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錯愛

季臨川喝多了,回家後胡亂扯掉我的睡裙,把我摁在牀上親。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夫妻生活了。
自從公司上市後,他甚至很少回家。
突然這樣熱情,讓我招架不住。
可就在即將到達頂峯時,他緊緊抱住我,情難自禁地喊了聲:「蔓蔓……」
我腦袋「轟」的一聲炸開。
他也瞬間熄了火。
翻身下去,背對我坐在牀邊。
臥室裏沒開燈,很黑。
季臨川沉默了許久,在捻滅最後一根菸後,沉聲開口:「蘇綰,我們離婚吧。」
「蔓蔓不圖我的錢,就想要個名分,我得給她。」

-1-
和季臨川從戀愛到結婚十一年。
他一直是外人口中的完美丈夫。
事業有成,愛我又顧家。
所以在今晚之前,我從沒想過他會出軌。
胸口像壓着一塊大石,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我帶着哭腔問他:「你們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月光如霜。
冷冷地透過窗欞擠進房間。
落在季臨川身上。
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兩年前,我去上海出差那次。」
我記得那次。
季臨川去上海出差是爲了追回一個大單。
當時公司面臨危機。
他壓力很大。
「那晚我心情很喪,蔓蔓突然出現在酒店房間的門口。」
「她當時全身都被大雨淋透了,像一隻落魄又可憐的小兔子,猛地撲進我懷裏。」
我望着漆黑的棚頂,眼淚無聲地流。
那晚的我在做什麼呢?
婆婆洗澡摔傷了腿,進了急診。
我匆忙把女兒送到外婆家,連夜趕去醫院。
怕季臨川擔心。
我瞞着沒說,還抽空發消息鼓勵他。
【老公別灰心,我相信你。】
【ƭūₙ不管到什麼時候,我和女兒永遠都會陪在你身邊,大不了我們就賣了房子補充資金。】
【只要我們一家三口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季臨川第一次沒回我的消息。
我天真的以爲,他是累了,睡着了。
可原來是伏在另外一個女人身上。
翻雲。
覆雨。
竟然已經兩年了。
季臨川瞞得真好。
明明上個月底,我們纔剛剛過完結婚七週年的紀念日。
當着全家老小的面,他把一束玫瑰送給我,還有一個周大福的金手鐲。
「老婆,這些年你照顧家裏辛苦了。」
「紀念日快樂。」
他把我和女兒摟在懷裏。
我媽當時還特意拍了張全家福。
這張照片,至今都置頂在我的微信朋友圈。
四周死寂,壓抑如潮水般蔓延。
「季臨川,如果你現在不是身價上億的老闆,那個女人還會跟你嗎?」
季臨川手裏捏着一個銀質打火機。
沉默着。
醞釀着。
外面突然颳起了風。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
他就在那一瞬間,忽然開口,聲音平穩得幾乎聽不到一絲漣漪。
「蘇綰,我知道你愛我。」
「可蔓蔓不是那種愛錢的女人,這兩年她沒名沒分,受盡委屈,我不能再辜負她。」
所以就要辜負我嗎?
在北京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方,我們當初窮到要擠在一個不滿二十平的地下室裏。
一住就是三年。
冬天沒暖氣,夏天沒空調。
睡到半夜還經常有蟑螂爬到胳膊上。
我原以爲相愛能抵萬難。
但現在看來,結果也就那樣。
「季臨川,你是不是忘了。」
「當初咱倆結婚的時候,你也哭着發誓說會一輩子對我好!」
他聽了這話,慢慢地想了幾秒。
然後倦倦淡淡地說:「蘇綰,那時候我們太年輕,錯把青春的悸動當成愛。」
「但現在我們都三十歲了。」
「在遇到蔓蔓之後,我才明白什麼是愛。」
聽到這,我以爲自己會歇斯底里。
至少要衝上去揪住季臨川的衣領,狠狠罵他、打他。
卻沒想到這樣出奇的平靜。
儘管眼淚在眼圈裏打轉。
可我還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牀頭櫃上,季臨川的手機突然響了。
亮起的屏幕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周遭寂靜。
我聽見話筒裏傳出一個黏膩又委屈的女孩聲音。
「大叔,我知道你在家的時候,我不應該給你打電話。但外面打雷了,我真的好怕……」
憋悶感從胸腔不斷擴散,堵得我喘不過氣。
季臨川卻放低了聲音,哄着她說:
「沒關係,我已經跟她攤牌了。」
「你乖乖蓋着被子躺好,我今晚去你那。」

-2-
凌晨兩點。
我坐在季臨川的書房裏。
他一直有備份聊天記錄的習慣,因爲怕丟失了跟重要客戶的信息。
幸好,他鎖屏密碼沒改,還是女兒的生日。
我翻看着他跟林蔓蔓密密麻麻的聊天記錄。
足足有 26893 條消息。
上週,林蔓蔓給季臨川發微信。
【大叔,我今晚做了好幾道菜呢。Ṱû₄這可是人家第一次下廚,專門爲你學的,快誇誇我。】
季臨川秒回。
【蔓蔓,你不必爲了取悅我去委屈自己,你現在的樣子已經很好了。】
【我喜歡的就是這樣單純美好的你。】
林蔓蔓發了一個感動大哭的表情。
【嗚嗚嗚,大叔,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
【自己的女人自己寵着,又有什麼關係。】
我顫着手,順着記錄往上翻。
上個月。
也就是我跟季臨川結婚七週年紀念日當天。
他下午還和林蔓蔓上過牀。
連回家的路上也不忘發消息叮囑她:
【我看着還是有點紅,晚上你記得自己再擦點藥,乖。】
林蔓蔓發了個害羞的表情。
【知道啦~小囉嗦鬼。】
【都怪你,人家再也不要後面了啦。】
【只是大叔,你可Ṫü₈不可以答應我,別再碰她……我一想到你們接吻,心就痛得快要死掉了。】
【小傻瓜,一下午折騰八次,我又不是鐵打的。】
我翻了很久很久。
終於找到兩年前,他們第一次發生關係之後的聊天記錄。
那時候林蔓蔓還不叫他大叔。
【季總,昨晚的事是我自願的,你不用負責。】
【我知道你是喝多了纔會那樣抱我,吻我,我都明白。能擁有過你,我已經很知足了。】
【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你是我第一個男人。】
看得出來,季臨川當時很糾結。
他是在凌晨後半夜纔回復的。
【那點酒,不足以讓我喝醉。】
【我是情不自禁,才吻你。】
我覺得噁心,再看不下去了。
把他們所有的聊天記錄都備份存到 U 盤後,我抱緊自己,蜷縮在椅子上,喉嚨裏發出壓抑的嗚咽。
想要放聲哭卻又不得不使勁憋着,生怕吵醒隔壁熟睡中的女兒,心似被萬千碎片劃割。
這麼多年,我早已習慣了身邊有季臨川。
就這樣要突然割捨掉,說一點不痛是假的。
冷靜下來之後。
我給遠在倫敦的父親打了個電話。
那邊比北京慢 8 個小時,剛好是傍晚。
「爸,季臨川出軌了,我準備離婚了。」
「您把在他公司投資的錢撤走吧。」
季臨川一直不知道。
當初公司差點破產,是我爸以資方身份投了一筆錢進去,才幫他渡過難關。
因爲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我一直留在國內跟媽媽生活。
是幾年前纔跟我爸重新建立起聯繫的,得知他在國外創立了公司,發達了。
而我爲了幫季臨川拿到投資的錢,特意飛了一趟國外,卻因此受盡後媽的白眼和刁難。
後媽的兒子用水槍往我臉上呲水,我得忍着。
後媽讓我給她捶腿,倒洗腳水,我要陪笑臉。
就連飯桌上,後媽話裏話外說我是要錢的乞丐,罵我是掃把星,我也要裝作聽不懂。
我爸雖然重男輕女。
但因爲一直愧對我,所以也答應幫季臨川。
又因爲我媽恨極了我爸。
所以這件事我始終沒敢提。
季臨川卻以爲是自己能力超羣,吸引了投資商。
我知道他好面子,也沒拆穿。

-3-
我一夜沒睡。
第二天照常送女兒去幼兒園。
因爲好奇林蔓蔓長什麼樣子。
於是我去了季臨川公司對面的咖啡館。
坐在臨窗的位置。
等了三個小時。
終於在傍晚,季臨川出來了。
身邊跟着一個年輕漂亮,笑起來很甜的小姑娘。
我發消息讓我媽去幼兒園接孩子。
怕引起季臨川的注意,所以我只打了輛出租車,跟在他的車後面。
車子駛進一片新建的別墅區。
在江邊。
這裏人很少。
只有季臨川這一棟別墅的燈是亮着的。
二樓的陽臺門沒關。
風吹着白色的窗簾來回飄動。
透過縫隙。
我看見林蔓蔓穿着一套兔子裝,粉嫩的耳朵戴在頭上,脖子上還拴着一條黑色的鏈條。
季臨川靠在沙發上。
任由林蔓蔓笑嘻嘻的跪坐在他腿上。
用嘴一顆顆咬開他的襯衫釦子。
他的眼神緊緊盯着她,滿是慾念,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一樣。
不像每次跟我,都是敷衍交差。
林蔓蔓的頭沿着他的小腹下移……
季臨川身體猛地一顫,喉結咽動。
幾分鐘後。
季臨川迫不及待地將林蔓蔓拽進懷裏,低頭,狠狠吻了上去。
我看着他們緊緊擁抱彼此。
看着季臨川把林蔓蔓抵在落地窗前。
白色窗簾上映着他們交纏、晃動的身體。
我舉起手機。
把鏡頭放大,連拍數張。
並且錄了像。
比起大哭大鬧,還是證據更實用些。
一個出軌的男人,你總不能跟他講良心吧。

-4-
晚上,把女兒哄睡後。
我給季臨川發了消息,說同意離婚,但要等到下個月女兒過完五歲生日。
因爲撤資需要時間來週轉。
但我沒想到。
一向沉穩的季臨川會那麼按耐不住。
共同好友的生日聚會上,他明知道我也會去,還公然把林蔓蔓帶在身邊。

-5-
我因爲堵車遲到。
在包廂門口聽到季臨川的好友黃銘在勸他。
「不是吧,臨川,你動真格的啊?」
「現在的小姑娘心思可不單純,你千萬別被她們漂亮的臉蛋給騙了。人家蘇綰那是實打實跟你一起從苦日子熬過來的,是真心實意跟你過日子的人。」
季臨川翹着腿靠在椅子上抽菸。
「黃銘,我知道你是好意。」
「但林蔓蔓不是你認爲的那種女孩,她單純得就像是一張白紙。」
一提起她,季臨川的語氣就會不自覺地變溫柔。
但提及我時,又透着深深的無奈。
「我承認蘇綰是個好女人。可就算是天仙,睡十年也膩了,我對着她已經石更不起來了。」
「她現在張口閉口跟我說的都是家長裏短,處處限制我,不讓我喫涼的,管着我喝酒抽菸。這種一眼望到頭的人生就像一潭死水,我做夢都想逃離。」
「可林蔓蔓不一樣,她會在海灘上跟我嬉鬧,也會在大雪天的街頭向我索吻,還會在下雨天像個可愛的小瘋子一樣拉着我踩水。」
「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是園園的爸爸,不是蘇綰的丈夫,不是父母的兒子。」
「我就是季臨川,可以任性妄爲。」
黃銘聽完這番話,也不想再說什麼。
只是拍了拍季臨川的肩膀,帶着過來人的語氣。
「可是臨川,人活着得接地氣。」
「戀愛可以浪漫,結婚後都是滿地雞毛。」
「我把話撂在這,失去蘇綰,你早晚後悔。」
季臨川有點煩躁地熄了煙。
「放心吧,我季臨川的人生就沒有後悔二字。」
「這些年我一直賺錢養家,蘇綰喫我的、穿我的。要是沒有我,她去哪享這些福,我也不算薄待她了。」
「後半輩子我想爲自己活一次。」

-6-
季臨川話音未落,我便推門走了進去。
包廂裏的氣氛突然變得詭異。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季臨川和林蔓蔓三個人之間來回徘徊。
我全當看不見。
手裏提着生日蛋糕。
大大方方地走向今晚的壽星葉眠。
「生日快樂,親愛的。」
她是黃銘的老婆,是個性格豪爽的大女人。
我們關係很好。
喫飯時,葉眠還爲了幫我出氣,故意刁難林蔓蔓。
「那個什麼蔓的,咱們圈子裏有個規矩,第一次上桌的人都要敬酒,給在座的每一位。」
「第一杯,你給蘇綰敬。」
空氣瞬間緊繃到了極點。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蔓蔓身上。
我也是今晚第一次仔細打量她,一件淡粉色的連衣裙,頭髮柔順地垂在肩頭,看起來柔弱而無辜。
林蔓蔓手指輕輕捏着酒杯,聲音細如蚊吶。
「我……我不會喝酒。」
葉眠嗤笑:「一回生二回熟,都給季臨川當姘頭了,那以後咱們少不得要見面。」
林蔓蔓臉色一變。
咬着脣,淚光閃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季臨川坐不住了。
「葉眠,你別爲難她。」
「她一小姑娘臉皮薄,跟你們不一樣,這酒我替她喝。」
我抬眼看向季臨川。
他的目光躲閃了一下。
隨即又堅定地回望過來。
「喲,這就護上了?」
葉眠冷笑一聲,手裏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季臨川,你倒是挺會心疼人啊,怎麼不見你心疼心疼自己老婆?」
他眉頭緊鎖,語氣也冷了下來。
「葉眠,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別插手。」
黃銘在桌下一個勁兒拽葉眠的衣服。
都被她甩開。
「家事?」
葉眠的聲音陡然提高:「你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護着小三,還說是家事?」
「季臨川,你還要不要臉?」
桌上的氣氛徹底僵住了。
有人低頭假裝喝酒。
有人偷偷瞥向我,似乎想看看我的反應。
我依舊坐在那裏,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倒是林蔓蔓,眼眶泛紅,聲音帶着哽咽:「對不起,大叔,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的……」
她說着,站起身,哭着跑了出去。
季臨川瞪了我一眼,也起身追了出去。
「綰綰,你沒事吧?」
葉眠的聲音裏帶着擔憂。
我搖了搖頭,「謝謝你,葉眠。」
她嘆了口氣,心疼我道:「你總是這麼冷靜,換我早就掀桌子了。」

-7-
我又跟葉眠說了會兒話。
她起身去外面接電話了。
我也去了洗手間,卻意外撞見已經被季臨川哄好的林蔓蔓。
她此刻正站在鏡子前補妝。
頭頂的燈光冷白,照在我和她身上。
沒ţũ̂₄了季臨川在場,林蔓蔓不再裝柔弱,氣沖沖地問我:「蘇綰,你故意讓葉眠刁難我是不是?」
「有這個必要嗎?」
她目光直視我,眼神里帶着挑釁:「當然有。大叔要跟你離婚了,你嫉妒我,恨我,不是嗎?」
我聲音冷淡:「嫉妒什麼?」
「嫉妒你年紀輕輕當小三,破壞別人家庭?還是嫉妒你撿我用剩下的男人?」
林蔓蔓眼睛瞪得像銅鈴,惱怒在其中翻湧。
「你彆嘴硬了,蘇綰!」
「季臨川已經不愛你了,他愛的人是我。」
「你就算再不甘心,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你刁難我,也只會讓他更加厭惡你,真可悲。」
我看着她,目光沒有絲毫波動。
「離婚,季臨川是過錯方,我會讓他淨身出戶。到時候,我有房有錢有女兒,這樣的日子瀟灑又快活,有什麼可悲的?」
我輕笑一聲,「倒是你,二十多歲的小姑娘就要伺候一家老小。」
「給癱瘓的婆婆端屎端尿,還要應付事多的小姑子,纔是真的可悲。」
林蔓蔓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
但很快又恢復了鎮靜,一口咬定。
「蘇綰,你想得美。」
「你這幾年都沒工作,家裏的錢都是大叔一個人賺的,憑什麼被你拿走。」
「大叔這個人和他的錢,你一樣都別想得到。」
果然。
她只在乎季臨川的錢歸何處。
也不知道季臨川真變成窮光蛋那天,她受不受得了。
結局既定。
我也懶得再搭理她,轉身走出洗手間。

-8-
在走廊,我碰到了季臨川。
他開口便是責問。
「蘇綰,你爲什麼要指使葉眠刁難蔓蔓?」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一個這樣心思歹毒的人。」
「明明是你說同意離婚,我才帶蔓蔓來參加聚會的。」
「而且出軌的人是我,對不起你的人也是我。」
「有什麼怨氣你衝着我一個人來就好了,蔓蔓她一個小姑娘,哪經得起你跟葉眠這樣的羞辱。」
我注視着季臨川,冷笑。
「以前我也沒發現你智商這麼低。」
林蔓蔓這時也從洗手間出來了。
看見季臨川。
她像是受驚的小鹿一樣撞進他懷裏。
兩滴淚珠掛在眼睫上降落未落,楚楚可憐。
懂事又顧全大局地說:「大叔,我受點委屈真的沒關係,你千萬別爲了我爲難蘇綰姐,求你了。」
季臨川抬手給她擦眼淚,語氣軟下來。
「你總是這樣委曲求全,爲我着想。」
「以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些了。」
林蔓蔓低着頭。
眼淚撲簌簌地Ṭüⁱ從眼眶中滴落下來。
一滴一滴砸在季臨川的襯衫上,灼燒着他的心。
「有大叔這句話,我此生便圓滿了。」
眼前的這齣好戲,再多看一眼都嫌惡心。
我漠然轉身離開。
給葉眠發了條消息:【親愛的,今晚攪黃了你的生日宴,抱歉。改天我請你泡溫泉。】
走出餐廳的那一刻,夜風撲面而來。
我抬頭看了看夜空。
星星稀疏。
月光暗淡。
我已經等不及想看看季臨川變回窮光蛋那一刻的表情。
林蔓蔓,你這輩子都別想當闊太太了。

-9-
我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了。
女兒睡了。
我媽靠在客廳的沙發上,困得打盹。
手機順着我媽的手掉在地板上,「咣噹」一聲。
我媽被驚醒。
剛好看見我脫下外套搭在沙發上。
她看了眼我身後,罵罵咧咧:「臨川又沒回來?這麼晚了,他也放心你一個人。」
「也不知道每天賺多少錢,家都不回。」
「蘇綰,不是我說你,你上點心。現在外面的小姑娘都盯着臨川這種事業有成的三十歲男人呢,別讓人鑽了空子你還不知道,夫妻感情得維繫。」
我媽最恨出軌。
因爲當年我爸就出軌了。
他們離婚那年,我也才六歲。
我至今都記得,我媽抱着我爸的腿撒歡打潑,不讓他走。
我爸卻頭也不回。
自此,我媽都對外說我爸死了。
連季臨川也這麼以爲的。
我不知道該怎麼跟我媽開口說離婚的事。
只是看着她,我就覺得委屈。
我媽急聲問我:「怎麼了,閨女?你眼睛怎麼紅了?出啥事了?」
我咬緊嘴脣,艱難開口。
「媽,我和季臨川要離婚了,他外面有人了。」
我媽愣了幾秒。
一巴掌打在我肩膀上。
恨鐵不成鋼。
「我說什麼來着!我就說他三天兩頭往外跑不對勁兒!讓你上點心,你非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現在好了!你一個三十歲的女人還帶個娃,離了婚怎麼辦?誰還要你?那是要喫苦頭的呀!」
她在茶几前走來走去,足足罵了十幾分鍾。
最後警告我:
「蘇綰,你不準給我離婚!聽見沒!」
「這事你不用管了,我來處理。」
我媽性子急,氣得摔門而去。
我根本攔不住她。
女兒被吵醒了,嚇得哇哇大哭。
我只得進屋去哄。

-10-
季臨川沒想過蘇綰的母親會來找他。
辦公室裏。
那個平日裏性格潑辣的老太太,此刻卻畏手畏腳地站在他面前,眼神里帶着從未有過的懇求。
「臨川,你知道的,綰綰這孩子命苦!」
「她爸走得早,我一個人拉扯她長大,跟着我沒少喫苦。後來她嫁給你,我以爲她終於能過上好日子了,可現在……你們怎麼能離婚呢?」
季臨川坐在辦公桌後,眉頭微微皺起。
「媽,我知道您心疼蘇綰,但感情的事勉強不來。」
「我和她之間,已經沒有愛情了。」
蘇母聽了這話,聲音突然變的尖銳。
「什麼叫沒有愛情?」
「當初你一窮二白的時候,怎麼不說沒有愛情?那時候你跪在我面前,說你會一輩子對綰綰好!」
「現在你發達了,就說沒有愛情了?」
季臨川眼底的愧疚深了幾分。
他嘆一口氣,語氣放緩:「媽,是我對不起蘇綰,也對不起您。」
「但您放心,我會補償蘇綰。」
「補償?」
蘇母冷笑一聲,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綰綰要的是你的錢嗎?」
「你知不知道,她爲你喫了多少苦?」
「你創業那會兒,她天天熬夜幫你整理資料,陪你應酬,喝到胃出血都不吭一聲!現在你成功了,就要拋棄她?」
「季臨川,你還是人嗎?」
季臨川的拳頭緊緊攥着,聲音有些沙啞:「媽,我知道蘇綰爲我付出了很多,我也感激她。」
「但我和她之間,已經回不去了。」
蘇母突然「撲通」一聲,跪在了季臨川面前。
他連忙上前扶住蘇母,聲音裏帶着慌亂。
「媽,您別這樣!快起來!」
蘇母卻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聲音顫抖。
「臨川,媽求你了……別離婚,行嗎?」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當可憐可憐綰綰……而且園園才五歲啊,你就忍心讓她失去爸爸嗎?」
季臨川的手微微發抖,眼底的愧疚幾乎要溢出來。
可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
是林蔓蔓發來的消息:
【大叔,我剛從醫院出來,化驗結果真的是懷孕了耶!】
【大叔,你百步穿楊,好勇猛哦~】
【我要當媽媽了,好感動,好想哭~】
季臨川心一橫,咬了咬牙說:「媽,我不能答應您。」
蘇母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緩緩鬆開了手,狠狠扇了季臨川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聲在辦公室裏迴盪。
季臨川的臉偏向一邊。
他沒有躲,也沒有說話。
「季臨川,你會遭報應的!」
說完,蘇母轉身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背影佝僂。
彷彿一瞬間老了許多。

-11-
上次葉眠生日過後,我跟季臨川就再沒見過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我女兒園園生日的這晚。
很早之前我就答應過她,可以邀請幼兒園的小朋友一起來家裏過生日,爸爸媽媽也都會陪着她。
園園對此期待已久。
我也要求季臨川必須出席。
在生日宴前,我還特意警告他。
哪怕是裝,我們也要裝得恩愛。
不能讓園園在小朋友們以及小朋友的家長面前丟了面子,看出端倪。
等到生日宴結束,我們馬上就辦離婚。
季臨川答應了。

-12-
客廳裏掛滿了彩色氣球。
牆上貼着「HappyBirthday」的字母拉花。
餐桌上擺着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五根蠟燭。
園園穿着粉色的公主裙,頭上戴着亮晶晶的小皇冠,高興地說:「爸爸,媽媽,我們一起許願吧。」
她站在蛋糕前,小手合十,閉上眼睛。
我和季臨川蹲在她兩側。
臉上掛着溫柔的笑,像極了一對恩愛的夫妻。
「我希望……」
園園認真地想了想,聲音軟糯地說:「爸爸工作不要那麼忙,可以經常陪我和媽媽。」
季臨川的笑容僵了一瞬。
我的眼眶微微發熱。
園園許完願後,季臨川伸手將我和女兒摟在懷裏:「爸爸媽媽陪你一起吹蠟燭,好不好?」
「好呀好呀。」
園園眼睛笑得彎彎的,像兩輪小月牙。
「一、二、三——」
燭光熄滅的那一刻。
客廳裏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小朋友們嘰嘰喳喳地圍過來。
家長們笑着送上祝福。
園園開心地在我和季臨川的臉上各親了一口。
「爸爸媽媽,我最愛你們啦!」
季臨川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揉了揉園園的頭髮,聲音微啞:「爸爸也愛你。」
我低頭掩飾泛紅的眼眶,嘴角卻仍掛着笑。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
一個好心的家長快步走向門口。
門開了,林蔓蔓的聲音響起:「園園,阿姨給你送生日禮物來啦~」
我抬頭看去,心臟猛地一沉。
林蔓蔓就站在門口。
脣角含笑。
身上穿着孕婦的防輻射馬甲。
她拎着禮物走進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神經上。
我側頭,惡狠狠地瞪了季臨川一眼。
他眉頭微蹙,顯然也沒料到林蔓蔓會突然出現。

-13-
林蔓蔓走到園園面前蹲下。
「小園園,生日快樂~」
園園皺着小眉頭問她:「你是誰呀?」
「我呀~是你爸爸的女朋友呀,也是你未來的……」
“啪!”
不等林蔓蔓把話說完,我就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林蔓蔓身體踉蹌,跌坐在地上,手裏的禮物盒摔得老遠。
客廳裏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呆住了。
就連季臨川都愣在原地。
林蔓蔓捂着臉,眼眶瞬間紅了,聲音顫抖。
「蘇綰姐,我……我只是來送個禮物……你爲什麼要打我?」
她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生怕別人看不出她懷孕了。
季臨川這才反應過來,立刻衝過去扶她,語氣緊張:「你感覺怎麼樣?傷到哪裏沒有?」
林蔓蔓靠在他懷裏,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大叔我沒事,就是肚子有點疼……」
季臨川抬頭看我,眼神怨恨。
「蘇綰,你太過分了!」
「她還懷着孕,你怎麼能出手傷人?」
「我過分?」
我把園園摟在懷裏,冷笑道:「她在我女兒的生日宴上說這種話,到底是誰過分?」
「季臨川,你忘了怎麼答應我的了嗎!」
他被我懟得啞口無言。
這纔想起來答應過我,要給園園一個快樂體面的生日宴。
他看了眼被嚇懵的園園,又低頭看了眼懷裏的林蔓蔓,最終低聲說:「蔓蔓,我向你保證,這是你最後一次受委屈,你先回去等我。」
林蔓蔓咬了咬脣,委屈地點點頭。
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看我一眼,眼神里帶着勝利者的得意。

-14-
客廳裏的氣球還在飄蕩。
可空氣卻冷得讓人窒息。
大家面面相覷,紛紛乾笑着找藉口離開。
人羣散去後。
我強撐着笑意,把園園送回臥室。
等我回到客廳時,再也壓不住胸腔裏翻湧的怒火。
「季臨川,你和林蔓蔓真讓我噁心。」
他眉頭緊鎖,語氣裏帶着不耐。
「蘇綰,你能不能別胡攪蠻纏?蔓蔓只是來送個禮物,她沒惡意。」
「沒惡意?」
我冷笑,「她那副樣子,就差沒當着所有人的面宣告她懷了你季臨川的孩子,你還護着她?」
季臨川卻理直氣壯。
「她思想沒你那麼齷齪,你別把話說得那麼難聽。」
「季臨川,你摸着良心問問自己,從戀愛到結婚,從你創業到現在,我蘇綰有哪一點對不起你?現在你爲了一個小三,連女兒的生日都要毀掉?」
他臉色微變,但很快又恢復冷漠。
「我最後強調一次,蔓蔓她是無心的,是你太敏感了。」
我幾乎要笑出聲。
「好,既然你鐵了心要護着她,那我們也別演了。」
我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明天離婚,家裏的全部財產和園園撫養權歸我,公司股權歸你。」
季臨川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
「蘇綰,你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說到底,你還是貪錢。」
我死死盯着他。
「季臨川,你當初一窮二白的時候,是誰陪你熬過來的?現在你功成名就了,覺得我貪錢?」
他沉默了一瞬,別開視線。
「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

-15-
深夜,季臨川開車回了林蔓蔓那。
見他進門,林蔓蔓趕緊光着腳,小跑過去,眼圈說紅就紅。
「大叔……對不起……」
她聲音發顫,眼淚似珠子往下掉,「我就是想給園園送個禮物,提前搞好關係,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季臨川看見林蔓蔓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後,心疼地給她擦眼淚。
「別哭了,還懷着孕呢。」
「你那麼單純,我當然知道你是好心。」
林蔓蔓順勢靠進他懷裏,抽抽搭搭地說:「蘇綰姐是不是很生氣?都是我不好……」
「明天我跟她辦離婚手續。」ẗũ³
他揉了揉眉心,聲音有些疲憊。
林蔓蔓隨即仰起臉,眼裏還噙着淚,卻閃過一絲喜色。
「真的嗎?」
但她又馬上換上心疼的表情,「那……財產怎麼分?」
「我淨身出戶。」
林蔓蔓攥緊拳頭,臉上卻依舊溫柔:「應該的……畢竟是我們對不起蘇綰姐。」
她又試探性地問:「那公司?」
「公司是我的。」
林蔓蔓暗暗鬆了口氣,嘴上卻說:「只是可惜了,大叔這些年打拼的家產都要拱手給別人。」
「過錯方是我,就當補償她們母女。」
「只要公司還在我手裏,賺錢不是問題。」
林蔓蔓不甘心。
可她不敢表現出來,只能強顏歡笑。
「嗯……好在公司還在,以後我們……」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羞怯地低下頭:「大叔,我會給你生個兒子,我們重新開始……」

-16-
我一直覺得園園還小,她什麼都不懂。
可今晚,她睡前卻突然用小手緊緊抱住我,趴在我懷裏哭着說:「媽媽,你是不是要和爸爸離婚了?」
「今晚那個阿姨,爸爸就是爲了她不要我們了,對不對?」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抓了一把,疼得窒息。
我摟住園園,溫柔且堅定地說:「寶貝,有些事你可能現在還沒辦法理解。但是媽媽永遠都不會離開你,會永遠愛你。」
園園在我懷裏哭着睡着。
可哪怕是熟睡着,她的小手始終緊緊攥着我的手指頭,生怕被丟下。
迷迷糊糊間,她甚至還說了夢話:「我要媽媽……我要跟媽媽在一起……」
剎那間,我淚如雨下。
我的原生家庭本就不幸福。
所以我比誰都盼着我的孩子能健康幸福地長大。
可我終究還是沒能護好我的女兒。
媽媽有愧。

-17-
第二天早上六點,我媽就急匆匆地來了。
園園還沒醒。
我媽衣服都來不及脫,就把我拉到桌子前。
她鄭重且認真地遞給我一張銀行卡。
「綰綰,這個卡里一共有七十萬。」
「我把老房子賣了四十萬,剩下的三十萬是我這些年攢的錢,還有你給我的,我也都攢着。」
「現在媽媽把它全部都交給你。」
我媽緊緊握着我的手,聲音顫抖地說:
「媽沒什麼大本事,這輩子也就只會擺擺小攤,跟城管鬥智鬥勇。」
「媽沒有能力給你提供優越的條件,讓你跟着我喫了很多苦。但是綰綰,咱不怕啊,不就是離婚嗎?你還有媽呢,只要媽活着就是你的靠山。」
「以後媽會幫你一起帶園園長大,咱們拿着這些錢做點小買賣,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她故作輕鬆的笑了笑。
仰着頭,不讓眼淚掉下來。
「媽活到這把年紀算是徹底看明白了,什麼男人啊,全他媽狗屁!靠不住。」
「以後咱娘仨相依爲命,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
我緊緊攥着銀行卡,哽咽得一度說不出話。
自責,有愧。
我媽一把年紀還要跟我操心。
「對不起……媽……」
我媽心疼地一把抱住我,「哭什麼啊,傻閨女。以後咱再也不用伺候老爺們了,這日子多好。」
「綰綰乖,媽永遠都在!」

-18-
上午,我跟季臨川辦了離婚手續。
他淨身出戶。
我也同意放棄公司股份。

-19-
一週後,我爸給我遞來消息。
他說季臨川先前的投資都被突然叫停,導致公司損失很大。
股東們正商量着召開董事會,要罷免季臨川的總裁職位。
而且我爸一直沒有撤股,還私下收購了一部分股份,成了公司最大的股東。
也就是說,未來這家公司的實控股東是我爸。
季臨川又一向自信。
爲了穩住局面,他誇下海口,說會親自飛德國去搞定客戶。
……ẗű̂ₜ
我在季臨川飛德國當天,帶着搬家工人去了林蔓蔓現在住的房子。
攆人!
因爲那是在婚姻存續期間季臨川買的。
屬於婚內財產,是我的。

-20-
我站在玄關處,冷眼看着林蔓蔓那張精緻的臉一點點扭曲。
「你們幹什麼?這是我家!」
她死死攥着手機,「我要給臨川打電話!」
「打啊。」
我慢條斯理地掃視着屋裏,「不過他現在正在飛往德國的航班上,關機。」
季臨川至今都不知道。
他接連失去的大客戶都是我爸的人。
其中這位德國的客戶,更是我爸多年的老友。
他根本無法挽回。
這本來就是我爸設下的套,爲了攆他出局。
搬家工人已經開始往外搬東西。
林蔓蔓那件香奈兒外套被隨意地搭在紙箱上,像塊抹布。
「蘇綰!」
她聲音尖利得像玻璃刮擦,「你憑什麼?」
「就憑房產證上寫的是季臨川的名字。」
「屬於婚內財產,現在歸我。」
林蔓蔓的臉色瞬間慘白。
我這才注意到她腳邊散落着幾個愛馬仕的包裝盒——季臨川可真是大方。
我對工人抬了抬下巴,「把這些都扔出去。」
「衣服鞋子就當送你了,畢竟……」
我上下打量着林蔓蔓,「被睡了一場,總得拿點辛苦費。」
林蔓蔓突然撲過來,被工人攔住。
她歇斯底里地喊叫:「蘇綰,臨川要是知道你這樣欺負我,他肯定不會放過你!」
我平靜地轉身,走向落地窗。
外面陽光太刺眼了,刺得我眼睛發疼。
身後傳來東西墜地的聲音。
林蔓蔓所有的尊嚴都在這一刻被踩在腳下,狠狠碾碎。
等最後一件東西被清出去。
我冷漠地對她說:「季臨川如今都自身難保了,他還拿什麼給你出氣。」
「林蔓蔓,我等着看你們的下場。」
她不明白我的意思,還想追問,卻被我找來的人生拉硬扯的給帶走了。
我鎖上門。
獨自站在這個充滿他們氣息的空間裏。
牆上還掛着他們在馬爾代夫的合影。
林蔓蔓穿着比基尼貼在季臨川身上,笑得刺眼。
我拿起相框砸向牆壁。
玻璃碎了滿地。
我掏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發給中介。
【可以掛出售了。】
走出大門時,秋風卷着幾片枯葉擦過腳邊。
我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後視鏡裏,那棟別墅越來越遠,最終變成一個模糊的小點。
就像某些人。
終究會從我的生命裏徹底消失。

-21-
一個月後。
季臨川被董事會逼着以極低價格交出他手裏的股權,否則就送他坐牢。
他的職務也被強制解除。
一夜間失去所有。
辦離職那天,天空飄着細雨。
季臨川抱着紙箱,領帶鬆散,曾經意氣風發的臉上只剩頹然。
德國的合作方沒有挽回成功。
董事會投票表決時,連他最信任的副總都出賣了他。
雨打溼了他的西裝,涼意滲進皮膚。
「季臨川。」
一道沉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季臨川轉身,看見一個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撐傘而立,大概五十幾歲,眉眼間有幾分熟悉。
「你是……?」
「蘇綰的父親。」
季臨川瞳孔驟縮。
蘇綰的父親不是早就死了嗎?
蘇父冷笑,傘沿雨水成串滴落。
「兩年前,你資金鍊斷裂,是綰綰求我注資。」
「我現在的太太很討厭她,爲了刁難她,讓她在院子裏的鵝卵石上跪了四個小時。等我回家時,她膝蓋全是血,卻一聲不吭。」
「想知道德國客戶爲什麼突然毀約嗎?」
蘇父語氣強硬:「你辜負了我的女兒,這就是代價。」
季臨川忽然瞪大眼睛,「這……」
「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配不上她。」
雨越下越大。
季臨川看見蘇父身後停着的勞斯萊斯,後座陰影裏坐着戴墨鏡的蘇綰。
此刻正冷漠地看着他,猶如看着一個陌生人。
他踉蹌着想上前,卻被蘇父攔住。
「季臨川,若你沒有辜負綰綰,我會看在她的面子上,保你一世安穩。」
「所以走到今天,是你咎由自取。」
「以後離我女兒遠點,滾。」
季臨川到此刻才恍然大悟。
他的成功是蘇綰給的。
從他出軌,決定跟蘇綰離開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他如今落魄的結局。

-22-
後來季臨川來找過我。
都被我拒之門外。
當季臨川失去了總裁光環,又身無分文後,林蔓蔓的醜惡嘴臉也漸漸露出來。
她開始抱怨住在出租房。
逼着季臨川去住他媽現在的房子。
但季臨川他媽住的房子也是我的。
只是我看在老人癱瘓不方便的情況下,借給他們暫住,但要收房租。
我那個事多的小姑子打上門,罵我冷血。
但後來也不來了,聽說是被林蔓蔓的大哥給纏上了,把她堵在公司門口要錢。
林蔓蔓的大哥沒什麼文化,是個粗人,一手臂的紋身。
仗着林蔓蔓懷孕了,逼着季臨川去借錢買房,說她妹妹不能喫這苦。
季臨川沒有錢,他就去找季臨川的妹妹要。
林蔓蔓甚至放話,要是沒有房子,她就打掉孩子,絕不在出租房結婚。
季臨川說她心狠,那是一條生命。
林蔓蔓終於坦白。
「季臨川,你以爲我跟你是圖什麼?」
「你比我大八歲,要不是看在你有錢的份上,我長這麼漂亮,能跟你?」
「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現在的自己,如果你還想要孩子,那就得聽我的。」
「我不管你是借錢還是搶錢,反正我要房子,房產證上的名字也必須是我!」
「別指望我跟蘇綰一樣,跟你住地下室,喫泡麪啃饅頭,那是不可能的!我纔沒把她那麼傻。」
季臨川突然想起來十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
蘇綰生日那晚,跟他裹着一牀棉被,坐在出租屋的木板牀上,凍得直哆嗦。
眼前的小桌上放着一塊 35 塊錢的小蛋糕。
上面插了一根蠟燭。
蠟燭燃盡之前……
蘇綰雙手合十,認真許願。
他從身後緊緊抱住蘇綰,愧疚道:「綰綰,對不起,跟着我讓你受苦了。」
「但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的。」
蘇綰笑着轉頭,在他嘴脣上啄了一下。
「我相信你。」
「臨川,我不怕喫苦,只要我們好好的。」
淚溼了眼眶。
季臨川終於明白悔不當初是什麼滋味。
胸腔的怨氣橫衝直撞。
所以他想也沒想,抬手打了林蔓蔓一巴掌,咬牙切齒道:「不准你提蘇綰!」
看到妹妹捱打。
林蔓蔓的大哥一下就火了。
衝上去對着季臨川的臉就是一拳。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屋裏被砸得稀碎。
聲音驚動了鄰居。
有人報警。
警察趕到時,倆人都躺在地上Ţù³,滿臉的血。
簡單處理後。
他們各自被拘留了七天。

-23-
我又重新撿起了瑜伽。
半年後,順利開了一家瑜伽館。
新店開業當天,葉眠帶了一羣貴婦來捧場。
在我離婚的這半年多,她時常陪着我。
她說:「綰綰,我羨慕你。」
「不像我,哪怕跟黃銘早就貌合神離,也終究沒辦法走到離婚這一步,經濟利益捆綁得太緊。」
當年黃銘出軌了女祕書,被葉眠捉姦在牀。
雖然葉眠給錢打發了女祕書。
黃銘也迴歸家庭。
但破鏡終究難重圓。
他們也只是湊合。
對,湊合。
葉眠說,這世上有很多人都把自己困在婚姻的牢籠裏,因爲這樣那樣各種原因。
能順利從失敗的婚姻裏走出來,並且好好活下去的人,都是幸運的。
一直忙到晚上才關門。
我打算請葉眠喫大餐,犒勞她一下。

-24-
鎖好門。
轉身。
卻意外看到了季臨川。
路燈下,季臨川站在臺階那,身上西裝皺得像醃菜,手裏那束粉玫瑰包裝紙窸窣作響。
身上帶着濃濃的酒味。
他抬頭看我時,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眼底全是血絲。
「綰綰,開業大吉。」
他嗓子啞得厲害,遞花的手在抖。
葉眠上前,一把打掉玫瑰。
包裝紙破裂的聲音,嚇跑了路邊的流浪貓。
我連多看一眼季臨川都覺得噁心,拉着葉眠,「我們走。」
可季臨川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綰綰,我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我甩開他,繼續往前走。
季臨川追上來,差點被臺階絆倒。
「綰綰,我知道錯了……真的知道錯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葉眠一把將我拉到身後, 大罵道:
「季臨川, 你這副模樣做給誰看呢?」
「要是林蔓蔓還黏着你,要是董事會沒踢你出局, 你會記得蘇綰是誰?」
他的肩膀一點點垮了下去。
酒精讓他的眼睛發紅,卻遮不住裏面的狼狽。
「我知道我活該……」
「知道就滾遠點。」我冷聲打斷他。
「但園園才五歲, 需要爸爸!」街角的路燈照亮他臉上的淚痕, 「我們……我們能不能重新……」
「需要爸爸?」
我聲音冷靜得可怕。
「在她高燒 40 度的時候,你在林蔓蔓牀上。」
「在她幼兒園演出時,你陪林蔓蔓旅遊。」
「這就是你給園園的父愛?」
他像被什麼擊中一樣, 後退兩步。
酒似乎醒了大半,面如死灰。
葉眠叫的車到了。
她適時拉開車門。
我彎腰坐進去,聽見季臨川破碎的聲音:「至少……讓我見見園園……」
我頭也沒回:「你不配。」
車子啓動。
後視鏡裏。
季臨川正跌跌撞撞追着車跑,領帶在風中飄得像條上吊繩。

-25-
那晚之後, 我再沒見過季臨川。
瑜伽館的生意越來越好。
我很快開了兩家分店。
我媽搬來跟我一起住,幫我接送園園。
但對於我和我爸重新建立聯繫這件事,我始終沒提, 怕勾起她的傷心事。
我爸私下見過我幾次。
他把公司的股份全都轉給我。
他說會僱人去打理公司的業務,我不用操心, 只等着每年拿分紅就好了。
他說這件事後媽不知道。
是他補償給我的。
提及當年的事, 我才知道我爸當初是被迫娶了我媽, 兩個人文化差異大, 沒有共同語言。
我媽是農村人, 沒讀過書。
我爸是城裏人,落難才認識了我媽。
這樣的婚姻,離婚是必然的。
但出軌,始終是他不對。
他說沒有資格求我媽原諒,只盼着我們母女過得好些。
我對這個父親談不上多深的感情。
可在處理季臨川這件事上, 他確實做了一個父親該做的事, 保護了我的周全。
我沒有拒絕那些股份。
經歷了這些事後, 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所有的感情都會變,只有把錢攥在手裏纔是保障。
我會給園園最好的生活。

-26-
後來的後來……
季臨川開始酗酒,不務正業。
林蔓蔓嫌他窮,不願意跟着他喫苦, 就把孩子打了, 轉身勾搭了一個更有錢的老男人。
但這次她押錯了寶, 碰上了硬茬。
姦情被發現後,人家原配找了流氓給林蔓蔓的臉上潑了硫酸, 她被毀容了。
聽說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臉, 瘋了。
被家裏送進了精神病院。
而曾經驕傲自負的季臨川,也徹底在圈子裏消聲匿跡了。
他離開這座城市前, 見過黃銘一面。
「黃銘, 你說得對, 我後悔了。」
「如果當初我肯聽你的勸,就好了。」
黃銘跟我說,季臨川的右腿瘸了。
起因是林蔓蔓的大哥想訛他一筆錢, 季臨川沒有,林蔓蔓的大哥喝多了,一氣之下把他打殘了。
但這些都跟我沒關係了。
人生沒有如果。
我和季臨川。
終究成了彼此人生中的過客。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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