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莫靈

姐姐命燈滅的時候,我其實很疑惑。
因爲我算過她的命,她應該長命百歲,福祿雙全。
怎麼下山不過十載就死了呢?
直到我提劍下山,看⻅她嫁的那個男人。
他身上有我留給姐姐護身的內丹。
我橫劍指在他咽喉,問他我姐姐究竟怎麼死的。
結果幾把黑洞洞的管子指在我腦⻔上。
男人笑容諷刺又自得。
「時代變了。」
我也笑了,一劍抹了他脖子。
時代變了,然後呢?

-1-
所有人都沒想到我會真的動手,包括死的那個男人。
我的靈徽劍尖還在滴着溫熱的血,男人自得的笑容還沒消散。
耳邊響起「砰砰」兩聲,有什麼東西在我身前掉落。
是那幾個穿着統一校服的人用那種黑管子打出來的。
不,應該是制服。
姐姐教過我,山下這個叫警察,用的是槍炮,像以前古代衙門的捕快。
姐姐說這東西傷人性命,讓我有一天下山別做什麼犯罪的事。
對不起了姐姐,我第一天下山就犯罪了。
男人的血噴得到處都是,場面從開了幾槍後變得混亂不堪。
有人用一個小鐵盒說着什麼 120,有人對着小鐵盒說襲警。
我能從他們臉上看到對我的懼怕和不解。
但還是勇敢地圍住我,手持盾牌,關上了大門。
男人死後,我的內丹從他口中浮出。
我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用帕子擦乾淨,收進布袋裏。
這帕子和布袋還是姐姐下山前給我做的,上面繡着九尾狐。
那是我小時候的樣子。
可惜舊了,也無人給我做條新的。
內丹拿到手,我準備回山上。
但一個面容很慈祥的老大爺從盾牌後走出來,拿了一個方形鐵皮盒子。
有人想攔住他,一臉擔憂,但是老大爺沒管,徑直走到我跟前。
他把盒子遞給我看:
「他是你姐姐的丈夫,叫方明銳,今天一大早來報警,說他發現你姐姐是怪物,是個狐狸妖怪,失手把你姐姐殺了,這是他的自首視頻,你先看看。」
視頻這個東西很新鮮,裏面的方明銳鎮定地對着鏡頭,說自己發現成婚十年的妻子是個怪物,狐狸精,然後自己驚恐一下失手殺了她。
因爲太害怕了,所以立刻到警察局尋求庇護。
「這理由有點扯淡,我懷疑這個殺人犯腦子有點問題,就想先控制起來,當然已經有人去他家看現場情況了。你給他殺了,這事就不好辦了。」
老大爺淡定的抽出一根菸點起,深吸一口又吐出來。
「剛剛現場給我發信息了,你姐姐確實是被他殺了,用的那種砍柴刀,城裏哪用得着這個,肯定是蓄謀已久了。」
「這種畜牲死了就死了,但是法治社會,妖精也得給咱們個說法不是?要不然我哪裏好向上頭交代呢。」
這老頭在問我要說法。
我想了想,同他說:
「我姐的屍身你們給她埋了吧,她不喜歡山上,我就不帶她回去了。」
「行,找塊好墓地,就城南那個,花多,我老伴也在那,你們處理好就送那吧。」
「等下,多少銀子……錢?」
我有點擔心自己出不起錢,畢竟姐姐的爸媽死的時候,都是骨灰一把,說墓地太貴買不起。
老大爺笑了笑「你有多少錢呢?」
我憑空掏出一把圓潤的紫珍珠,靈氣盎然。
老大爺撥動眼鏡,嘴角一彎,說:「夠了!」
老大爺對着鐵皮盒子交代墓地的事情,補了一句:「拿着個玉盒來,有靈物,大補!」
然後問我要不要去裏面坐着聊,畢竟他們還有別的百姓報案啥的,不能影響工作。
我把東西給他,說行。
就給我帶到一個小房間,給我端來一杯茶。

-2-
我知道他們想知道什麼,也不等他們問:
「我姐姐十年前下山了,她和我說她有了個愛人,我知道她不喜歡山上的日子,沒攔她。
「但是我說了,她養了我八年,我得在她身上下個禁制,萬一出什麼意外我也能給她報仇。
「今天一大早,我姐姐身上的禁制就散了,我知道是出事了,循着力量找到你們這。」
「我的內丹在他身上,我不知道他從哪裏得來的法子,可以將妖的內丹據爲己有,但反正就是他殺的我姐姐,只要殺了他,這事情就算了結了。」
我說話,旁邊還有人一直拿着東西記錄,一個拿着鐵皮盒子,一個拿着筆。
老大爺將菸頭按滅,抓住我話裏的重點:
「你的內丹?你姐姐不是妖怪?」
我搖頭:「我姐姐是人,普通人,我纔是那隻狐狸精。
「我只是怕她出意外,把內丹放她身上而已,沒成想還是出意外了。」
「其實是她到死都沒想傷害那個男人,所以我的內丹纔沒有攻擊他。
「不過這些沒什麼好說的,反正當事人都死了。」
老大爺哦了一聲,旁邊兩個警察知道我是妖怪一後抖了一下,不過還是堅持在記錄。
我心想果然時代變了,人都不怕妖怪了,擱以前對我們喊打喊殺的。
他們問了很多東西,問我多大了,問我平時住哪,問我山上還有沒有妖怪,問我還有沒有爸媽……
我都沒理,只是一直盯着那個拿筆的小警察。
老大爺看我不理他,也不生氣,只是從兜裏摸出幾個大白兔奶糖,然後問我怎麼一直盯着人家看。
大白兔奶糖很甜,說實話我的確很佩服人類,他們雖然弱小,但會做很多美食,姐姐也是那樣。
我喫了糖,心情也好一點。
我大發慈悲地指着那個小警察「現在,從他身上下去,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小警察嚇了一跳,噔的站起來,筆都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白着一張臉,顫顫巍巍地看着老大爺。
老大爺皺了皺眉,把小警察按在椅子上。
「他身上有髒東西嗎?大仙你給看看。」
「嗯,有個女的一直爬他身上吸他精氣,要ṱúₑ不是他年輕氣血足,估計早就爬了。」
小警察噔的一下又站起來了,無助地看向老大爺。
「看我幹嘛,看她!」
老大爺瞪他一眼,小警察又看向我,感覺快哭了。
「細長眼睛,嘴巴有點扁,耳朵小,長臉,怨氣這麼大,你害的?」
小警察一聽,不害怕了,怒氣衝衝地跟我說:
「這就是我上回跟的案子,她老公入室搶劫強姦被人家家裏狗咬死了,人家當然判無罪。」
「我跟她說結果,她不認,非說要人家償命,天天來局裏鬧,眼看着我們不理她,乾脆跳樓了,誰曾想纏上我了。」
我哦了一聲,那女鬼害怕地從他身上下來。
小警察感覺身上一輕,但是其他人就能覺着房間裏溫度低了。
那女鬼穿着個大紅裙子,呲牙咧嘴滿臉是血地盯着我,恨不得咬我一口。
我想我得讓他們看見,別以爲我是晃他們玩的。
在他們三人眼睛上點了一下,這下房間裏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
老大爺還坐着,沒動,只是手有點抖。
另外兩個小警察兩眼一翻就想暈過去。
不過他們還是扛住了,靠在牆上,手放在腰上的黑管子上。

-3-
那女鬼知道我們都能看見她了,笑得鬼氣森森的,腦漿子嘣的一聲炸開,流得滿地都是,腸子都出來了。
說實話,有點噁心,我把嘴裏的大白兔奶糖嚥下去,拔出我的靈徽劍。
「我給你三秒時間考慮,要麼自己去地府投胎,要麼我送你個魂飛魄散大禮包。」
她沒理我,呲牙咧嘴地就要去掐那個小警察脖子。
不應該啊,我這麼強,閻王看見我都得繞道,這女鬼這麼有實力嗎?
我撓頭,嗷,是個沒開靈智的蠢鬼。
眼看着她給小警察掐得兩眼一黑,我乾脆劍尖一點,幽離火燒得她滋滋冒煙,魂飛魄散。
小警察衣服都溼了,額頭上都是汗,靠着牆滑下去,聲音帶着哭腔:
「局長,真有鬼啊,這事下次能不能換個人來。」
老大爺一腳踢開小警察,指着另外一個女警:
「你看看人家,多淡定,你再看看你,慫蛋!」
被誇獎的小女警顫顫巍巍地舉着手「報告,我想出去吐。」
……
「去吧。」
兩個人都出去了,就剩老大爺還坐着。
還從兜裏掏出個牛肉乾遞給我。
「你這麼厲害,要不要來山下住,給你找份工作咋樣,包喫包住,錢還多。山底下好喫的多啊。」
活久了就成精了,這句話不止是用於妖精,人也一樣。
三兩下看出來我愛喫。
我搖頭:「爲什麼你們都不害怕我,我是妖怪,喫人的妖怪。」
我幻化出一條狐狸尾巴,試圖恐嚇他。
老大爺瞥了一眼我的尾巴,拿出一個證件。又把脖子上掛的桃木墜子拿出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周坤澤,特處局三部的負責人,就是專門負責華夏地帶這些神神鬼鬼的。」
我拿起證件看了看,老大爺沒騙人,確實寫着特處局三部周坤澤。
「大爺,你那桃木墜子上有個法術,是個大師給你做的吧?但你不要想着拿它就能防我,我還是能喫掉你。也就能防一些小鬼小怪。」
老大爺面不改色地把墜子放進懷裏,咳嗽了一下。
我其實很想拒絕老大爺的提議,但我不知道爲什麼房間的門被推開了,剛剛的小女警推着一個五層小推車進來。
上面全是各種喫的,薯片、漢堡、炸雞,姐姐給我拿過的零食全都有。
我只猶豫了一瞬,立刻把靈徽劍往桌子上一擺,拿起東西就喫。
沒辦法,山上好喫的不多,我是個挑剔的狐狸精,生肉我不喫,我又不愛下山,下山拿喫的人家打我,說我不給錢。
這是我第一次不用給錢喫東西。
我很開心,於是我答應了老大爺。
老大爺也很高興,眉開眼笑地說:
「你姐姐的事情我們的人會處理好,你的身份證趕明我帶你辦一個,現在不比以前了,沒身份證的叫黑戶。
「但你姐姐畢竟是不在了,你要是對人類有怨氣,我還是送你回山上,我休息了就去看看你。」
「姐姐自有她的命數,我與她的恩情今日已經了結,我都這麼大歲數了,不至於分不清好賴,怪到別人身上去。」
「那成,那你跟我走吧,我帶你抓緊辦個身份證,黑戶妖精也不好處理。」
老大爺帶我火速插隊辦好了證,局裏看見我似乎都知道我的身份,但也不怕我了,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心道驚奇,老大爺看出來了,跟我解釋:
「華夏經歷過一次大災,靈氣消散,近些年靈氣復甦,不少精怪鬼魂出來作奸犯科。」
「我們其實接觸到不少靈異事件,只是不能對外說,實際上大家心知肚明的。」
「特處局像你這樣的妖怪也不少,都是我們的正式員工,等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不要害怕。」
我沒做聲,實在是薯片很香脆,喫多了還能喝點可樂。
快樂的狐狸精打了好幾個嗝。

-4-
車子駛進一處人跡罕至的莊園的時候,有個光頭和尚攔住了老大爺,他身後還有個年輕人。
年輕人抱着羽毛扇,真身是個綠翅膀的鳥,在我的食譜上。
大和尚笑眯眯的,講出來的話不好聽:「周部長,出門一趟帶回來個小姑娘,看樣子都沒有十八歲,剛化形沒多久吧,這樣的童工你也要。」
「三部要是沒人了,可以問我們七部借呀,都是老熟人,給你打個八折的出場費。」
老大爺也笑眯眯的:「前兩天出現場,你七部不還是放跑了一隻黃皮子,這兩天抓到沒?老蒯啊我得提醒你,那黃皮子喫人漲修爲,你要是不行,這任務抓緊分給我們三部,別託大了弄不成,上頭問責。」
那大和尚不笑了,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到我身上:「就憑這剛化形的小丫頭?呵。」
他身後站着的那隻綠翅膀的鳥也站出來,羽毛扇一扇,清風如刀,衝着我的幾處大穴割來。
風刃在靠近我的時候就消散了,我撓撓頭,實在是不明白爲什麼總有小妖怪想對我出手,就因爲我個子矮嗎?
這又不是我想要的,化形的時候沒見過人,偶然救過一個小孩,十五六歲,乾脆我也比照這個身形化了。
現在要被人瞧不起,真是丟我九尾狐的臉。
我不高興,靈徽劍與我心意相通,一道劍氣樸實無華地紮在那隻綠鳥身上。
他倒是想擋來着,但是擋不住。
扎得他身上全是血,白衣服都紅了,眼睛也紅了,背後徒然長出來雙大翅膀。
眼看着他想跟我拼命,靈徽劍在他跟前滴溜溜地轉了一圈,他登時就冷靜了。
眼也不紅了,翅膀也不撲棱了。
擦了下額頭的汗,對大和尚說「部長,要不先送我先看醫生,我覺得我快死了。」
後來他每每想起來初次見面,就覺得做妖怪還是得冷靜點好。
不能衝動,衝動是要見閻王爺的。
綠翅膀的鳥喫了虧,大和尚也不笑了,手上不知道哪來的一串佛珠,轉啊轉的。
後面呼啦啦地來了一羣人,抬着擔架就給那鳥抬走了。
老大爺笑了,他摸摸我的頭,從那身中山裝的口袋裏又掏出把瓜子給我,五香味的。
我懷疑他是百寶箱變的,兜裏永遠都有很多好喫的。
他對老和尚說「哎呀,你的部下受傷了,這可如何是好,小姑娘年紀小不知道輕重,你多擔待。」
他拉着我走了,大和尚着急忙慌的去看綠鳥了。
老大爺帶着我來到個很高的樓面前,大約五六十層。
坐一個叫電梯的東西到了三十三樓。
帶我在一個很大的房間見了很多人,把我新辦理都身份證拍在桌面上。
「這是我們的新成員,九尾狐莫靈,別看她年紀小,厲害着呢。
「剛剛在樓底下把七部的青英紮了對穿,天天被人家看不起,今天總算是出了口惡氣。」
三部除了我和老大爺,還有四男一女,只有三個是人類,還有一隻精靈。
我上前繞着精靈打量。
「如今靈氣復甦,連你這樣的精靈也出世了嗎?」
「是呀,大家的日子不好過,人類的領地太多啦,我在山上喝水呢,讓人給發現了,就來了這給人類打工了。」
精靈天生親近人類,他們沒有什麼攻擊力,血液又可以入藥。
早些年因爲單純善良又好騙,受到了人類修士大肆捕殺,我都以爲這個物種滅絕了。
幾人客氣地衝我點頭。
帶着眼鏡的男性精靈自我介紹。
「我叫洛川。」
肌肉大哥撓頭:「我叫左平亞,叫我左大哥就行。」
孟雪邊笑邊學着周部長的樣子掏出一把糖遞給我。
「靈兒是我們三部武力值最高的了,以後也不用被人家調侃後勤三部了。」
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爲什麼你們都不害怕妖怪,明明你們這麼孱弱?」
斯文的中年男人謝恩生笑笑,拿出隨身配槍,向我展示:
「因爲我們的槍支是特製的,專門針對妖怪和鬼魂,也算有反擊的能力。」
說着,左平亞打開一個按鈕,屏幕上展示着華夏各地。
「靈氣復甦後,萬物皆是受益者。彼此間也是競爭關係,人類與妖怪的矛盾日益增長,纔會有我們特殊事件處理局出現。」
秉持着能拉攏就拉攏,拉攏不了就和平共處,爲禍一方者徹底剷除的宗旨,這些年華夏也算安定。
周大爺遞給我包辣條,笑容帶着蠱惑:
「我相信小靈兒會願意幫人類剷除作惡的妖鬼。」
我沒吱聲,因爲狐狸精喫辣椒也會覺得辣。
會議解散,臨走前左平亞抓了一大把紅皮花生給我。
拿不下,還是放在靈徽劍上帶走的。
住的地方挺好看的,一個漂亮的小公寓,粉色的牀粉色的簾子粉色的娃娃。
還有一櫃子的五顏六色的裙子。
「周部長說會有個小姑娘,我就去樓底下緊急掃蕩了這些,不知道你能不能穿,先試試,不能穿我們再去買。」
孟雪給我試了一件又一件裙子,試得我都累了,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兩眼發光,一直髮出哇的聲音。
人類真是聒噪。
最後她打開視頻,給我拍了個視頻發在網上。
「我們靈兒這麼漂亮,太像個小公主了,百變靈兒~」
我表面上很冷淡的,其實心底裏樂開花了,雖然我活了不知道多少歲,但我喜歡有人誇我漂亮。
嘻嘻。

-5-
不嘻嘻了,因爲凌晨三點我被喊起來了。
「市區的都林莊園疑似出現特殊事件,現在收拾東西立刻出發。」
左平亞揹着大包,洛川緊跟其後。
孟雪立刻前往辦公室打開一堆我看不懂的儀器,謝恩生和老大爺都在一邊。
「去吧小靈兒,相信你肯定是可以解決的。」
他們給我在耳朵上戴上了叫【耳機】的東西。
耳朵裏能聽到其他人說話。
孟雪調出都林莊園的信息,快速介紹。
「都林莊園位於市中心,五年前一場大火,一戶人家七口人,以及家庭醫生,廚師,花匠等十五人,共計 22 人全部死亡,自那以後一直鬧鬼賣不出去。」
現在莊園附近出現不知名黑霧,蔓延速度很快,具體情況不明。A 級事件,諸位小心!」
我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孟雪將死亡人員信息一一告知。
隨後我們的手機上也收到了孟雪傳來的文件,上面有死亡名單。
「事故原因判定爲小兒子章風智在房間玩火,家裏多爲木質傢俱,火勢蔓延迅速,最終二十二人在熟睡中葬身火海。」
莊園附近果真鬼氣沖天,兩人面色凝重,手持特製手電筒進入黑霧中。
一根繩子憑空出現,將他猛地拽回來。

-6-
一道聲音有些惱怒地叱他。
「你不要命了?這裏已經成了鬼域,貿然進去不出一刻鐘你就得交代在裏面。」
是個身穿黑大衣的男人,大約二十六七歲,五官硬朗,劍眉星目,像我姐姐從前追的一個明星,不過他好像進去踩縫紉機了。
左平亞很是感激「多謝樓部長。」
男人隨意點頭,他後面還跟着兩個男人。
都是差不多的年紀,一個身穿道袍,手持木劍。
我一眼就看出那木劍是百年雷擊桃木,最是剋制鬼怪。
另一個男人一身寬鬆的白色上衣下褲,看着年紀倒是不大,本體是隻豹子,百年修爲,實力不俗。
至於樓隊長,是個人類,沒有修爲。
倒是身上金光閃閃,不知道以爲佛祖在世呢,這得是積累了三世的功德!
「你們三個,跟在我們身後,這地方鬼域已成,裏面的惡鬼惡意滔天,你們一個普通人,一個沒有武力值的奶爸,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狐狸,太危險了。」
普通人左亞平揹着包拿着槍,對這安排沒有任何不滿,但他還是掏出奶酪棒安撫我。
我一個活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狐狸精又一次被誇年輕,有點開心地轉着我靈徽劍上的劍穗。
還是山下好人多,說的話又好聽,真叫人喜歡。
我們仨就跟着他們進入鬼域,警戒四周。
洛川偷偷跟我說起他們的身份。
「爲首的是九部部長樓聞生,白衣服的叫豐雨,豹子妖,道袍那個叫趙清風,龍虎山下一任天師。他們九部實力不錯,若你遇到危險就往他們身邊跑。」
我也叮囑他們倆。
「若是遇到危險,你們倆一定要往我身邊跑。」
洛川修爲低下,可我活了萬年。
我深知人類爲天道氣運眷顧,萬物一靈長。
即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不敢輕易摻和人的因果。
22 人死亡,五年就能形成這麼大的鬼域,這份因果,就算樓聞生有三世功德也護不住他。

-7-
都林莊園很大,鬼域中滿是枯死的樹木,園林裏的花草全部焦黃,一碰就散。
年久失修的路燈發着慘白的光,耳邊一直有着似有似無的低語。
衆人越是往中心地帶走,越是覺得寒冷,這是鬼氣侵體的現象,出去也得大病一場。
突然一個冰冷的手指牽住我的手,但只一瞬間,那小手像被燙傷一樣撒開,懼怕的看了我一眼。
一個閃身,牽住了最前方樓聞生的手。
樓聞生低頭,看見牽着自己的是個八九歲左右的男孩,穿着黑色小西裝。
右手就這樣牽住自己。
豹子妖風豐雨抬手就要劈向那小孩,卻被趙清風攔住:
「這小鬼身上有一股很強的怨氣,周邊的鬼氣都在往他身上聚攏,不出意外,這小孩就是這片鬼域形成的原因。」
「那更應該動手了,你沒看老大都讓他牽住了,老大就是個普通人,鬼氣接觸久了,出去要損多少年的陽氣!」
豹子妖亮出爪子,後腿蹬地,就要蓄力,被趙清風拿着桃木劍一下打趴在地上。
「蠢貨,你還記不記得老大妖鬼都靠近不了,第一次見面你對老大動手,受了多大的反噬記不得了?這小鬼能毫髮無損地接觸老大,你敢說你能打得過他?」
樓聞生心想你們兩個笨蛋能不能不要大哥說二哥了,我手要僵了!
我看樓聞生想強行擺脫那小鬼,衝他搖搖頭。
「你身上功德鼎盛,尋常妖鬼近不得身。但如果有妖鬼能碰到你毫髮無損的話……」
樓聞生:「就怎樣?」
我笑了:「最好別亂動,順着他,或者現在想想棺材上面刻什麼花紋比較好。」
小鬼睜着一雙沒有眼白的眼睛盯着樓聞生,聲音沙啞,一股火燒後的乾澀。
「幫幫姐姐。」
樓聞生咬牙:「幫!」
不待多說,樓聞生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
再一看,身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一屋子的鬼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冷汗兜頭冒下來。
爺爺,不用做飯了,孫兒應該是回不了家了。
「老大!」
趙清風和豐雨怪叫一聲,也不管什麼謹慎不謹慎了。
一個手持桃木劍,雷法開路。
一個化身三米長的豹身,兩腿一蹬就是衝。

-8-
小鬼消失的瞬間,隱在暗處的鬼再也按捺不住。
四隻鬼,穿着統一的衣服,應該是莊園的Ťú⁴傭人。
他們速度奇快,普通人根本無法躲避。
冰冷的鬼氣直接在左平亞的胳膊上開了幾道口子。
但他反應極快,幾乎是瞬間朝着身後開了兩槍。
黃金子彈穩穩地打中身後那隻鬼的額頭,冒出滋滋黑氣。
我能感覺到有一股奇異的力量將鬼魂的力量瓦解。
和妖怪的力量,修士的力量,佛教的力量,甚至是仙力,都不一樣。
那子彈如果打在妖的身上,恐怕也不好受。
要不是時機不對,我真想給他們鼓鼓掌。
人,果然是受天道寵愛的生物。
他們的腦子裏有着最強大的力量,憑藉自己的理解創造出了可以對付妖鬼的力量。
洛川這個奶爸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
一道精靈治癒術法落在左平亞的傷口上,瞬間痊癒。
「小靈兒,你往前跑,追上趙清風他們就……」
洛川勸我趕緊逃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我手裏捏着剩下那三隻鬼,他們漆黑的眼睛裏傳遞出恐懼的信息,魂體都快散了。
我疑惑「你說什麼?沒說完。」
洛川推了一下眼鏡,掏出手機給部長髮信息。
「部長,咱們三部也算熬出頭了。」
他掏出顆糖,「沒什麼,我問你累不累,喫個糖休息一下。」
洛川遞給我一顆糖,黑色的,有點苦,但是很香,很好喫!
「這裏蠻危險的,你們倆一個奶爸一個只用手槍就太被動了,我進去找他們,死的活的我都給你們帶出來。
但是你們倆就要先出去了,我怕遇到事情分心保護不了你們。」
左平亞穩重,他只稍一想,就知道這樣的安排最好。
但他還是拒絕。
「鬼域只進不出,除非把源頭給解決。而且你怎麼辦,我知道你很厲害,可連樓部長都能無聲無息地消失,這裏的危險已經是 S 級了,太危險。」
左平亞從揹包裏掏出快樂水安撫我,又抓了一把小麪包塞我衣服兜裏。
我拆開小麪包,軟的,裏面是抹茶夾心,甜甜的。
隨手震碎三隻鬼,然後一手握住一個人。
「左大哥,洛大哥,就剛剛那個水,我回去要喝很多,記得準備好,加冰!」
下一秒,他們倆就被我扔出鬼域。
左平亞答應的聲音還沒出口,就和洛川到了鬼域外頭。
左平亞震驚。
「莫靈這麼強?特處局最厲害的那隻妖都做不到吧?」
洛川推了推眼鏡,掏出手機,又給周部長髮了條信息。
【叫增援,以及,咱們三部也有靠山了!】

-9-
鬼域裏的信號不太好,耳機已經很久沒有聲音了。
我拿下它裝兜裏。
黑色的瞳孔瞬間化爲碧綠,我鎖定了趙清風的位置。
我實在很感興趣,爲什麼一隻鬼的身上,可以同時出現功德一力和滔天的怨氣。
所以我主動進去找他們。
ŧų⁺不過Ťü⁾他們情況不太好。
趙清風飄逸的道袍都被鬼氣侵蝕出幾個洞,和那頭小豹子躲在一個房間裏。
牀上睡着個很漂亮的女鬼……女孩?
我推開門的時候,被他們倆猛地拽下跟地板親密接觸。
「幹什麼?」
「你虎啊?那牀上的鬼一看就不簡單,身上連一絲鬼氣都沒有,只有吞噬百鬼形成的鬼王才能收斂氣息,你還敢大搖大擺地進來。」
趙清風恨鐵不成鋼地教訓我,但豹子妖豐雨瞧了我一眼,沒敢吭聲,只是悄悄拽了拽趙清風的袖子。
我實在是不理解下一任天師的腦子,一骨碌爬了起來。
「你是用上面倆眼睛喘氣的嗎?她根本就不是鬼!」
兩人一骨碌地也爬起來了,趙清風聽我這麼說,乾脆抄着桃木劍戳了戳牀上的女孩。
小豹子也低頭嗅了嗅「活人!沒氣?」
趙清風一劍抽小豹子屁股上「那是活死人!讓你平時不讀書。」
「但是這裏怎麼會有活死人?而且看這長相,怎麼有點像章家二女兒……」
他打開手機,從裏面翻找到任務資料,和牀上的女孩一比劃,又輕輕撥開女孩的頭髮,露出右邊眉毛上的痣。
「就是章夢琪!」
「可是明明 22 口人全部葬身火海,爲什麼她還活着?
「當年警察的確搬出來 22 具屍體,人數也都對得上,那她是哪來的?」
不同於小豹子的震驚,趙清風明顯鎮定得多。
「鬼域裏的時間有時候會產生回溯,也許這是死者生前的樣子。
不是活死人,我們只是回到了火災發生前。」
的確,這個房間溫馨可愛,和外面遍佈火災痕跡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趙清風心底發冷。
「如果掌握了時間回溯,那除非我師父下山,否則咱們一個都走不掉。」
他們倆就要出去找樓聞生,想着見到老大還有希望。
但是發現我沒有跟上去,趙清風想喊我,發現我站在牀邊,細長的手指緩緩撫摸着女孩的臉蛋。
這畫面頗有一副神性……如果她沒有解開那女孩的衣服釦子的話。
「死變態。」趙清風嘀咕。
我看了一眼女孩的身體,然後給她整理好衣服,蓋上被子。
牀頭,是一本安徒生童話,書被翻到了一個沉睡的公主的故事。
我把喜歡的可樂水放到牀頭,和她的小熊在一起。

-10-
出了這個房間,空氣裏滿是焦炭的味道,有的地方都被火災燒化了。
只有那個房間保持着從前的模樣。
他們在最頂層,五樓。
順着旋轉樓梯下去,一層一層地推開門去找。
五樓只有那女孩一個房間,四樓有三個房間,都有傭人打掃房間,她們都是黑紅色的焦炭,看不清臉。
見到我們開門,女鬼漆黑的身體貼上來,手上是一把菜刀。
「醫生,夢琪小姐的病好點了嗎?」
我看向女鬼「好點了,馬上就要徹底好了。」
女鬼Ṱṻ³顫顫巍巍地點點頭,看着我身邊的小豹子。
但豐雨很快躲到我身後,那女鬼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出現在趙清風面前。
趙清風手持桃木劍,二話沒說先動手劈散女鬼,只不過眨眼,女鬼再次出現。
接着問他「醫生,夢琪小姐的病好點了嗎?」
趙清風沒說話,銀白色的雷電落在女鬼身上,也把燒得漆黑的房間劈得七零八碎。
我默默彈掉身上的灰,看着那女鬼再次出現,問出同樣的話。
不一樣的是,女鬼每次問完,手中的刀都會更進一步。
趙清風不敢輕舉妄動,可身後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關上了。
豐雨試圖開門,毫無作用。
眼看着那菜刀就要落到身上,趙清風心一橫:「夢琪小姐的病就要好了,她現在在休息,你打掃的聲音小一點。」
菜刀停住,趙清風還來不及鬆口氣,女鬼伸出了左手:「錢。」
「啊?」
趙清風愣住了,眼看着他不肯拿錢,那女鬼惱怒起來,燒焦的頭髮死死纏上趙清風的脖子。
桃木劍一劈,那女鬼登時消散,但片刻後再次出現,依舊死死纏着他的脖子。
我說:「拿點錢給她。」
趙清風艱難地從兜裏翻找出一枚硬幣,丟給女鬼。
那女鬼拿了錢,喜滋滋的繼續打掃衛生。
「她把我認成了醫生,我給人看病我還要出錢?還有沒有王法了!」
而且,她也問你了,爲什麼不讓你掏錢啊!」
趙清風破防,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確定你只是只九尾狐妖?」
我亮出我雪白的一條尾巴「那不然呢,我只是個剛化形的小狐狸。」
九尾狐乃青丘一族,傳承悠遠,但也需要經歷九次天劫才能成爲真正的九尾天狐。
但爲什麼這女鬼好像很怕她,就連那隻眼高於頂的小豹子對上她都很心虛。
趙清風偷偷觀察過她的劍,分明是把普通的鐵劍。
我沒管他,自顧自地推開了四樓所有房間的門。
不出意外的是,每個房間的傭人都問了同樣的話。
趙清風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乾淨了,從不甘心爲什麼只有自己被那些鬼盯上到認命。
他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只是單純水逆。
來到一樓的醫生房間裏,那裏沒有人,燒焦的一堆東西里,還能模糊地看到一些藥的名字。
他在一堆藥品裏翻找,這個莊園的所有鬼都提到了一個人,醫生。
也許這個醫生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線索。
瓶子都被燒燬得七七八八了,趙清風好不容易翻找出一個能看出來字的藥瓶,臉色兀的難看起來。
「氟硝西泮。」
趙清風讀出瓶子上的字,咬牙切齒。
「那是什麼?哥你真厲害,我只認識那個西字。」
小豹子傻樂,半人半獸的狀態下,尾巴晃來晃去的,還想用尾巴把藥瓶勾起來看看。
趙清風沒說話,只是將藥瓶裝起來,門卻突然被打開。
一個高大的男人穿着熨燙妥帖的西裝,呵斥道「在醫生房間亂翻什麼呢?無法無天的,我們章家僱你們來是幹活的,不是偷東西的!」
他穿着乾淨的衣服,但脖子下面是人的樣子,脖子上面卻頂着個燒焦的頭顱。
眼歪嘴斜,看不清長相。
憑身材和這語氣,章家大少爺章荷明。
他自顧自的說話「你們兩個,抓緊去花圃看看,媽媽最喜歡的玫瑰都生蟲了,你們半年的薪水也賠不起,還不上點心!」
他指着趙清風和豐雨,讓他們抓緊去幹活。
看到我的瞬間就移開了頭,微微彎着腰小心翼翼的打量我「您,需要喝個下午茶嗎?我讓下人去準備。」
「不用,忙你的吧。」
憑身材和這語氣,章家大少爺章荷明。
趙清風斜着眼打量對方,她入職的一瞬間他們就接到了莫靈的信息。
不過百年修爲,剛剛化形,甚至只有一尾的九尾狐族,爲什麼這裏的鬼怪如此怕她。

-11-
他們一路上還見到章萬里和他妻子,老三和老四。
和章荷明一樣,都是脖子以上黑炭,脖子下面穿着得體。
依舊重複着生前的行爲。
小豹子搖搖尾巴「哥你們說的人模鬼樣是不是就這樣的。」
「那是人模狗樣,你個文盲。」
現在可以確定帶走樓聞生的就是章家老五章風智,也是這片鬼域形成的罪魁禍首。
我好奇的是,爲什麼只有章風智和章夢琪還保持着人形,其餘人等全部都是死前的樣子。
以及那句幫幫姐姐,是什麼意思?
後花園的小湖邊有棵巨大的榕樹,樓聞生就坐在上面。
身後是那隻小鬼,章家老五章風智。
小豹子天不怕地不怕,化成豹子幾下跳了上去,然後拱了拱樓聞生。
「老大你坐這看風景嗎?你後面那個小鬼我打不過啊。」
趙清風「哈哈。」
樓聞生「呵呵。」
我爲樓部長有這樣可愛的部下感到開心,希望繼續保持。
趙清風握緊手中的雷擊桃木劍,手指捏着雷法,謹慎觀察着樓聞生後面的章風智。
但那小鬼只是向下看了一眼,漆黑的眼睛盛滿了懼怕,但依舊鎮定地別過頭。
趙清風都看在眼裏,又眯起眼睛看我。
我假裝不知道。
靈徽劍載着我,將我放在樹杈上。
我也看到了他們看到的東西。
那是章ƭů¹夢琪的房間。
趙清風把那個藥瓶交給樓聞生。
顯然,樓聞生也認識這藥,因爲他面色同樣很難看。
那小鬼指着藥瓶說「就是這個。」
然後又指了指章夢琪的房間。
樓聞生不懂,但不知道爲什麼,這小鬼身上的氣勢弱了很多,甚至都不會在他耳邊唸叨「幫幫姐姐」這句話了。
他看着我,我坦然地任他打量。
他把自己知道的告訴我們。
他說他從進來就被小鬼帶到了一個都是鬼的房間。
是他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姐姐圍坐在一起。
小鬼說他是醫生,但是爸爸媽媽否認了他的身份。
一家子人想把他分食了。
是小鬼把他帶到這樹上,然後一直讓他看章夢琪的房間。
趙清風也把進來發生的事情告訴樓聞生,樓聞生猜是不是章夢琪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現在有了趙清風的補充,他心裏拼湊出一個故事。
就是不知道這小鬼聽了滿不滿意。
他問那小鬼「你是不是章風智,章夢琪是你二姐,你姐生病了,所以安排她一個人住在頂樓,家庭醫生每天都要爲你姐姐檢查病情,對不對?」
章風智不說話,只是點頭,他說他每天都在這樹上玩,有時候躲在上面連傭人也找不到,他喜歡這樣捉迷藏。
「你在此地不走,拘禁了所有的亡魂,爲了什麼?」
樓聞生放輕聲音,章風智沒說話,只是愣愣地看着五樓的房間。
半晌,他說「那天晚上,家裏是 23 個人,但只死了 22 個人,有個人跑了。」
這些年我一直守着這裏,就盼着她回來銷燬一些證據,然後殺了她,可你們太沒用了,居然沒查到一丁點關於她的線索,讓她高枕無憂地過了五年。
我沒辦法的,我也不想讓鬼域擴散,我並不想傷害到普通人,可你們真的太沒用了。」
然後,我們從小鬼嘴裏知道了五年前的火災真相。

-12-
章風智出Ṱṻ⁺生的時候,以爲自己只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直到他五歲的時候,貪玩跑到了大榕樹上。
濃密的樹杈擋住了他小小的身體。
看着傭人們滿頭大汗地找他,他很開心。
不僅如此,他還發現自己可以看到二姐章夢琪的房間。
姐姐今天在看書,明天也在看書。
爸媽說二姐心臟不好,胎裏帶的,只能安排在五樓的房間修養,讓他們沒事不要去五樓打擾她。
他從來沒去過五樓,但那天在榕樹上,他看到了家庭醫生給姐姐治病。
他五歲,但他不是傻,他是不清楚爲什麼那個穿着白大褂的家庭醫生要把姐姐的裙子掀起來,但他知道那絕不是正常的治療。
他不顧受傷跳下大榕樹,可是爸媽去公司了,哥哥姐姐們出去玩了。
他能找誰呢?他誰也找不了。
然後他拿着爸爸送他的瑞士摺疊軍刀,小心翼翼地上了五樓。
推開門的時候,帶着眼鏡的醫生正在寫着什麼,姐姐安靜地坐在牀上,溫柔又陌生地看着他。
房間裏有一股奇異的味道,但濃重的香水味壓住了。
姐姐問他爲什麼冒失地跑上來,家庭醫生溫和地收拾起藥箱告退。
他在樹上明明聽到了姐姐痛苦的呻吟,難不成是他聽錯了看錯了,其實根本什麼都沒有發生。
他太小了,五歲的他即便再聰明,也無法想明白。
他和姐姐道歉,但他留了個心眼,他沒有說自己看到的事情。
但年幼的他自此養成了一個習慣,他經常躲在大榕樹裏,觀察着二姐的房間。
家庭醫生每週的一、五、七會去給姐姐看病,每一次,他都會看到那個痛苦喊叫的姐姐。
也有過幾次,爸媽和哥哥姐姐們都在家的時候,但喊他們去五樓看看二姐的,總會被無情拒絕,然後呵斥他不要去打擾姐姐修養。
直到一天半夜,他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心,趁着大家熟睡的時候,從房間溜出來,跑到了五樓,看到了他的第二個「二姐章夢琪」。
她和白天的姐姐長得一模一樣,穿着漂亮的小洋裙,洋娃娃一樣可愛。
但是呆呆的,和白天的姐姐又不一樣。
她看到自己很開心,她說她叫寶寶,是他姐姐。
然後帶着他來到另外一個小房間,寶寶姐姐的房間。
原來五樓不是隻有一個房間,另外一個只是做了密室,找不到開關的人是沒法進去的。
五歲的他就在那個房間和姐姐度過了兩年。
他經常偷偷跑去找寶寶姐姐玩,但他聰明地沒有去問過任何一個人自己爲什麼還有一個姐姐。
那兩年多快樂啊,他的哥哥姐姐都不愛帶他玩,爸媽又太忙,他總是一個人待著。
現在有人陪他玩,他很開心,他喜歡寶寶姐姐。
他也不愛去大榕樹上待着了,那次的異常也被他拋一腦後。
直到七歲那年,他發現寶寶姐姐發燒了,可是他根本找不到退燒藥。
着急的他喊起熟睡的二姐章夢琪,急匆匆地給寶寶姐姐喂藥。
第二天,爸媽把他喊到了書房裏,告訴他,其實媽媽當年生二胎的時候,是雙胞胎。
二姐章夢琪,三姐寶寶。
可是二姐身體不好,三姐倒是很壯碩健康。
可惜三姐出生得晚了點,腦子缺氧,醫生說以後都會是個傻子。
彼時章萬里已經是出了名的大富豪,他可以有個先天體弱的女兒,但不能有個傻子女兒。
三姐寶寶就這樣連名字都沒取,敷衍地叫她寶寶,和二姐一起養在了五樓,不叫外界知曉。
所有的傭人都簽了保密協議,不會有人透露她的存在。
等她做了心臟移植手術,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寶寶了。
他們說,三姐以後,要把心臟給二姐用,這樣二姐就不用擔心活不了太久了。
媽媽說,其他哥哥姐姐都知道,只有他最小,不想讓他知道太多,但既然他看見了,也不能瞞着他,只是以後就不可以去五樓了。
我覺得很可怕,我喜歡的是寶寶姐姐,不是那個冷漠的二姐。
爲什麼要把一個人的心臟給另外一個人,就因爲她的呆傻?
可是憑什麼!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自那以後,他們總是盯着我,不叫我夜晚再跑到五樓。
我只能跑到大榕樹上,無聊地盯着二姐的房間。
直到我八歲的時候,又一次看見醫生伏在二姐身上。
二姐沒有再叫喊,只是麻木地轉過頭,看向窗外。
她看到了樹枝遮掩下的我,我看到了她明亮的眼神。
我看到了她的口型,她說:「爲什麼不來找我玩了?」
我摔下了樹,渾身發抖,八月的太陽也無法驅散我身上的寒冷。
我麻木地回到了房間。
我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可愛的三姐,我不被重視的三姐,我那連姓名都不配擁有的三姐。
她被一個噁心的中年男人進行了長達三年,或許更久的侵犯。
我那個安靜聰明的二姐呢?
那是她的房間,那是給她檢查身體,她在哪裏?
他想起來五歲第一次的見面,模糊的記憶裏,章夢琪否認過無事發生!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她知道!她知道三姐那個呆傻的人被醫生侵犯,她是幫兇,她是傷害自己親姊妹的兇手!
章風智哭喊着,拿着摺疊軍刀就要跑到五樓,被路過驚動的傭人們攔下。
哥哥姐姐們聽到動靜也跑出來攔住他。
他大喊大叫,他說救救姐姐。
沒人理他,大哥把他關進了禁閉室。
他在裏面又哭又叫,直到眼淚哭盡,體力耗盡,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醒來後,是在自己的房間裏,爸媽都在。
爸媽說他發燒了,受驚了,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現在退燒沒事了。
他恍恍惚惚地,問爸媽是不是都知道。
他看到了爸媽僵硬的臉,看到了伺候的傭人莫名的眼神。
他想起來自己經常會看到下人問家庭醫生什麼,然後醫生就會拿出錢給那些傭人。
他什麼都沒說,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他。
現在他也知道了。
半夜,他第一次踏進家庭醫生劉偉業的房間。
中年男人依舊是帶着半框眼鏡,溫文爾雅地笑着,問他是不是還有什麼不舒服的。
他問醫生是不是很厲害,不然爲什麼爸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醫生笑了笑,他臉上帶着嘲諷和一絲自得。
他說,他的老師是華夏最有名的心臟外科醫生,他是老師的得意門生。
只有他願意接二姐的手術,因爲這涉及到了另一條人命,法律絕不容許人命被輕賤。
但他可以繞過正規醫院,並且能帶來最好的醫療資源。
「我可以救你二姐,五少爺。」
我於是離開,最後去了五樓。
二姐沒睡,我問她爲什麼。
明明三姐已經一無所有了。
二姐笑得很開心,她說是寶寶姐姐活該。
如果不是她在孃胎裏搶營養,她也許就不會心臟孱弱,無法活過二十歲。
她說她是故意的,劉偉業有戀童癖,第一次給她看病的時候就發現了。
但她不動聲色地和他達成了一致,Ŧűⁱ反正寶寶都是要死的,反正無人在意的,不如用來籠絡醫生,讓他盡心地爲自己調養身體。
她說「可是媽媽心軟了,私底下在找匹配的心臟,她想保住自己這個傻子女兒。」
我想,要是她找不到合適的心臟,媽媽到時候捨不得這個傻子怎麼辦?如果是一個被侵犯過的女兒,這種髒東西她就不會心軟了。」
我看着她狀若瘋魔,我看着他們慈愛溫柔的外表下是魔鬼般的骯髒。
所有人都知道她遭受的傷害。
爸媽不在乎,手足不在乎,傭人更不在乎。
他們甚至還能從發泄完慾望的醫生那裏得到一筆不菲的封口費。

-13-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
章風智笑得癲狂,他拿起樓聞生手裏的藥瓶。
「醫生死的時候,還跟我炫耀來着,他說等我長大了,可以把這個送給我,嚐嚐喫了藥的女孩是什麼滋味。」
那藥瓶被他捏得粉碎,然後他溫柔地看着二樓。
「我點火那天晚上,做了一切準備,趁着他們熟睡,讓這骯髒的一切付一一炬,沒有人會防備一個八歲的孩子。」
我甚至準備好了一筆不菲的錢,足夠我和寶寶姐姐無憂無慮地活一輩子。
可他失敗了,二姐纔是真正的聰明人。
她故意引導他發現真相,故意在那個夜晚把自己的骯髒心思剖析出來激怒他。
她冷眼看着八歲的自己做着漏洞百出的準備,她甚至偷偷往那張卡里存了不少錢進去。
章夢琪誘騙了呆傻的三姐躺在自己的牀上,自己穿上了寶寶姐姐的衣服,一走了一。
章風智只想着將黑暗付一一炬,卻沒想過那天的風大,火勢蔓延太快。
等他發現章夢琪跑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他和所有人葬身火海,卻讓兇手逃一夭夭。
「我不後悔自己放的這把火,但我怨恨爲什麼兇手可以逍遙法外!爲什麼你們如此愚蠢,連少個人都查不到!」
兩人一豹沒說話,他們只要一想到有人誘姦智商低下的少女,就恨不得把那人抓起來送進十八層地域。
那小鬼誠懇的看着我「您是來抓我的對不對, 送我去十八層地域還是魂飛魄散都沒關係。」
但我想求您找到章夢琪,讓我殺了她, 您不必揹負人命的因果。」
我搖頭:「我從不懼怕因果, 但我不能答應你。」
章風智焦急:「爲什麼!明明我能感受到您……」
「噓~」
我讓他噤聲。
兩人一豹被小鬼的話驚到,又開始暗戳戳地打量我。
我告訴他:「你二姐章夢琪, 早在四年前就死了, 她隱姓埋名, 帶着一筆鉅款,早被人盯上了, 扔在海里,屍骨無存。」
天理昭昭,善惡有報。這句話從不是戲言。」
章風智愣住,顯然是沒想到自己最大執念居然早已經不在人世。
「她進了閻羅地獄, 自有十殿閻羅帶她嚐遍刑罰, 直到罪孽洗淨, 方能投入輪迴,十八層地獄的痛苦, 無人可以承受。」
至於你的寶寶姐姐,她這一生太苦,早已投進一戶幸福人家,她這一世很幸福。」
章風智發自內心地笑了。
他說「那就好,那就好。」
執念已了,就要消散。
畢竟揹負着二十來條人命, 他到了地獄, 一生功與過,自有人爲他定下懲罰。
我施法召來黑白無常, 向他們叮囑稍微關注一下這個孩子。
黑白無常手持哭喪棒, 衝我恭敬行禮。
將他捆上鎖鏈, 壓往地獄。
兩人一豹鵪鶉一樣縮在一邊,瞪大眼睛看着黑白無常和那扇地府一門。
然後在心底瘋狂回憶自己有沒有幹過什麼壞事。
畢竟在今天一前他們一直以爲地府是開玩笑的。
現在黑白無常拎着個東西就出來了, 那不就說明十殿閻羅也是真的!
樓聞生和趙清風冷汗直冒, 大着膽子問我:
「您, 真是九尾狐啊?」
我搖搖我的尾巴, 眯着眼睛笑:
「是啊~」
至於小豹子,滿眼都是對咱們妖怪可真厲害的自得。
尾巴甩着甩着就抽到了靈徽劍上。
靈徽劍:這觸感, 有點像主人的姐姐小時候養的那隻拉布拉多的尾巴, 有點疼, 嫌棄。

-14-
任務結束以後,部長舉辦了盛大的慶功宴,向所有人隆重地介紹了我的存在。
孟雪姐姐給我手裏塞了一把巧克力。
「你們妖怪喫巧克力應該死不了吧?」
我說沒事。
然後樓聞生也帶着他們九部的人過來向我道謝,順道邀請我加入九部。
周大爺皮笑肉不笑地問候了對方的爺爺。
緊接着, 一前見過的大和尚也過來了。
他諂媚地給周大爺點了煙,問他要不然一起抓捕那隻黃皮子。
「這畜牲連喫十三個人,現在已經抓不到了, 任由他喫人,後果不堪設想, 咱們大局爲重,功勞四六分!」
「三七,你三我七!」
大和尚一咬牙「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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