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穿越後重置篇

全班穿越的又一個第七年,我和那羣答應帶我喫香喝辣,走上人生巔峯的傢伙都死了。
原來故事的結局正是故事的開篇,命運早已註定,而我從未逃離。
我終於忍不下去了,自作聰明就自作聰明吧。
這一次,我要救他們。

-1-
我們全班都穿越了。
大家前一秒還在高考考場上奮筆疾書,下一秒就來到了洪武二十五年。
全班三十一人,一個不少。
擁有十年小說閱讀經驗的我摩拳擦掌,準備幹出一番大事業,卻發現我只是浣衣局的一個小宮女。
這是什麼地獄模式啊
生活艱辛,但好在我不是一個人。
剛穿越來沒兩天,我就和班長接上了頭。
等等!
班長……

-2-
看着班長遞過來的饅頭,我腦子裏滿是大夢初醒的恍惚。
又重來了嗎?
一切又從頭再來了嗎?
班長看我一臉癡呆,有些憂心。
「金元,你怎麼了?趕緊多喫點啊,這才穿來沒幾天,你怎麼就瘦跟個小雞崽子一樣了。」
我捧着熱乎乎,軟綿綿的饅頭,機械地大口咀嚼。
心臟劇烈跳動,喉嚨無法控制的緊縮令我幾欲嘔吐。
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並不是剛穿越來沒幾天,我在這大明朝已經待了整整一百二十四年了。
不,嚴格意義上來說,是一百二十六年。

-3-
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穿越了。
也可以說,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穿到洪武二十五年。
上一次全班一起穿越,我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被歷史裹挾前進,在權力慾望中沉浮,一次又一次慘死。
我以爲我找到了循環的真相,找到了歷史操縱這一切的意圖。
所以我毫不猶豫地自殺在屬於自己的墳墓中,想要以此破解這無盡的循環,卻沒想到一睜眼又重生回了洪武三十年。
歷史對我何其寬容。
它無情地磋磨其他人,卻獨獨放ẗű⁷過了我,讓我安安穩穩卻又孤孤單單地活在了這個陌生的朝代。
一百二十六年,整整一百二十六年!
從洪武二十五年到我第一次自殺死亡,我用五十年的時間見證了他們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循環。
自殺後我又重生回了洪武三十年,獨自在大明朝生活了整整七十四年。
所有人都說我瘋了,最後我也覺得我瘋了。
老死前我用最後的力氣,瞄了一眼不甚清晰的鏡子。
裏面那張像乾巴樹皮的老臉,稀疏得像枯藤亂草的白髮,實在是陌生得很。
我以爲一切該結束了吧?
卻沒想到一切又重來了。
只是這一次我並沒有重生到洪武二十五年,而是來了洪武二十三年。
我不明白上天讓我重生到洪武三十年的意義,難道只是爲了讓無盡的孤獨逼瘋我嗎?
剛重生那兩年,我因爲太過痛苦,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畢竟已經瘋了幾十年,精神也不穩定,每天都渾渾噩噩過着日子。
也可能是我寧願自己就是個無知無覺的浣衣局小宮女,也不願自己是在永無止境的痛苦絕望中掙扎的穿越者。
現在兩年過去,在這洪武二十五年平平無奇的一天。
班長來了。
如同第一次穿越那樣,他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一瞬間,被我深深埋藏的所有記憶,如同雨後瘋長的藤蔓,密不透風地纏滿我的心臟。

-4-
看着仍舊鮮活的班長,過往的慘痛記憶浮現在我眼前。
既然清醒沒有用,那索性和他們一起沉淪。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遵守那些狗屁歷史規則,再也不會作壁上觀。
不管歷史想玩什麼花樣,我都不會再妥協。
既然清醒着也會被逼得沉淪,那不如痛痛快快地瘋一場。
我聽着班長在我耳邊碎碎念,他說的還是從前那些話,找到同學了,都是宮女、侍衛……
我勉強一笑,盡力讓自己像從前那樣接話。
「我知道,學委是太監。」
班長有些驚訝我怎麼知道的,但我沒有多做解釋,只是一臉急切地握住他的手。
「班長,我說我不是當初的金元了,你會信我嗎?」
他定定地看着我,不知爲何眼眶周圍有些晶瑩在閃爍。
「我信。」
好了,只要有他這句就好了。
我將經歷過的一切都告訴他,還讓他想辦法轉告班裏其他人。
班長聽到我說的話後,突然非常明顯地低沉起來。
只可惜,我沒有注意到。
我還着重告誡班長,五月十七日,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和其他人換班。
千萬不要在御前侍奉,能換到多偏僻的地方,就換到多偏僻的地方。
太子朱標病逝,皇帝會大發雷霆,他要是在御前侍奉,肯定會重複上一次的慘劇,最好躲得遠遠地。
至於替換的那個倒黴鬼……
我只能說對不起了,就讓我自私一會吧。
班長心不在焉地答應,可我還是不放心,追着他千叮嚀萬囑咐。
直到管事的徐姑姑看見我在偷懶,親自來將我拖回去時,我還不放心地衝他喊。
「你記住了嗎?」
他背對着我,遙遙揮手。
「你放心。」

-5-
我在宮裏的地位實在卑微。
作爲最低級的小宮女,我根本出不去浣衣局的大門。
因此就算有再多話想說,再多事想做,我也只能等着學委想辦法把我從這裏面撈出去。
但幸好班長還會每天抽時間來給我送點喫的,傳點消息。
浣衣局的活真的很累,但我還是每天擠出時間在門口等班長。
上一次我記掛的是他手裏的饅頭,這一次讓我牽腸掛肚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班長。
我喫着班長送來的饅頭,將心底最後一絲愧疚拋卻。
不爭會死,爭也會死。
想要活下來,只能讓別人替我們去死。
我一直在催促他找人換班,終於在五月十五那天,他告訴我已經找人換好了。
有一個野心勃勃,一直想混到御前侍奉的錦衣衛,他只是隨口提了一句,那人就主動來找他換班。
班長還謹遵我的囑咐,特意換到了偏僻的御膳房值守。
我高高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這一次,應該沒問題了吧?

-6-
班長死了。
沒等到班長的第一個傍晚,我好似墜入深井一般,只覺得渾身寒涼刺骨。
第二天,我早早起來,照例用攢下的銀子向巡邏的錦衣衛打探。
他也照例收下銀子告訴我,班長死了。
昨天太子朱標病逝,皇帝大怒,不僅將服侍在側的所有宮女、太監、侍衛,都賜死了,還因爲御膳房呈上不合時宜的飯菜,暴怒地將御膳房所有人都賜死了。
包括在御膳房值守的錦衣衛。
還是不行嗎?
還是不行啊。
還是不行啊!

-7-
班長死後不久,我就等到了來接我的學委。
他穿着那身紫色衣服,讓我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再次鮮活起來。
浣衣局各色的衣裳在陽光下散發着清香的氣味,隨風漾起的弧度恰好遮掩了其他人的視線。
現在這一方天地中,只有我們兩個人。
「金元,我來接你了。」
看我久久不說話,他長嘆一聲,走到我身前用裏衣袖子擦乾了我的眼淚。
「不哭了啊。」
我自以爲內心並沒有多麼波濤洶湧。
畢竟我跟他見過不知道多少次面,就連他被剝皮充草的樣子我都見過,這一次也沒什麼不一樣的。
但不知爲何,眼淚就是難以自控,像被剪斷的珠簾一樣,一țŭ̀₉顆又一顆地落在他袖子上。
他是這樣的溫柔,讓我不禁又想起了一樣溫柔的班長。
我再也忍不住,壓抑的哽咽變成崩潰大哭。
「班長死了,班長死了!我還是沒有救下他,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他打斷我喋喋不休地自責,欲言又止,最終只能長嘆一聲。
「這不怪你。」

-8-
我知道自己不聰明,哪怕重來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不聰明就是不聰明。
所以我並沒有打算孤軍奮戰,我有這麼多聰明又善良的同學,不管重來多少次,我都會選擇相信他們。
雖然知道班長已經把我說的話轉告給學委,但我還是不太放心。
我仔仔細細,分毫沒有省略地將這些年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一一告訴他。
我緊緊拽着他的手,腦中有一根繃緊的琴絃,隨時都會斷掉。
「我們不爭了好不好?我們想辦法逃出去,帶着所有人一起逃出去。
「你相信我,不管多聰明的人,多清醒的人都會輸的,我們不要再去追名逐利好不好?
「我只想讓大家像高中一樣……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就可以了。」
學委的沉默讓我心驚膽戰,我害怕重複以往的經歷,我害怕勸不住他,我害怕結局早已註定一切都是徒勞。
「金元。」
我緊張地看着他。
他輕輕捧起我的手,指間幾乎要觸碰到我手指上的紅腫破皮,卻又遲疑地挪開。
最後他抬手輕輕將我攏在懷中。
「這麼多年,一個人在這裏,你累不累?苦不苦?怕不怕?」
他雖然抱着我,但很剋制地沒有完全貼近我。
隔着這樣若有若無的距離,我還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淺淺的熱度。
就好像我一個人困在無邊的雪地,烏雲突然散去一角,並不熾熱的陽光落在雪上。
我止不住地顫抖,強忍着的眼淚瞬間決堤,心裏頭有很多話想說,牙齒卻戰慄着說不出。
怎麼可能不累?
怎麼可能不苦?
怎麼可能不怕?
只是我什麼都沒做,我沒有喊累,喊苦,喊怕的權利。
一直在努力的是他們,一直在慘死的也是他們,我不過是在他們羽翼下苟且偷生的怯懦者。
這麼一想我可真是矯情又卑鄙,明明付出得最少,卻讓自己看起來這麼可憐。

-9-
這一次的進展異常順利。
學委很快聯繫上了阿英和童果,就連一早死去的十七個同學,他們都想辦法保住了七個。
雖然仍然沒有救下所有人,但比以前好太多了。
我不敢貪心,能救一個是一個。
稍微閒暇時,我就會站在那棵繁盛桂花樹前。
望着滿樹搖曳的花朵,恍若隔世。
我們都變了很多,似乎只有這花,從沒變過。
「笨蛋!」
是阿英的聲音。
我冷靜地轉頭看向她,又看向緊緊跟在她身後的童果。
阿英興沖沖的腳步在看清我的臉後,猛地頓住。
就連童果沒剎住,腦門狠狠磕在她背上,她也沒有反應。
「你……」
她嘴脣翕動,眼中隱隱有憐惜,好半天才又說了句:「你怎麼這樣了?」
我怎樣了?
童果從她身後探出頭看向我,眼睛瞪得溜圓。
「金元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我不明所以,直到從屋裏模糊的銅鏡中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才明白了她們的意思。
這張年輕的臉蒼白又頹靡,原本黑亮的眼睛也開始透露着瘋狂和偏執。
這樣的我,一看就很不正常。
眼見着她倆還用擔憂的目光看着我,我強迫自己勾起脣角,裝作無所謂地笑。
「怪不得那些人一眼就能看出我瘋了。」

-10-
這是大家第一次這麼配合我。
明明之前不管他們死了多少次,不管重生的他們有沒有記憶,他們都只會在慾望的支配下前行,完全不聽我的話。
學委之前說過:「聰明人更喜歡自作聰明。」
我也一直覺得他說的這個聰明人就是他們,可是這一次的他們似乎變得沒那麼聰明,也沒有那麼自作聰明瞭。
沒有運籌帷幄,沒有不屑一顧,也沒有躍躍欲試。
他們不再過分地相信自己,而是選擇了相信我。
午夜夢迴,我也常常驚醒,質問自己,我真的值得他們信任嗎?
可我就算疑問,就算害怕,也不敢停下腳步,我害怕一旦停下,就會重複過往的慘劇。
有了我的提醒,這一次他們吸取教訓,收斂野心,靜靜蟄伏下來保命。
但長此以往也不是事,皇宮就是一座喫人不吐骨頭的怪物,也是一汪暗藏漩渦的死水。
只要待在這裏面一日,我們就將一日不得安寧,必須想辦法逃出去。
或許是知道我不聰明,又或許是擔心我的精神狀態。
學委和阿英他們都攔着我,讓我別瞎操心了,凡事都交給他們。
可我怎麼可能不擔心?
血腥悽慘的過往歷歷在目,以至於我時常懷疑,這一切都是真的嗎?他們真的還活着嗎?
畢竟我是個瘋子,早就失去了分辨真實與虛幻的能力。
這天學委回來時帶着一身傷,沒有人跟在他身邊,他強撐着走到門口後,就虛弱地倒下。
我慌張地想要扶起他,卻被他的重量墜得狼狽地倒在地上。
好在沒過一會兒,阿英、童果、珊珊、林菲,她們聽到消息趕來。
我們四個女生合力,終於將他搬到了裏屋的牀上。
看着他身上血淋淋的傷口,其他人都不忍地皺眉,只有我反應平淡。
畢竟他被活生生剝皮的樣子都見過了,這算什麼。
童果似乎被嚇到了,她面色蒼白,神思也有些恍惚。
「我們明明早就知道這些事,明明準備好了完美的計劃,爲什麼還會這樣?」
阿英面色嚴肅,聲音很冷。
「你忘記看過的東西了嗎?永遠不要小看古人,他們比我們想得更聰明。」
我沒怎麼聽清楚他們說的話,因爲腦子裏一直縈繞着一個聲音。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明明已經把我們逼上絕路了,真的一絲生機都不留給我們嗎?
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11-
死了,我們都死了。
我問出的問題,殘酷的事實直接給了我答案。
我剛給學委上完藥,還沒和阿英她們說上幾句話,院子裏突然闖進一羣滿身煞氣的錦衣衛。
他們也不回答我們恐懼的詢問,只是粗暴地把我們,還有昏迷的學委拖到一處青磚地上。
周圍還跪了十幾個人,打眼一看全是熟人。
「結黨營私……立即處死……」
寥寥幾句話後,他們便抬刀挨個砍下了我們的頭顱,動作利落,沒有多少痛苦。
腦袋掉在地上的那瞬間,我還在思考。
剛纔遙遙一望,我好像在不遠處的城牆上看見了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影。
說實話來這裏一百多年了,我還從沒有見過眼前這座巍峨宮城的主人。
真想知道,在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眼裏,我們這些普通人的性命,會不會比他桌案上的塵埃更重一點。

-12-
不出我所料,我們又重來了。
只是這次我居然沒有在皇宮,而是重生成了京城裏的一個富裕寡婦。
我看了看時間,離我們第一次死已經過了幾年。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情況,也進不去皇宮。
沒辦法,我只能買下了曾經住過的那方小院,定居在這裏。
一切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
第二次重來,我還是和之前一樣只能在這裏等着他們。
我相信他們會來找我,畢竟我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們了。
只要他們沒找到我,就一定會去鄉下小屋和這個小院來找我。
我沒想到我猜錯了。
桂花開了又謝,他們還是沒有來找我。
就在我等不及,想要找關係混進皇宮時,我倒下了。
大夫給我把完脈,搖着頭說我這是憂思成疾,油盡燈枯,時日不多了。
我掙扎着想從牀上爬起,既然時日不多,那我更要珍惜,必須要爲他們做點什麼。
眼神漸漸渙散,我還是沒能撐到進宮那天,也沒見過他們一面。
我死的時候,正是永樂七年九月。
淇國公丘福遠征漠北,兵敗身死,全軍覆沒。
而我們,也全軍覆沒。

-13-
這一次循環明顯不對勁。
我看着鏡子裏的中年女人,小心翼翼地扯下一根白髮。
洪武二十五年的小宮女,不過十五歲。
永樂七年的富裕寡婦,是二十五歲。
現在是永樂十五年,我還是宮女,卻已經三十五了。
似乎每一次循環,我都會老十歲。
我開始憂心起來,若是再來幾次,不知道我會不會直接老死。
這次第一個找到我的是學委。
我看着仍舊意氣風發,青春飛揚的他,鬆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他們沒有像我一樣變老。
「你……」
看見他的眼神,我趕忙將手中的白髮藏到身後,衝他擠出個笑容。
學委沒有移開目光,他的眉間皺起深壑,看向我的目光中盡是我讀不懂的東西。
「金元。」
他的聲音好像在發顫。
「算了吧。我們算了好嗎?
țù⁽「你可以自己逃出去的,你跟我們不一樣,我知道你可以逃離這一切的。」
他哽咽了一下:「不要管我們了,我們不值得,我們只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像被一隻透明的手緊緊扼住喉嚨一樣,憋得滿臉通紅。
正好趕來的班長看見他這副模樣,連忙將他拉了出去。
我看着他們踉踉蹌蹌離開的背影,突然發現他們不知何時有了我不知道的祕密。

-14-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我們始終鬥不過它。
似乎是惱怒向來怯懦的我竟然這麼大膽,歷史用了更加雷霆的手段,清除我們這些異物。
我們一次次拼盡全力地反抗,迎來的卻是更加悽慘的結局。
這一次沒有人爲我們收殮屍體,甚至連裹屍的草蓆也沒有,就那麼隨意一扔,任由一具具或年輕或年邁的肉體腐爛在泥濘裏。
再次重來,我看着自己越來越蒼老的面孔,呼吸不住發顫。
爲什麼我們要遭遇這些?
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
我們明明有光明的未來,就算穿越也不是我們願意的;我們明明已經收斂野心,不再妄圖改變歷史;我們明明是無辜的……無辜的……
「笨蛋!你怎麼老成這樣了?」
阿英有些嫌棄地推了我一把。
我雙腿顫巍巍地使不上勁,只是被她玩笑着推了一把,就重重摔在地上。
阿英嚇了一跳,慌手慌腳地想扶我起來。
我順着她的力氣,艱難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也不怪她,畢竟這具身體都五十五了,這老胳膊老腿就是弱不禁風。
學委蹲在我腿邊,把我崴了的腿看了又看。
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讓我忍不住懷疑其實剛纔不是崴了,而是腿斷了。
檢查完,沒什麼大問題。
可他還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我,不言語。
在他這樣的目光下,我下意識垂眸避開。
「這樣下去不行啊。」童果趴在桌上看着我,向來樂天派的她,臉上卻一反常態地佈滿了愁容。
「這樣真的不行啊。」
這是什麼意思?
我左思右想,還是沒聽懂她的話。

-15-
我從沒想過,這個讓我幾近瘋魔的循環,會以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
在我們又一次失敗後,班裏還活着的同學都被綁在鬧市,在百姓的圍觀中處以極刑。
我的心情還是很輕鬆的,畢竟這種場面第一次見是會害怕。
後來見多了,受得多了也就沒什麼感覺了。
只不過以往我都是在下面圍觀的人,沒想到這次居然混成了主角。
學委可真倒黴,第一個受刑的又是他。
眼看着鋒利的刀刃割開他的皮肉,被刀背卷着的皮膚髮出嘶啦一聲,落在髒兮兮的地板上。
他的ŧūₙ傷口淅淅瀝瀝地往下滴着血,給久浸鮮血的刑臺添了一分顏色。
學委痛苦難耐地哀號幾聲後,卻突兀大笑。
他笑得止不住地顫抖,捆綁着他的木柱隨着他的動作發出聲音。
這一笑給行刑的人嚇了一跳,手上的刀一時沒拿穩,砸在腳背上,疼得他嗚嗚直叫。
同時也給我們這些即將受刑的人嚇得夠嗆。
真有這麼疼嗎?
居然能給學委活活疼瘋了?
可我看他之前受刑時反應也沒這麼大啊?
我正憂心着呢,學委突然轉過頭看着我。
他脣色蒼白得像是淋了一場雪,泛紅的眼眶正是雪地裏的梅花。
「好疼啊,真的好疼。」
我咧開嘴,乾巴巴地安慰他。
「沒關係,忍忍就過去了。」
深吸幾口氣,他緊咬住下脣勉強壓制痛意。
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被某種無形的阻礙攔住,讓他憋得面色通紅,快要無法呼吸。
應該真的很痛吧,不然一向注重形象的學委,表情怎麼會這麼扭曲。
「金元。」
我應了一聲,突然發現他其實很少叫我的名字。
他艱難地發聲,一字一句都像是含着刀片。
「這麼多次,你都是這麼疼嗎?」
我呼吸一滯,腦子裏嗡的一聲,像是讓人當頭捶了一棒。
他……什麼意思……
「學委!你要幹什麼!」
阿英聽到他的話,察覺到不對,趕忙厲聲阻攔。
學委沒有看阿英,只是用我經常看到,卻始終沒看懂的目光,專注地看着我。
「這麼多年,這麼多次,這麼痛苦……真是辛苦你了。
「不該只讓你一個人承受的,這太不公平了。
「你從來都是很好的人。你應該過點好日子,而不是一直這麼痛苦。」
眼看着阿英攔不住學委,班長趕緊出聲,想要打斷他的話。
「你冷靜點……」
終歸還是學委更快一步。
「冷靜不了!再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這麼失態。
因爲要行刑,所以學委的上半身裸着。
剛纔被割了一刀的傷口還在往外冒着血,在他胸前開出一朵豔麗的山茶花。
「2023 年 7 月 8 日下午 4 點,致念高中高三二班金元在考場昏倒,一直昏迷了兩個月也沒有醒來……
「這一切都是假的。
「我們都很想你……
「所以,快醒醒吧,金元。大家都在等着你……
「不會再讓你被欺負了。
「我們來接你回家了……」
他的話音還沒落下,我耳邊就忽然響起嘈雜而古怪的聲音。
各種各樣的聲音混在一起,像是一張緊密的羅網將我牢牢包裹在裏面。
越纏越緊,越纏越緊,ƭū₅直到窒息。
我全神貫注地去聽,終於聽到了那些含淚帶血的呼喚聲。
「金元……
「金元……
「金元……
「金元……」
……
「金元,該醒了。」

-16-
我醒了。
呆呆地看着眼前雪白的天花板,我還是不敢相信。
我真的回來了?
看着牀邊喜極而泣的父母,他們瘦了好多。
是因爲擔心我嗎?
透過走廊邊的玻璃窗戶,我看見了好多熟悉的面孔。
班長、阿英、童果、珊珊、林菲……
大家都在,就連班主任也在,卻唯獨沒有見到學委。
我艱難起身,實在是躺得太久了,起身時我聽見渾身骨頭嘎嘣嘎嘣響。
班長扶着我坐起來,眼疾手快地給我腰後塞了個枕頭。
我靠在牀頭,環顧一圈,還是沒看見學委。
死水一般的心,在這一刻突然翻騰起來。
「學委呢?」
所有人都沉默着低頭。
想起學委最後說的話,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越來越慌,幾乎是質問般地嘶吼。
「學委在哪?
「你們告訴我!
「你們不要騙我了,不要騙我了。
「我受不住的,真的受不住了……」
班主任詫異地看着我,聽着我破碎地吼叫。
他沒經歷過那些事情,當然想不明白我這個平日裏最膽小聽話的學生,怎麼會突然這麼極端。
眼見着我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班長不得不按下我胡亂揮舞的胳膊,目光有些躲閃。
「你先冷靜點,跟着我做,吸氣、呼氣、吸氣……」
我跟着他的節奏調整呼吸,終於勉ţŭⁱ強能喘得過氣。
眼見着我逐漸平復,他纔拿出手機,打開了一個黑白兩色的頁面。
最上面是幾個加黑加粗的方塊字——全班穿越後。

-17-
高考結束後,原本空空蕩蕩的高二三班教室再次擠滿了人。
望着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過往三年的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來。
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我們在這裏一起哭過、笑過、奮鬥過。
我們永遠都是一個集體,哪怕畢業了也不例外。
我看着班長鄭重出聲:「最後一次確認,你們真的願意嗎?」
其他同學義無反顧地點頭。
等到他們轉頭詢問我時,我纔回過神來。
「學委,你呢?」
我長呼一口氣點頭,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
我當然不會逃避,我會救她出來的。
主意已定,班長便Ţû₇不再拖延。
「既然都這麼堅決……那就開始吧。
「大家要記住,一旦進入故事裏,我們就不再是我們,而是故事裏的高三二班。
「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不要說出會傷害自己的話。」

-18-
班長
最後一場考試的鈴響了,我放下筆,聽從指令起身。
窗外明媚的陽光,樹影婆娑,是和每一天一樣的好天氣。
不知道同學們考得怎麼樣,希望大家都能超常發揮。
不知道金元考得怎麼樣?
雖然她平時成績不算很好,但勝在運氣好,一到重要考試就能拿高分。
真希望這次也一樣,那樣我們說不定就能去同一所大學了。
下午的考試剛開考一會兒,我就聽見鬧哄哄的,好像還有人被醫生用擔架抬走了。
希望大家沒有被影響到。
走出考場,其他同學都聚在門口,興致勃勃地討論晚上燒烤聚餐的事情。
唯獨沒有看見金元。
我忽然有些心慌。
再後來我們就收到了老師的消息,金元在考場昏迷了,現在正在醫院。
我打了車,第一次這麼不客氣地催促司機快一點,再快一點,更快一點。
到了醫院,我看見陷在純白被褥裏,安安靜靜睡着的她。
醫生也查不出她是因爲什麼昏迷的。
她就好像在那一瞬間被抽走了靈魂,只剩一個空空蕩蕩的軀殼留在這裏。
班上的同學也陸續趕到,晚上的聚餐不了了之。
我們一直輪班守着她,過了一天、兩天、三天……
她還是沒有醒。
直到童果舉着溼漉漉的手機從廁所衝進來,向我們展示了她的手機頁面。
那是一本名叫《全班穿越後》的小說,寫的是一個正在高考的班級穿越到明朝的故事。
可怕的是,他們也是高三二班,也是三十一個人,主角也叫金元。
我們全班都在這篇小說裏,不論是名字還是性格,都分毫不差。
看着我們在裏面爲了權力慾望死去,看着她經受着我們一遍遍的絕望循環,看着她孤獨無助壓抑到瘋狂。
我感覺有些難以呼吸。
金元一直很乖,也很聰明,這樣好的一個人,爲什麼要讓她遭遇這些?
這一定是惡作劇,她只是生病了,這故事一定是瞎編的。
可腦海裏突然出現的聲音,打破了我最後一絲幻想。
我看看其他人,他們也是一樣的表情。
很顯然他們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想要救她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可以進到這本小說裏,以你的角色的身份生活。只要你們全班能順順利利地活到老死,我就放她出來。」
我竭力讓自己冷靜:「要是不能呢?」
「也沒關係,你們隨時可以選擇放棄。只是她,就要永永遠遠留在故事裏了。」
「有什麼限制條件嗎?」
「很簡單,你們進去之後,不可以說出自己的來歷,必須扮演好角色。」
我看了看病牀上的她。
就像無數次在無人注意的角落那樣,在喧囂沸騰的人羣中那樣,在大家都睏倦的午休時那樣看着她。
「好,我答應。」

-19-
阿英
那本小說實在把我寫得太蠢了。
也就那個笨蛋纔會真的把書裏的人當成我。
我怎麼可能會做那麼愚蠢的事,怎麼可能會被一遍一遍困死在方寸天地裏。
我掌握着歷史和劇情,怎麼可能……
不,還真有可能,怎麼還真跟着劇情走了。
清醒清醒,前車之鑑在那裏呢,思想可不能跑偏!
果然是個笨蛋啊!
什麼都敢跟我們說。
明明她經歷過那麼多次我們的不信任,還敢把一切真相告訴我們。
不過這本書可真惡趣味,讓我們一次次死亡循環就算了,還要讓差點被逼瘋的她再來一次大循環。
不對,這樣看來,也許我們之前看到的小說結尾,其實正是現在的開頭。
怪不得明明是洪武二十五年到洪武三十年,卻一直說我們死了七年。
原來故事剛開始的金元就已經是經歷一次大循環,重生回到洪武二十三年的她。
如同真的是我想的那樣,那我們會選擇進入小說裏也是早已註定的嗎?
原來歷史這麼殘酷,原來死亡來得這麼輕易,原來明知真相看着她一次次死去還是會痛苦。
金元真是個大笨蛋,爲什麼非要逞強!
明明只要躲得遠遠的,不要管我們,她也能安安穩穩地過一生。
反正故事裏循環後的我們也沒有記憶,也不會感覺到死亡的痛苦。
她這樣摻和進來,痛苦的不就只有她了嗎?
笨蛋!別管我們了,別管我們了!
你自己活得好好的,不要再管我們了!
我們救不了你,所以你也不要救我們了,好嗎?
笨蛋。

-20-
童果
我其實是害怕的。
阿英也知道我害怕。
不過害怕很正常,就算害怕我也要去救我的金元。
畢竟沒有乾飯搭子,喫飯可就不香了。
不過我沒什麼能力,也幫不上什麼大忙。
來了這裏,一切都還要靠阿英他們。
但我多少還是有一點用的。
我多給金元做幾頓飯,讓她多喫點,長胖一點。
當然一定要記得做菜時要少Ţüₙ放一點鹽。
這樣就算金元一個人躲着偷偷哭,眼淚落進碗裏,也不會覺得很鹹了。

-21-
學委
真是太苦了。
如果只是看到簡簡單單的文字,我只會覺得「她」在受苦。
可當我真實地來到這裏,切身體會她經歷過的一切後。
我才明白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堅強勇敢。
我一直以爲,那本小說的結尾已經是苦難的盡頭了。
卻沒想到我們以爲的結局,竟然還是一切的開端。
這無窮無盡的苦難,在她已經遍體鱗傷時,還在源源不斷向她襲來。
這實在太可怕了。
在一次次被洪流拍打得不成人形後,在一次次被浪潮捲入淹沒後,在一次次被塵埃掩埋腐朽後。
我開始自我懷疑,但我不能放棄。
等等我好嗎?
就算很痛苦也再堅持一下好嗎?
沒用的,沒用的。不管怎麼做,她還是一次次地死在我眼前。
我用盡全力深呼吸,讓自己保持理智。
會有更好的辦法,會有更好的結局,會結束的……
我會想辦法保護你的,我會想辦法保護所有人的。
我還記得以前她擦個黑板都要蹦起來擦,然後身上落一身粉筆灰。
結果到了這裏,竟然有膽子、有力氣,一次次爲我們收殮破敗不堪的殘屍。
現在又來一遍後,更是成長到連砍頭、腰斬、剝皮都不怕,還會強忍着害怕安慰我了。
只是這是這樣的成長,未免太過殘酷了。
我還記得她靠在我懷裏哭時痛苦的眼神,還記得她藏起白髮時驚慌的眼神,還記得刑臺上她流着淚安慰的眼神。
她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每一次看向我們的眼神。
都在告訴我們,她正行走在萬米高空的鋼索上,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唯一能讓她有些安全感的蜘蛛絲,正被我們虛握着。
她不知道,她一直在下意識地向我們求救。
算了算了,也不能只讓她一個人喫苦。
我還記得,在我們進來前,那個聲音說過,不能告訴她我們的來歷。
我也記得自己問過那個聲音,要是說了會怎樣?
「那你就會代替她留在故事裏。」
行吧,她喫了夠多苦了,也該我喫點了。
畢竟是學委嘛,對於她這樣聰明的同學,自然要多一點偏愛。
「所以,快醒醒吧。
「金元,該回家了。」
我留在這裏後的經歷,也會被寫進故事裏嗎?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請把這幾句話也寫上。
「你看得見我在這裏嗎?
「你看得見我過得好不好嗎?
「你有沒有……想我……」

-22-
小說裏的同學
童果:「究竟怎麼回事,我怎麼莫名其妙被擠到角落裏了,怎麼還能聽見你們說話?」
班長:「……」
石英:「你們的身體也被人佔據了嗎?」
學委:「這應該是個羣聊。」
童果:「羣聊?」
班長:「大家都是剛穿越不久,就被搶佔了那具身體嗎?」
林菲:「是的。」
餘燕:「+1」
魯盈:「+1」
荀珊珊:「+1」
童果:「我們好倒黴哦。」
石英:「確實倒黴,高考當天穿越也就算了,穿越到最危險的明初也就算了,竟然還被奪走了穿越的身體。」
班長:「統計好了,有三十個人都被搶佔身體,進入了這個羣聊,只有金元不在。」
石英:「那個笨蛋又去哪兒了?」
學委:「不對,這個意識……」
班長:「這個意識似乎,還是我們嗎?」
童果:「啊?喂喂喂喂!他們好像聽不到我們說話啊,這該怎麼辦?」
學委:「大家都可以看到自己身體那裏的情況嗎?」
班長:「可以。」
學委:「你們聽到他們剛纔討論的話了嗎?」
班長:「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個小說嗎?」
石英:「原來我們只是小說裏的高三二班,他們纔是真的高三二班嗎?」
學委:「那我們到底算什麼?」
班長:「我看到金元了,她應該……沒被佔據身體。」
童果:「金元情況怎麼樣啊?」
班長:「她在浣衣局。」
石英:「她是我們中最倒黴的吧。」
童果:「真可憐。」
班長:「唉,她每天連飯都喫不飽。」
學委:「怎麼回事?」
石英:「班長你不是在那裏嗎?趕緊投餵投餵她吧,本來就瘦得跟個啥一樣,再餓餓還得了。」
班長:「我控制不了身體啊。不過另一個我已經在餵了,在餵了。等等……出現了個大問題,金元說我們早就穿越過來了,只是陷入了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重生循環,她也因爲目睹我們一次又一次死亡瘋了。現在這是重開的一週目了。」
學委:「……」
童果:「啊?」
石英:「不是吧,穿越、重生、循環、穿書,這 buff 疊得也太滿了吧。」
童果:「別啊,這事要是真的話,我們也太慘了吧,金元也太慘了吧。」
學委:「最好不是真的。」
童果:「班長這便當領得真快。」
學委:「馬上就可以驗證了,看看我們會不會重生,就知道一切是不是真的了。」
班長:「看來是真的了,畢竟大家都跟她說的一樣死了。」
石英:「還真的都死了,又真的都重生了。」
班長:「金元真的經歷過那些事情啊……」
石英:「……」
童果:「……」
學委:「這次或許會不一樣,畢竟有穿書進來救她的同學。」
班長:「也是。」
石英:「……」
童果:「怎麼又死了?
班長:「沒關係還有機會。」
石英:「……」
童果:「……」
班長:「還有機會。」
學委:「不對,她不太對。爲什麼每次重生她都老了十歲?」
石英:「看來是換了新玩法,再這樣繼續下去,這個笨蛋一定會真正死去的。」
班長:「金元,金元!算了吧,不要繼續了!」
學委:「她聽不見。」
童果:「那我們該怎麼辦?」
石英:「笨蛋!可以了,別管我們了。」
學委:「放棄我們吧!別再繼續了,別再爲我們繼續了,我們不是真實的,不值得你付出這麼多!」
石英:「你不是說她聽不見嗎?」
童果:「這一次死得可真夠慘,還好我們感受不到。」
石英:「學委運氣怎麼也這麼差,第一個就是你。」
童果:「學委你和金元是不是……」
石英:「不是吧,竟然來真的。」
童果:「還得是學委啊,犧牲小我,成全大我。」
班長:「這種事情不該我這個一班之長做嗎?」
學委:「當然應該是我爲了她犧牲。」
石英:「可這個現實的學委要怎麼辦?我聽他們說過,只要暴露來歷,他就要代替金元留在這裏。」
童果:「他留在這裏了,那我們的學委要怎麼辦?」
石英:「好問題。」
班長:「要不我們也帥氣一下?」
學委:「好。」
石英:「好。」
林菲:「好。」
荀珊珊:「好。」
班長:「你都不問一下怎麼帥氣嗎?」
童果:「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學委:「既然我們都是書裏的人,那操控這一切的肯定就是作者。作者,我們做一個交易吧。」
班長:「這樣說,她能聽見嗎?」
作者(已加入羣聊):「可以喲。」
學委:「要怎麼樣才能放她離開?」
作者:「真是感人的同學情啊。好,我成全你們。我可以放她離開,代價就是你們要永遠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裏,用你們的遭遇告誡所有穿越者。歷史不可撼動,不可褻瀆,不可更改。不過你們確定要這樣做?」
班長:「我確定。」
石英:「我確定。」
童果:「雖然沒聽懂,但我也確定……」
學委:「金元願意爲了我們掙扎在千千萬萬遍的殘酷命運中,他們願意爲了金元進入故事裏千千萬萬遍地死去活來,我們自然也願意爲了他們千千萬萬遍。」
作者:「30 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全都願意,那如你們所願。」
「趕緊歇歇吧,一會兒又要重來了。」
「不知道這回作者會玩什麼新花樣?」
「怕什麼,反正重生之後就沒記憶了。」
「也是。」
「這麼苦,你們後悔了嗎?」
「後悔?當然不。」
「不就是千千萬萬遍地重來,我們會害怕?」

-23-
結局
看到學委完好如初地回來,我恍若墜入雲霧之中,漂浮着沒有實感。
「它爲什麼會放過你?」
阿英敲了敲我的腦袋:「大家都沒事兒就行,你想那麼多幹什麼?」
可是……
對於這場莫名其妙的輪迴,我比誰都更清楚它的殘酷。
它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學委?
生活又恢復往日的平靜,可我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角。
一定有什麼被我忽略了。
到底是什麼呢?
因爲缺考一科,我沒有考上大學。
日子一天天過去,其他同學去大學報到,過上了嶄新的生活。
學委的大學開學晚,他是最後一個走的。
送他到車站時,他看了我很久, 似乎有話要說。
只是他剛要開口,我腦海中突然劃過一絲亮光。
我終於想起被我忽略的事情了!
既然大家都是在看完小說後才選擇進入裏面救我的, 那之前和我一起經歷過上一次輪迴的同學是誰?
臨死前還在想着給我送饅頭的班長是誰?
被剝皮充草時衝我微微搖頭的學委是誰?
跟學委相看兩厭總叫我笨蛋的阿英是誰?
明明自己也難過卻給我做飯的童果是誰?
如果大家都不是他們,那他們是誰?
如果大家都不是他們,那是不是證明他們的苦難還在繼續。
「那他們呢?」
學委有些理解不了我說的話:「誰?」
我腦子有些糊塗,卻還是下意識地說:「跟我一起經歷第一次大循環的他們呢?」
「你……」
他突然擔心起來:「你還好嗎?」
我應該不太好。
學委爲什麼能毫髮無損地出來?
一定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他們做了什麼……
原來我努力了這麼久, 還是什麼都沒做成。
原來還是我害得他們墜入深淵。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在我聽不到的地方, 在我感受不到的地方。
他們還在承受痛苦。
那我, 又有什麼資格快樂?
平行世界番外:代替金元留在書裏的學委
我跪在刑臺上, 低頭聽着判詞斬。
「勾結朝臣……貪污受賄……罪不容誅……剝皮充草……即刻行刑!」
不知爲何,我忽然很想抬頭看一眼。
臺下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羣,密密麻麻的頭顱像一隻只螞蟻。
沒有……
還好沒有……
什麼沒有……
爲什麼我會這麼慶幸, 我不想看見什麼?
想不明白,算了, 不想了。
反正我只要知道, 她不在這裏就好。
番外:金元的一場夢
學委來看我了, 我穿着藍白豎紋的衣服, 坐在桂花樹下。
我告訴他, 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了阿英、童果、班長還有學委, 他們都在跟我說話。
「笨蛋,別再犯傻了, 對自己好一點吧。」
「金元,記得按時喫飯啊。」
「金元, 已經回家了嗎?你從來沒做錯什麼, 要開心啊。」
「桂花開了,我給你都收好了。記得有空想想我, 忘了,你那裏也有我。」
無責任小番外
從醫院出來後,我終於領到了被收走的手機。
之前因爲情緒太激動,那篇小說我也只是草草看了一遍,便再不敢讀下去。
如今冷靜下來,我倒要看造成這一切的元兇究竟是誰?
網上雖然有很多免費推文, 但我更想去看看作者是誰?有沒有什麼最新的故事進展?
我皺眉看着這個離譜的作者名, 在發現沒有更新番外後, 忍不住私信了她。
「你好,我是這個故事的主角金元,我想請問你是從哪裏得知我的事情?還是說這些事情就是你一手操盤的?」
作者似乎時時刻刻都在蹲守着消息, 很快就回我的私信。
「啊?你在說什麼?我怎麼看不懂?你別嚇我啊?」
難道真的不是她?
我發去最後一個問題:「中國人不騙中國人, 你敢發誓你沒有騙我嗎?」
那邊停了很久沒回消息, 等到我洗了澡準備睡覺時,才聽見提示音。
「你有沒有仔細看我的筆名,大黃是狗, 八筒是貓,所以我本來就不是人。」
這話讓我本就不怎麼聰明的腦子更加迷糊起來。
她這是承認在騙我了?
溝通無果後,我們也嘗試過報警,可穿越這種天馬行空的事情,警察自然不可能相信。
不過因爲那篇小說侵犯了我們的姓名權和名譽權, 也讓我們找理由查到了作者個人信息。
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和照片,我如墜冰窟。
是我寫的嗎?
所以究竟是因爲我有了這個故事,還是因爲這個故事有了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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