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謝懷瑾明明心中另有白月光,卻主動上門求娶我。
白月光不能生育,他是爲着家族擔子才挑中了我。
畢竟我家阿孃和長姐都是出了名好生養的福相。
婚後我被困在侯府十數年,生了五子四女。
最後活活累死在產牀上。
我前腳逝世,謝懷瑾後腳就迎白月光進門。
有情人終成眷屬,兩人成了一段佳話,踩着我的血肉子孫滿堂,幸福餘生。
沒想到再次睜眼,我竟回到了及笄的第二天。
丫鬟一臉興奮的進門報喜。
「平興侯來向您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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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興侯府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豪門,謝懷瑾是年少有爲的貴胄公子。
他能垂青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之女。
怎麼看都是我高攀了。
阿孃將我喚到跟前,神色欣喜,言語間頗爲認同這樁親事。
「平興侯其人端方溫良,於你委實乃良配。」
世人皆知,謝懷瑾曾經立過誓。
他這輩子絕不納妾,要與未來妻子一生一世一雙人。
可沒什麼人知道背後的隱情。
謝懷瑾所謂的妻子。
是特指他愛而不得的表妹柳明玉。
柳明玉是罪臣之後,昔日在苦寒之地傷了身子,難以有孕。
謝懷瑾雖迫於家族擔子娶不了她,但早已認定柳明玉是此生摯愛。
至於和他拜堂成親的。
不過是個生兒育女的管家婆子。
想到這些,前世羞恥憤恨與可怕痛苦再次浮現。
我頓時遍體生寒。
握着婚書的手不住發顫。
用盡全身力氣,咬牙一字一句道。
「女兒不願嫁。」
-2-
上一世,我歡喜雀躍的準備待嫁事宜。
其實我與謝懷瑾打過一回交道。
明華郡主設的賞春宴,有貴女瞧我家世低微,有意欺凌作弄,半威脅半玩笑的讓我交出貼身玉佩做打馬球的彩頭。
這是祖母留下的遺物,意義重大。
我不會打球,只能在場地邊暗自着急。
結果一個穿白袍騎烈馬的郎君如天神降臨,贏下滿堂喝彩。
接着他在衆人的注視下闊步來到我跟前,用手帕托住玉佩,溫聲道。
「姑娘收好了。」
我一時分不清發紅的臉頰和帕子上的餘熱哪個更燙得慌。
後來我才明白,謝懷瑾當時之所以施以援手,是因爲見我被刁難的樣子不由想起了柳明玉。
他心尖尖上的白月光。
不過這點子憐惜倒還不至於讓謝懷瑾娶我。
婚後,他就像變了個人。
白日對我漠然冷視。
晚上又在牀笫間粗魯又兇狠。
我一直不解其中緣由。
直到臨產前撞見他和柳明玉的對話。
兩人互訴衷腸的愛侶模樣深深刺痛了我。
「我心中從始至終都只有你一人。」
「待她生下孩兒,咱們有了子嗣,我才能名正言順的娶你,玉兒,委屈你再忍耐些時日。」
我一下子天旋地轉,身下不斷湧出鮮血。
早產與難產並加,我掙扎了兩天兩夜,才聽到一聲細小的啼哭。
十六歲那年,我生下長女。
謝懷瑾整個月子期間都沒露面,他忙着安撫被我血崩嚇到的柳明玉,徹夜不眠的守在她的病榻邊照拂。
在舉辦完女兒滿月宴的當晚,謝懷瑾就同我行了房事。
他需要的是能繼承侯府的男丁。
我這才知道,謝懷瑾是看中了我家女子好生養的福相。
我的外祖母膝下有五個舅舅,兩個姨母。
阿孃ŧű̂ₘ先後生育了我們姊妹六個,其中長姐成婚不滿兩年,已經兒女雙全。
很快,我在第二年又生了一對龍鳳胎。
兩個孩子就像小貓一樣孱弱,婆母說是我有孕時身子虧空的緣故。
於是我被強制在牀上休養,終日一碗碗補品下Ṫû²肚,不多時便身形發肥變胖。
多子多福是女子生育的不堪痛楚。
行走時漏尿的窘迫,脫垂無法回納的胞宮,時不時流出的腐肉……都將我折磨的死去活來。
有了長子還不夠,需多生幾個纔是昌盛景象。
十數年間我的肚子沒有空過,有了五子四女。
不過因爲傷寒疫病等各種原因,只有長女長子和三子平安長大。
我對此並沒有感到太多悲傷,在下體年復一年的撕裂癒合又撕裂中,只覺得麻木。
反正還有下一個。
可當看到柳明玉在逗弄小兒子時。
我還是忍不住爆發了多時來的壓抑怨恨。
衝過去才罵了個開頭,我就被謝懷瑾一把攔下。
他護在柳明玉與兒子身前,彷彿他們纔是一家人。
柳明玉如同受驚小鹿,緊緊摟抱嚇哭的孩子。
「別怕,娘在這。」
謝懷瑾滿臉嫌惡的望向我,輕輕吐出兩個字。
「瘋婦。」
我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一個頂着稀薄頭髮的醜陋婦人,垂吊的胸脯下面是粗壯腰肢。
漸漸平息了激動,再次心如枯槁。
左右這輩子也就如此了。
幾個月後,我死在了生第十個孩兒的產牀上。
-3-
爹孃素來疼愛我,見我執意不肯,便回絕了媒婆那邊。
「反正女兒還小,多留幾年也沒什麼。」
我鬆了一口氣。
開始好好享受新生。
能看喜歡的話本子,隨意在院子裏放紙鳶,天氣晴時還可以和姐妹們相約踏青。
痛痛快快的想喫什麼就喫什麼,再也不必有忌口。
完完整整的一夜睡到天亮,沒有任何疼痛干擾。
如果不是柳明玉的突然出現。
我幾乎快忘了過去那場噩夢。
慶賀完一個手帕交家中長輩的壽宴,我喝的醉醺醺在暖閣小憩。
纔剛出門,就瞧見個黑髮白衣的女鬼朝我下跪。
嚇得我酒醒了大半。
定睛一看,是柳明玉。
她常年都是這副簪白花穿白裙的素淨打扮。
謝懷瑾喜歡。
直言她是仙女之姿,和我這種好華服珠寶的俗人不一樣。
我此時驚魂未定的捂住胸口。
「幹甚?」
她眸中蓄起朦朧水霧,聲音婉轉若黃鶯Ṭů⁶,手裏捧起那張被我拒掉的婚書。
「宋姑娘,你就答應了表哥吧。」
「表哥是何等玉樹蘭芝的人物,宋姑娘不願嫁,無非是聽了關於我的風言風語。」
「明玉保證,在您成婚後絕不打擾,您就只當我是個粗使丫鬟,打的罵的,還望萬萬莫要辜負表哥一片赤誠之心。」
還不待我有所反應。
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一道頎長身影朝這邊走來。
不由心中泛起冷笑。
柳明玉是故意的。
她當着謝懷瑾的面在我跟前唱戲來了。
果然,下一刻謝懷瑾憤怒聲音響起。
「宋氏,你在做什麼?」
-4-
我也學着柳明玉的樣子,絞着帕子輕聲細語。
「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被柳姑娘張口閉口的議論親事,真真是不要見人了。」
「難不成是宋家門楣低,就能被你們這些世家大戶肆意欺辱……」
柳明玉明顯被我打亂了路數。
呆愣在原地說不出話。
我轉身抬眼望向謝懷瑾,嗚咽吞吐道。
「謝郎君,我有一言奉勸。」
他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柳明玉。
還是側身湊近。
看到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我有些恍惚。
隨即迅速高高揚起了手。
使了十足的勁揮過去。
謝懷瑾左臉上立馬留下了一個入木三分的掌印。
並且嘴都快被扇歪了。
這段時日我天天喫肉蛋,時常跑跳遊春。
有的是力氣和手腕。
柳明玉嚇傻,見我又朝向她而去,連忙驚聲叫喚起來。
我沒理會她的花枝亂顫,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婚書撕了個粉碎。
漫天的紅色紙屑中。
我指着對面男人恨聲道。
「你個混賬羔子離我有多遠滾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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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與巴掌紅痕相加,霎時間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謝懷瑾用力握住我的手腕。
他氣瘋了,從齒縫中蹦出不連續的句子。
「宋若嫣,好……很好。」
我並未察覺其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緒,翻了個白眼,猛地抽開手扭頭就走。
廢話,我當然好。
後面的日子裏我回家收拾收拾了東西,準備去大姐姐家陪產。
長姐的公公林大人是父親的同窗。
他們家這些年水漲船高漸起,卻尤記得與阿爹昔日的情誼,下聘娶了長姐過門。
長姐性情溫柔,與姐夫此時也稱得上是琴瑟和鳴。
臨出發前貼身丫鬟月蘭給我又清點了一遍行囊有無差錯。
她舉起幾張請帖。
「您去找大姑娘了,這些小姐夫人們下的帖子還應不應?」
我揮了揮手。
「都推了吧。」
不多時到了林府,卻見長姐面容憔悴,一副病怏怏的蠟黃臉色,不過見了我倒是很高興。
「小妹,你總算來了。」
我心中酸酸的,說不出什麼感受。
然後將近身匣子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除卻兩樣小孩肚兜,其他都是長姐用得上的。
我依偎在她的身側,細細叮囑。
「這是肚子上長紋塗抹的膏油;姐姐近來睡覺如何?我給你縫了個安眠的Ṱŭ₎香囊;還有這個抹額,月子裏一定記得戴,免得受風着涼……」
長姐訝異,颳了刮我的鼻子。
「你一個待字閨中的丫頭,從哪裏曉得的這許多東西。」
「嫣兒真是長大了,都能心疼我了。」
我做了個鬼臉,撒嬌道。
「那我今晚要和姐姐睡。」
玩鬧一陣後,她又提起了謝懷瑾求娶的事。
長姐縷平我的鬢間碎髮,柔聲詢問。
「平興侯……有什麼不好麼?」
「你姐夫與我說了,他人品上佳,且對你也是真心鍾情。」
我一怔。
姐夫是怎麼牽扯到這事裏來的?
還當了謝懷瑾的說客。
嘴上胡亂敷衍幾句,不知爲何,我的心中陡然生起了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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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姐即將臨盆,未免有些焦慮,我搜腸刮肚的尋出樂子來逗她解悶。
一天天下來,她的氣色終歸是好了不少。
不過奇怪的是,偶有接觸時,姐夫總是在不自然的躲我。
我沒細究,畢竟當前頭等大事是姐姐。
到了真正發動那日,長姐產程有些不順。
我並未慌亂,按照上一世的記憶,命月蘭去找一早就請來的聖手產婆劉氏。
聽到長姐的頻頻痛呼,我的心糾成一團,緊張的牽住她的手。
她見我擔憂,還不忘在陣痛的間隙展眉安慰。
「嫣兒,你出去,阿姐好着呢。」
我擯棄掉不好的回憶,強顏歡笑。
「我沒事,就在這守着姐姐。」
過了幾刻鐘,月蘭白了一張臉進來,纔將我喚走。
「姑娘,劉嬤嬤被人扣下了。」
「姑爺,姑爺說要您過去前廳商議。」
屋子裏一盆盆血水端出,看到和上輩子不同的變故,我的不安愈盛。
前廳裏,姐夫林之晏來回踱步。
見我來了,他不住發顫,緊抓了我的胳膊。
「你快簽下這個,只有這樣才能救清娘。」
我低頭一看,是一封新的婚書。
一目十行,很快瞄到了金紅小箋的落款處三字。
謝懷瑾。
腦子裏轟的一聲乍響。
不對。
電光火石間,我忽然想起了來時月蘭手中的請帖。
最後一張……
是明華郡主的馬球會。
前世,前世明明這個時候我還不認識謝懷瑾!
呼之欲出的真相,和眼前林之晏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謝家如何是你我得罪得起的。」
「若,若清娘母子出了什麼事,就都是你害的!」
憶及林之晏之前的古怪行徑。
我猛地扯住他的衣領,不可置信道。
「這事你早就知道了?」
他臉上掠過心虛。
-7-
林之晏一個踉蹌被我推到地上。
我動作飛快的抽出他腰間長劍,抵在其下頜處。
「劉嬤嬤人呢!」
鋒利劍鋒很快刺破皮膚,滲出了縷縷血絲。
他驚恐的左右閃躲。
「在……」
「在這。」
背後男聲接上話。
我僵硬轉身,只見謝懷瑾脣邊噙着淡淡的笑,他邊上兩個心腹一左一右。
中間圍着的正是劉嬤嬤。
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月蘭突然得了信,慌慌張張哭喊。
「大姑娘昏死過去了!」
謝懷瑾挑了挑眉。
就像過去無數次,居高臨下蔑視我的痛苦掙扎。
在我最無助的時候。
此刻產痛似乎也在我的身上蔓延開來。
我手中一下子失去力氣,長劍重重落地。
嘶啞開口。
「我答應便是。」
「放人。」
長姐脫險後,謝懷瑾將我送回了家中。
狹窄悶氣的馬車中,我沒了試探的心思,直接了當的開口。
「你既也已經重生,爲何不肯放過我。」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摩挲着玉扳指語焉不詳道。
「你難道捨得兒女們?」
我不可置信的抬頭看他。
瞬間瞭然。
當時我死後冤魂未散,目睹了數年後長女被選中入宮爲妃,兒子科舉有了官身。
都是出類拔萃的好孩子。
可是……
同我又有什麼關係?
他們功成名就,穿着華服,一聲聲呼喊謝懷瑾爲父,柳明玉爲母。
至於我,一個冰冷沒有感情的țű₈牌位罷了。
偶在言語間提及,也不過是「那早死的宋氏」。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畢竟我積年累月的在產牀上掙扎,並沒有撫養過他們。
況且謝懷瑾也不讓我多見,覺得沒必要讓我們產生舐犢之情。
畢竟要和他過一輩子的,終究是柳明玉。
但能夠理解。
並不意味着我要重新再次陷入深淵。
我是爲自己活,而非爲了前世的孩子。
謝懷瑾以爲我想通了,語氣隨意道。
「別鬧了。」
「你享着誥命之尊,膝下兒女環繞,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我這才意識到,不管是千瘡百孔的生育之苦,還是作爲毫無尊嚴的妻子。
原來謝懷瑾都從未放在眼裏過。
臉上憤恨怨氣一點點消失。
我握緊了拳,乖覺順勢道。
「妾身明白了。」
從前想的是避開這遭孽緣。
如今看來行不通。
我要殺了他。
-8-
對於我應下侯府求娶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阿孃反倒憂心起來。
再三問過我是否有爲難之處。
不願雙親替我傷心,我隱瞞了下來。
與上回懷春少女不同,我這次待嫁的時間裏忙着搗鼓一些看似稀奇古怪的玩意。
我終日往外跑,尤其愛往三教九流匯聚的地方湊。
大把大把的銀子撒出去,終於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到了新婚洞房花燭夜,謝懷瑾依舊是沒把我當個人。
才草草掀開了蓋頭,就粗暴難耐的伸手脫我的衣服。
我低頭羞赧,指了指一旁的合巹酒。
裏面早被我下了藥。
他嘖了一聲,雖有不耐,卻還是一飲而盡。Ŧű⁶
第二日清晨,看到雪白綢緞上的點點紅痕,謝懷瑾很滿意。
他昨晚喝的爛醉,又向來是撐不過一炷香的主。
容易糊弄。
我一改怨氣十足模樣,做出了百倍的賢惠。
婆母要立規矩,我全盤依言順從。
謝懷瑾冷漠以待,我反而殷勤回應,今日繡個帕子,明日添枚香囊,後日再親手下廚做羹湯。
下人們議論紛紛,說我是上不得檯面的小家子氣。
縱是使出渾身解數,也攏不住夫君的一顆心。
我只充耳不聞。
就連柳明玉三天兩頭的耍小性子,我也是關懷備至。
還體貼的送了幾牀鴛鴦戲水錦被,叫她短缺了什麼只管說。
時日一久,謝懷瑾頗爲受用,也慢慢有了好臉色。
他閒適躺在我的身側。
「你倒是比從前識趣多了。」
「就是這肚子,也快有動靜了吧……」
我心頭一顫,不着痕跡避開他的動手動腳。
前幾天柳明玉爲着送被子一事氣了個倒仰,以爲我在挑釁。
見連連撒嬌裝病幾天,我也絲毫沒有動靜。
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轉而患得患失鬧騰起謝懷瑾來。
從而讓謝懷瑾無暇顧及我。
就算有那麼一兩次,我也是用藥敷衍過去。
不過這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得抓緊時間動手了。
-9-
上輩子,我不是沒想過避孕。
所謂內宅裏常用的避子湯,往往是重劑猛攻。
用大量的硃砂紅花下去,害的是身子根本。
面對我的疑惑,女眷貴婦們往往不以爲然。
「這東西都是給那些通房賤婢喝的,傷了就傷了唄,不行就換一個侍奉。」
隨後當我談及生子的諸多後遺病症。
她們又一個個聞之色變。
張口閉口,說我罔顧廉恥,居然把醜事宣之於口。
婆母聽說了後大發雷霆,命我跪在祠堂反省罪孽。
「這定是你做了什麼虧心事纔有的報應!」
「還好意思四處去說?我要是你,就掛根白綾去死了!」
也不是沒有人對我同情施援手。
比如阿孃和長姐。
她們一個給我推薦了方圓百里最靈驗的寺廟,叮囑我心誠則靈,定要一步一叩首才能好起來。
另一個找神婆給我熬了許多符水,要我每天三次按時服下。
我如同尋求浮木的溺水之人,對此皆深信不疑。
可是沒用。
什麼用都沒有。
時至今日,我才後知後覺悟出道理。
想要一勞永逸。
根源是在謝懷瑾身上。
-10-
兩天後,謝懷瑾被毒蛇咬傷了下體。
當從太醫口中聽到要切除陽具保命時,婆母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看到眼前亂做一團的場景,我心中差點笑出了聲。
謝懷瑾的命根子,就是整個平興侯府上下的命根子。
侯爺沒有繼承人,意味着爵位會被收回,多年富貴經營頃刻毀於朝夕之間。
若是從旁支過繼嗣子,雖然侯府保住了。
但祖宗基業給了旁人,對謝母謝懷瑾而言,遠比殺了他們還要難受。
還不如絕嗣呢。
不過,我並不打算讓事情這般。
給他們一點甜頭,後續才能更加絕望。
鈍刀磨肉,一下下凌遲的感受,我體會過了,謝懷瑾也該嚐嚐。
我不緊不慢的叫人把謝母安置好,又在謝懷瑾醒過來之前,叮囑月蘭將他的褻褲和香囊燒掉。
這下引誘毒蛇的證據被毀的乾乾淨淨。
過了小半個時辰後,屋子裏傳出慘叫。
謝懷瑾醒了。
他身上不適難受倒是其次,真正的打擊是痛徹心扉。
柳明玉打算和往常一樣,手裏端着湯藥,只需輕飄飄說幾句場面話,就能惹得謝懷瑾憐愛不已。
「表哥,無論發生什麼,玉兒都會和你在一起。」
謝懷瑾怒不可遏的打翻。
「滾!!!」
謝母聽得動靜,也不癱着了,急忙過來哭天喊地。
「我的兒啊——這可如何是好——」
「你才二十的年紀,就後嗣無望,娘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嗚嗚嗚。」
一句句直往謝懷瑾心窩子上戳。
他發作不得,只能咬牙切齒。
「娘……你別說了。」
在謝母的哭嚎與柳明玉的垂淚中,謝懷瑾的臉色愈發難看。
彷彿是被宣判了死刑。
我這時終於開口。
輕聲出言道。
「夫君和母親無需憂心。」
幾道目光瞬間盯到我身上。
我勾起脣角,撫摸上空空如也的小腹。
「妾身遇喜,已有月餘。」
-11-
謝懷瑾顧不得傷口牽扯,急忙要起身過來。
「當真?!」
柳明玉愣住,攥緊了手中帕子,掩飾不住聲音中的顫抖。
「真是恭喜嫂子了。」
上一世她能肆意磋磨折辱我,是因爲我處於個可有可無的處境。
而現下不一樣,我肚子裏是整個平興侯府唯一的未來。
這是她不想看到的局面。
自然急了。
所以柳明玉話鋒一轉。
「如今嫂子月份尚早,不如請太醫過來瞧瞧,也好叫我們安心。」
謝母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親自去喚人。
太醫是正兒八經有官銜領俸祿的。
我收買不了。
僵硬了片刻,我只得想別的法子岔開。
「昨日妾身做了個夢,說這是胎神娘娘保佑纔有的孩兒,爲避免人多手雜的驚擾,還是少見些人爲妙……」
謝懷瑾直截了當的打斷。
「無妨。」
「即便有什麼不妥帖的,太醫診治過了也好放心。」
目光灼灼,不容我拒絕半分。
額角滲出了汗珠,我深吸一口氣,遲疑點點頭。
柳明玉瞧我心虛樣子,頓覺自己抓住了真相。
「嫂子頭回有孕,想來有不懂之處,多問問大夫也好,以免出錯鬧了笑話。」
「說起來我家從前有個鄰居,也是婚後月信遲遲未來,自以爲是有了孩子,在牀上養胎許久。
「結果到了日子遲遲不發動,才曉得是個瘤子。」
「一下子喜事變喪事,當真是荒唐。」
正巧謝母領着太醫進來,聽到這話垮下臉來,一個轉身將柳明玉擠開。
她神色尷尬,表情訕訕讓出位置。
太醫捻着鬍鬚在我對面坐下。
問了症狀、飲食後,伸出指腹來探我的脈息。
約莫一炷香的緊張氣氛中,他鎖緊了眉頭。
「夫人身子太弱了。」
「胎像不穩。」
是藥物所致,當然不穩了。
我心中泛起冷笑,淡淡道。
「還有勞您開幾副方子調養。」
-12-
我的地位一下子陡然上升。
水漲船高,喫穿用度都撿最好的不說。
謝母恨不能連我夜間翻個身都要親自攙扶。
這日,我故意做出傷懷樣子。
她見了急忙噓寒問暖。
熱了還是冷了?飯食用的不合心意?想家了?
我都一一搖頭。
過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
「您待我若親女,不日又要有麟兒出世,照理說事事順遂,我再沒什麼不該的。」
「就是……」
我捂着肚子嘆氣。
「夫君受傷以來,總是鬱鬱寡歡,我和他夫妻一體,怎能不憂心。」
「他到底喜歡的是柳姑娘,奈何柳姑娘也總是三天兩頭的不願見人,這可如何是好。」
「依我看,不如將柳姑娘的細軟行囊搬去夫君的院子,也好寬慰他一二。」
謝母陷入了沉思。
柳明玉自從上次被謝懷瑾斥責後,她深諳進退有度的道理。
反倒不往謝懷瑾身邊去了。
我卻偏偏要將他們兩個綁在一起。
上輩子,謝懷瑾與柳明玉之間橫亙着巨大矛盾。
即是柳明玉不能生育。
對於此,他們是用我的身體填平了。
盡情踩在我的屍首上風花雪月,不談俗事。
那麼這一世,謝懷瑾不能行人道。
成天將自己關在屋子裏打罵奴僕,狀若瘋魔。
柳明玉怎麼能躲開?
我偏要撕開血淋淋的傷痕,讓他們相互折磨,把醜惡不堪通通顯露出來!
也有利於我後續的謀劃。
謝母心疼兒子,點頭應允了。
-13-
柳明玉死活不肯去服侍謝懷瑾。
我用兩句話堵住了她的嘴。
「你不是素來最愛自詡對夫君的情深義重麼,不求名不求利,甘願爲奴爲婢。」
「如今看來不盡實呀。」
她用力抿嘴,看向我的眼神中含了怨恨。
接下來的日子裏,關於他們兩時常有風言風語傳出。
謝懷瑾多心敏感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柳明玉稍有蹙眉表情不對了,他就歇斯底里的發狂。Ṫū́ₖ
翹着蘭花指,厲聲尖叫的去扯柳明玉的頭髮。
柳明玉起初還扮可憐博同情,日子一久也沒了耐心。
過來向我嚶嚶告饒。
「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我不該挑釁嫂嫂,不該癡心妄想。」
我搖着團扇。
「這話是何意?我聽不懂。」
她做小伏低。
「明玉認清了誰纔是這侯府的依仗,自然會識時務。」
聽說謝母想要兒子做些別的什麼轉移煩惱。
他起初是侍弄花草養性。
後來開始插瓶修剪。
現在漸漸開始簪花了。
柳明玉從迷茫到絕望,終於死心。
和他還有什麼好說的。
自己這個貌美解語花,全然沒了用武之地。
相比之下,起了投靠我的心思。
「我雖乃柔弱孤女,卻也想爲嫂嫂盡一份心。」
我輕輕發笑。
「無憑無據的,我又拿什麼信你。」
她陷入沉思之中。
我想要投名狀。
至於怎麼理解,就是柳明玉的事了。
-14-
爲了下劑猛藥攪渾這灘水。
我去找了謝懷瑾。
他臉上貼着違和的鬍鬚,懶懶的依靠在貴妃椅上。
我掐住自己纔沒笑出聲。
「你近來身子怎麼樣?」
謝懷瑾將手中小鏡子塞到枕下,語氣中盡是關切。
他看開了不少。
就算是個女兒,不能繼承名位,那也可以找個贅婿上門,不至於家產流失。
多麼善解人意。
前世我一次次哭求不想再生。
會被他扣上一頂有一頂的帽子。
壓得透不過氣。
現在只有刀子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疼了。
我應聲道。
「有母親和夫君關懷,我一切都好。」
他安下心來。
接着我主動提出要替柳明玉說親一事。
謝懷瑾顯然始料未及。
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循循善誘。
「柳姑娘以親戚名義在侯府久住也沒什麼,不過如今年歲漸漸長了,還是要考慮一下親事,日後纔好有依靠。」
「我也不是那等醋妒婦人,可眼前這光景,總不好耽誤了她一世吧。」
謝懷瑾本沒有這個心思。
他心有餘而力不足,早已自顧不暇,遑論柳明玉。
但聽我提及他們過去種種,不由心頭一軟。
「容我想想。」
我的聲音中染上失落。
「妾身坦誠相待,有成人之美的心思,難道夫君還是如從前一般,尤想棄我許她正妻位置?」
謝懷瑾臉上表情放鬆下來。
在他看來,原來我是在擔心自己的地位才提此事。
「當然不是,你眼下是整個謝家的大功臣,既是爲着你寬心,給她說個好人家嫁了也無妨。」
我彷彿被戳破心思,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柳明玉所圖,從來都是平興侯夫人。
她家世不行,身體有恙,上輩子是當了續絃後母才堪堪與謝懷瑾相配。
若沒了這層表哥表妹的情分,往外嫁。
遠不知來日後路如何。
卻極有可能比不上現在的舒坦。
原本是安享侯府的榮華富貴,身穿綾羅綢緞,出門乘車坐攆,用的是上等好物,食的是美食珍饈。
結果要去過終日操勞家務,周無僕從環繞的生活。
她自然是不肯的。
果然,到了下午,我午睡才起,柳明玉慌慌張張的找上了門。
「夫人救我!」
謝懷瑾給她找的幾個人選。
要麼是清貧小吏,要麼是商賈人家。
我不緊不慢道。
「許親之事,我也有所耳聞。柳姑娘放心,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你的靠山。」
「縱使柳姑娘是罪臣之後,又不能生兒育女。」
「不過想來你未來夫家看在侯爺的面子上,也不至於將你搓磨太甚。」
我的話語猶如利刃,柳明玉的臉一點點變得蒼白。
她早就得罪了謝母,又被謝懷瑾放棄。
簡直是天要絕人之路。
她哭着抓緊了我的衣角。
「還,還請您指個明路。」
我幽幽長嘆一口。
「即便我有心幫你,也沒法子呀。」
「說到底,咱們都是一樣的,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謝家不過是看在我肚子裏孩子的份上,纔會優待些許。」
「要是一朝有了差池,也就是很快被棄之敝履罷了。」
「有婆母和夫君在,我能做什麼主……」
柳明玉不傻,聽懂了我的言外之意。
我現在是侯爺的妻子,會被夫綱困住,什麼都做不了。
但將來成了侯爺的母親,那可就不一樣了。
不過謝懷瑾正值壯年,這個將來還不知是什麼時候。
而柳明玉出嫁,是近在眼前的。
她眼眸一轉,開口道。
「倘如我讓夫人如願,有何好處?」
我讓月蘭將她扶起來,附耳幾句。
如果她能殺了謝懷瑾,從此以後在侯府供應一切如舊,我還會予她能上族譜的貴妾名位。
甚至百年之後,還可以由她過繼一個宗族子嗣來送終。
我姓手拈來的畫完餅。
柳明玉心馳ṭų⁸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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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便是謝母的壽辰。
我應酬完賓客入席,轉頭吩咐月蘭。
「還是去請侯爺出來露個面。」
謝懷瑾稱病已久,外頭也慢慢有了流言。
其他場合他可以避開,親孃的生辰卻不行。
否則明日御史一封封摺子上書,會愈發掀起軒然大波。
三催四請,謝懷瑾才姍姍來遲。
柳明玉坐在我旁邊,手抖的厲害。
一下子打翻了桌上的酒水,袖口裙角上都染了污漬。
我瞥了一眼,讓她下去換了衣衫。
她臉色不佳,呆呆愣愣的退去。
謝懷瑾坐在上首,沒察覺到這個小插曲,正在應和旁人的道賀。
又不自覺的翹起了小指頭。
對面有與他不睦的對頭見狀調笑道。
「謝兄近來閉門不出,還以爲是病了,如今一瞧,這些日子倒是平添了許多英勇雄壯。」
謝懷瑾臉都快氣白了。
四周投來許多探究目光,那人越發起勁嘲弄。
謝懷瑾氣惱之下揮拳打了過去。
現場立馬亂作一團,過了好半天才被勸住。
柳明玉正巧在這時回來了。
在人羣外徘徊片刻,才舉步入座,隨後與我對視了一下。
如果不出意外,她剛剛是趁機去後廚下了點東西。
謝懷瑾患有嚴重的哮病。
上一世我和他出行,有顆柳絮飄進了馬車裏。
差點要了他的命。
謝懷瑾驚恐至極,死裏逃生後仍心有餘悸,發落處置了許多僕從奴才。
而按照柳明玉所設想,他等下要喝的酒杯杯沿被塗上了足量的花生粉,會引發病症。
我開口寬慰謝懷瑾。
「今日是母親大喜的日子,夫君莫要惱了。」
「咱們一齊跟客人們祝酒罷,免得失了禮數。」
他喘着粗氣,從柳明玉手裏接過杯子。
纔要飲下。
忽然轉頭髮現柳明玉神色不自然,不由疑惑。
「你這是怎麼了?」
柳明玉更加有些慌亂起來,張了張嘴,又咬住脣,不知如何應答。
簡直是把心裏有鬼幾個字明晃晃的寫到了臉上。
謝懷瑾狐疑,重重擱下酒杯。
還未等他出聲問詢,後面突然起了一聲高過一聲的高呼。
「老夫人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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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來到謝母身邊,卻見她滿臉青紫,渾身使勁的抽搐。
口角泛起白沫,一張一合,像條上岸瀕死的魚。
我驚訝的用帕子遮住嘴,掩蓋住揚起的了笑容。
柳明玉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盯着我。
事發突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裏謝母就嚥了氣。
祝壽的賓客們一下子成了弔唁的,送上的禮錢也成了帛金。
恐有飯食下毒,仵作得了消息匆匆而來。
在他上前驗屍的時候,我湊到柳明玉耳邊輕聲道。
「這不就是妹妹所說的,喜事變喪事?」
她嚥了咽口水。
「你什麼意思……」
仵作聲音適時響起。
「老夫人是死於哮喘發作!」
是了,謝懷瑾的病,是從孃胎裏帶來的。
謝母也患有哮病。
事情查起來很快,謝懷瑾的心腹呈上來一方絲帕。
上面布了花粉。
謝母的侍女撲通跪下,哭喊道。
「爲着主子這病,老夫人周圍是萬萬不敢有花粉的呀。」
「奴婢,奴婢想起來了,這東西之前跌在地上,被柳姑娘身邊的人拾起來過。」
「若說有什麼異常之處,也就是在哪個時候了!」
柳明玉怒然拍着桌子。
「你胡說八道什麼!」
謝懷瑾陷入了沉思之中,命人去取他剛纔沒喝的那杯酒。
真相昭然若揭。
他一把拽過柳明玉,將她狠狠輪到地上。
「賤婦!我待你不薄,你怎的如此蛇蠍心腸!」
柳明玉喫痛之下哭了出來。
「不,不是的,謝郎,表哥,你聽我解釋。」
她才用手指向我。
我假意悲慼。
「柳姑娘,不論你對嫁人一事有什麼不滿之處,可夫君不還是想讓你有個好歸宿。」
「你有意見直說便是,爲何要做了糊塗事,泄憤害人吶!」
周圍頓時一片譁然。
柳明玉和謝懷瑾的事情,京城中的貴胄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些許。
這下動機也明顯。
怎麼看都像是她被拋棄了之後要和謝家同歸於盡。
柳明玉厲聲尖叫。
「你耍我?分明是你這毒婦所爲!」
她撲過來要掐我,謝懷瑾未及時抓住。
一片混亂間,我被他們的扭打推倒,小腹撞上了桌角。
身下接連流出暖流。
閉眼前,我看到的是謝懷瑾絕望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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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我小產後,謝懷瑾就無暇理我了。
他將怒火悉盡撒到了柳明玉身上。
我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長姐送來的補品時,月蘭告訴我柳明玉死了。
她面有不忍, 並未多言其中詳情。
只說柳明玉死相極慘。
謝懷瑾在發瘋的邊緣,並未遮掩自己的行徑, 將柳明玉的屍首草草捲了扔到大街上。
御史大人的八十老母乘車路過,無意瞧見了這景象。
嚇得回去就起了高燒。
第二日, 御史大人就聯合其他官員聯名上書。
柳明玉雖有罪臣女兒的身份, 可她本人到底是良民。
平興侯竟敢處以私刑。
就是罔顧律法與聖上。
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陛下下旨問責謝懷瑾。
有天家態度如此, 世人紛紛調轉了風向。
炙手可熱的侯府一下子門庭冷落了下來。
不過我尚在養病, 並未被冷遇波及。
也有同我交好的貴婦上門探望, 語氣中帶了幾分同情。
「你也無需太過憂心, 事情鬧開了總要做做樣子來堵旁人的嘴。」
「一個沒身份沒地位的孤女而已,還能捅破天去?」
句句在理,句句都是真知灼見。
是啊, 柳明玉的死就像是大海中丟入的石子。
不過是一朵小小浪花。
撼動不了分毫長興侯府的根基。
就像從前無人在意我的逝世一樣。
手上施了力氣, 寸餘長的指甲發出淺淺鈍痛。
事情不能就這樣過去。
也不會就這樣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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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我披戴好幃帽,由人引着進了一間酒樓的上等包房。
裏頭端坐着上次宴會上針對謝懷瑾的長寧侯。
長寧侯從前與謝家交好過, 甚至可以說頗爲親厚, 將族中女子嫁入了謝家。
結果因爲那女子不滿丈夫納妾,吵了幾架。
就被活活逼死。
還把她的屍首送還長寧侯府,說妒婦不堪爲謝氏媳。
至此兩家結了怨仇。
他翻了翻月蘭遞過去的東西。
有些不解的感慨。
「你下手倒是狠。」
這些是謝懷瑾數年來所犯下的罪證。
賣官鬻爵, 打殺良民, 貪贓枉法……
其中最重要的一條, 他前年修建郊區莊園,侵佔了一小塊皇陵。
這事瞞下來不足四兩重。
上了秤就是千金也扛不住。
沒有絲毫猶豫, 我抬眼與長寧侯對視, 語氣斬釘截鐵。
「您只用知曉,我恨不能飲其血,生啖其肉。」
「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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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來臨這一天,是我首次作爲平興侯夫人進宮。
我手中高舉奏章, 在龍華殿跪下。
「臣婦攜謝懷瑾滔天罪證叩見天顏。」
時隔很多年後,我都還記得那天所發生的一切。
我全身上下都是興奮的戰慄。
既爲着兩世而活的自己。
也爲着謝家其餘害死的冤魂。
往事一幕幕在腦中掠過。
數次粉身碎骨般的痛苦,尊嚴失盡的搖尾乞憐……
只求佈滿紋路的如鼓大肚能得個喘息時候。
即便是今生, 我全力抗拒這樁婚事。
謝懷瑾輕而易舉的就能用長姐一屍兩命來威脅。
叫我不得不跪地求饒。
如今,我終於可以將身上的沉重枷鎖擊個粉碎。
擺脫謝家的可怕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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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懷瑾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如今天氣暖和, 羣花正盛, 他會死在路上。
陛下看到我主動告發的份上,就免於受牽連了。
簽下和離書, 恢復自由身回母家即可。
在謝懷瑾離京前,我去送了一送。
他的假鬍子幾乎快掉光了,渾身上下透露着一種奇異的噁心感。
他一見到我,晃動起鐐銬,目眥欲裂。
「賤人!」
我不氣也不惱,搬了把椅子在他跟前坐下。
「你得了平興侯府的榮華還做什麼妖!要忘恩負義反咬過來!」
聽到謝懷瑾連聲的咒罵,我心中可以說是平靜如水。
「你多行不義必自斃,豈是我能左右的。」
「不過我們夫妻兩場,我也不想你稀裏糊塗上路。」
他突然住了嘴,愣愣的望向我。
我一字一句,聲音開懷暢意。
「我有孕一事,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謝懷瑾明白了過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還是爲着從前的破事要和我作對!生兒育女乃天經地義!人人都遵循的理,就你非要做個異類!」
我放聲大笑, 快要笑出了眼淚。
「你搞清楚了。」
「現在斷子絕孫的又不是我。」
「要說異類,也是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說完後, 我解下腰間香囊丟到地上。
只一會兒功夫, 就有兩條吐着信子的毒蛇靠近。
謝懷瑾眼中先是恐懼,後是憤怒。
伴隨着他的嘶吼,我一步步走出了天牢。
背後是黑暗來路。
前方是將亮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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