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陰聚煞

跟老公回老家,參加他爺爺的葬禮。
因爲風景秀麗,忍不住拍了張照片。
有個網友評論:
「九陰聚煞,冷水浸棺。
「這是一片養屍地,趕緊把人刨出來!
「不然,頭七回魂夜,全家命喪此。」

-1-
靈堂中煙霧繚繞,鑼鼓喧囂。
檀香味、香菸味、汗臭味,還有食物油膩膩的味道混雜在一起。
燻得我頭暈腦脹,胸口泛酸。
見我臉色發白,程軒走過來遞上一瓶水。
「是不是不舒服?
「我帶你去後山透透氣吧,那兒風景好。」
我感激地點點頭。
這是我和程軒結婚第一年,我跟着他來參加他爺爺的葬禮。
村裏七大姑八大姨都盯着我這個新媳婦。
今天是守靈的最後一天,明日棺材就要下葬。
婆婆特意囑咐過我,說不能亂跑,不然讓親戚朋友笑話。
程軒老家的葬禮,儀式非常繁複。
每隔一個小時,就要吹嗩吶敲鑼鼓。
聽得我腦瓜子嗡嗡的。
程軒拉着我走到婆婆身前,說要帶我出去轉一轉。
婆婆的嘴角立刻耷拉下來。
她掀起眼皮不悅地掃我一眼;
「其他人都沒動,就你屁股抹油似的,一刻不停。」
靈堂裏放的,是那種老式的黑色長條凳。
我坐了兩天,腰痠背痛,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雖然不高興,但是婆婆不願意駁程軒的面子。

-2-
程軒老家在一處深山上。
好一點的車都沒法進這坑坑窪窪的石頭路。
我們上山時,是坐着拖拉機進來的。
程軒是這村裏唯一的大學生,山窩窩裏飛出的金鳳凰。
他指着那蜿蜒的山路告訴我,自己小時候是如何披星戴月,翻山越嶺去十里外的地方上學。
聽得我心疼不已。
好在,苦難的日子都已過去。
我們現在過得很好,有房有車,工作穩定。
這地方雖然荒涼,但風景非常漂亮。
漫山遍野開着不知名的小花。
風一吹,滿鼻子都是草木特有的清香。
尤其是遠處那連綿的山峯。
高聳入雲,好像刀削似的方正挺直。
我忍不住數了一下,剛好九座山峯。
程軒指着前方一處山谷,情緒十分低落;
「爺爺的墓地就選在那。」
說完,他便找了塊光滑的石頭一屁股坐上。
「我有些累了,你自己逛一下吧。
「別亂跑,注意安全。」
程軒小時候是他爺爺帶大的。
他爸媽在田裏有幹不完的活,爺爺就負責在家照顧他。
爺爺會帶他摘野果,撿松枝,掏地鼠,找鳥窩。
這片山上到處都是程軒和他爺爺的回憶。

-3-
此時,一縷陽光恰好衝破雲層,在山上投下無數道泛着金暈的光柱。
我忍不住拍了張照片發到網上。
配文:爺爺的長眠之地,希望他的來生能金光燦爛。
可能因爲照片拍得實在是漂亮,很快引來了衆多網友評論。
「哇,這地方看着好壯觀!」
「一,二,三,剛好九座山,這不會是傳說中的龍脈吧!」
「我也覺得風水好,樓主你家以後肯定會越來越興旺的。」
網友們的評論讓我心裏暖暖的。
我翻着手機,下一秒,笑容僵在嘴角。
「笑死,什麼龍脈,這是死脈!
「葬下去全家死絕!」
這是一個 ID 叫「你清羽奶奶」的網友。
看到全家死絕幾個字,我氣得手都在抖。
這什麼人啊,滿嘴噴糞。
網友也被她的口無遮攔氣到了,紛紛留言罵她。
網文:「你這人怎麼那麼刻薄?」
你清羽奶奶:「沒你錢包薄。」
網友:「給自己積點口德吧,別上網找存在感了!」
你清羽奶奶:「你懂個錘子,我這是在積陰德。」
網友:「你嘴巴這麼賤,生活肯定很苦吧。」
你清羽奶奶:「沒你手上的外賣苦,喫點人喫的東西吧!」

-4-
這個人以一敵百,舌戰羣儒。
把一羣網友噴得丟盔棄甲,紛紛破防。
我默默地刪掉打完的字。
算了,罵不過,還是別去和她吵架了。
我想息事寧人,這個叫清羽奶奶的人卻不依不饒。
「九陰聚煞,冷水浸棺。
「這是一片養屍地,趕緊把人刨出來!
「不然頭七回魂夜,屍身成僵,必然要用六親之血祭棺。」
她說得煞有其事,看得我寒毛一陣陣豎起,背上冷汗直冒。
山風一吹,黏糊糊地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你仔細看這墳地,現在太陽那麼大,墳地上可有一絲陽光?
「九峯成煞,聚陰匯邪。
「四周綠樹環繞,只有這墳地一圈草木不生。
「這片地,是極爲罕見的養屍地。
「屍體一葬下去,七日內必然屍變,成爲殭屍。」
我感覺自己多少是有點毛病了。
她要是態度沒那麼囂張,我肯定要和她大吵一架。
或者覺得她是來騙錢的江湖術士。
但是她逮誰罵誰,我反而心裏有兩分信服。
騙子應該沒有這麼癲的,把人得罪了還怎麼騙人。
所以我不但消了氣,還很認真地去問她;
「你怎麼證明這是養屍地?」

-5-
清羽奶奶回覆很快。
「養屍地陰氣匯聚,蛇蟲不生。
「你在那處墳地上往下挖九寸,土壤鬆軟,且必然是紅色的。
「你可以摸摸那紅土,冰冷刺骨。
「這地方匯聚了九座山峯的陰氣和煞氣。
「你埋一瓶水在這,幾個小時後取出餵給雞鴨。
「陰氣入體,活物會腹痛如絞,頃刻暴斃。」
此刻我包裏,剛好有一瓶礦泉水。
我轉過頭看了眼正坐在石頭上發呆的程軒,鬼使神差就朝那片墳地走去。
山路崎嶇,但是明天要抬棺下葬,路上倒是清理得很乾淨。
一些大塊的石頭和枯木都被丟到一邊,有幾個坑也墊着木板。
所以我沒費多少力氣,就來到墳地邊上。
因爲要下葬,這地方特意打掃過。
這是一片極爲空曠的沙地。
當中用石頭在周邊壘了一個四平方米左右的圈。
圈子邊堆着墓碑、石塊、水泥等東西。
我蹲在圈裏用手摸了摸地面。
唔,好像是比其他地方涼一些。
但是我沒帶挖土的工具。
我在包裏翻找一會,找出一面方形的小鏡子。
這土質果然十分鬆軟。
我用鏡子輕輕一撬,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挖出一個淺坑。
只是這土,分明是褐色的。
就是隨處可見的,正常田地裏的泥土。
我鬆了一口氣,又覺得自己十分傻逼。
不但輕信這網友如此離譜的話,還大老遠巴巴跑來挖土。

-6-
「你這個騙子!
「這土是褐色的,打臉了吧?」
騙子不但沒心虛,反而十分囂張;
「打你個頭!
「九寸!
「一寸 3.3 釐米,你這挖了最多一寸!
「完了完了,你這麼蠢,肯定活不過這頭七回魂夜。」
我氣得漲紅臉,手臂掄成風火輪。
恨不得自己挖的不是土,而是清羽奶奶那張臉。
你才蠢,你最蠢,你全家都蠢!
「咔嚓!」
鏡子挖到一個有些堅硬的東西。
我停下手,發現再往下的土果然是紅色的。
紅中透黑,抓在手中冰涼刺骨,像握了一把碎冰。
涼意從手指傳到四肢百骸,凍得我一個激靈。
我用手刨開土,挖出一塊拇指大的黑紅色石頭。
似玉非玉,似石非石。
只是挖了這麼一小會,我的手指已經有種凍僵的感覺。
像是四九寒天在雪地中,不戴手套堆完一個雪人。
我拿出手機哆哆嗦嗦拍照,心中充滿了恐懼。
剛發完石頭的照片,清羽奶奶飛快地在屏幕上打出兩個字:
「草!跑!」

-7-
我這人平常比較槓。
基本人家越叫我幹嘛,我越不去做。
但是這天不知道爲什麼,看到跑字後心中一凜。
直接站起身,差點連鞋都給跑丟了。
「清怡,你跑什麼呢!」
看到我慌慌張張,身後似有狗在追的模樣。
程軒十分意外,他站起身掏出紙巾替我擦汗;
「別怕,我在呢,怎麼了?」
我拿出手機給他看圖片和聊天。
程軒的臉立刻就黑了下來。
「這墳地是七叔公親自選的。
「這幾天最辛苦的就是他,忙裏忙外,操持一堆事情。
「這種神經病的人,你爲什麼還要去和她聊天?」
程軒越說越生氣。
他是理科生,本來就對這種怪力亂神的事情非常不屑。
而且他和爺爺感情深厚,聽到他爺爺會變殭屍,更是氣得眼睛都紅了。
「你把那個圖片刪掉吧,別去和這種垃圾廢話了!」
「程軒,我覺得她——」
「別說了!」
程軒皺着眉頭拽着我的手腕,力氣很大,抓得我有些疼。
他一聲不吭,拖着我快步朝前走去。
我很少見到他這副樣子,有些被嚇到。
只能默默地跟着他回到靈堂。

-8-
見我們回來,婆婆狠狠剜了我一眼。
我灰頭土臉地坐在一邊的板凳上,心情十分複雜。
公婆一直不太喜歡我。
雖然我們結婚沒要彩禮,婚房的錢也是我家出的。
但婆婆覺得這些都天經地義,覺得自己兒子魅力大。
她嫌我懶,眼裏沒活,花錢厲害。
我們相看兩厭,很少來往。
要是說出網上這事,我估計能被罵個狗血淋頭。
但是不說,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我總不能看着全家出事情吧!
想到這,我趕緊翻出手機。
照片被程軒刪了,但是你清羽奶奶給我發了一堆私信。
「臥槽!你撿到的那是玉琀,是以前死人含在嘴裏的。
「你那枚玉琀都快被煞氣包漿了,一看就是含在殭屍嘴裏的。
「那墓地下面還有個墳,你們這是要把棺材葬在人家頭頂啊!」
我哆哆嗦嗦給她回信息;
「那塊石頭還在我兜裏裝着……
「我、我老公家都不相信我。」

-9-
你清羽奶奶飛速給我回復;
「你把這玉琀塞你爺爺嘴巴里。
「煞氣入屍,陰魂不寧。
「再去搞一隻貓,從他身上爬過去,他就會詐屍。
「到時候,你說他不願意入那塊墳地,他們自然就信你了。」
正在我糾結時,程軒黑着臉一把奪過手機。
「你是不是還在和那個人聊天?
「我都說了那是騙子,等會就要開始問你騙錢了。
「你能不能別總是那麼容易相信別人?」
程軒很少這麼兇我。
我心中委屈,垂下頭不願意再搭理他。
見我不說話,程軒嘆口氣;
「你平常就總愛看這些靈異玄學小說。
「可生活不是小說,那是我爺爺,我只希望他能入土爲安,明白嗎?
「清怡,長點腦子吧。」
聽到最後一句話,剛滋長出的愧疚感如同嫩芽一般,被我迅速掐死。
你不相信的東西,就一定不存在嗎?
如果萬一那個清羽說的是真的呢?
那爺爺還怎麼入土爲安?

-10-
靈堂分成兩個廳,結構像是一個凸字形。
前廳很大,用來招待賓客,擺放餐桌。
後廳很小,四四方方一間。
爺爺的棺材就安置在那兒。
前廳和後廳中間沒有門,只用黑白的幕簾隔住。
幕簾前放着供桌、花籃,還有遺照。
親戚朋友們輪流進後廳陪伴看守。
爺爺腳跟前的長明燈,一直到出殯前都不能滅。
這盞燈是替他照亮黃泉路的。
也就是通常所說的「指路燈」。
如果燈熄滅,那道路就會一片漆黑。
爺爺找不到方向就會順着離開時的氣味再回來。
這樣對家人是不好的,可能會讓家人生一場大病。
按照程軒的說法,這不也是迷信嗎?
可他們偏偏都在一絲不苟地遵守着。
我掀開簾子進屋時,七叔公正彎腰給燈加油。
看到我,他滿是溝壑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
「小軒媳婦來了?
「剛好,你替我看會燈,我出去一下。」
「七叔公,我——」
七叔公年紀雖然大,腿腳卻極爲靈活。
還沒等我說完,「嗖」一聲就從後廳出去了。

-11-
被黑白簾子遮住的小世界中,只剩下我和爺爺。
我吞了吞口水,強忍住心中的恐懼,挪動腳步緩慢朝棺材靠近。
爺爺是那個年代非常典型的老人。
一輩子省喫儉用,將自己所有的積蓄都留給子孫。
在查出癌症後,不願意拖累子女。
一瓶農藥結束了自己如同老黃牛般的人生。
我看着棺材中這個瘦削的老人,忍不住紅了眼眶。
爺爺活着的時候,沒有享過一天福。
死了,還要承受這些罪嗎?
我死死握着那枚玉琀,因爲緊張,手心裏都是汗。
「清怡~」
程軒掀起簾子,探進半個身體。
我不再猶豫,當機立斷彎腰把那枚冰涼的玉琀塞進爺爺嘴裏。
我的緊張被程軒誤認成難過。
他嘆了口氣,伸出手拍了拍我的頭;
「剛剛我不是故意兇你的,我只是——」
他的話哽在喉嚨。
我震驚地瞪着棺材中的爺爺。
爺爺起身了!!!
像個僵硬的玩偶人一樣,整個人如同殭屍般彈起。

-12-
在極度的驚嚇之下,我連尖叫都忘了。
嗓子像被人掐住一般,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
四肢發涼,大腦一片空白。
程軒的表現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猛然後退一步靠在牆上,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一乾二淨。
表情從震驚到驚恐,從茫然到害怕……
就在我準備奪門而出時,爺爺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程軒,你剛剛有沒有——」
「沒有。」
程軒黑着臉,斬釘截鐵地搖頭。
「我什麼都沒看見。」
說完,他就拉着我頭也不回地走出後廳。
見我們出來,我公公貓着腰閃身進去看燈。
我心中亂成一片,腦子慌得幾乎不能思考;
「剛剛爺爺站起身了,爸不能進去,有危險啊!」
程軒將我拉到角落,雙手用力將我按在椅子上。
然後咬牙切齒,一字一句說道;
「清怡,你能不能正常點?
「別再去打擾爺爺安眠了,算我求你,行不行?」
我愣住了,不明所以地仰頭看着他;
「你,你什麼意思?
「剛纔爺爺真的站起來了!」
程軒直起身子,極爲失望地瞪了我一眼;
「池清怡,我非常認真地警告你。
「別再拿我爺爺開玩笑。」

-13-
程軒黑着臉走了。
我坐在凳子上,腦中好像被人塞進一團糨糊。
他什麼意思?
剛纔他明明也看到了!
可他爲什麼不承認呢?!
難道剛纔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幻覺?
我的失魂落魄引起了七叔公的注意。
他還以爲我們吵架了,特意給我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
「小軒媳婦,你是大城市的姑娘,來我們這山溝溝裏住,不習慣吧?」
我茫然地接過杯子。
手掌中傳來的暖意讓我精神好了幾分。
我抬眸不着痕跡地打量着七叔公。
「七叔公,聽程軒說,爺爺的墳地是您選的?」
說到這,七叔公眼睛都亮了。
七叔公是大學生。
在那個年代,大學生是非常稀罕的。
他和村裏的老人不一樣,喜歡學習,也跟得上新事物。
他也是村裏最早用智能手機的。
七叔公掏出手機,面有得色;
「我在網上認識一位大師,正經茅山道士出身,非常厲害。
「這墳地就是她指引我找到的。
「九山環抱,也叫九龍拱珠。
「這墓地啊,可以讓子孫大富大貴,可是了不得的風水寶地呢!」
我看着手機,彷彿被人當頭敲了一記悶棍。
這帖子的作者,是「你清羽奶奶」。

-14-
九龍拱珠,九陰聚煞。
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還有爺爺突然從棺材裏站起來。
是程軒在撒謊,還是我出現了幻覺?
如果他在撒謊,爲什麼呢?
如果是我出現幻覺,可我一直很健康啊……
我覺得自己彷彿置身一片迷霧中。
找不到前行的路,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七叔公嘴巴一張一合,聲音傳入我耳中似隔了一層紗。
「清羽道長可厲害啦!
「這照片我發給她看過,她一眼就相中了。
「還說有大老闆想高價來買這塊風水寶地呢!」
我豁然站起身,在七叔公詫異的眼神中朝着後廳走去。
掀開幕簾,公公正佝着背坐在凳子上。
看到我,他只是掀了掀眼皮,一副累壞了的模樣。
公公上了年紀,連着守靈兩天,確實身體有些喫不消。
他的表情實在太過鎮靜。
我走到棺材邊彎下腰,爺爺靜靜地躺在那兒。
蒼老,瘦削,小小的一個。
我假裝替爺爺矇住白布,動作飛快地從他嘴巴中取出那枚玉琀。

-15-
這東西冰冰涼的,入手馬上讓我起一層雞皮疙瘩。
影視劇中,有些玉石上帶着輻射。
會不會是這東西,讓我產生了幻覺?
我走到桌前拿起一次Ťũ̂⁵性紙杯,將玉琀放進去後泡了一杯涼水。
程軒還在生我的氣。
我從ťū́ₐ他眼前走過時,他故意垂下眼睛不看我。
但是我現在沒心思管他。
滿腦子都是那個清羽奶奶。
她到底想幹嗎?
我呆呆地跪坐在靈堂前,直到雙腿發麻,小腿處傳來一陣刺痛。
起身時差點摔一跤,程軒看了一眼,迅速移開視線。
我一瘸一拐走到邊上,不動聲色地拿起泡了一個小時的水杯。
農村裏最多的就是貓狗。
我看着蹲在一邊的大黃狗和花貓,實在不忍心下手。
萬一這水真像那清羽說的,喝了就暴斃咋辦?
貓貓狗狗也是生命啊。
要不,給我婆婆來一口?

-16-
哈哈哈,開玩笑的!
想到婆婆每次看到我,那嫌棄又厭惡的眼神。
我忍不住腹誹了一會,這才蹲在地上開始找小蟲子。
很快,一條馬陸和一窩螞蟻就出現在我視線中。
我朝那條馬陸澆了一點水。
它立刻像被燙到一般,渾身不停扭動抽搐。
隨即,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那窩螞蟻也是。
小時候我用水衝過螞蟻,它們漂走以後能馬上若無其事地繼續爬開。
但是這些螞蟻連肚皮都翻出來了,明顯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猛然站起身,四肢百骸的血液在一瞬間湧到頭頂。
如果那墓穴是九龍拱珠,風水寶地。
那這些蟲子和螞蟻爲什麼會暴斃呢?
我握着手機,編輯一大段話又再次刪除。
這清羽爲什麼要騙七叔公?
又爲什麼對我說真話?
她到底安的什麼心?
可我現在除了請教她,也根本找不到其他幫忙的人。
那墓穴如果這麼邪性Ţūₒ,等明天一下葬……
不行,我得救人。

-17-
思索再三,我還是給清羽發了信息。
她回覆得非常快。
她說,只要在下葬之前,用公雞血混合硃砂。
填埋在墓穴的北斗七星位,就能佈置一個七星鎮邪陣法。
這陣法可以暫時壓制住殭屍一年,不讓它破棺而出害人。
這樣,我就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想辦法。
公雞血好找,村裏最不缺的就是雞鴨。
可硃砂好像有點難辦……
我蹲在角落撓頭,抬眼時看到程軒正站起身準備去後廳。
電光石火間,我想起程軒曾經對我說過。
說這附近有座廢棄的礦山。
好像就是硃砂礦來着,那礦洞周邊都是黑紅的石頭。
他們小時候常常去那兒撿石頭玩。
如果撿到特別紅的,就拿回家寶貝一樣當收藏品。
礦洞的位置,程軒指給我看過,就在村子西側的一條小路上。
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清羽。
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我不做點什麼,家裏真的會出事情。
此時天色已經很黑,靈堂裏沒剩幾個人。
婆婆靠着牆打盹,公公和幾個叔伯正支着桌子打牌。
我環視一圈,沒看到程軒。
他應該在後廳守着長明燈。
沒人注意到我。

-18-
我躡手躡腳地走出靈堂後,直奔程軒老家。
家中養了好多雞鴨,我平常是比較怕這些東西的。
但現在人命關天,也顧不上害怕了。
我衝進雞窩抱起平日裏最威風凜凜那隻公雞,手背上被它啄了兩口。
這雞力氣很大,瘋狂扇動翅膀想從我懷裏溜走。
我嚇得半死,生怕有人突然闖進家。
幸好,程軒家住在村尾。
離我們最近的鄰居也有幾十米路,各家都有着一個非常寬敞的院子。
所以哪怕我鬧出那麼大動靜,都沒人發現。
我將公雞綁好嘴和腳,塞進揹簍裏。
又翻出手電筒和一把鐮刀,這才壯着膽子上山。
這是我第一次在晚上爬山。
蟲子的鳴叫,鳥扇動翅膀,或者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
任何突然出現的聲音,都能讓我心臟瘋狂跳動。
我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是一路小跑。
走到後來,我已經聽不到其他聲音。
滿耳朵都是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聲和劇烈喘息聲。
夜晚的山裏影影綽綽。
粗壯茂盛的樹後,彷彿躲着什麼東西。
半人高的草叢被風一吹,像波浪般湧動,似乎有動物從中間一閃而過。
我一邊驚慌地四處張望,一邊拼命趕路。
只用大半個小時,就來到了那處礦山。

-19-
如果說夜晚的山林讓人心驚膽戰,那礦洞則是讓人毛骨悚然。
幽深的洞口如墨一般漆黑。
風吹進礦洞,在洞內嗚咽盤旋,發出如同嬰孩般的哭聲。
我的腿情不自禁開始發抖,在洞口站了足足二十分鐘都不敢進去。
「唰唰~」
身後的樹叢中突然傳出一陣動靜。
我不再猶豫,立刻抬起腿跑進礦洞中。
礦洞並不太高,我伸直手臂就能碰到洞頂。
洞壁上都是凸起的石頭,黑的、白的、紅的。
用手電筒一照,能反射出細碎的光來。
洞內很乾燥,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我心中稍安,蛇蟲鼠蟻最討厭這味道。
這裏,起碼不會有蛇。
「啪嗒,啪嗒~」
我疑惑地停下腳步,聲音也跟着消失。
我再往前走,聲音又再次出現。
我拍了拍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臟,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沒事的,這只是我腳步的回聲而已。
「啪嗒,啪嗒,啪嗒~」
遠處的腳步聲變得又急又快。
而此時,我站在原地並未走動。

-20-
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湧到頭頂,我將尖叫憋回喉嚨,拔腿就朝洞穴深處跑去。
跑之前,我拿出手電筒回頭照了一下。
這好像是一個人。
個子極高,身量修長。
戴着帽子和口罩,看不清男女。
但是,他手上握着一把砍柴刀。
我埋着頭不顧方向,沒命朝礦洞深處跑去。
沒跑多久,後面轟然一聲巨響。
我震驚地轉過頭去,發現礦洞竟然塌了!!!
幾塊巨石落下,將洞口蓋得嚴嚴實實,只留下幾條手指粗的縫隙。
我用力推了兩下,巨石紋絲不動。
我趕緊拿起手機,隨即絕望地發現這山洞屏蔽了所有的信號。
根本沒人知道我來了這礦洞!
無盡的恐懼像潮水一樣將我蔓延。
我感覺自己就像一條被浪拍在沙灘上的魚,雖然努力張着嘴,肺部的空氣卻越來越稀薄。
我想起晚上我試圖再次和程軒解釋。
他憤怒地甩開我的手,丟下一句;
「你要是再煩,這葬禮就別參加了!你自己回杭城去!」
如果,如果他們找不到我,會不會以後我一氣之下回家了?
如果一直沒人找到我,我是不是會餓死在這個山洞裏?
坍塌的巨石邊有一股刺鼻的火藥味。
應該是等我跑進洞穴深處後,有人點燃炸藥炸塌了洞口。
這人是誰,是剛纔追我的那個人嗎?

-21-
是清羽!
是她騙我來這硃砂礦洞的!
我又驚又怒,想不明白自己和她無冤無仇,爲什麼要這樣害我。
她到底是誰?
我蹲坐在地上,實在忍不住,捂着臉埋頭痛哭。
這一天所有的恐懼,緊張和絕望似乎都跟着淚水湧出。
哭了一會,我感覺自己心裏沒那麼難受了。
畢竟,我還活着。
活着,就有希望。
我握住鐮刀,繼續朝洞穴深處走去。
這裏也許有另外的出口呢?
我握着手電筒,一邊抹眼淚一邊朝前走。
人在封閉的空間中,很容易失去時間感。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雙腿發麻,腳底隱隱作痛。
手電筒的光線越來越弱。
我實在是走不動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洞壁沉沉睡了過去。
我是被餓醒的。
肚子發出一陣又一陣叫聲。
手電筒早已熄滅,漆黑的洞內伸手不見五指。
我伸出手朝邊上摸了摸,摸到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后,再次打開。
「啪!」
洞內亮起一陣強光。
我半眯起眼,腦中一片茫然。
我記得手電筒已經沒電了,這是什麼情況?

-22-
這不是我原來那隻老舊的手電筒。
這手電筒手柄是質感高級的灰色,一看就特別貴。
更爲詭異的是,我左手邊還放着一個黑色的雙肩包。
我打開包,裏頭裝滿了零食。
飲用水、罐頭、餅乾、麪包、火腿腸,甚至還有幾條巧克力。
我表情呆滯地從裏頭拎出一袋黃瓜和蘋果。
這是什麼情況?
洞裏有人?
爲什麼不救我出去?
我沿着原路跑回,發現巨石依然堵着洞口。
縫隙外有隱隱的亮光,現在應該是白天了。
那給我送食物的人,他是怎麼進來的?
而且,他爲什麼不帶我出去?
手機依然沒有信號,但是我已經沒那麼害怕了。
起碼可以肯定的是,這礦洞絕對有第二個出口。
我從揹簍裏放出公雞,它立刻撲騰着翅膀仰天鳴叫。
洞裏有了活物,憋悶的空氣立刻消散。
我將手電筒的光調到最低檔,一人一雞在黑黝黝的洞穴中小心翼翼行走。
我肯定能活着出去。

-23-
我累了就睡,餓了就喫。
只要醒着,就不停地在洞穴裏四處走。
這礦洞很大,裏頭像蜘蛛網一樣密佈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長廊。
我用石塊挨個在入口做記號。
揹包裏還放筆記本和筆,我努力將洞穴的地圖都畫在本子上。
人有了盼頭,時間就過得特別快。
只剩下最後一個洞口沒去了。
而我的食物,還有半袋子沒喫完。
我不知道自己多久能找到出口,所以一直喫得很小心。
再次清點一遍喫的後,我揹着包牽起公雞;
「大花,我們走。」
根據大花的打鳴聲,我判斷自己在這洞裏應該已經過了三天。
人的潛力真的無窮無盡。
以前的我怕黑,怕鬼,怕蟲子。
玩個密室逃脫,能吼得 NPC 都嚇死。
但現在一個人在這幽深恐怖的礦洞中待了幾天,我竟然都沒怎麼哭。
等我出去了,一定要找到那個清羽奶奶。
然後,打得她奶奶都不認得她!

-24-
大花垂頭喪氣地跟在我身後。
幾日不見陽光,讓它再也沒了往日的雄赳赳,氣昂昂。
這幾天它的命,都靠那兩根黃瓜和餅乾吊着。
我一路走,一路摸着牆壁。
生怕自己錯過什麼開關密道,錯失逃出去的機會。
洞穴的最底部,是一塊黑紅色的巨石。
我不死心地回去又走了一趟,依然什麼都沒發現。
我跪坐在地上,絕望一點一點從四肢百骸向心髒處蔓延。
人與動物的感情並不相通。
大花理解不了我的絕望。
它只是低着頭,一路啄小石子。
我揉了一把臉,等我抬起下巴時,大花不見了。
不是,我那麼大一隻公雞呢?
「喔喔喔~」
熟悉的公雞打鳴聲,從洞穴外傳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大塊黑紅色的巨石。
上面也沒有縫隙啊,大花怎麼出去的?
我驚疑不定地伸出手,摸向那一塊巨石。
隨着我手臂的伸出,巨石向後一縮。
這竟然是一塊布!
天殺的!
爲什麼我最後才選這條路?

-25-
掀開布簾,門口就是一片茂密的林子。
此時,太陽剛剛西落。
西側的天空呈現出豔麗的橘色。
這久違的日光,讓我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我終於出來了!
程軒他們應該急壞了吧。
手機早就沒電,我五指併攏蓋在額間。
眯着眼看了一圈,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就在爺爺墓地後側。
要不是因爲輕信了那個清羽的話,我也不會錯過爺爺的葬禮。
我現在就想趕緊回到家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睡上一覺。
失蹤這麼多天,還不知道家裏亂成什麼樣呢。
我剛準備上前,那褐色的墳包突然動了一下。
我立刻頓住腳步,呼吸也不由自主地緩慢下來。
大花被我緊緊ẗůₖ抱在懷中,尖嘴也被我捏住。
好在它已經習慣這幾天被我這樣對待,連翅膀都沒撲騰,頭懶洋洋地靠在我手臂上。
抱着大花溫熱的身體,我總算是沒有那麼害怕了。
鬆軟的泥土不斷拱起,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努力向外探出。
我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步一步朝身後的礦洞退去。
「啪!」
一隻蒼白瘦削的手從泥土中用力探出。
青白色中透着一股灰敗,手指又黑又長,像極了電影中的殭屍。
我死命抱着大花,在心中拼命尖叫。

-26-
一隻手,兩隻手。
手臂不斷向上伸展,最後探出一顆黑乎乎的頭顱。
那人戴着一頂藍色的壽帽,帽子上還印着幾個古色古香的福字。
這是我和程軒一起給爺爺挑的款式。
爺爺從墳地裏爬出來了!
此時我已經重新鑽回了洞內,正掀起布簾一角戰戰兢兢地看着墓穴。
爺爺從地裏爬出以後,原地蹦了兩下,抖落身上的泥土。
隨即,他伸長脖子輕輕抽動鼻翼,似乎在嗅些什麼東西。
我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
大花似乎也很害怕,將頭不住往我懷裏鑽。
爺爺朝礦洞的地方嗅了嗅,隨即厭惡地轉過頭。
他似乎,很不喜歡這硃砂礦的味道?
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香港殭屍片,我心中一鬆。
對,硃砂陽氣重,可以剋制邪祟。
爺爺現在是殭屍,肯定不喜歡這味道。
我是安全的!
想到這我雙腿一軟,再也撐不住靠在牆上。
爺爺的臉上的肉深深凹陷下去,只剩下一層青灰的皮貼在臉上。
他的眼骨很凸出,嘴巴大張着,露出如同吸血鬼般的青色獠牙。
他扭着頭轉了一圈,隨即舉起手一蹦一跳地朝前而去。
那是家裏的方向!
他去找程軒他們了!
「屍身成僵,要用六親之血祭棺!」
想起清羽的話,我渾身寒毛在一瞬間豎起。
爺爺,爺爺是要去吸程軒他們的血嗎?

-27-
爺爺蹦得極快。
也就幾個呼吸間,他就消失在我眼前。
我心中又急又怕。
這幾天我在礦洞中沒有白待,撿到好幾塊色澤正紅的硃砂石頭。
我把石頭塞在褲兜和衣服口袋裏,手上還捏了兩塊。
這才壯着膽子,背上大花,遠遠地跟在爺爺身後。

-28-
「啊!」
院子大門敞開着,院裏傳來一聲慘叫。
我衝進院門,看到了讓我魂飛魄散的一幕。
爺爺正死死掐着程軒的脖子。
他雙腳離地,兩隻手拼命在空中掙扎。
他的臉因爲缺氧漲得通紅,眼珠子用力向外瞪出,一副要窒息的模樣。
而院裏,公公正趴在地上不知死活。
婆婆靠着牆,似乎已經暈了過去,半邊臉都是血。
「放開他!」
我舉起手中的硃砂石用力砸向爺爺。
硃砂石砸在爺爺身上,爆起一陣火光。
爺爺驚懼地後退兩步,總算是放開了程軒。
「老公,你沒事吧?」
程軒連滾帶爬躲到我身後,還沒等我說完話。
他用力將我朝爺爺身上一推,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還順手關上了院門。
我不可置信地仰天朝後倒去。
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像慢鏡頭一樣在我眼前回放。
狠厲的眼神,決絕的動作。
這,就是我託付終身,相愛五年的男人?

-29-
隨着我倒下,一張非人似鬼的臉在我眼前驀然放大。
爺爺張大嘴,彎腰朝我脖子狠狠咬來。
我手中剛好握着一塊雞蛋大的硃砂石,在他朝我撲來的瞬間。
我抬起手臂迅速又精準地把石頭塞進了他嘴裏。
爺爺立刻像咬到炸藥一樣,整個人彈射出去。
石頭也滾落在地,散發出一股難聞的焦臭味。
我趁着這個機會朝院外跑去,推了一下門,沒推開。
院門,好像被什麼東西頂住了。
我整個人如墜冰窖,心中又驚又怕。
程軒,程軒用木棍頂住了門。
他,他想讓我死在這!
這時爺爺已經恢復過來,呲着牙數次想要靠近我。
我握着朱ţū₃砂石橫在胸前,手抖得不成樣子。
害怕、恐懼、絕望、憤怒、傷心、懷疑……
所有情緒在我胸腔中交織翻湧,最後升騰成一股強大的怨氣。
程軒想讓我死,我偏要活!
他工作是我爸媽託關係安排的,房子是我家買的。
我爲他忍受婆婆的白眼,忍受這個小山村的貧苦和愚昧。
我給了他想要的一切,他卻要讓我死!
此刻,爺爺抬起手臂又向我蹦來。
我捏着硃砂石用力向他砸出,他側身一躍,石頭落到地上。
殭屍的智力,果然和電視上演的一樣,都很高。
他繞着院子蹦,我手裏的硃砂石越來越少,很快只剩最後一塊。

-30-
「噗通!」
最後一塊石頭被扔出,我和爺爺調轉方向。
變成了他追我跑。
我喘着粗氣,胸腔像一臺破舊的風箱。
腳步越邁越小,速度越跑越慢。
絕望和苦澀在心頭蔓延。
按照這個速度跑下去,再有一圈,他就能追上我了。
背上一痛,我咬着牙用力向前一撲。
外套被扯破,我的背上好像也被指甲抓到了。
傷口火辣辣地疼,不一會泛起一陣寒意。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屍毒。
我躺在地上,眼前陣陣發黑。
我想,我就要死了。
因爲我看到了仙女。
仙女二十出頭的模樣,皮膚白嫩,長相甜美。
一開口,就是一句國粹。
「草!玩過火了!」
她穿着一身道袍,一手握銅錢劍,一手捏着張黃符。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筆,萬鬼伏藏!
「急急如律令!」
「轟隆隆!」
一道驚雷劈在爺爺身上,他慘叫一聲,竟然直接撞破門跑了。

-31-
「糟糕,中屍毒了。
「醒醒,你沒事吧?」
女孩輕輕拍着我的臉,朝我嘴裏喂下一碗符水。
符水帶着一股香灰的氣味,但是一下肚,我整個身體都暖和了幾分。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見我回望她,俏皮地朝我眨了下眼睛;
「你好呀,你可以喊我清羽道長。」
清羽道長?
是那個網友——「你清羽奶奶」!
她怎麼會在這?還跑來救我?
我驚疑不定地看着她,她大咧咧地朝地上一坐,撿起我散落在地的零食就開始喫。
「唔,忙活這幾天可累死我了。」
殭屍應該是追着程軒去了。
我公公和婆婆昏死在地上,人事不知。
可清羽卻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和我印象中救濟蒼生、古道熱腸的道士不太一樣。
「你,不救他們?」
見我指着婆婆,清羽臉上露出一個冷笑;
「我只救人,不救畜生。」
清羽扶着我坐起身,從隨身帶的布兜裏掏出一袋子糯米。
我看過電影,糯米按壓在被殭屍抓傷的地方,可以拔出屍毒。
清羽一邊替我拔毒,一邊將前因後果全都告訴了我。

-32-
原來一切,都是程軒安排的。
爲了將我騙回老家殺害,程軒他父母甚至動手將農藥灌進了爺爺嘴裏。
程軒故意藉着葬禮的名義帶我回老家。
然後讓清羽找上我,並騙我進礦洞。
我在洞裏看到的那個身影,就是程軒。
他炸塌礦洞,想將我活埋在裏面。
是清羽提前做好準備,給礦洞又開了一個門,這才進來救了我。
她將我關在礦洞中幾天,就是爲了不讓我出門撞見爺爺復仇。
我聽得雲裏霧裏的。
她既然是程軒安排的,可程軒,怎麼會給爺爺找一塊能引起屍變的墓穴呢?
聽到我的問題,清羽撲哧一笑。
「哈哈哈哈,他本來只是找我騙你的。
「但是我將計就計,連他一起騙了!
「真給他找了個九陰聚煞之地,老爺子被親生兒子毒死,含冤帶恨。
「葬下去以後,三天成僵。
「只有報了仇,他那口怨氣才能化解。」
我和程軒雖然關係不錯,但我父母對他很一般。
尤其是我爸,一直都不太喜歡程軒。
家裏的幾套房產,依然寫着父母的名字,沒有過戶給我。
爲這, 程軒明裏暗裏和我提過好多次。
所以,他動了歪心思。

-33-
給我買了鉅額保險, 想將我騙到山裏來殺害。
更因爲是爺爺的葬禮, 他有着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他計算好了一切, 唯獨沒想到自己在網上找到的道士,竟然是真道士。
清羽不但收了他的錢,還狠狠陰了他一把。
想通這一切, 我又是羞愧又是後怕。
同牀共枕的身邊人, 竟然是頭披着人皮的羊。
要是真遇上一個見錢眼開的人, 我早就活埋在礦洞之中了。
想到這,我看向公婆的眼神中充滿了仇恨。
這一家子人渣, 死得好!
清羽扶着我朝村外走去, 沒走多久, 我們就遇上了程軒。
他仰面倒在地上。
脖子被咬斷,露出血肉模糊的兩個大洞。
他睜着眼看向天空, 眼神中似乎有不甘, 有不可置信。
而離他不遠處, 爺爺的屍體也倒在一邊,滿嘴都是血。
村裏人趴在自家院牆上, 害怕又驚恐地看着這一幕。
「殭屍喫人了!」
「程家老爺子變成殭屍了!」
「呀,程家媳婦沒死!」
等確定殭屍不動後, 村裏人大着膽子圍上來。
我傷心欲絕地撲在程軒身上;
「老公,你醒醒啊老公!快幫我叫救護車啊!」
我假裝趴在他身上哭得肝腸寸斷。
清羽偷偷在後頭朝我豎起大拇指,誇張我反應靈敏。
畢竟,殭屍襲擊程家人, 我是唯一的倖存者,這是最容易Ṭú₈向別人解釋的結局。
我哭號得很大聲。
只是眼睛裏,卻沒有一滴眼淚。
嘻嘻, 我演技可真好呢。
連清羽道長, 都沒看出來。

-34-
番外:
程軒出軌了。
我蹲在浴室清理地漏時,撿出來一大團黃色的長髮。
這不是我的頭髮。
他不但出軌, 還趁着我出差,帶了女人回家住。
我蹲在地上, 用紙巾捏ťū³着那團頭發,心中冰涼一片。
結婚以後,我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他變着法ƭů³子問我要錢。
不是爸媽生病,就是老家房子要修補。
在我拒絕後,就開始對我冷暴力。
只有我給了錢, 纔會喜笑顏開,對我熱情無比。
他還用我的名字買了高額保險。
可他不知道, 那賣保險的人, 是我初中同學。
我知道,他對我動了殺心。
但我不知道他具體打算如何下手。
直到他說要帶我回老家參加爺爺的葬禮。
我是資深的玄學愛好者, 一眼就看出那墓穴有問題。
清羽以爲我在礦洞中絕望又孤寂地待了兩天。
可她不知道,我早就在裏頭準備好了食物,身上也帶着定位器。
現在,她還是我最完美的目擊證人。
她將會證明我完全無辜,一身清白。
在程軒給我買保險時,我也在我同學那, 替他買了更爲高昂的意外險。
當然,我是唯一的受益人。
我,纔是最後的贏家。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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