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條時間線上的救贖

十一歲那年,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女孩。
她哭着說:「夏涔,今晚不要走小路回家。」
此後十年間,我很多次遇到類似的她。
直到原本身體健康的爺爺突然去世,外省河水裏冰涼泥沙下的兩具屍骨重見天日,我才覺醒——
自己只是一本救贖文裏的工具人女配。
書中寥寥幾筆寫過的背景,卻讓我深困其中無法自拔。
我不是女主,沒有人會來救贖我。
但我也不需要。
我將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
千次萬次地救自己於這世間水火。

-1-
林曉曉找到我時,我正在教室裏做值日。
她說學校門Ţûₒ口有個姐姐在找我。
「剩下的我幫你做了吧,別讓別人等太久。」
她拿着我手裏的掃帚,將我往外推。
我生澀地道了聲謝,剛一轉頭,就聽見班上愛欺負人的小胖子喊道:
「夏涔,門口那個瘸子是你媽還是你姐姐啊,真畸形,我看了都嫌晦氣。」
他稚嫩的聲音裏飽含着惡意。
林曉曉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起來柔弱而又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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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這樣說夏涔……」
我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走下樓梯。
我爸媽在我五歲時就到外省去打工,再也沒回來過了,更沒有什麼姐姐。
我的父母拋棄了我,不會來找我的。
走到校門口,我看向欄杆處那個戴着口罩,留着厚重齊劉海的女孩。
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心臟處傳來陣陣絞痛。
門口的女孩見到我,一瘸一拐地上前了兩步。
她緊緊地攥着欄杆,幾近失態。
「你找我有事嗎?」
幾秒的沉默後,我率先開口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夏涔?」
「嗯,是我。」
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問,但我還是應了一聲。
「你,你聽我說幾句話。」
她的聲音顫抖,眼裏蒙着一層淚。
我就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她平復情緒。
「就,就今天晚上,千萬不要走小路回家。
「就是繞過郵局的那條小巷。
「我知道你是想節約車費錢,這,這個給你。」
她費力將一張百元大鈔塞在了我的手裏,用目光懇求。
我愣愣地盯着手裏的那張鈔票,不解地問:
「你是誰?爲什麼要給我錢?
「你怎麼知道我回家的路?」
她的目光綿長而又憂傷。
「不僅是今天,以後都不要走那條路回家了。
「車費錢,就當我幫你給了。」
晚風迎面吹來,我短暫地閉了下眼,再睜眼時,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卻只觸碰到了一滴清涼的淚。
「哎,小夏,你怎麼站在那兒?」
愣神間,保安爺爺站起來朝這邊望了望,疑惑地看着我。
我緊緊地攥着手裏的那張鈔票,心底疑惑。
「都放學了,快回家了啊。」
「那個……」
我急急忙忙跑上前拉住他的袖子,仰頭問道:
「爺爺,你……你剛纔看見一個戴着口罩的姐姐了嗎?」
「這剛剛哪兒有人啊。」
保安爺爺笑呵呵地摸了摸我的頭。
「我看你都站在那兒半天了,咋還不走呀?」
他不記得了。
我將手背在身後,撫平展開了那張皺巴巴的鈔票。
「沒事,嗯,我現在就回去。」
那時是夏天最熱的時候,年僅十一歲的我,第一次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2-
因爲發生的事情確實有些匪夷所思,我將她的話記在心裏,用自己攢下的零錢坐公交回家。
爺爺靠在院子裏的那棵桂樹下等我回家,手裏拿着我最喜歡喫的鮮花餅。
「小涔回來啦!」
他慈祥地笑,輕輕將我抱住。
明明是每天回家都會發生的一幕,我的眼眶卻有些溼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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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像被塞滿棉花一樣,惆悵不已。
我仰頭認認真真地看着他,要把爺爺的樣子刻在心裏。
「小乖今天怎麼啦?」
「想爺爺了。」
我牽起他的手,向屋內走去。
屋子裏老舊的燈泡散發着昏暗的光,讓人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我定了定神,晃着他的手臂,撒嬌道:「爺爺以後會永遠陪着我嗎?」
「爺爺愛你,當然會了。」Ṱů¹
「那就拉鉤,一百年,不許變。」

-3-
第二天去學校,我從住在附近的小胖子口中聽聞了一件事。
他說昨天晚上就在本來我要回家的那條小巷子,幾個醉漢綁架了林曉曉,要她父母花 5 萬來贖人。
但林曉曉家是農村家庭,根本沒錢去贖她,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的後背瞬間驚起了一身冷汗。
如果昨天我走了小路,是不是也會被綁架?
那林曉曉呢,她會不會因此死掉?
我不願深思,只能說服自己這是巧合。
「喲,夏涔,我記得你家也住在那邊,你昨天晚上沒走那條路嗎?
「你和林曉曉不是朋友嗎?怎麼沒把你一起綁了?」
小胖子陰陽怪氣地對我說。
我遲鈍地扭過頭,腦袋的運轉已經超出了負荷。
所以,我逃出來了嗎?
半晌後,我說:「我昨天有事,坐了公交車回家。」
那個小胖子撇了撇嘴,「真是狗屎運。」
我沒空搭理他,慌亂地從褲包裏翻出那張百元鈔票,才漸漸穩定了情緒。
小胖子見我沒什麼反應,覺得自討沒趣,又跑去嚇唬其他同學了。
教室裏鬧哄哄的,我抹淚走到角落,將鈔票小心翼翼地疊成一個長方形,鄭重地放進了爺爺給我縫製的「小福袋」裏。
那時的我以爲這是上天對我的眷顧。
後來我才知道,求神不如靠己。
也只有我自己,纔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於水火中。

-4-
那之後,我沒再聽說過這件事的後續,又平靜地生活了將近四年。
中考的前一天晚上,我上完晚自習和同學一起下樓,聽見她們正在聊想考的高中。
「肯定是七中呀,那是我們這兒最好的學校了。」
「我想去衡陽,我男神季野就是那個學校的。」
「嗯,我知道他,但聽說他很照顧隔壁班的林曉曉啊?」
「還不是她不要臉!」江藝憤憤不平。
「幾年前季野在倉庫救了她一命,她就賴在別人身邊不走了。」
我愣在原地,扭頭看向她們。
「你們說的,是哪個林曉曉?」
江藝訝異地看着我。
「我們小學一個學校的嘛,你忘了?她之前被綁架在了廢棄倉庫裏,被季野救下了。」
「我看她呀,就是裝的。」
「等等,」我打斷了她的話,問道,「我怎麼沒在學校裏見過她?」
「她嗎?那時候就被季野養在家裏了,都沒在學校待過幾天,是吧?」
她們對視一眼,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後面她們說了什麼我都聽不太清了,只是又想起了那個一瘸一拐的女孩。
林曉曉被救下了,那……如果我也在呢?
我應該,是出了什麼意外吧。
走到一樓,我和她們道別,先一步回到了寢室。
剛走進去,寢室裏座機的電話鈴聲就響了起來,我垂眸拿起電話,聽見了一個女生靦腆的聲音。
「夏涔?我,我是林曉曉,有人給你寄了一封信,讓我交給你。」
林曉曉竟然還記得我?
我只是愣了一下,也沒去追究原因。
「好,我馬上下樓來拿。」
走到一樓,林曉曉就站在樓梯間,將一個信封遞給了我。
「夏涔,這是一個女人在校門口讓我給你的。」
「她怎麼會認識你?」我皺眉反問道。
林曉曉依舊唯唯諾諾地說:「她問我認不認識夏涔,我說認識,她就讓我把信交給你了。」
會是「她」嗎?
「嗯,謝謝了。」我的眸光沉了沉,然後轉身上樓。

-5-
回到寢室後,我走進衛生間鎖上了門。
藉着頭頂昏暗的光源,我拆開了信封。
裏面有一張信紙,寫信人字跡潦草,落款處是鄰居王嬸。
我下意識地鬆了口氣,緊接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恐慌。
別多想了。
我按捺住心中的異樣,認真地看向這張紙。
只一眼,就讓我渾身血液冰冷倒流。
【夏涔,你爸媽回來了,他們有急事馬上又要走,想再看你一眼,你明天早上回家一趟吧。】
【王秀芳】
怎麼可能?
看到「你爸媽回來了」這一行字時,我立刻在心裏否定了她說的話。
更別說讓我中考那天早上回家,邏輯根本不成立。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會去。
我斂去眸中的諸多思緒,輕輕將信收好。
「叮鈴鈴——」
突然響起的座機鈴聲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慢吞吞地走到座機前,看向顯示屏,發現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號碼。
鈴聲又響了十幾秒,我這纔回過神來接起了電話。
「是夏涔嗎?」
電話那頭女孩的聲音顯得無助而又熟悉。
「是我,你是誰?」
我的聲音平靜,握着聽筒的手卻止不住地顫抖着。
「我是來救你的。」
她說完頓了兩秒,似乎在等我反應。
「嗯,發生什麼了?」
我沒有表現出震驚和質疑,只是瞥了眼寢室的門,依舊不徐不疾地問。
她彷彿噎了一下,又輕笑兩聲。
「中考那天,你沒能準時坐上校車到達考場。」
「怎麼可能?」
我皺着眉反駁。
「我又不傻,不會回家的。」
「是啊,你沒回家。」她那邊有風聲,彷徨的聲音裏帶着堅毅。
「但他們將你堵在了學校門口,拼命扯着你不讓你上車。
「校車不可能等你,你錯過了這次改變命運的機會。」
「等等,」我的聲音顯得蒼白無力,「他們是誰,爲什麼要這樣做?」
「是王嬸她們,她撒謊是你媽媽,聯合她的親戚一起把你綁回了家,囚禁了整整兩天。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
她好像在隔空望着我,眼裏是終年不化的憂傷。
我討厭看見這樣的她。
我不該是這樣的。
「好像有一股不可抗的力量,生生將我逼上絕路,給我白晝般的人生蒙上了一層黑布。
「沒人願意幫我,也沒人站在我這邊。」
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苦笑了兩聲。
「林曉曉站出來了,但也僅僅是勇敢善良地說了幾句話。
「信是她給你的,這件事的發生讓她恨上了懦弱的自己,在季野的安慰和攻略下,她最終走出了陰影,接受了季野對她的愛。」
「離她遠點吧。」那邊的風聲更大了。
「這一切本就因她而起。」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你一定要救下自己。」
電話被掛斷,響起了「嘟嘟」的提示音。
與此同時,我好像聽見了一聲巨響。
不會的。
我近乎瘋狂地搖了搖頭。
就算只有一線生機,我也會爲自己博得出路。
可若真是被置之死地,萬劫不復了呢?
我半趴在座機上,校服外套被眼淚浸溼了一大片。
求神不如靠己,我將拼盡全力打破這世間因果,只爲救己。

-6-
一夜無夢。
早上,我和同學們一起先去教室拿上了文具,又藉口有東西忘帶回到了寢室。
插上電話卡,我按下了「110」。
「您好,我們是臨州單位的民警,請問是您報的警嗎?目前是什麼情況?」
我做了一個深呼吸,平緩了緊張的情緒。
「是我,我是今年的中考生,學校門口有人堵我,想阻礙我參加中考,希望能尋求警察的幫助。」
「姓名?」
「夏涔。」
「學校名稱和地址?」
「臨泉中學,在裏泉街道。」
對面接線員的聲音很嚴肅。
「我們大概半小時後可以到達,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不要與他們起正面衝突,請您理解。」
我看了一眼時間,道謝後掛斷電話。
半小時後,校車也會出發。
可中考有兩天,如果這期間她們又來找麻煩怎麼辦?
接下來的兩天,我要她們沒辦法出現在我面前。

-7-
樓下的宿管阿姨正在排查初三的這兩層樓,見我還在房間,催促道:
「同學們都集合了,你還在這幹什麼?」
我轉身溫和地笑笑。
「阿姨,我現在就走。」
走到樓下,我在心裏掙扎了一番,還是扔掉了手中攥着的口罩。
被動防禦,不如主動出擊。
每個班的學生都提前二十分鐘排成兩列站在了校門前。
此時距離中考第一科開考還有不到兩個小時。
我在心中疑惑,我與張嬸無冤無仇,她爲什麼要害我?
就算是被引導,總歸也會有動機吧。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
她傷害了我,這就是事實。

-8-
又過了十多分鐘,老師開始有序地將同學們引上公交。
我站在隊伍靠後的位置,尋找一番後,果然看見張嬸和她家的親戚鬼鬼祟祟地站在學校大門一旁。
一個男的和兩個女的,加上張嬸一共四個人。
都很面生。
我若無其事地抬腳走出了校門。
餘光看見張嬸指了我一下,嘴裏唸叨了兩句,幾個人便撲上來扯住了我的頭髮,將我拖向一旁。
同學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住了,都停下了腳步。
前面的帶隊老師小跑過來瞪着他們。
「你們在幹嗎!這裏是學校,趕快把人放了。」
幾個人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臂,張嬸則是捂住了我的嘴。
我沒有絲毫掙扎,只是冷冷地看着這一切。
她抱歉地笑了笑,倒真像一個老實本分的中年女人。
「我是她媽,這小妮子偷了家裏的錢來買資料,太缺乏管教了。」
「她要參加中考,我不同意!」
我父母這三年間從未來過學校,老師也不清楚情況,她試圖解釋:
「請您先把孩子放開,不管您是不是她的家長,都不能阻止孩子考試。」
「憑什麼?」
她把臉一橫,囂張地看着年輕老師。
「我管教自己的孩子有你插手的份兒嗎?信不信我去教育局告你,讓你丟飯碗!」
老師上下兩難,一旁的同學更ťůₖ都是一副喫瓜的表情,也有少數人擔憂地看向我,但也僅限於此。
我一個個地掃過往日這些熟悉的面孔,卻突然覺得陌生。
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冷眼相待,事不關己。
最終,我將目光定格在了林曉曉的臉上。
她臉上的神情掙扎了一下,捏了捏衣角,還是向前站了兩步。
「阿姨請您放開夏涔,你不知道中考對於夏涔是很重要的,我們都是貧困生……」
張嬸譏笑地看着她。
「哪來的小妮子,別多管閒事,又沒管你,哪來那麼多屁話!」
林曉曉應該從沒有聽過如此粗俗的話,加上身邊同學的竊竊私語,她尷尬地漲紅了臉,最後還是低着頭退回了隊伍。
老師還在嘗試溝通,「有什麼事可以等孩子考完試再說…」
一個兩個不知道打電話報警嗎?還想和這種人好好溝通?
感覺到抓住我的人加重了力道,我皺了皺眉。
排在後面的老師同學催促道:「前面怎麼停在那兒,快點上車,後面的還等着呢。」
「就是啊,要是耽誤我考試怎麼辦。」
「煩死了……」
後面的人相互推搡着,老師張了張嘴,還是退後了一步。
我避開她道歉的眼神,面無表情地看向拽着我的那個男人,輕輕吐出幾個字:
「傻逼東西。」
他氣壞了,揚起手就扇了我一巴掌。
我的頭髮鬆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小賤蹄子,看我不打死你。」
話還沒說完,我屈膝狠狠地撞向了他的膝蓋,然後扯住另一個女人的手臂,一腳踹向了站在我面前的王嬸。
幾人喫痛,叫出聲來,我趁機向後退了幾步。
警笛聲由遠及近,我掐住王嬸的手不放,直到幾人被控制住。
圍觀的同學被老師趕上車,我輕輕偏過頭,就對上了林曉曉驚訝的眼神。
她認爲在這種情況下就無法自救了嗎?
我收回目光,摸了摸紅腫的臉頰。
王嬸也不裝了,對着我破口大罵,全是些污穢不堪的詞。
「我不認識他們,他們是人販子,冒充我媽要綁架我。」
我一副嚇壞了的表情,髮絲凌亂。
「警察叔叔,我認爲他們嚴重威脅到了我的人身安全……」
警察安撫地拍了拍我的頭,打開車門,讓我坐到了警車上。
「放心,他們這是尋釁滋事,至少會關十幾天,不會影響到你考試。
「來,這兒有冰塊,你敷一下臉。」
我接過冰塊,眼神幽暗。
「可如果我沒有報警呢?他們……」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我回過神來,感激地看向他們。
「謝謝你們救了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如果有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警車停在了考場門口,執勤的兩個警員目送我下車。
「你安心考試,結束後我們會告訴你的。」

-9-
我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考完了第一天的三門科目,雖然已經在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了,但思緒還是會被這幾年發生的事影響。
拯救我的,到底是未來的自己,還是平行時空裏的自己?
她們克服因果讓我避開的那些路,究竟會將我引向哪處深淵?
我落下最後一處標點,望了眼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木。
這次可能會發揮失常。
我不悲不喜地想。
第二天考完試後,我從校門口走出來,一眼便看見了人羣裏激動地翹首以盼的爺爺。
他的手裏握着蒲扇,眼神欣慰而又肯定。
我心裏的其他情緒頓時一掃而空,只剩下了濃濃的酸澀。
在那些事發生後,爺爺又會經歷什麼呢?
他一定會很傷心吧。

-10-
回到家休息了一天後,我被警察傳喚到了警局。
警察將一張打印紙遞給了我。
「這是我們審訊張秀芳時做的筆錄,她的作案動機……」
沒等他說完,我的身體已經因爲憤怒而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上面張秀芳的原話是:「她勾引我老公,這麼小就知道勾搭男人,能是什麼好貨色,我就是不想讓她中考怎麼了?我就是要毀了她!」
警察問她有什麼證據,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多次審問後才破防罵道:
「我在我老公的手機裏看見了她洗澡的照片,她要賣騷勾引我老公,活該!」
我半晌才抬起頭,眼底猩紅一片。
這一刻我是真的想殺了她。
「你冷靜一點……」
那個警察端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對我說:「涉事人員都已經被拘留了,王秀芳拘留六個月,其餘同夥三個月。」
「趙德柱呢?」我的聲音沙啞,就像一條因缺水而瀕死的魚。
「啊,什麼?」他沒聽清。
「我說,王秀芳的老公趙德柱呢?」
我握住溫熱的紙杯,因爲我太過用力,水被灑了出來。
那個警察抱歉而又同情地看着我,語氣無奈。
「這件事我們還在調查是否屬實……但,就算是真的,他也最多被拘留 15 天。」
「這是處罰她們的賠償金。」
我握住裝錢的紙袋,手背上青筋畢露。
憑什麼?
就是因爲她老公偷拍我,她就要毀了我的一生?
這到底是什麼邏輯。
我坐在椅子上緩和情緒,憤怒過後就只剩下悲哀。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警局的,又是怎麼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小姑娘,小姑娘?」
「你要去哪兒?」
司機的催促聲讓我從憤怒情緒中抽離了出來。
「影林大廈。」
我抬起冷漠的雙眸,報出一個地名。
既然不能還我一個公道,那我便自己去爭。
那個「她」所受過的苦難,絕不能就這樣算了。

-11-
聯繫到那家媒體記者後,我講述了我的遭遇,並表示願意接受採訪。
這麼一個大熱點,誰不想抓住搏一波流量呢?
當天晚上我就接受了一個女記者的採訪,在鏡頭下聲淚俱下地講述了自己的遭遇。
除了讓一些細節顯得更噁心,我還哭訴瞭如果沒有報警我會遭遇的事。
三年的心血將會毀於一旦,甚至還會有生命危險。
女學生被鄰居拉扯着差點錯過了中考,更何況如此做的理由還十分奇葩。
誰看了不會感到憤怒呢?
更何況,這本來就是我經歷過的事。
鏡頭一切換,我柔弱而又堅強的眼神瞬間變得冷漠無比。
用輿論施壓,是我唯一能做到的。
新聞剛一報道,就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網友們都紛紛罵這夫妻倆沒一個好東西,感嘆我的倒黴。
丈夫偷拍鄰居家的女學生洗澡,而妻子卻認爲是女生勾引自己丈夫,甚至想要毀了別人的人生?
這不純純腦子有病。
雖然犯罪未遂,但仍然在社會上造成了惡劣影響。
很多人擔憂自己的人身安全沒有辦法得到保障,都紛紛要求法院嚴懲。
更有甚者還將趙德柱人肉了出來,他被公司辭退,現在根本不敢出門。
因爲網上的輿論影響力太大,上面施壓,警察暫時拘留了趙德柱。

-12-
我一整天都待在學校旁租的清水房裏,用自己那部卡得不行的二手手機慢慢查看着這個案件的近況。
今天上午警察帶着趙德柱他老母來找過我,希望能協商刪掉網ẗŭ̀⁺上的視頻,並私下賠償解決。
我就站在門口和他們對峙,堅決不讓他們進屋。
「沒什麼好商量的,我只是通過正常渠道發聲,不可以嗎?」
兩個警察面色尷尬,見勸說不行就要拉着趙母離開,她卻死活不走,一個勁地哀求我。
「求求你了,原諒他吧,我就他一個兒子了……
「他也是一時糊塗,你也沒損失幾兩肉啊,幹嗎抓着不放?
「我可以給你錢……」
兩個警察見她不走,也只能離開了。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正要關上房門,她卻一下子跪下來抵住了。
「我求求你了……」
我壓抑住內心的暴躁,擠出一個微笑。
「Ŧú⁶阿姨,您先起來,別跪在地上。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欺負您呢。」
她愣了一下,然後兩眼放光地抬頭望向我:「你同意了?」
我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冷笑了兩聲:「死老太婆,想什麼呢?」
說完就「嘭」的一聲摔上了房門。
也不管她在外面撒潑打滾破口大罵想要道德綁架我,我直接撥通了物業電話。
「有個瘋老太在我門口發癲,你們來幾個人處理一下。」
最後案子的宣判結果出來了,因爲涉及未成年人且情節惡劣,當事人也完全認識不到自己的錯誤,趙德柱和王秀芳都被判了兩年,其餘幫兇則是一年多的刑期。
因爲我一早就向爺爺撒謊說自己這十多天要參加學校組織的一個畢業夏令營,所以他也沒多問我這幾天去哪兒了。
一切彷彿又迴歸到了正常的生活。
可我清楚地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湧動。

-13-
中考成績出來後,我比平時的模擬少了十幾分,徹底與七中無緣。
正當我打算報考四中時,老師給我打來電話。
她說季氏打算資助我們學校的幾個優秀貧困生,可以免學費上衡陽中學,名單中就有我的名字。
衡陽中學是我市最好的私立高中,確實比四中稍好一些。
老師見我不說話,就當我默認了。
「那先這樣好了,明天季氏就要來學校看看你們,你記得來報到……」
我皺眉打斷了她的話,語氣遲疑。
「老師,我不想去。」
「怎麼能不去呢!?」她的聲音拔高了兩個度,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後又放緩了語氣。
「夏涔,我也知道你中考受了影響,可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進校後成績優秀還能領獎學金,老師也知道你家的情況,你……」
我目光幽幽地落在了習題冊上,半晌才輕嘆了口氣。
「行吧,我明天去看看。」
掛斷電話後,我走到院子裏,看見爺爺正躺在桂樹旁的躺椅上,手裏還拿着一本破舊的書。
見我走了出來,他慢慢摘掉了老花鏡。
「小乖出來休息啦?」
我嗯了一聲,目光認真地盯着他。
「剛纔老師給我打了電話,說有集團願意資助我們學校的貧困生上衡陽中學。」
我頓了一下,繼續說:「但我不想去。」
爺爺還是笑呵呵的,可有一瞬間,我發覺他的目光晦澀難懂。
「那就不去了。」
「不想去就不去。」
爺爺站起來在院子裏走了兩圈,「上四中也好,離家近些。」
我踮起腳尖摘下桂樹上的一片葉子。
「是啊,有什麼事我還好回家看看你。」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就在不久的將來,這句話將一語成讖。

-14-
第二天我如約來到了校長辦公室,裏面除了季氏的掌權人,還有一個年輕的公子哥,正吊兒郎當地坐在沙發上。
校長正在和季先生交涉,而我們一排貧困生則是拘謹地站在牆邊。
而這些貧困生中,就有林曉曉。
她成績中等,不用說我也知道她爲什麼會在名單裏。
正走着神,季先生已經交談完,將目光放在了面前的學生身上。
他身上自帶着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感,不急不緩地開口:
「徐校長給我看了你們這三年來的成績,我很滿意,願意資助你們讀季氏集團名下的衡陽中學……」
「除了林同學。」
他話鋒一轉,嚴肅地看向臉色難堪的林曉曉。
「我看了你的檔案,成績一般,也沒有藝術類的加分項,爲什麼會在名單裏?」
「我……」林曉曉唯唯諾諾地抓着衣角,感覺快要哭出來了。
但季先生並不喫她這一套。
「徐校長,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這……」徐校長爲難地笑了笑,將目光移向了一直在打遊戲的季野。
「季少,您看……」
季野這才放下了手機,不滿地瞪着他爸。
「林曉曉是我讓徐校長加進來的,不行嗎?」
「多資助一個人而已,我們季家又不是出不起錢。」
季先生臉色沉了沉,倒也沒多說什麼。
「就這樣吧。」
他抬眼看了下徐校長,語氣不鹹不淡。
「好,好,就這樣。」
徐校長點了點頭,一臉諂媚,又轉頭嚴肅地看着我們。
「你們要知恩圖報,珍惜季氏對你們的這次資助。」
「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
在校長上前分發表格時,我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
我不想和林曉曉再扯上任何關係。
這股力量並不是完全不可抗。
「同學,你怎麼了?」
站在我面前的徐校長有些不滿。
我深呼了一口氣,瞳孔才漸漸聚焦。
在這一刻,我的心裏是前所未有的明晰。
我向他們鞠了一個躬。
「很抱歉,我今天只是來了解情況的,因爲自身原因,我並不打算接受季氏的資助,希望季先生可以諒解。」
起身後,我直視着季先生的眼睛,聲音不卑不亢,餘光看見林曉曉一臉喫驚地看着我,目光中還夾雜着不解。
我沒有理會任何人的反應,靜靜地退出去關上了門。
然後沒有任何猶豫,將電話打給了四中招生處的老師。
一念之差,便是地獄。

-15-
季氏如此大的一個集團,自然也不會在乎是否有一個貧困生不接受自己的資助。
我如願進入四中最好的班,靠自己每天學習到凌晨兩點的狠勁成功拿到了物理競賽的名額。
沒人以權勢逼我放棄,也沒有什麼小說裏栽贓陷害的戲碼。
可每當午夜夢醒,我總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就像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不過這些擔憂也被高強度的學習所掩蓋了。
考上一所好的大學,或許是我最容易改變命運的方式。
偶爾喫飯閒聊時,我從別人口中得知了林曉曉的近況。
她們說林曉曉的成績突飛猛進,連帶着季野也開始努力。
還八卦說林曉曉高一時被人關在了體育館的倉庫裏,小時候的幽閉恐懼症又犯了,是季野堅持不懈地找了她半天才將她解救了出來。
聽到這裏時我眼皮跳了跳。
像是塵封的恐懼湧上了心頭。
「誰懂啊,這真是美好的雙向救贖!」
那幾個女生還在紛紛感嘆着這美好的愛情。
「我也想要一個像季野這樣的男朋友,又有錢,又溫柔,還很寵我嗚嗚。」
「想啥呢?你也不看看林曉曉有多漂亮。」
說話間,她們問起了我。
「你初中是不是和林曉曉一個學校的啊?她人怎麼樣?真有那麼漂亮?」
「還行,確實很漂亮。」
我只是笑笑,不再說話了。
之後,我偶然間還是能聽到他們絕美的愛情故事。
不過都與我無關了。

-16-
高二的物理競賽前夕,老師將我和班長叫到了辦公室,細細囑咐參賽事宜。
我乖巧地站在一旁,心裏卻突然冒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恐慌,鋪天蓋地,快要將我淹沒了。
我一下沒站穩,身形晃了晃。
老師關切地看向我,「夏涔,你的身體沒問題吧?」
我強行壓下無措的情緒,點了點頭。
「我沒事。」
「那就好,你們……」
他話還沒說完,我包裏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因爲競賽前的諸多事宜需要緊急聯繫,所以老師特批了競賽生可以帶手機入校。
我垂眸看了一眼還在不停震動的手機,心跳突然慢了半拍。
我頷首向老師致歉,側身走到了門外。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
「我們是臨州市第一人民醫院的醫生,請問您是病人夏榮國的家屬嗎?」
我呆愣住了,手裏還拿着手機,身體脫力順着牆壁滑到了地上。
「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你爺爺突發心臟病去世了。」
「請節哀。」
那幾秒的時間顯得無比漫長,我怔怔地抱着膝蓋,眼裏只有不可置信和麻木。
怎麼會呢?
爺爺的身體一直很健康,沒有心臟方面的疾病。
爲什麼會這樣啊?
我無聲地抽泣起來,手機掉落在地上,「砰」的聲響引來了辦公室裏的幾人。
「夏涔,你怎麼了?」
老師皺着眉,蹲下身幫我撿起手機。
我一隻手扶着牆壁,慢慢站了起來。
我聽見自己毫無波瀾地說:「老師,我可能沒辦法參加競賽了。」
「怎麼能這樣?到底發生什麼了?」老師既不解又震驚。
電話那頭的醫生等了幾分鐘,再次提醒道:
「現在我們需要您過來一趟,希望您能配合。」
「我馬上過來。」
我吞了吞口水,聲音乾澀地回答道。
掛斷電話,我向老師鞠了一躬。
「一個對於我很重要的親人去世了,很抱歉,我必須去一趟。」
「希望您能理解我做的決定。」

-17-
說完這句話,我就匆匆離開了學校,打車來到了第一人民醫院。
我走進大廳,快步向一樓的手術室走去。
路過急診室時,我在門口的座椅上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季野的神色看起來有些頹廢,正在和電話那頭的人解釋。
「曉曉的胃病又犯了,我帶她來醫院檢查。」
「我之前也說想找個保姆照顧她,但曉曉太善良了,她覺得這樣不尊重別人。」
「新來的那個轉學生搶了曉曉的名額?你們馬上給我處理好這件事,有我給曉曉撐腰,誰也別想欺負她!」
我只是頓了頓,又立刻離開了。

-18-
急診室外,主治醫生拿着一沓報告單,臉上的疲憊顯而易見。
「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請您節哀。」
「可我爺爺沒有心臟病。」
我的眼眶泛着紅,只能死死地憋住眼淚。
「死因確實是突發心臟病。」醫生將報告單遞給我。
「可能是死者年紀太大,又沒有頻繁檢查,所以纔沒有發現。」
「麻煩您在這裏籤個字。」
我沉默地拿起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個世界真的很荒謬。
我唯一一個最親的人也離我而去了。
抱頭痛哭了一會兒後,我死死地咬住嘴脣,對醫生說:
「我想去看我爺爺一眼。」

-19-
我最後去看了躺在冰冷白布上的爺爺一眼,然後回到了我們一起生活了 17 年的那個小院。
前幾天他還在院子裏乘涼,如今人一走,便一點活人氣也沒有。
院子裏的桂樹還沒開花,葉子一片一片地落下來。
我就坐在爺爺生前最愛的那把躺椅上,靜靜地發着呆。
這幾年的記憶如同走馬觀花般在我的眼前回放。
我悵然地環顧了整個院子,心中的困惑和恨意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將我深困其中。
我明明已經逃離了,爲何爺爺還是會死?
我不相信這是意外。
所以我身邊親友的死,都在一開始就被設定好了嗎?
那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我聲嘶力竭地抱着頭,身體向前傾着。
依舊沉默。
緩和情緒後,我走進屋裏開始整理房間,準備收拾爺爺的遺物。
拉開抽屜,我看見裏面放着一張信紙,看起來有些陳舊了。
我展開信紙,一行一行地讀了下去,讀完時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夏涔,是爺爺啊。
爺爺早就知道自己會在這天突發心臟病而去了,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唯一遺憾的就是不能看着你繼續長大了。
你親自改變了自己的結局,小乖,你很優秀,真的很了不起。
爺爺很抱歉不能幫你,也很欣慰能看見這樣的你。
不要再糾結於過去了,這些年我一直想告訴你,你也不要怨你的爸媽,他們出了意外,他們也不想的。
他們很愛很愛你,也從沒有想過要拋棄你。
我們的路已經走完了,可你還要繼續走下去。
我和你父母都希望能看見你好好的。
不要害怕,我們會永遠愛着你的。】
泛着黃的紙張已經被我的淚水浸溼,我的身體小幅度地顫抖着,心臟處傳來一陣一陣的抽疼。
原來,在我一次次嘗試着救下自己時,爺爺一直在身後看着我。
所以,我以爲拋棄我的父母,其實早已經死了嗎?
是啊,明明小時候他們很愛我的。
我將臉埋在掌心裏,沉浸於巨大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20-
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完全黑了,我摸索着打開手機,發現已經十二點了。
涼風陣陣,我漸漸冷靜了下來,滑走信息,打算聯繫火葬場的人火化屍體。
爺爺生前沒有什麼朋友,我打算自己安葬了他。
逝者安息。
我考慮着相關事宜,迷迷糊糊間又睡着了。
這次醒來,已經是早上六點了。
老師給我打了十幾個未接來電,我一個一個地向下翻,忽然愣在了原地。
這期間還有一個陌生的號碼,見沒有打通就給我留了言。
「夏女士您好,我們是 A 省七海市公安分局刑偵支隊,一週前有目擊者在 a 江下游發現了兩具已經腐爛的屍體,經過 DNA 比對,兩名死者分別是您的父母,死亡時間推斷在 10 年以上。
如果有時間的話,請您給我們回個電話,我們會將詳情告知您,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我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肉裏,天已經亮了,可我卻如同置身黑夜。
爺爺的突然離世,父母的屍骨在外省的河水中被發現……
一連串的事不像是偶然。
我的悲傷沉痛已然麻木,平靜地按下了回撥鍵。
「您好,我是受害者的家屬夏涔。」
那邊的刑警告知了我一些細節。
根據調查,我的父母在 12 年前出省打工後便消失不見,再無蹤跡。
應該是在路過 a 江沿岸時發生意外。
「這不是意外。」那個警察聲音嚴肅。
「我們在腐爛的屍體上檢測到了刀傷,很有可能是被人殺害後拋屍在江水裏的。」
「犯人將屍體裝在袋子裏,在裏面裝上了石頭後沉江。」
「因爲是外省人且沒人報案,所以直到一週前屍體漂出水面被人目擊,才報了警。」
我的臉色慘白,無力地跪在地上。
我的父母被人殺害了。
早在十二年前,我剛滿五歲時,他們就已經死了。
那時的我可能在院子裏蹦蹦跳跳地抓蝴蝶,可能在聽着蟬鳴聲入睡……
他們死前會不會感到絕望,想的又會是什麼呢?
應該是在擔心自己的家人吧,還有懵懂無知的幼女。
有人在等自己回家。
我再一次忍不住失聲痛哭,感覺自己的精神快要崩潰了。
「兇手,兇手抓住了嗎?!」
我情緒激動地吼道。
「我們已經在盡力追查,不過您要有心理準備,這件事已經過去十多年了,抓住真兇的可能性並不大。」
我疲憊地閉了閉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懇求道:
「拜託了,你們一定要抓住兇手。」

-21-
這半天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時光。
一夜之間,我彷彿成熟了很多。
我很抱歉地回覆了老師,告訴他我要放棄獲得物理保送生名額的機會,通過正常渠道參加高考。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我突然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是一本救贖文裏的女配,在十一歲那年和女主一起被酒鬼綁架,女主林曉曉被季野救下了,我卻被他們落在了最後面,逃出去的過程中意外摔傷了左腿。
中考前的那一天,和書中寫的一樣,我被張嬸那羣人拖回家囚禁了起來。
書中一筆帶過的情節,卻深深折磨了我兩天。
更可笑的是,這些無用的情節都只是爲了鋪墊女主的轉變,以她對我的安慰來凸顯她的善良。
但我並沒有因此變得心理脆弱,畏畏縮縮,而是整理好證據將他們告上了法庭。
後來,我和女主一起被資助上了衡陽中學,高一那年,林曉曉被班上幾個討厭她的女生關在了倉庫裏,她在給男主打完電話後又將電話打給了我。
我想着同學一場,匆匆趕去救她,她已經被季野救走了,而我卻剛好碰見了那幾個女生叫來的混混。
在我被侮辱後的幾個小時裏,班上所有人都在尋找我,林曉曉卻彷彿忘了給我打過電話這回事。
在大家發現我後,一切都晚了。
季野一邊開除了那幾個同學,一邊心疼林曉曉,還說幸好遭到迫害的不是她。
他們在我面前恩愛有加,林曉曉還一臉天真地安慰我,說是我幫她抵擋了這些苦難。
我恨他們,卻又無可奈何。
就是那段時間,我的爺爺突發心臟病去世,在河底冰冷泥沙下的兩具父母的屍體也重見天日。
在這接二連三的打擊下,我覺醒了。
我只是一本救贖文中的工具人女配, 唯一的價值就是烘托女主的人設和促進男女主感情的升溫。
憑什麼我的人生要被劇情所支配?
這不合理。
就在那時,殺害我父母的兇手被找到,但因爲時間久遠證據缺失, 只被判了十一年。
我瘋魔了, 在衆多記者面前一刀一刀地捅死了他, 然後自殺。
小世界因爲這一個破碎的閉環而崩壞, 並且重啓。
因爲重啓後時間線混亂,在每一個重要的節點,另一條時間線上的我都會打破枷鎖,將自己引離深淵。
她們飛奔而來,在真正意義上救贖了我。
夢醒了,我望了眼窗外的魚肚白,剛好收到了傷害我父母的兇手落網的消息。
我熄滅屏幕, 踱步向外走去。
這一刻我才發覺, 一直隱隱約約存在於我生活各處的桎梏,都消失不見了。
此後長風萬里,我的明天也不會再被他人所埋葬。
請您務必要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 千次萬次地救自己於這世間水火。

-22-
塵埃落定後, 我在高中最後的一年拼命學習,考上了一所我夢寐以求的大學。
可能是心中的某些執念吧,我沒有猶豫地選擇了法律專業。
我在大學裏遇見過季野。
他還是在抽菸,但高中畢業就和林曉曉分手了, 身邊的女友換了一個又一個。
而林曉曉本來就是貧困生,在高三下學期時因爲感情的原因成績一落千丈, 最後只考上了個普通的本科。
見沒攀附到有錢人, 他爸不讓她上大學, 要她回農村去嫁給一個老男人。
也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
季野的朋友問他分手原因,他只是說淡了, 也沒什麼意思,再漂亮的臉看久了都會膩, 而且兩人之間的差距也太大了。
我依舊垂眸不言語。
沒有了工具人配角爲了你們的愛情犧牲,最終還不是變得面目可憎。
至於季野,在幾年後又開始懷念初戀白月光,身邊的替身從ƭü₆不間斷,每次看見他時都在抽菸。
遲早把他自己給抽死了。
不過這也都與我無關啦!

-23-
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還在下着雨,我撐着一把黑色的雨傘,來到了埋葬我父母和爺爺的墓地。
他們也許只是書中幾個寥寥幾筆寫過的 NPC, 他們的存在也是爲了襯托我悲慘的身世, 再間接爲男女主的人生做貢獻。
可他們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被設定好的冰冷程序。
我將幾束白色的菊花放在三個墓碑前, 笑容燦爛, 聲音卻哽咽了起來。
「爸爸媽媽,爺爺,我來看你們了。
「我會一直走下去的。」
涼風吹過,這個世界也終於脫離了劇情而存在。
我本是向死而生, 卻被無數個未來的我飛奔救下。
凡是往事,皆爲序章。
如今種種,擁抱新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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