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元刮刮樂

我生日那天,妹妹送了我一張 10 塊錢的刮刮樂,結果刮出 200 元。
媽媽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她一把搶過我手裏的彩票,攥得死緊:「這是你妹運氣好!你把彩票還給她,媽給你買張新的。」
我愣住:「媽,這是我刮出來的……」
「你怎麼這麼自私?」她聲音陡然拔高,「你妹妹工資纔多少?這錢夠她喫一週飯了!」
妹妹站在一旁玩手機,頭也不抬:「算了媽,就當送她的生日禮物好了。」
媽媽立刻紅了眼眶:「你看看你妹妹多懂事!你再看看你,過個生日非要佔妹妹便宜!」
我突然很心寒,上個月妹妹過生日,媽媽非要我買個金手鐲送妹妹,妹妹收到後,連句謝謝都沒說。
既然如此,我給媽媽買的金條也沒必要送給她了。

-1-
生日蛋糕上的蠟燭剛點上,妹妹隨手遞給我一張皺巴巴的刮刮樂。
「喏,這是你的生日禮物,颳着玩吧,萬一中獎你還要謝謝我。」
硬幣刮開塗層,200 元的字樣露了出來。
「哇,中了!」我笑着抬頭,卻看見媽媽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她一把搶過我手裏的彩票,攥得死緊,指甲幾乎要掐進紙裏:「這是你妹運氣好!你把彩票還給她,媽給你買張新的。」
我愣住:「媽,這是我刮出來的……」
「你怎麼這麼自私?」她聲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你妹妹工資纔多少?這錢夠她喫一週飯了!」
妹妹站在一旁玩手機,頭也不抬:「算了媽,就當送她的生日禮物好了。」
媽媽立刻紅了眼眶,聲音哽咽:「你看看你妹妹多懂事!你再看看你,過個生日非要佔妹妹便宜!」
上個月妹妹生日,媽媽拉着我的手,苦口婆心地說:「琳琳 24 歲了,得買個金壓一壓,不然命格不穩。」
她說了整整一個月,每天在我耳邊唸叨,說妹妹命苦,說我不差ṱůₑ這點錢,說我當姐姐的要照顧妹妹。
我心軟了,花了兩萬給妹妹買了金手鐲。
妹妹當時接過金手鐲的盒子,連包裝都沒拆完就迫不及待地往手腕上套。
「媽!你看!」她晃着手腕,金鐲子在燈光下晃出一道刺眼的光,「正好合適!」
媽媽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伸手幫她調整鐲子的位置:「真好看!你手白戴什麼都好看。」
妹妹一把抱住媽媽,臉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謝謝媽!」
我站在一旁,手裏還拿着空了的首飾盒。
媽媽拍了拍妹妹的背,轉頭對我說:「你看看,你妹妹多喜歡。」
妹妹終於抬起頭,衝我敷衍地揚了揚嘴角:「哦,還行吧。」
然後繼續低頭擺弄鐲子,再沒多看我一眼,從頭到尾沒跟我說一聲謝謝。
媽媽拉着妹妹的手左看右看,嘴裏不停唸叨:「這金子成色真好,以後結婚也能戴……」
我默默把空盒子放進包裏,塑料包裝紙發出刺啦一聲響。
媽媽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頭對我說:「對了,你記得把發票給你妹,以後要是款式不喜歡了……」
「可以換。」我接上她的話,聲音乾巴巴的。
妹妹終於捨得從鐲子上移開視線,朝我伸出手:「發票呢?」
我從錢包裏抽出那張薄薄的紙,她一把抽走,隨手塞進牛仔褲口袋。
「媽,我們晚上喫什麼?」她挽住媽媽的手臂,「我想喫火鍋。」
媽媽立刻說好,轉頭問我:「你要一起嗎?」
我看着妹妹手腕上閃閃發光的鐲子,突然覺得胃裏沉甸甸的。
「不了,」我拎起包,「我還有個報告要寫。」
走到門口時,我聽見妹妹在問媽媽:「她怎麼老是這麼掃興啊?」
門關上的瞬間,媽媽的笑聲被隔在了裏面。
2、ťű⁰
我低頭看着蛋糕,想着上個月的這一幕,突然覺得可笑,我到底在期待什麼?
我摸了摸包裏還放着的一根 100 克的金條。
我的生日也是媽媽的母難日,我想着妹妹都有金鐲子,所以就狠狠心給媽媽買了一根 100 克的金條。
她年紀大了,留點金子傍身。
但現在,沒必要了,我還是留給自己吧。
媽媽還在喋喋不休:「你妹妹多不容易,你當姐姐的,就不能讓讓她?」
這句話像一根引線,瞬間點燃了我心裏積壓多年的火藥桶,以前我都會自己忍下委屈,這次我不忍了。
我已經 30 歲了,讓了 30 年了,這一次該爲我自己做主了。
「讓?我讓得還不夠多嗎?!」我的聲音陡然拔高,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媽媽愣住了,妹妹也終於從手機裏抬起頭,一臉錯愕。
「從小到大,我讓了多少次?讓玩具、讓衣服、讓機會,現在連一張破彩票都要讓?!」
我一把奪回她手裏的彩票,死死攥着,「她不容易?她工資低?那她憑什麼收我兩萬的金鐲子連句謝謝都沒有?!」
媽媽臉色變了:「你怎麼這麼計較……」
「我計較?!」我冷笑,「上個月你逼着我給她買金鐲子的時候,怎麼不說我計較?現在爲了 200 塊錢,你罵我自私?」
妹妹撇撇嘴:「至於嗎?一張彩票而已……」
「至於!」我猛地轉向她,「你當然覺得不至於!因爲佔便宜的一直是你!」
媽媽臉色鐵青,手指着我直哆嗦:「你、你怎麼跟你妹妹說話的!」
「我不僅要這麼說話,我還要說……」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從今往後,我一分都不會讓。」
說完,我抓起包就往門口走。
媽媽在後面尖聲喊:「你給我站住!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頭也不回地甩上門。
走廊裏,我聽見妹妹假惺惺的聲音:「媽,你別生氣,姐她一直這樣……」
我站在電梯前,手指死死按着下行鍵,想要快速逃離這個壓榨我二十多年的家。

-3-
我比妹妹大六歲。
媽媽生她的時候難產,大出血,差點沒從手術檯上下來。後來她總說,妹妹是老天爺賞的命,得仔細護着。
於是妹妹成了她的眼珠子,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而我,成了那個永遠要讓路的姐姐。
妹妹三歲那年發高燒,媽媽守了整整三天沒閤眼。我端着水杯想幫忙,卻被她一把推開:「別在這添亂!」
水灑了一地,我手忙腳亂去擦,卻聽見爸爸低聲說:「你媽生妹妹時遭了大罪,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過不去坎,所以要把我推下去填平嗎?
上小學時,妹妹非要我的新書包。
那是期末考試第一名,老師特意獎勵的。
媽媽二話不說就扯下我肩上的書包帶:「你妹妹喜歡就給她!你都這麼大了,背舊書包怎麼了?」
我攥着書包帶不鬆手:「那是我考第一……」
「啪!」
一巴掌落在我臉上,火辣辣地疼。
「要不是生你妹妹差點要了命,我至於現在腰都直不起來?」媽媽眼睛通紅,「你個沒良心的東西!」
類似的事發生過特別多次,不過我記憶最深的還是妹妹 5 歲的時候,非要鬧着去遊樂園,拽着媽媽的衣角又哭又喊。
媽媽被她鬧得沒辦法,只好答應。
我站在門口,手裏攥着書包帶,小聲問:「媽,我能一起去嗎?」
媽媽頭也不抬地給妹妹扎辮子:「你去幹什麼?你不知道一張門票有多貴嗎?妹妹去,你也去,要花多少錢,你就不能懂事點嗎?你在家把妹妹的衣服洗了。」
我咬了咬嘴脣:「可是作業……」
「作業晚上寫!」她突然拔高聲音,手裏的梳子啪地拍在桌上,「你妹妹難得高興,跟我提一次要求,你就不能懂點事?」
我眼眶發燙,喉嚨裏像堵了塊石頭:「爲什麼每次都要我讓着她?爲什麼你從來不帶我出去玩?你爲什麼就不愛我嗎?」
媽媽猛地站起來,揚手就要打我:「我不愛你?那你怎麼長這麼大的,你這個沒良心的。」
爸爸趕緊過來打圓場,一邊給媽媽順氣,一邊衝我擠眉弄眼:「你媽心情不好,你就別鬧了,等我們回來我給你帶好喫的。」
他們走了之後,我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裏,眼淚啪嗒啪嗒砸在地上。
可哭完了,我竟然真覺得是自己不懂事。
於是我把妹妹堆在髒衣籃裏的衣服一件件洗了,還把地板拖得鋥亮,連廚房的油煙機都擦了一遍。
我想,等他們回來,看到家裏這麼幹淨,一定會誇我一句吧?
下午,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我趕緊跑過去。
妹妹一進門就舉着新買的玩具熊滿屋跑,結果被小板凳絆了一跤,摔在地上哇哇大哭。
媽媽衝過來一把抱起妹妹,轉頭就狠狠推了我一把:「你是不是推她了?!你怎麼這麼惡毒!不就是沒帶你去遊樂園嗎?」
我踉蹌着撞到牆上,後背生疼:「我沒有!是她自己摔的!」
「撒謊!」媽媽揚手又要打我,「你從小就嫉妒妹妹!」
我縮着脖子,眼淚糊了滿臉。
直到妹妹被嚇到,小聲說了一句:「是被板凳絆的……」
媽媽這才停手,但臉色更難看:「活該!誰讓你把凳子放這兒的?!」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窩裏哭到喘不上氣。
在媽媽眼裏,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媽媽對妹妹的虧欠,早變成了一把刀。
刀刀都捅在我身上。
爸爸總說:「你媽心裏苦,你多體諒。」
可誰來體諒體諒我呢?
也許從媽媽難產那天起,我就註定要成爲那個被犧牲的。
用我的委屈,去填平她的愧疚。
用我的退讓,去彌補她的遺憾。
但憑什麼呢?
就因爲我先來到這個世界六年?
就因爲我……
健康平安地長大了?
從那天起,我拼命讀書。
因爲只有考第一的時候,老師會誇我,同學會羨慕我。
只有那時候,我才覺得,原來我也可以被愛。

-4-
還好,我從小成績都還不錯。
那些年被忽視的委屈,被我一股腦兒塞進了書本里。
我拼命地學,拼命地考,終於踩着分數線進了本地最好的法學院。
畢業時,我穿着筆挺的西裝站在臺上領優秀畢業生證書,臺下掌聲雷動,可我最想看見的那個人,正忙着給妹妹的高中家長會簽字。
工作後,我很少回家。
那個家裏塞滿了太多讓我窒息的回憶:妹妹搶走的玩具,媽媽偏心的眼神,爸爸和稀泥的苦笑。
每次踏進家門,我都覺得胸口發悶,像是有人正用鈍刀子慢慢磨着我的骨頭。
直到去年春節,我拗不過姑姑的勸說,終於回了趟家。
推開門時,我愣住了。
媽媽的白髮多了那麼多,像落了層雪。
她一見我就紅了眼眶,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我的袖子,像是怕我跑了似的。
飯桌上,她一個勁兒往我碗裏夾菜,都是我愛喫的,原來她記得。
晚上,爸爸偷偷把我拉到陽臺:「你媽……這些年總半夜起來翻你小時候的照片。」他嘆了口氣,「她知道錯了。」
月光下,我看見他眼角閃着Ŧű̂⁺水光。
那一刻,我心軟了。
妹妹去外地上大學了,我也不經常回家,他們兩個獨自在家確實會比較孤獨。
我開始每週回家喫飯,給媽媽買最貴的保健品,帶爸爸去做全套體檢。
媽媽總摸着我的臉說:「還是大閨女貼心。」
我以爲,我們終於能像正常的母女那樣相處了,而我也確實很貪戀這份遲到的親情。
直到妹妹拖着行李箱回來那天。

-5-
門一開,媽媽臉上的笑容瞬間亮了起來,那種久違的、發光的眼神,就像小時候妹妹放學回家時一樣。她幾乎是撲過去接過妹妹的行李,嘴裏唸叨着:「瘦了瘦了,在學校肯定ŧūₕ沒好好喫飯。」
我站在玄關,手裏還拎着給媽媽買的阿膠糕。
再過幾天回家的時候,我就發現我的舊臥室已經變了樣。
書桌和牀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地穿衣鏡和三個巨大的衣櫃。
我的畢業照被塞在角落的紙箱裏,上面落了一層灰。
「怎麼樣?」媽媽獻寶似的拉開衣櫃,「我特意找人設計的,你妹妹衣服多,這樣掛着不容易皺。」
我嗓子發緊:「那我回來住哪?」
媽媽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擺擺手:「你工作忙,一年也住不了幾天,將就下睡沙發唄。」
她頓了頓,又補上那句熟悉的話,「讓讓你妹妹吧,她難得回來,在外面讀了四年的書很辛苦的。」
飯桌上,我特意買的醬牛肉剛端上來,媽媽就整盤推到妹妹面前:「琳琳最愛喫這個。」
妹妹夾了一筷子,皺眉:「太鹹了。」
「是嗎?」媽媽立刻緊張地嚐了嚐,「是有點,也不知道你姐哪買的便宜貨……要不媽給你重新炒個菜?」
「不用了。」妹妹撇撇嘴,筷子轉向我面前的青菜,「將就喫吧。」
我低頭扒飯,努力說服自己:妹妹剛回來,媽媽只是太高興了。
畢竟這一年,她確實變了很多。
她會在我加班時發消息:「記得喫飯,別熬太晚。」
她會在換季時提醒:「天冷了,把你那件駝色大衣找出來穿。」
她甚至在我生日那天,破天荒地煮了長壽麪。
可現在,看着媽媽恨不得把每道菜都夾到妹妹碗裏的樣子,卻發現自己一直忽ṱū¹略了一個可笑的事實:
這一年來她所有的關心,都是有標價的。
讓我別熬夜,是爲了讓第二天陪她去看病。
給我煮長壽麪,是爲了讓我給妹妹打一筆出去旅行的費用。
我正這麼想着,媽媽突然給我夾了一塊魚肉:
「你妹妹工作,你能不能找下領導啊,聽說你們所的張總認識……」
原來那些看似溫情的叮囑,不過是爲下一次索求鋪路。就像釣魚要先打窩,她往我心裏撒的每一把米,都等着釣走更大的魚。
「媽,」我放下筷子,「我最近有一個很重要的考覈,而且我們領導最討厭這種走後門的行爲。」
媽媽的笑容淡了:「自家人幫個小忙也不算什麼……」
妹妹在桌下踢了我一腳:「姐現在厲害了,看不起家裏這點事了。」
我看着她們如出一轍的撇嘴表情,突然覺得嘴裏的米飯像摻了沙子。原來有些東西從來就沒變過。
從那天之後,我就又開始慢慢遠離這個家,只是保持着表面的平和,畢竟年紀大了,也不想事事較真。
但我沒想到在我生日這天,爲了一張 200 塊的彩票,她又能指着我的鼻子罵我自私。
原來我從來不是被愛的那個。​​
我只是妹妹不在時的替代品。
現在正主回來了,我這個拙劣的仿製品,自然該退回陰暗的角落。
就像小時候那樣。

-6-
從生日之後,我再也沒有聯繫過家裏。
但不知道媽媽從姑姑那得到了消息,說我會在生日那天送她金條。
她急忙給我打了電話。
「閨女,」她的聲音帶着刻意的親暱,「你姑姑說……你買了金條?說是要送給我的?」
我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裝傻:「什麼金條?」
電話那頭靜了一瞬,隨即傳來她陡然拔高的聲音:「你還裝!你姑姑都看見了,100 克的金條!而且她說還是你問的她,哪個銀行能預約買,說是要生日那天送我,我說你也真是的,怎麼這麼久沒給我呢?」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漸暗的Ţū⁽天色:「哦,那個啊。」
「你什麼意思?」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買都買了,藏着掖着幹什麼?我是你親媽!」
我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你那麼疼妹妹,讓妹妹給你買吧,這金條我打算自己留着。」
「你!」她嗓門猛地提高,「白眼狼!我養你這麼大,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
辦公室裏很安靜,她的尖叫聲刺得耳膜發疼。
我把手機拿遠了些,等她罵完纔開口:「媽,您還記得我小學那次發燒嗎?」
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
「我都燒到了 39 度 5,但你假裝看不到,抱着妹妹去新開的蛋糕店喫蛋糕了。」我慢慢轉着鋼筆,「我一直在家數着時間,我整整等了你 5 個小時,人都燒糊塗了。」
「你現在翻舊賬是不是?」她的聲音虛了幾分,「我那不是……不是生你妹妹的時候難產,心裏過不去這個坎嗎?」
「不是我讓你難產的。」我一字ṭùₒ一頓地說,「但從小到大,我因爲這個坎讓了多少?書包、房間……現在連生日的 200 塊你都要我讓?」
她的呼吸聲越來越重:「你就非要這麼計較?」
「不計較了,我也不再做春秋大夢了,以後你有什麼事,找妹妹吧。就當我死了。」
「你敢!」她尖叫起來,「我白養你這麼多年!」
「是啊,」我輕聲說,「您養了我這麼多年,不就是爲了給妹妹當墊腳石嗎?」
電話那頭傳來東西摔碎的聲音,她大概把什麼東西砸了。
我平靜地掛斷,繼續工作,好歹工作不會騙我。

-7-
姑姑給我打了個電話:
「瀟瀟啊,拆遷的事要落實了,」她壓低聲音,「你媽他們準備材料呢,我記得你戶口一直沒遷出來吧。」
我握着手機,一時沒說話。
姑姑是這個家裏唯一會護着我的人。小時候我發燒,是她偷偷帶我去診所打針;高中住校,是她每個月塞給我零花錢,讓我別委屈自己。
「拆遷款是按人頭分的,」姑姑嘆了口氣,「你那份,他們怕是沒打算給你。你還是回去看看吧。」
我笑了笑:「我知道。」
但我還是回去了。
推開門時,媽媽和妹妹正坐在沙發上,面前攤着一堆文件。
「回來了?」媽媽頭也不抬,「怎麼知道錯了?金條拿回來沒?」
我站着沒動:「聽說要拆遷了?」
妹妹立刻抬頭,眼神警惕:「關你什麼事?」
「怎麼不關我的事?」我平靜地問,「我不是這個家的人?」
媽媽終於放下筆,冷笑一聲:「這房子是我和你爸的,錢給誰我們說了算。」
我看向坐在角落的爸爸:「爸,你也這麼想?」
他低着頭,手指在膝蓋上搓了搓,突然站起來:「我……我去陽臺抽根菸。」
門關上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耳光。
我從包裏拿出早就擬好的協議,鋪在茶几上。
「行,」我指着文件,「我自願放棄家裏所有財產繼承權,包括拆遷款。」
妹妹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是,」我繼續道,「從今天起,你們的生老病死,也跟我無關。」
媽媽抓起筆就要籤,妹妹卻突然按住她的手:「媽,你再想想……」
「想什麼想!」媽媽甩開她,「她不是有本事嗎?不是要跟我們劃清界限嗎?籤!」
「而且沒有這個白眼狼又怎麼樣,我不是還有你嗎?到時候你給我養老就行了,誰還能指望這個白眼狼啊。」
妹妹猶豫了一下,也簽了。
媽媽怕我後悔,還急忙去陽臺找爸爸。
爸爸還沒仔細看協議,就被媽媽吼着簽了字。
「好了,」媽媽把協議推給我,「以後你別想從家裏拿一分錢!」
我仔細摺好文件,放進包裏:「放心,你們以後也別想從我這裏,拿到一粒米。」
走出小區時,天已經黑了。
手機震動,是姑姑發來的消息:「簽了?」
我回了個「嗯」。
她又發來一條:「也好,你自由了。」
我抬頭看了看夜空,星星很亮。
​原來放下執念的感覺,像卸下一座山。​​
那些年渴求的愛,那些委屈的退讓,那些以爲忍一忍就能換來的認可……
現在都不重要了。
我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夜色裏。
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會回頭了。

-8-
我把戶口從家裏遷出來的那天,派出所的民警多問了一句:「確定要單獨遷出?」我點點頭,筆尖落在紙Ŧū́ₗ上,沙沙的聲音像是一把刀,緩慢而堅定地切斷了最後那點藕斷絲連。
從今往後,我的戶口本上,只有我自己。
我沒想到最終拆遷的不是老房子,而是我這套 60 平的小窩。
站在拆遷辦的玻璃門前,我攥着房產證的手有些發抖。
這本紅皮小本是我畢業那年咬牙買下的,記得當時我紅着臉找媽媽借錢,她眼皮都沒抬:「女孩子買什麼房?將來嫁人住男方的不就行了。」
我反問了她一句,那她以後會給妹妹買房嗎?
她說妹妹和我不一樣,家裏的房子自然會留給她。
雖然預料到這種答案,但看到她理直氣壯的態度還是很生氣。
最後是大學室友借了我首付。
那半年我同時打着三份工,白天在律所實習,晚上去便利店值夜班,週末給中學生補課。
有次低血糖暈在地鐵站,醒來時發現手裏還攥着沒喫完的半塊壓縮餅乾。
但現在,那些苦都值了。
爸媽和妹妹來得比我想象中還快。
門鈴響起時,透過貓眼能看到他們三人擠在狹窄的樓道里,媽媽手裏還拎着個印着闔家歡樂的果籃。我拉開門,沒讓路。
「瀟瀟。」媽媽眼眶通紅,「媽那天是在氣頭上……」
爸爸搓着手打圓場:「一家人哪有隔夜仇,我就說你媽脾氣太沖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改改。」
妹妹直接擠進來,鞋都沒換就衝向陽臺:「姐,這套房子拆了能賠多少?市中心那個新樓盤你看過沒?四居室的,正好咱們一家住!」
「你運氣真好,我們家的房子沒拆,竟然拆到你這了,不過也好,都是咱們家的。」
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她興奮的臉上,我突然想起她改我臥室那天,也是這麼理直氣壯。
我嘆了一口氣,以前只知道他們冷漠,還不知道臉皮這麼厚。
我直接給物業打了個電話:「保安,1602 有人擅闖。」
媽媽的臉瞬間慘白:「你瘋了?我們是你的家人!」
我翻出手機裏拍的協議:「需要我念給你們聽嗎?」
妹妹衝過來要搶,我側身避開:「我到處都有備份,我勸你們別硬剛,別忘了我是做什麼的。」
保安來得很快。
媽媽開始哭嚎,爸爸低頭不語,妹妹指着我的鼻子罵:「你會有報應的!」
我看着他們被請進電梯,媽媽的手死死扒着門框:「那拆遷款……」
「叮」電梯門合上的瞬間,我輕聲說:「我的錢,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們三人灰溜溜地走出小區。
媽媽邊走邊抹眼淚,妹妹暴躁地踢飛一顆石子, 爸爸佝僂着揹走在最後。
手機震動,是拆遷款到賬了。
原來老天爺偶爾也會睜眼的。

-9-
這中間我們幾乎不再聯繫, 沒有之前對父母愛的執念之後,我反而過得更好。
但沒想到某個深夜, 媽媽給我打了電話, 聲音很沙啞。
「瀟瀟。」她咳嗽了兩聲, 「今年體檢……你什麼時候帶媽去?」
我還沒說話, 她就絮絮叨叨接着說道:
「之前你都早早就安排好了體檢, 都是去的那種很高端的機構, 我的老姐妹們都挺羨慕我的。」
我站在公司走廊的窗邊, 看着樓下馬路上的車流:「你找妹妹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她的呼吸聲變得有些急促:「琳琳她……」
「她怎麼了?」我明知故問。
媽媽的聲音突然哽咽,「她跟那個男的走了, 把我的錢都……」
我打斷她:「媽, 我在開會。」
掛斷電話後, 我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很久。
姑姑上週告訴我,妹妹跟着一個外地男友跑了, 臨走前還騙走了媽媽存摺裏最後的八萬塊錢。
現在媽媽一個人住在老房子裏, 爸爸去年中風後住進了養老院。
我本該覺得解氣,可胸口卻悶得發疼。
她是又把我當替身了,但我不會一次次犯蠢了。
一個月後, 某天前臺打電話來說有人找我。
下樓時, 我遠遠就看見媽媽坐在大廳的沙發上。她縮着肩膀, 像一團皺巴巴的舊衣服。才半年不見,她的白髮又多了一大片, 整個人瘦得脫了形。
「你怎麼來了?」我問。
她侷促地站起來, 手裏捏着一個皺巴巴的塑料袋:「媽媽給你帶了點自己包的餃子……」
我看着她手上貼着的膏藥,突然想起小時候發燒,她也是這樣站在我牀前,手裏端着一碗熱騰騰的餃子。
那時候的她, 還會用手背試試我的額頭燙不燙,因爲妹妹還沒出生。
「不用了,」我往後退了一步, 「公司有食堂。」
她的眼眶瞬間紅了:「你就……真的不能原諒媽媽嗎?」
大廳的玻璃門映出我們兩人的影子。
她佝僂着背,我穿着筆挺的西裝。我突然想起大學報到那天, 她也是這樣紅着眼眶站在校門口, 只不過那時候,她是在爲妹妹沒能考上好大學而哭。
「媽, 」我看着她的眼睛,「你還記得我小時候發燒到 39 度嗎?」
她愣住了。
「你說,小感冒死不了,別耽誤妹妹去玩。」我笑了笑,「所以現在,您也死不了。」
她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你就……非要計較這些嗎。」
「不是計較,」我按下電梯按鈕,「是算了。」
電梯門打開時,我最後看了她一眼:「以後別來了,我下週調去深圳分部。」

-10-
我的新公寓面朝大海。
偶爾,手機還會亮起媽媽發來的消息:
「深圳溼氣重,記得喝祛溼茶。」
「你小時候最愛喫媽包的薺菜餃子,我給你包點寄回去?」
「媽夢見你發燒了, 現在好了嗎?瀟瀟啊,你不要怪媽媽了好嗎?」
我一條都沒有回。
昨晚整理衣櫃時, 翻出那個落灰的盒子。
是我之前打算送給媽媽的 100 克金條, 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像我那些年怎麼也流不完的眼淚。
窗外,海浪輕輕拍打着沙灘。
我終於過上了再也不用等誰愛我的日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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