白食喫出了毛病,都不好給主人說吧。
馬國敏卻毫不要臉面。
就因爲我路上說了一句:「摘這麼多要喫到幾時?別把水果放壞了浪費。」
她就硬着頭皮說自己愛喫,能喫完。
後面眼見着水果實在太多,要放壞了,也捨不得送人。
硬是一口氣全做成罐頭,還招呼我和邱朗喫。
馬國敏做事一向毛糙,不太愛乾淨。
她做的罐頭我當然沒喫。
可邱朗喫了。
更戲劇的是,邱朗和她喫了那罐頭後,雙雙急性呼吸道感染,進了醫院。
丟臉的事就又來了。
有一次我在家,正和秦若聊着視頻。
她冷不丁湊上來,熱情打招呼。
然後說,秦若家果子好是好,就是不經放,她和邱朗喫了都進醫院了……
那一瞬間我想和邱朗離婚的念頭達到頂峯。
一想到這輩子要讓我擁有這麼一個家人長輩,就感覺人生好漫長。
這輩子不知道要丟多少人。
好在秦若把邱朗他媽和我的行爲分得開。
我向她解釋,她反而安慰我,說她天天在鄉下和老頭老太們打交道,見過各式各樣的老人比我多多了,不會計較,反而叫我寬心。
-4-
日落西山,秦若特意叫來做烤全羊的大師傅手藝了得。
湯圓平時不太愛喫羊肉,這會兒都大快朵頤。
我和秦若就着烤羊配酒,聊着天,懷念一下大學時光。
也不知什麼時候,湯圓把電話手錶舉到我跟前。
「媽媽,奶奶說她都沒喫過羊肉,好可憐,我們給她帶點回去吧。」
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聲的。
馬國敏在我面前怎麼作,我都可以睜隻眼閉隻眼不計較。
可是老登西現在賣慘都賣到我兒子跟前來了。
酒勁上頭,我也懶得和她玩虛的。
我大聲讓湯圓問:「這輩子沒喫過羊肉?
「那你問問你奶奶,我懷你時,你秦姨給寄的大羊腿,都進狗肚子裏了?」
那頭吞吞吐吐掛了電話。
回想我懷孕時,體型依然偏瘦,秦若和我視頻總說我弱不禁風該補補的,不然以後生孩子遭罪。
所以她特意給我寄來新鮮牛羊肉,填滿了冰箱。
那時邱朗已經叫來了他媽,住在我們家,美其名曰照顧我這個孕婦。
可秦若寄來牛羊肉,鮮少是進了我肚子的。
牛肉,馬國敏說孕婦喫了不好,以後生的小孩子都皮得很。
羊肉,她更說不能喫,不然以後生的小孩會發羊癲瘋。
我氣得和她在飯桌上理論。
可是有句話怎麼說來着?
「不與傻瓜論短長。」
即便我再如何搬出科學的說法,在這種愚昧自大的人面前都是行不通的。
幾十年的固有認知,旁人改變不了一點。
我偏要夾一筷子羊肉,她就在旁邊喋喋不休。
唉聲嘆氣的樣子,彷彿我給邱家的子孫造了多大的孽。
我以爲,邱朗至少是和我站一邊的。
可我讓邱朗去給他媽解釋,做思想工作,他卻只搖頭。
「那你就不要喫羊肉嘛,那麼多種肉你不能喫?
「就非要喫羊肉,和我媽爭個輸贏嗎?
「她那思想本來就那樣了,我說還不是說不通。
「你別搞那麼多事。」
那時也曾後悔,覺得自己所託非人。
可是肚子裏的小湯圓突然動了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實實感受到他。
便泯熄了腦袋裏那個極端的想法。
一邊安慰自己,老太太的出發點是好的。
一邊勸解自己,既然創造了肚子裏的生命,那就要給它一個美滿的家庭,那些糟糕的家庭認知就靠自己去慢慢改變吧。
這時,湯圓拿着一支剛烤好的羊肉串,遞到我嘴邊。
他奶聲奶氣說:「媽媽,媽媽喫。」
我到現在也不曾後悔把湯圓帶到這世上來。
只是後悔,以前覺得這樣的家庭環境不好,卻也沒決絕離開的勇氣。
最開始時也曾想過慢慢改變。
可事實證明,有些人積習難改。
人只能篩選,不能改變。
-5-
邱朗的電話來得很快。
他就跟炮仗一樣,喋喋不休,指責我爲什麼對他媽那樣說話。
連帶地,開始數落我自私,只顧自己出去玩,家裏老人生病也不知道管。
婚姻走到這步,我只感覺電話裏的男人面目可憎。
雖然孩子都幾歲了,再來比較自己選擇的這個男人婚前婚後的態度是顯得矯情了。
但我還是會不禁想,如果結婚前邱朗就是現在這副模樣我會不會選他?
答案是肯定不會。
婚前的他,事無鉅細,大小瑣事都包攬完了。
給我提供無限的情緒價值,紳士,包容。
可現在呢?
帶小孩、工作掙錢、家務活、家庭瑣事、人情來往……我一件不落。
唯一還能指望的就是他能掙錢了。
他能給我孩子提供不錯的物質生活。
可是現在——
我看着銀行卡里這個月的收入,我的收入已經穩定超過邱朗很久了。
離開他,我和湯圓也能過上不錯的生活。
並且,沒有令人生厭的婆婆在旁邊教我兒子貪小便宜、偷奸耍滑。
家裏也不會再有一堆永遠也收拾不完的亂糟糟的垃圾,以及堅持不了半天就會被弄得稀亂的房間。
不會有永遠苦口婆心都矯正不過來的壞習慣。
不會再擔心大人糟糕的一言一行會影響到小孩。
除了讓湯圓變成單親家庭這點顧慮,我覺得,離開邱朗和他媽,我們生活環境會有很大提升。
念頭一旦產生,就會像種子一樣在心裏瘋狂滋長。
電話裏的男人,見硬氣不行,還在軟磨硬泡,讓我早點回去帶他媽看病。
我看着湯圓香香地喫着油滋滋的肉串,腮幫子鼓鼓的,又嫩又軟的小臉上沾了一顆芝麻粒的滑稽小模樣。
還是忍住了那個念頭。
我告訴邱朗:「第一,我說過,我要帶湯圓出去玩,最近都沒時間。
「第二,這是你親媽,除了你,你媽還有兩個法律上具有贍養義務的親女兒,甚至她們都ťṻ₀在同一座城市,我不信你忙得脫不了身,你的兩個姐姐也是。」
在這件事情上,我不可能向邱朗妥協。
他也看出了這點,徹底熄了讓我帶他媽去看病的想法。
他說,既然如此,那他就只有花錢找陪診了。
他以爲我會爲此心疼錢。
畢竟在過往的生活中,爲了給這個家多存點錢,我想盡辦法開源節流,能花錢找人辦的事情,我也習慣親力親爲。
但此時,我只回他,早就能這樣解決的事情,幹嘛一直找我?
把邱朗嗆得掛了電話。
-6-
在秦若的農場玩了一週。
我陪着湯圓,每天不是追雞攆鴨,就是釣魚餵豬。
要不就是爬樹,下河逮魚,泥灘裏挖螃蟹。
這是結婚以來,沒有邱朗,沒有馬國敏,我和湯圓過得最自在的日子了。
我想起和邱朗在一起的所有的日子,驟然發現,我和他甚至沒有一次單獨出行。
結婚前雖然他媽還沒跟着我們,可那時他兩個姐姐和我們在同一座城市,兩個姐夫卻都是不着家的角色。
於是每次我和邱朗的每一次出行,要不就是他主動把姐姐叫上,要不就是他姐姐剛好和家裏鬧彆扭,自己跟出來。
那時我只覺得是他們姐弟三個關係好,甚至覺得這樣的親情難得。
可是很久之後,才注意到,次次出門都是邱朗買單。
兩個姐姐也都是嘴甜心冷。
尤其是結婚後,馬國敏在我面前吐槽,兩個女兒嫁出去的這些年,從不曾給她買過什麼東西。
婚後不久țųₚ,我就懷孕。
馬國敏跟過來照顧我。
我和邱朗就更沒有單獨出行的機會。
每每帶她一起出去,她要不就挑剔ṭṻⁱ外面的東西貴,要不就挑剔不乾淨,或者人家的服務不到位。
每次弄得人敗興而歸。
久而久之,我也不願意出門了。
-7-
「萱萱,這些年,你變化很大。」
我和秦若並肩躺在農場的樹屋裏,一人捏一罐啤酒。
她給樹屋頂上開了一片天窗,我們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一方星空。
我沉默着,她兀自繼續。
「你曾是我們宿舍最有夢想的女孩,也最愛闖蕩。
「沒想到,你竟是我們宿舍第一個結婚生子的。
「我該是恭喜你的。
「可是,你婚後,我見你兩次,我卻覺得你沒有以前那樣自在開心了。
「萱萱,畢業的時候我們曾祝福彼此,要永遠幸福。
「你要永遠幸福啊。」
講到這裏,我知道她是醉了。
大學時,夜晚我們常在操場上席地而坐,鋪一堆零食,開罐飲料,邊喫邊聊。
我們談過夢想,也爲這學年能否拿到獎學金髮愁。
八卦過院內某對模範情侶,也曾爲自己的情事所困。
每每聊到夢想,還有那時懵懂不清晰、極易傷春悲秋的愛情。
我們總是要買幾罐啤酒,或是有勇氣的時候豪邁叫老闆拿瓶「歪嘴」,「借酒消愁」一番。
秦若酒量一向不好,每次都是最先睡在操場上的。
最後都是我和宿舍另一位朋友一起連扶帶拽把她拖回寢室。
就像此刻,她才喝了半罐啤酒,講完那些話就睡着了。
手中的鋁製啤酒罐被鬆開,掉在地上發出哐啷聲響。
沒喝完的酒慢慢流出,在木板上暈開一片。
我酒量比秦若好,喝幾罐啤酒不在話下。
所以此時,這點量,我卻愈發清醒。
腦海裏反覆響起的是秦若說的,「最有夢想」、「最愛闖蕩」。
那個最愛闖蕩的女孩,畢業時就選擇了一條艱難的道路。
她避開家裏所有穩妥的安排,隻身去無親無故的陌生大城市漂泊,一個行李箱就是一身家當。
她一個人拖着行李箱,在滂沱大雨裏輾轉乘車,只爲尋一個落腳地,沒哭。
她面試屢屢受挫,滿腔熱血投的崗位,被騙到公司,最後人事都告訴她崗位滿了,讓她去銷售崗試試,沒哭。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心儀工作,試用期工資很低,大半工資交完房租後,精打細算要在每週幾喫泡麪,沒哭。
生活的艱難不足以叫人疲憊,可她一個人在那裏漂泊。
本地人排擠的方言,莫名的優越感和冷眼。
操着本地話的上級領導給她安排更多的工作,卻比本地同事更低的薪水。
寫好的方案被領導揪着改正,中心思想是舔好客戶。
以及,親眼看着被金錢輕易改變的「公平」。
可能很多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都會經歷這些。
曾經偉光正的世界觀,在踏入社會後被教訓了,逐步崩塌。
可她那時在異地,孤身一人,對家裏又報喜不報憂。
她就是在被工作和生活裏的一切壓得喘不過氣的時候,遇到邱朗的。
那時的邱朗比她進入社會早,處理起棘手的事情遊刃有餘。
他比她起點更低,卻在這座城市奮鬥出一片立足之地。
他會開導她,把自己最狼狽的經歷都告訴她,引導她走出低谷。
不知是愛慕,還是依賴,或是兩者都有。
在邱朗向她告白時,兩個人就順其自然在一起了。
兩個外地人在那座冰冷的城市裏抱團取暖。
後來的事……
我捏着手裏的啤酒罐。
裏面空了。
我和邱朗攢了一些錢,逃離了那座房價極高的城市。
我們回到我們家鄉的省城,慢慢紮根,結婚生子。
中間也有發現邱朗的家庭條件,比他說的還要糟糕。
我媽也曾激烈反對過。
可他熱情待人的母親,以及一腔赤誠的他,讓我心軟。
再後來……
就是溫水煮青蛙。
一切塵埃落定後,一切拙劣的伎倆纔開始顯現。
以爲找到一片避風港,卻未曾想,不過是駛入另一片溼雨綿長的海域。
-8-
和秦若告別,我和湯圓去了之前定好的親子游。
我們玩了很多地方。
從氣勢磅礴的長城到溫婉小意的江南水鄉。
從北向南,跨越高山河流,領略諸多。
回家時湯圓意猶未盡。
他眼巴巴望着我:「媽媽,你以後還要帶我出來玩。」
直到我點頭,湯圓才放下心來,他吧唧一口親我臉上,說是給我的獎勵。
我的心都化了。
但這樣愉快的心情,在見到馬國敏時戛然而止。
一到家,就撞見馬國敏,正探手拿桌上的食物。
大半月沒見,沒想到她竟坐上輪椅。
我以爲她得了多嚴重的病。
邱朗大姐邱菊卻從斜裏冒出來,一把奪過她手裏的食物,斥責她。
「喫喫喫!醫生讓你控制好飲食,你還偷喫!」
撞上我疑惑的表情,她也沒給我好臉色,陰陽怪氣道。
「唷,玩了回來了。
「真是羨慕你,家裏老人病了都不用管,該喫喝玩樂一樣不落。」
這時我纔看向她,露出誇張而喫驚的表情。
「誰生病?你是說媽嗎?
「唷,媽這不是還有你、邱朗、二姐這麼大三個子女嘛?
「怎麼也輪不到我這血緣上沒關係、法律上沒義務的兒媳婦來盡孝吧?
「大姐,現在可是你們姐弟三個表露孝心的時候。
「好好照顧哈!」
說完,我也不顧她氣成豬肝色的臉,也無視馬國敏,徑直回了房間。
-9-
興許是邱菊向邱朗告了狀,邱朗回來得很快。
那個說工作忙沒時間來接我和湯圓的男人,現在卻迅速到了家。
馬國敏和邱菊像看好戲似的守在客廳,等着她們的兒子、弟弟爲自己出頭。
但出乎她們意料的是,邱朗並沒找我鬧。
畢竟在秦若那裏時,他就知道了我的態度。
現在再鬧,除了讓我更牴觸,對他沒任何好處。
我是在結婚很久之後,才接受邱朗就是一個利益至上的人這一事實的。
回想我坐月子,以及湯圓出生到上幼兒園的這幾年。
這些年,邱朗爲了讓他媽在這裏安心帶好湯圓,總是無理由地偏向他媽。
小到生活瑣事,大到育兒衝突,只要他媽的立場不能即時造成什麼顯性損失。
他永遠都以「好了,媽是過來人,比你懂」這句話結束一切。
接着,就是窩進書房打遊戲,完美遠離一切家庭紛爭。
如果他任何事都遵行這套處理邏輯,或許我就認爲他是從始至終愚孝,或者叫徹頭徹尾的「媽寶男」了。
可是很奇怪,在馬國敏指手畫腳干涉到他個人生活喜好的時候,他又很有自己的主意。
他總能條條是道反駁他媽。
或者直接生氣地摔門而去。
後來我工作收入不錯,湯圓也能放手交到幼兒園之後,他又開始站我的立場去斥責他媽。
我不得不承認眼前的男人就是個極度自私自利的人。
比如現在,他笑着問我:「一路上累不累?」
在馬國敏和邱菊大跌眼鏡義憤填膺的神情裏,他又繼續打哈哈。
「好了,老婆你帶小寶去遊學也挺累的。
「大姐,今天就辛苦你再照顧一天媽。
「等萱萱休息好了,明天她再帶媽去醫院複查。」
邱朗三言兩語就把事情安排到我頭上。
「我明天還有工作,沒時間。」
我果斷拒絕。
邱朗皺着眉,他沒想到我現在在他家人面前,也這麼不給他面子了。
我覺得,以前就是我給他面子太多,纔給他造成我很好說話的錯覺。
邱朗壓着脾氣,知道一時半會也勸不下來我。
他把目光投向他姐。
邱菊卻連連搖頭:「我明天也要工作啊,肯定也是不行的。再說,最近因爲媽的事,我請了幾次假,老闆已經對我有怨言了。」
她眼睛轉轉。
「對了,老二!
「老二不是說她出差這週迴來嗎?也該她過來照顧咱媽了!」
說完邱菊就打電話。
老二邱燕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果然,邱菊說了兩句,就撇嘴掛了電話。
「老二說她一回來就在加班,明天就更沒時間。」
我煞有介事點頭:「二姐真是忙,逛街回去還要加班。」
我把相冊裏照片調出來,給面前幾人看了。
照片裏邱燕拎着幾大個購物袋,和她朋友說說笑笑逛街的畫面,在這幾人眼裏尤爲扎眼。
也是那麼巧,我回來路上,給湯圓買個漢堡的工夫都能遇到邱朗二姐。
不過她那會兒顧着購物,壓根沒看到我。
-10-
接下來,邱菊氣勢洶洶打電話向邱燕興師問罪。
馬國敏坐在一旁,直抹眼淚。
「唉,我老太婆知道,老了就是惹人嫌。」
這種場景,自然叫邱朗這好大兒看得揪心。
「老婆,反正你工作時間自由,把工作推遲點不就行了?
「要不明天還是你帶媽去醫院吧。」
我纔不幹。
「對,我現在工作是自由,但你也該知道,我壓力更大好吧?
「在公司上班我還能摸魚,每個月至少有兜底收入。
「但現在我做的任何工作都直接對我的客戶負責。
「我說明天要工作那就是推不掉的,推遲?違約金你付?」
說起來,Ţṻ₇當初還是因爲他媽。
我休完產假回公司上班,她總是不分時間地給我打電話。
一會兒湯圓吐奶了,湯圓餓了,湯圓頭磕了一下……
問題層出不窮。
我都不懂,爲什麼一個親手帶大了三個孩子,又給兩個女兒家帶了兩個外孫的人,輪到帶自己孫子時這麼多事?
我以爲忍忍就過去。
直到有一次,我在監控裏看到小湯圓一頭從沙發倒栽在地上後,我心有餘悸。
馬國敏就坐在旁邊玩手機。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才幾個月大的湯圓是如何藉着沙發邊的小凳子爬上沙發。
又如何倒坐在沙發沿上,接着一不小心失去重心往後仰。
是湯圓哇哇的哭聲激起了監控報警,我纔拿起手機回看到這一切。
我甚至來不及請假,就匆匆往家裏趕。
好在,等我回去檢查了一番,湯圓哭只是因爲自己摔被嚇到了。
當時爲了湯圓學爬,我在客廳鋪滿的厚厚爬行墊在此刻救了他。
他就那麼一頭栽下去,萬幸沒有傷到脊椎,也沒有傷到後腦勺。
那是唯一一次,我對着馬國敏破口大罵。
我罵了馬國敏,她就不依了。
她馬上打電話給邱朗,哭天喊地地抹眼淚,說自己費力不討好,既然帶不好娃,那她就回老家算了。
在馬國敏的說辭裏,邱朗以爲他媽無辜受了多大委屈。
可等他回來,要我給他媽道歉時,我直接把那段監控給他看。
視頻裏低頭專心看手機的他媽,和突然掉下沙發的兒子,也讓他憤怒和心驚了一把。
他對他親媽說不出狠話,但也斥責了幾句,說她的不是。
這下馬國敏就更不依了,她說既然大家都嫌她帶不好娃,那她走!
她回老家,自己種地,自己養活自己!
她回去還能隨時看看邱朗他爸的墳。
就不在這裏礙眼了!
話說得很硬氣。
因爲她篤定我和邱朗離不開她。
彼時我和邱朗剛在這座城市買了房,手頭捉襟見肘。
僱保姆費用高,自己也不放心。
叫我媽的話,也不現實。
因爲我媽在隔壁市,除了一份穩定的主業工作,還有副業。
我是單親家庭,我媽攢足了勁兒還在工作着,說以後多攢些養老資本,以及給我撐腰的底氣。
如果只是短暫帶十天半月還行,但讓她現在就長期在這邊帶娃也不現實。
說來說去,我們家也就只有馬國敏這麼一個閒人了。
她年輕時在農村老家帶娃,後面娃大了就跟着公公在城裏打零工,再後來娃有了娃,她就開始給自己大女二女輪流帶小孩。
渾渾噩噩,一輩子就過去了。
-11-
最後那一場衝突以馬國敏繼續帶娃,而我辭職回家工作解決。
這是馬國敏所期望的,卻也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
不管是叫保姆還是她帶娃,經過那一場心有餘悸,我不敢完全放手讓別人照顧湯圓了。
好在在公司工作的這些年,我在這行積攢了不少客戶人脈。
上班時,我也有在外接過一些私單。
所以辭職回家不至於沒收入。
馬國敏也滿意這個安排。
畢竟她以前三不五時給我打個電話,就是想叫我和她一樣,隨時圍繞着這個家轉。
可是現在——
「當初說好,我辭職回家,但我也是要在家工作賺錢的。
「既然我做出辭職的犧牲,那你們也該配合我的工作。
「不要看着我一天在家,就什麼都找到我!」
我一口氣說出來。
從前我從沒提過「犧牲」,但不代表我對自己的付出心裏沒數。
更不代表家裏的其他成員可以無視我的付出,把我所做的一切當理所當然。
「還ŧü⁼有,媽,我記得你說過,隔壁米粒媽媽週末休息又帶小孩又料理家務很勤快是吧?」
曾經,馬國敏不止一次,明裏暗裏拿米粒媽媽來說事。
就想敲打我懶,工作完只顧自己休息,有時連孩子都不帶。
此時馬國敏仍是點頭。
「那你該知道吧?那是因爲人家米粒奶奶週末都在外面打零工,說要給孩子減輕壓力。
「媽,不是我說啊,同樣都是老一輩。
「人家米粒奶奶還知道出去工作掙錢,你一天那麼享福,怎麼連自己去個醫院都不行?」
她怎麼也沒想到,以前她攻擊我的子彈,竟是迴旋鏢。
piu~精準栽回自己身上。
「那,那是我不識字!我會認字的話一個人上醫院也行!」
馬國敏還在爲自己找藉口。
「哦?醫院有不允許文盲就醫的規定嗎?
「還是開口問裏面工作人員會直接死?」
在這個家裏,我已經決定擺爛了。
所以說話自然就隨心所欲,口無遮攔。
馬國敏這種玻璃心卻聽不得了。
如果說她之前的哭是和風細雨式的,那現在就是狂風暴雨來襲。
她開始哭訴自己拉扯大邱朗三姐弟多不容易。
哭訴老頭子走了也不等等她,害她一把年紀還要寄人籬下。
哭訴自己命苦,子女不孝,老來惹人嫌。
-12-
馬國敏唸叨這些也不是第一次了。
邱菊那邊剛和邱燕結束爭吵,掛掉電話對着她媽就是一頓懟。
「夠了!
「不就是個高血壓和糖尿病嗎?至於在這裏要死要活的!
「我班都不上,請假陪你看醫生,你說我不孝!
「行!你就當我是個不孝女吧!
「我回去了,我兒子還等着我做飯。
「弟,我先走了。」
邱菊說完,也不顧馬國敏臉色多難看,直接走了。
不是……
之前我沒有細問,以爲馬國敏得了多了不起的大病,才那麼多事。
現在聽邱菊說起來,才知道,就高血壓和糖尿病啊!
我看着馬國敏肥胖笨重的身體,像她這樣的老年人,得這些不是很正常?
想起馬國敏剛來家裏時,我就委婉建議讓她少喫油膩多運動。
可邱朗和馬國敏都不以爲然,甚至還覺得是我不想讓她喫好的。
現在,後悔也沒用了。
不過高血壓和糖尿病都是慢性病,只要飲食控制好,按時喫藥,對生活也不會造成太大影響。
但我實在是不懂,這段時間馬國敏和邱朗的反應,就跟她是得了絕症一般。
邱菊走了,馬國敏就眼巴巴望向邱朗。
誰知邱朗又看向我。
「老婆,明天你要是實在沒空,那我還是叫個陪診吧。
「只是這個月剛還了房貸,我手裏也沒什麼錢了。
「你先轉點錢給我週轉吧。」
我不禁笑了。
房貸,我不由想起邱朗老家縣城的那套房子。
婚前,馬國敏對我和藹大方,說她婚房早就給兒子備好,讓我不用擔心。
那是在邱朗老家縣城買的一套房子,我和邱朗țŭ̀₅工作則都在省城。
我想雖然結婚以後這房子我們也住不上,但老人心是好的,當時也是十分感動。
於是,婚後不久,邱朗拿着我們的共同存款去把那套房子剩餘房貸全部還完,我看數目不算大,心裏也就沒計較。
彼時邱朗他爸已經去世。
邱朗他爸去世後,馬國敏哭哭啼啼了一陣,說感覺自己沒有依靠了。
後來也不知邱朗怎麼勸他媽,反正他們母子背後蛐蛐了一陣子。
後來我出差回來,邱朗縣城的房子已經加上他媽的名字。
而我,也是在結婚很久之後才知道,縣城那套房子,當初說是他爸媽出的首付。
實際上,是以前邱朗工作攢下的錢,都存在他爸媽那兒。
所以也就是用他自己的錢買房,給他爸媽添了個好名頭。
結婚前的事,我沒辦法計較。
只是後來,我們計劃在省城買房,馬國敏卻換了副嘴臉。
她死咬着老家房子是她出了錢的,房產證上也有她的名字。
「這房子是我出錢買的,你們不能賣。
「你們現在要在省城買房,我是沒辦法支持了。
「年輕人還是要勤勞上進,靠自己。」
馬國敏當時話說得很直白。
Ŧṻₛ邱朗則表示對他媽毫無辦法,只能哄着我說,他有本事掙錢買第一套,就有本事買第二套。
可是我們的孩子等不了。
那時候我已經懷上小湯圓。
天知道,一個懷孕的母親,對擁有房子這件事是多麼執念。
後來,我們湊了湊手上的存款,我媽又支持了一筆,讓我和邱朗終於在省城安了家。
當然我媽的支持也是有條件的。
她說既然邱朗的家裏有能力卻無法給到支持,那麼她支持的這筆錢,暫且算「借」。
邱朗要按照我媽的「借款」金額等額去貸一筆房貸,等邱朗什麼時候把房貸還完,我媽就什麼時候把這筆「借款」轉爲「贈予」。
不過顯然,邱朗是等不到我媽把這筆錢算作贈予了。
我心下已經有了決定。
邱朗自然也等不到我轉錢給他週轉的。
對於他讓我轉錢,方便給他媽叫陪診去醫院這事。
我笑嘻嘻地拒絕:
「媽是忘了嗎?當初我們要買房,媽態度可是很堅決的。
「說有多大本事做多大事。
「我確實本事不大,買房、養孩子,還有一家人生活,壓力已經夠大了。
「不是我說啊,媽,你看看隔壁米粒奶奶,比你還大兩歲,人家都自立自強。
「六十歲正是拼的年紀,我們年輕人壓力大,治病還得靠你自己。」
說罷,我無視邱朗陰沉得滴水的面龐,進了臥室。
-13-
客廳裏,是東西落地發出乒鈴乓啷的聲音。
接着他也進了臥室:「趙萱,我看這日子你是不想過了是吧?」
他以爲這能威脅到我。
畢竟我曾告訴過他,作爲在單親家庭長大的小孩,曾經歷過的苦楚。
我也曾說,我們要給很多很多的愛,給小湯圓。
可是現在,我只是冷靜地與他對視。
直到他撇過頭。
「你別那麼任性,也就是照顧一下我媽——」
邱朗聲音戛然而止。
看着我遞出的一紙「離婚協議」。
「——你要和我離婚?!」
接踵而至的是他憤怒而喫驚的喊聲。
我不置可否。
「就因爲我讓你帶我媽去下醫院,你就要和我離婚?!」
「對,在你眼裏只是我不帶你媽看病的事兒!」
但其實,失望是經年累月的,他所看到的小題大做,不過是壓垮全局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他和我掰扯他媽幫我們帶湯圓有多不容易。
我糾正,他媽只是「幫他」帶。
畢竟除了工作以外,湯圓的日常我都有參與。
而他,永遠都以工作逃避家庭的具體事務。
他指責我冷漠、無情。
我反嗤他,是他讓我變成現在的樣子。
離婚前的爭吵,沒有體面可言。
最後我和邱朗不歡而散。
我帶着湯圓住進酒店。
我媽打來電話,問我真考慮清楚了?
我詫然。
畢竟離婚這事,我是打算塵埃落定後才告訴我媽。
很顯然,是邱朗向我媽告了狀。
「媽,你不用勸我,我想得很清楚了。」
我心裏忐忑,怕媽媽說出勸解的話。
畢竟以前,她曾多次向我表示過愧疚,沒能給我一個完整的家。
「萱萱,我是說,你考慮清楚了就行。
「媽媽永遠是你的依靠。」
然後,我媽就給我發來一堆憑證。
從婚前到婚後,有我的個人婚前財產證明,也有婚後向我媽借款買房的證明。
所以媽媽,是有預料到這天?
我是這樣想的,也就這樣問了出來。
「乖,沒有哪位母親會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段白頭偕老的幸福婚姻。
「可這世界上沒那麼多盡如人意。
「我對你的婚姻有最美好的希冀和祝願。
「但我不寄期望於人性,有最好的希望,也要做最壞的打算。
「你雖然只有媽媽,但是乖,有媽媽在你永遠別害怕。
「媽媽支持你的任何決定。
「目前來說,也有替你任何決定兜底的能力。」
是啊,媽媽永遠是我的靠山和底氣。
我不禁想到,我和邱朗談婚論嫁時,雙方母親的第一次見面。
馬國敏對着我媽,口蜜腹劍砍彩禮。
我媽收起自己的底牌,冷眼看她表演。
她也曾阻攔過我和邱朗。
可那時我少不更事戀愛腦,執拗地選擇了所謂「愛情」。
現在再看,媽媽有爲我妥協,也有爲我做好兜底的準備。
-14-
那份離婚協議的財產分割,有利於我。
我要了現在這套房產拋除剩餘房貸的市值金額,還有現有夫妻共同財產的分割, 以及湯圓的撫養權。
按理說,讓邱朗答應這樣的條件很難。
不過我很有把握。
邱朗的工作裏,有些放不上臺面的收入。
有些事情,不追究就無人知曉。
可如果真計較起來,進去喫國家飯也沒問題。
作爲枕邊人,我也是今年才知道的。
其實算起來,那份離婚協議裏, 多數的財產本就是我的, 我要他邱朗的部分, 不過是這些年的一些小小補償。
他在權衡利弊後, 答應了我的要求。
我連媽媽給的那些憑證都沒用上。
離婚比我想象的還要順利。
-15-
再次見到馬國敏, 是在附近小學。
我準備搬去和媽媽住了, 在辦湯圓的轉學手續, 這座城市還有些事沒處理完。
挺讓人意外的是, 上一次見她, 我只覺得她是中氣十足地裝病。
這一次,倒是真的蔫了。
她蔫答答地,拎着書包跟在一個小孩後面。
腰上還繫着一個大袋子,裏面裝滿廢棄的礦泉水瓶。
孩子轉頭吼她:「我不是說了不讓你來接我嗎!你那麼胖又穿得醜, 撿一堆垃圾, 站在校門口多丟人!」
我這時才發現,馬國敏跟着的小孩, 竟是邱菊的兒子。
這讓我有幾分意外。
畢竟從前這小孩來我們家做客, 倒是殷勤撒嬌, 老哄着邱朗給他買玩具。
現在這副樣子, 也不知道隨誰。
馬國敏也看見了我和湯圓。
她看見我, 竟奇異地生出幾分懊惱??
不過在她期期艾艾和邱菊兒子的拉扯罵咧中,我大概拼湊出後面的事。
邱朗以他一個單身漢,也照顧不好他媽爲由, 把他媽扔到了邱菊家。
本來之前邱菊就不平衡她一個人帶馬國敏去醫院這事。
可她找老二邱燕,好傢伙,這才知道老二一家人不僅搬了家, 連工作都換了。
據說現在都沒聯繫上。
最開始,馬國敏還硬氣。
說她好歹有套房子,沒兒女伺候,那她就賣房換現錢,找保姆照顧自己。
可後來邱朗一句話就把她堵死。
叫她想也不要想,房本上也有他的名字, 即使加了她, 可她也沒權利處置房子。
邱朗叫馬國敏不要打房子的主意。
這下邱菊看老太太是薅不出點東西的, 既然住在自己家,那怎麼也得做點事情。
於是就叫她做家務,接送孩子,一天還要想辦法掙點伙食費。
當然, 平時也沒個好臉色。
女兒、女婿、外孫,誰都可以朝她甩臉色、發脾氣。
很難得地,這一次我和馬國敏碰見,她竟十分客氣。
她問我和湯圓的近況, 語氣殷勤而關切。
我竟生出第一次和馬國敏見面時的奇異感。
那時她也像現在這樣。
於是我以爲她是一位溫柔善良的長輩。
我恍惚在這個錯覺裏。
直到她又問出,我和邱朗能不能復婚?
我立即退開半步。
「阿姨,別想了。」
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條河流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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