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釣手

換寢後,我開始頻繁收到騷擾短信。
【睡着的寶貝好可愛,想親。】
【讓你穿長褲聽不懂?腿這麼白還穿短褲是想勾引誰?!】
【寶貝不乖,把寶貝綁起來好不好?】
【被辣椒辣到吐舌頭的寶貝好可愛。】
我以爲是惡作劇,並沒理會。
直到某天早上舍友好心提醒我:
「朝朝,你的後頸好紅,好像吻痕啊。
「你談戀愛了?」

-1-
岑牧問出這句話時,我的手驀地一抖。
啪的一聲——
陶瓷杯頓時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熱水飛濺在我的小腿上,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
只朝岑牧靠近一步,顫着手將手機遞給他,語氣嚴肅。
「幫我拍張照,我看不到。」
咔嚓聲剛落,我幾乎迫不及待地把手機奪回來,仔細地打量起那張照片來。
嚴格來說,這不是吻痕。
倒更像……人在極端憤怒下,泄憤咬出來的牙印。
我瞬間頭皮發麻,呼吸猛地一滯。
我自欺欺人地攥住岑牧的手,聲音顫得不成調。
「是蚊子咬的吧?是吧?!」
岑牧明顯被我嚇到了,他使勁掙開我,眼神閃爍。
「朝朝,沒關係的,雖然你平時比較,嗯,對人比較冷淡,但是你談戀愛大家也不會說什麼的。
「所以你不用這麼緊張,朝朝。」
我很想告訴他,我沒談戀愛,至於他口中的吻痕,肯定是被那個變態咬的。
但話到嘴邊,我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因爲昨晚寢室的門,是我親手鎖上的。
外人肯定進不來。
能大張旗鼓地在我的後頸留下痕跡的,那就只有我們宿舍這幾個人。
甚至我面前的岑牧,也在我懷疑的名單內。
我緩了緩,努力扯出笑:「岑牧,你喜歡男人對吧?」
話音剛落,岑牧驟然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有那麼明顯嗎?!」
我咬了咬牙,拳頭即將揮到他臉上的前一秒。
手機響了。
【寶貝,早八要遲到了。】
【記得穿高領衫出門,放在你櫃子裏了。】
【別被別人看到你脖子上的牙印,不然我會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拿去餵狗哦。】
我及時收回拳頭,渾身惡寒地看着「威脅短信」,又瞥向岑牧。
岑牧雙頰通紅,攪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我。
「朝朝,替我保密好不好?
「我不想被別人議論我是同性戀。」
我點了點頭。
岑牧雖然比我高半個頭,可他細胳膊細腿,說話也溫溫柔柔的,跟個小女孩似的,怎麼都跟那個變態沾不上邊。
法治社會,我倒不信那個變態真的敢挖別人的眼睛。
但我向來不喜歡被人議論,思索再三,我還是打開櫃子拿出那件高領毛衣。
到教室時,後排已經滿員。
無奈,我只好跟着岑牧坐在楚斯年佔好的位置上。
看到我,楚斯年神色一僵,隨即挑了挑眉,意味不明道:
「呦,高嶺之花下凡了?
「平時都不帶正眼看我們,今天怎麼屈尊……」

-2-
沒等我說話,岑牧就氣鼓鼓地打斷他。
「你別這麼說俞朝!俞朝其實人很好的,只是有點慢熱而已。」
說着,他撞了撞我的肩膀:「是吧,朝朝?」
可此時的我根本就無暇顧及其他。
因爲,那股詭異的視奸感又來了。
如炬的視線像一條冰冷的毒蛇,順着我的後背快速攀爬到我的後頸、臉上和耳垂上。
我迅速回頭,卻只看見同學們在交頭接耳,根本就沒往我們這邊看。
說不清是如釋重負還是什麼,總之,我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
但下一秒,突然有人伸出手,按在了我的右肩上。
我被嚇得渾身一抖。
嗷了一嗓子,我驀然起身。
抬頭的一瞬間,我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眸子。
男生的眉眼狹長,眼神有些散漫,看人時無意識就帶上了一股子漠然的不屑。
他直白地盯着我,無端地令我有種說不出來的壓迫感。
我垂在身側的手指緊緊蜷起,故作鎮定地看着他。
「有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楚斯年猛地拉了男生一把:「你怎麼纔來?都快遲到了!
「哎,俞朝,你往裏坐點,讓沈文輒進來!」
岑牧在旁小聲解釋:「他就是沈文輒,你下鋪的舍友,剛參加比賽回來,不常住宿舍,你不認識他也很正常。」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
只好主動伸出手:「剛剛不好意思,我是俞朝,你上鋪的新舍友。」
沈文輒面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語氣平淡地嗯了一聲,徑直坐到了楚斯年左側,沒再說話。
我沒有熱臉貼冷屁股的愛好,一時間,氣氛有點尷尬。
好在上課鈴響了。
接連走神兩堂大課,好不容易等到下課,岑牧又攔住我,邀我一起喫午飯。
我剛要拒絕,楚斯年就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非得帶着他幹嘛,咱們去喫麻辣香鍋,他又喫不了辣,每次喫點辣臉紅得跟什麼似的。」
我腳步頓住,大腦瞬間宕機。
換寢大半個月,我從來沒跟楚斯年和岑牧一起去過食堂。
我重度社恐,哪怕喫飯時遇到他們都會專門換層食堂喫。
而且,這半個月以來,我只喫過一次辣,且我從不和別人透露我的飲食喜好。
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楚斯年在宿舍羣說,他中午不在校,要出去喫。
所以,他又是怎麼知道我不能喫辣的呢?
【被辣椒辣到吐舌頭的寶貝好可愛,想喫。】
聯想到這條短信,我頓時頭暈目眩。
我很想現在就和楚斯年撕破臉,最好能騎在他身上,用拳頭把他的臉狠狠砸扁,讓他向我下跪求饒,讓他親口承認騷擾我的ťū́ⁱ那個變態就是他。
然後,再把他送到警局,最好讓全校師生都知道他的醜惡嘴臉!
但,我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騷擾我的變態就是楚斯年。
我去營業廳查過,工作人員卻告訴我,給我發信息的號碼是虛擬號,根本就查無此人。
緩了幾秒,我主動迎上楚斯年的視線:「誰告訴你我不能喫辣?
「我可以喫。」

-3-
半小時後,我看着面前滿滿一大盆加麻加辣的香鍋,犯了難。
原本鴉雀無聲的沈文輒,突然屈起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
「實在喫不了就去點份別的,別逞強。」
岑牧點頭附和:「是啊,朝朝,沒關係的,你不用在意楚斯年,你想喫什麼?我去給你點!」
這時,原本去打米飯的楚斯年卻拿了兩杯冰飲回來。
岑牧雀躍地伸手去接,可楚斯年卻沒理他,手腕一轉,兩杯冰飲便徑直襬到了我的眼前。
他漫不經心道:
「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我點了不同口味的,反正兩杯都是你的。」
說完,他又給我推了一碗清水過來:「香鍋涮一下再喫,會很辣。」
我平靜地看着冰飲,藏在桌下的手卻開始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冰飲口味有很多,但面前的兩杯,卻偏偏都是我最常點的。
所以楚斯年……是在監視我?
據岑牧說,楚斯年家很有錢也很有權。
至於他本人,我和他雖然不熟,卻也知道他根本就不缺追求者。
甚至昨晚我還被他的追求者堵在樓下,對方願意出五萬,只是爲了跟我換個寢。
明明他不缺男朋友也不缺女朋友,那爲什麼非要盯着我?
我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楚斯年,忘了涮水,不小心被花椒嗆到,猛地深咳幾聲。
楚斯年頓時慌了神,二話不說和岑牧調換位置,坐到我的旁邊。
然後,開始親力親爲地給我涮水、夾菜。
我吸了口青提冰沙,強忍噁心,朝他笑了笑。
「謝謝,麻煩你了。」
他耳朵驟然發紅,頓了幾秒,滿不在意地擺擺手:「小事兒,你可是高嶺之花,神一般的存在,不嫌棄我笨手笨腳我就謝天謝地了。」
「當然不嫌棄。」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我迅速轉移話題。不經意地問:
「你這麼體貼,未來的女朋友一定會很幸福吧。」
「誰說我喜歡女生了?!」楚斯年驀地揚眉,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我喜歡男生!」
他看向我,又補充道:「但我還沒追到他,不過我已經在努力追求他了。」
我內心冷笑,差點當場吐出來。
短信騷擾、日常視奸,你管這叫努力追求?
努力騷擾還差不多。
真噁心!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沒打招呼便轉身離開。
路上,我給導員發去換寢信息。
沒等導員回我,手機就叮叮響個沒完。
【寶貝今天好不乖,提醒過你不要喫辣,可你還是要喫。怎麼?就這麼想讓別的男人看到你吐舌頭的模樣嗎?!
【不過寶貝吐舌頭真的好可愛,答應我,下次只給我一個人看好不好?
【差點忘了,俞朝,你今天對着別人笑了三次。
【三次啊!你從來都沒對我笑過!他憑什麼能得到你的笑容!
【別人叫你『朝朝』,你居然就隨他叫?你難道沒有大名嗎?!
【我好嫉妒啊,怎麼辦?
【把朝朝關起來吧?
【晚上別睡太沉哦,我會來找你的。】

-4-
烈日炎炎下,我死死盯着屏幕,憑空出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是誰?
【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那頭罕見地沒秒回。
我渾身卸了力,咬了咬脣,繼續發:
【楚斯年,是你吧。
【我知道是你,如果你今晚真的敢胡來,我發誓,我絕對會報警!】
等我趕到辦公室,手機依舊靜悄悄的。
我鬆了一口氣,和導員說出來意。
導員撇了撇嘴,指着旁邊站着的徐晨,不悅道:
「305 還有一個空牀位,你倆商量一下看誰去住。」
徐晨斜了我一眼,不屑地嗤笑一聲:「我沒記錯的話,俞大學霸上個月剛換寢室吧?
「怎麼現在又換?難道又被舍友趕出來了?」
徐晨是我之前的舍友,因爲獎學金次次都爭不過我,所以每次見到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甚至曾經還試圖搞小團體霸凌我。
我無心將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乾脆換了寢。
而現在,我自然也懶得理會他話裏的陰陽怪氣。
我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始背誦早就打好的草稿:
「沈文輒最近要回來住,他有睡眠障礙,但我每天兼職回來都很晚,我怕我會打擾到他。
「而且我聽沈文輒說,他下個月還有計算機競賽,好歹是爲校爭光的事……」
「行了行了。」導員不耐煩地打斷我,「那你去 305 住,至於徐晨,暫時先別換了。」
「憑什麼?」徐晨恨恨地瞪着我,「這不公平!」
「獎學金被他搶走就算了,現在連換寢都要我讓着他?就因爲他是專業第一您就區別對待是吧?!」
說着,他țū⁹伸手拽住我的領口,意味不明地笑了。
「您知道他身上這件高領外衫多少錢嗎?兩萬!
「兩萬買一件破衣服,您覺得他還用去校外兼職?」
兩萬?
我不着痕跡地瞥了眼上身,無奈地抿了抿脣。
知道楚斯年有錢,但花兩萬買一件衣服,我實在理解不了。
「老師,俞朝他在撒謊!」
徐晨大力拽着我,我不受控制地踉蹌幾步。
頭砸在桌角的一瞬間,辦公室門被推開了。
我即將倒地的前一秒,一隻大手驀地箍住我的後腰。
接着,一股濃濃的柑橘香將我層層包裹。
我猛地抬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道陰鷙的視線。
是沈文輒。
我茫然地看着他,身邊的徐晨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當即舉起手機扯着嗓子叫囂道:
「我拍到了!我拍到你的吻痕了!」
「我就說你家明明窮得叮噹響,怎麼可能有錢買這麼貴的衣服!」
他的眼珠子緊緊粘在屏幕上,鄙夷地笑了出來。
「俞朝,你根本就不是出去做兼職。
「我看你是出去賣了吧?」
「賣你媽!」突然出現的楚斯年,二話不說狠狠砸了徐晨一拳。
打鬥的動靜太大,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恍神間,我耳邊驀然響起一道沙啞的男聲。
「朝朝,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後頸不可以被別人看到?」

-5-
昏迷前一刻,我滿腦子只剩一句話。
【別被別人看到你脖子上的牙印,不然我會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拿去餵狗哦。】
再次醒來,我身處醫院。
岑牧雙眼通紅地守在病牀前,差點哭出聲。
「你終於醒了!」
我茫然地環顧四周,腦海中頓時浮現我昏迷前聽到的那句話。
我趕緊掏出手機給楚斯年打去電話。
……無人接聽。
我又給徐晨打去電話,提示音卻告訴我,我撥打的是空號。
怎麼會是空號呢?
難道說徐晨已經……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我掀開被子下牀朝門口跑去。
岑牧眼疾手快地一把抱住我:「你去哪兒?!醫生說你撞到腦袋得留院觀察幾天,你現在不能走!」
我猛地甩開他,失控般地抱住膝蓋,蹲在地上無聲地哭了出來。
「完了,都完了,肯定來不及了,徐晨呢?
「徐晨是不是已經死了?!他的眼睛呢?眼睛還在嗎?!」
岑牧瞪大眼睛,狐疑地看着我:「徐晨活得好好的啊。
「但是,朝朝,他退學了。」
「……退學了?」
「對啊。」岑牧滿不在乎地嗤笑一聲,「誰讓他欺負你,欺負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徐晨確實還活着,甚至退學之前還在網上公開給我道了歉。
字裏行間充斥着這兩年多他對我的種種刁難與愧疚。
評論區一片罵聲。
有人抨擊他拿喬故意打壓新生,也有人說他考試作弊,還有人說他手腳不乾淨。
劃到評論底部,我突然看到一條格格不入的評論。
【你們應該感謝俞朝好吧,沒有俞朝,楚斯年才懶得對這種雜碎出手。】
是了,我一門心思都撲在徐晨的生命安全上,卻差點忘了楚斯年這個變態。
「楚斯年啊?」岑牧神色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他被楚叔叔給關起來了。」
「你怎麼知道?」
岑牧訕笑一聲:「我和斯年是發小啊,他每次惹禍楚叔叔都會關他禁閉,還會沒收他的電子產品。
「總之今天他打人這件事鬧得有點大,楚叔叔又愛面子,我估計沒個十天半月他出不來。」
楚斯年被關禁閉,於我而言本該是一件開心的事。
可此時的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因爲就在兩分鐘前,我再次收到了騷擾短信。
【我們朝朝真聰明,知道我晚上要去找你,所以你就故意把自己搞進醫院,是吧?
【還想懲罰朝朝來着,可是醫院監控實在太多了。
【朝朝開心嗎?最討厭的人已經退學了,朝朝一定很開心吧。
【今晚就先放過朝朝,寶貝,好夢。】
我手腳冰涼地縮進被子裏,忍不住問岑牧:「楚斯年關禁閉期間,確定會被沒收電子產品嗎?」
「當然。」岑牧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哈欠,「快睡吧,朝朝。
「晚安,好夢。」
既然他被沒收了電子產品,那騷擾信息又是怎麼發出來的?
難道他還私藏了一部手機?
我不死心地給虛擬號發去信息:
【徐晨退學的事,是你的手筆吧?】
「發送鍵」剛按下去,幾乎同一時間,岑牧原本黑屏的手機。
驟然亮了。

-6-
黑暗中,我努力屏住呼吸,驚懼到手指開始痙攣。
我在心裏瘋狂質問自己。
岑牧的手機亮了?
是亮了吧?!
過往的經歷猶如電影般,一幕幕浮現在我的腦海裏。
「俞朝是吧?我聽導員說你想換宿舍?巧了,我們寢室剛好有一個空牀位。」
「朝朝,我用你手機查個資料啊,我手機沒電了。」
「哎,朝朝,你用的是什麼沐浴露?好香,我都想抱抱你了。」
……
「朝朝,你後頸好紅,好像吻痕啊。」
「你談戀愛了?」
「但是,朝朝,他退學了。」
「誰讓他欺負你,欺負你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我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到底是誰?!
是楚斯年?還是,岑牧?
岑牧背對着我,後腦黑漆漆的。
我縮緊被子,努力將視線轉到天花板上,睜着眼睛熬了整整一夜。
天還未亮,我就慌不擇路地溜出醫院,回了宿舍。
收拾行李時,我不經意地瞥向陽臺。
看到沈文輒的那一刻,我的大腦瞬間宕機。
他不是不回宿舍住的嗎?
沈文輒站在黑暗中,一手搭在護欄上,一手夾着燒至一半的煙,露出的側臉透着股慵懶和漫不經心。
白色的煙霧縈繞在他臉側,遠遠看去,好似憑空爲他鍍了一層柔和的光。
我突然就想起昨天下午那個不像擁抱的擁抱。
輪番打擊下,此時的我,內心竟然詭異地升起一股想要靠近他的衝動。
於是,我輕聲問他:「你怎麼醒得這麼早?」
沈文輒驟然回過頭,逆着光看向我,視線掃到地上的行李時,他神色明顯一僵。
「你要換寢?」
似是不確定,他又問:「導員同意了?」
「不換寢。」我無奈地撇撇嘴,「我要搬出去住。」
「現在?」他眉頭緊蹙,「你找好房子了?」
「還沒找。」我老實地搖頭,「不過肯定能找到的。」
他沒問原因,淡淡地嗯了一聲,很快收回視線。
沈文輒話少得可憐,臨出門時,我還是頓住腳步,主動和他道謝。
意識到我在說昨天下午的事,他輕輕扯脣:「沒關係,碰巧路過,舉手之勞。」
「好的。」我朝他揮了揮手,「那,再見。」
行李箱實在太重,拖着走動靜又很大,我只好費力地將它抱到懷裏,小步小步地往外挪。
騰出手關門時,沈文輒突然捻滅菸頭,大步朝我走了過來。
「我來。」
「謝謝」兩個字還未說出口,接着,我手裏一空。
轉眼間,行李箱就到了沈文輒手裏。
「我送你。」
我茫然地看着他,趕緊擺手:「不用不用,你不用送我。
「我還沒找好住的地方,一會兒我……」
「我在學校附近有套小房子。」他打斷我,語氣有些強硬,「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暫時住在那裏。」
「啊?」我驚訝地張張嘴,還沒想好措辭,他就接着說:
「你可以邊住邊找房子,反正我不怎麼回那裏。」
「會不會太麻煩?」我還是有些猶豫。
他沉默一瞬,很快搖頭。
「不麻煩。」

-7-
沈文輒沒撒謊,房子確實離學校很近。
不過,面積卻不是他口中所謂的「小房子」。
光一個洗漱間就有宿舍三倍之大。
我侷促地接過他遞來的新浴巾,看着洗漱臺上的情侶牙具,有些尷尬。
「我住這裏,你女朋友應該不會介意吧?」
話剛問出去,我立刻後悔了。
怎麼這話聽起來……感覺有點茶言茶語呢?
「沒事。」沈文輒面無表情地瞥向我光着的腳,屈膝從抽屜裏拿出一雙粉色新拖鞋,放在了我的腳邊。
「地上涼,不介意的話,就穿我女朋友的拖鞋吧。
「新買的。」
「當然不介意。」我感激地看着他,「謝謝你,你人真好。」
「是嗎?」他挑挑眉,突然低聲笑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沈文輒笑,於是,我沒過大腦脫口而出:「你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謝謝。」他抿了抿脣,不自然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我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直到關門聲響起,才調整好心緒,對着鏡子裏的自己,深吸一口氣。
社交真難。
和麪癱臉社交更難。
我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踩進拖鞋裏,打算洗漱完趕緊補覺。
可下一秒,我心裏驀地一悸。
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來。
怎麼會……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地面。
沈文輒拿給我的新拖鞋,竟然和我的腳碼完全契合!
四十三碼腳的女生?
會有四十三碼腳的女生嗎?
會吧……
我顫着手指打開搜索。
三分鐘後,我鬆了一大口氣。
是啊,也許沈文輒的女朋友只是個子高一點,所以腳也大一點呢。
這很正常。
況且人家和我面都沒見過幾次,就能在我困難時不問緣由大方地伸出援手,妥妥的「面冷心熱」。
我又怎麼可以懷疑他呢。
這天,我睡了一個月以來最好的一覺。
直到傍晚六點,我才悠悠轉醒。
剛給手機充好電,數十通未接電話就出現在屏幕上。
無一例外,全是岑牧打來的。
除了電話,他還發了不少短信。
【朝朝,你怎麼出院都不跟我說一聲?
【你人呢?爲什麼不在宿舍?
【俞朝!你去哪兒了?電話爲什麼關機?
【是出什麼事了嗎?快回電話!我很擔心你!】
我沒猶豫,一鍵點了刪除,轉而打開騷擾信箱。
【寶貝跑得真快,讓我猜猜寶貝去哪裏了。
【我知道了,寶貝在沈文輒家,對吧?
【朝朝,你真單純,你以爲你躲到姓沈的家裏我就無可奈何了?
【沈家是有點權勢,可是朝朝,他不是你可以染指的,如果被他知道你利用他,他一定會殺了你!
【聽老公的,朝朝,搬出來好不好?
【老公知道這段時間逼你逼得有點緊,這樣,給你一個月時間好嗎?
【一個月以後你要是還沒搬出來,我可就親自上門去抓你咯。】

-8-
我剛鬆懈下來的心,驀地被提到高處。
「老公?」我神經質般地喃喃自語,「老公?」
噁心,好惡心!
去你媽的「老公」!
啪的一聲——ŧù⁾
手機被我狠狠摜到地上,鋼化膜頓時四分五裂。
與此同時,門被推開了。
「俞朝?」
沈文輒好像剛回來,腳上還穿着板鞋,沒來得及換拖鞋。
他快步走到我牀前,掃了眼地上的手機,隨即朝我伸出手。
即將觸到我額頭的那一刻,我迅速躲過,蹬着腳後退幾步。
啞着嗓子大喊:「別碰我!」
沈文輒神色微沉,沒再說話,徑直轉身。
望着他離開的背影,那股恐怖的窒息感更甚。
眼淚頓時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我跌跌撞撞翻下牀,沒猶豫,朝他跑了過去。
「別走!」我用力錮住他的後背,哽咽聲根本就停不下來,「留下來。
「沈文輒,求你,留下來。
「我害怕,我好害怕!」
是的,在醫院那晚,我就查閱過沈文輒所有的資料。
沈家在海城很有名望,聽說,黑白通喫。
可沈文輒本人卻不顯山不露水,很低調。
沈家上週舉辦了一場慈善拍賣,主辦方特意發博感謝。
@ 的名單中有個新號,我無意間點進去,發現那居然就是沈文輒的賬號。
主頁雖然只有一張他拍的背影照,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那就是沈文輒!
我在賭。
賭他會心軟,賭他會對底層者心生憐憫。
事實證明,我賭對了。
但我沒想到,那個變態居然知道我心中所想,並且,他一點都不怕沈家。
怎麼辦?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
「俞朝,放手。」沈文輒驀地出聲,打斷我的思緒。
我茫然抬額,卻發現,岑牧此時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他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我,嘴角彎起,朝我扯出一抹笑。
「朝朝,你真是……讓我一頓好找啊。」
我的頭皮瞬間發麻,渾身顫抖地就要往沈文輒懷裏鑽。
沈文輒沒什麼表情地任我鑽,輕輕拍了拍我的背。
「別怕,岑牧不是壞人。」
「他找你找了整整一天,是我告訴他你在我這裏。」
「你怎麼了,朝朝?」岑牧把杯子一放,邊靠近我邊問,「做噩夢了?你抖什麼?我又不會喫了你。」
「你滾!滾啊!」我緊緊攥住沈文輒的襯衫,僵直着身體,牙關直打顫,「我不想看到你!
「你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岑牧猛地頓住腳步,張張嘴,皺緊眉頭。
「朝朝,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我是喜歡男的,但我……」
「閉嘴!」我恨恨地瞪着他,「你還裝?!」
沈文輒適時出聲:「你先回去吧,我陪着俞朝就行。」
門關上的一瞬間,我渾身卸了力,軟着身子癱在沈文輒懷裏。
「謝謝。」

-9-
許是「報警威脅」起了作用,往後的大半個月裏,我沒再見過岑牧。
但楚斯年時不時會發信息詢問我的近況。
鑑於他和岑牧是發小關係,我自然也沒理會他。
除了上課,我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放在沈文輒身上。
騷擾短信時不時還會發來,所以搬家這件事,壓根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這段時間,我摸清了沈文輒的飲食喜好。
臨近七點,我習慣性地給他發去信息。
【晚上喫紅燒排骨、避風塘炒蟹,還有蓮藕玉米湯。】
想了想,我又補充:【早點回家。】
那頭秒回:【好,二十分鐘到家。】
並附帶了一張正在甜品店排隊的照片。
【你最喜歡喫的芒果奶酪只剩三個了,希望能搶到,保佑。】
我摩挲着屏幕上的文字,忍不住笑出聲。
和沈文輒相處久了,才發現他還有另一面。
體貼、溫柔,偶爾可愛。
自從上次和岑牧撕破臉後,沈文輒回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多。
他沒問我絕交緣由,只是每晚回來都會給我打包一塊小蛋糕,美其名曰:多喫甜食心情會變好。
我換下的髒衣服他也總會第一時間拿去洗。
家裏的衛生從不用我動手打掃。
休息時,一日三餐他也親力親爲。
知道我喜歡打遊戲,他就專門騰出書房,留給我當電競房。
說實話,我都有點嫉妒他的女朋友。
我甚至想,如果沈文輒的取向是男生,那該有多好。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是楚斯年。
我本不打算理會,可緊接着,楚斯年又給我發來一條信息。
【我知道騷擾你的人是誰!不是岑牧!
【聽我說,俞朝!你現在很危險!趕緊出門!我給你發地址!】
接二連三的感嘆號像把錘子似的,狠狠敲擊着我的心。
我瞬間手腳冰涼,艱難地靠在島臺上,心跳快如擂鼓。
沒猶豫,我迅速換鞋出了門。
見到楚斯年,他二話不說拉着就往前走。
我甩開他的手,疏離地退後一步:「你怎麼知道有人騷擾我?」
楚斯年點了根菸,深吸一口氣,有些挫敗地道:
「對不起,俞朝,我和岑牧調查了Ṭū́₄你的往來信息。」
他語氣變得急躁:「可他媽的,黑客怎麼查都查不到對方的真實電話號!」
我攥緊拳頭,冷嗤一聲:「既然沒查到,你爲什麼騙我說你知道?又爲什麼說我現在很危險,還讓我快點出門?
「難道讓我出門聽你在這裏胡編亂造?」
「當然不是!」楚斯年煩躁地揉了把頭髮,眸色卑微,「你信我,我是不會害你的!」
「我爲什麼要信你?你說不會害我就不會害我?」
我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如此強勢,但我實在不想忍了。
「因爲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行了吧?!」
他驀地靠近我,緊緊抓住我的手,帶了些許哭腔。
「俞朝,我喜歡你,我看過那個變態發的所有信息,我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所以,我怎麼可能捨得用那種言語和措辭來威脅和騷擾你呢?!」
我沉默一瞬,很快撥開他的手。
「可是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他雙眼赤紅,「你喜歡沈文輒對不對?!」
我沒否認,也沒承認。
可楚斯年突然像瘋了似的,一把將我按進懷裏,在我耳邊語無倫次道:
「朝朝,朝朝,聽我說!
「騷擾你的那個變態極有可能就是沈文輒!
「我和岑牧雖沒查到他的完整手機號,但我們查到了號碼後四位!」

-10-
怎麼可能!
騷擾我的變態怎麼可能會是沈文輒!
無稽之談!
轉身時,我不經意地朝對面一看。
下一秒,我詭異地發現,那人的背影,好像有點眼熟。
但我沒多想,只是從口袋裏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楚斯年。
「朝朝,跟我走好嗎?」楚斯年還是不死心,眼淚大顆大顆地淌了出來,「我會保護你的,跟我回家行嗎?求你。」
我被他念叨得腦袋疼,於是,我沒再理會,徑直上了車。
到樓下時,我突然想到,飯肯定已經涼透了。
最關鍵的是,我出門前竟然忘記知會沈文輒。
沈文輒雖沒明確規定出門前要提前通知他,但這些日子以來,我們彼此早就習慣和對方相互報備了。
在楚斯年身上浪費了半個小時,聯想到沈文輒二十分鐘後就會回家的那條訊息,我趕忙加快腳步朝樓上跑去。
推開二樓安全通道門時,我忽然意識到不對。
我怕黑,所以沈文輒特意和物業打過招呼,讓他們把感應燈全部換成普通燈泡。
可此時的樓道里,居然沒有一絲光亮。
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我不由得緊張起來。
手機碰巧電量不足。
我只好咽口唾沫,摸着黑往前走。
一步、兩步、三步……
離門還有一米遠時,突然,我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雙腿當即灌鉛般,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嗓子眼發緊、發乾。
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又來了!
我明顯感覺到一隻大手順着我的後腰,慢慢地攀爬到我的後頸上,然後,捏在我後頸處的手微微發緊。
接着,男人把頭埋在我的耳後,深深地嗅了一口,低笑出聲。
「寶貝,抓到你了。」
瀕臨崩潰的前一秒,分別時楚斯年的提醒驀然在我耳邊循環起來。
【朝朝,那個變態的手機號後四位是 9880!】
9880……
數字逐漸和沈文輒的聲音重疊。
然後,徹底融合。
「俞朝,你記一下我的私人號碼,1……9880。
「備註的話,嗯,就『沈同學』吧。」
……
我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醒來。
瘮人的寒氣像毒蛇一般佈滿我的臉,爬向脊椎,冷得我渾身發抖。
我用力咬緊下脣,嚐到嘴裏的血腥味,理智這纔回籠。
我嘗試坐起身,卻發現手腳根本就不能動彈。
空曠的房間裏,只能聽到一聲聲冰冷的鐵鏈撞擊聲。
意識到我被綁架了,沒猶豫,我拼命掙扎起來。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穿過我的腋下,男人緩緩俯身,緊貼着我的胸膛,將我整個人圈進懷裏。
我渾身打了個冷戰,奮力掙扎。
卻是徒勞,只能任他擺佈。
很快,綿密又溫柔的呼吸落在我的手腕上。
「朝朝,別動好不好?手腕會受傷的。
「瞧瞧,都磨紅了,老公好心疼。」

-11-
男人刻意將聲線壓低,我卻並不想給他僞裝的機會。
「沈文輒,別玩了,給我解開。」
胸前的人驀然脊背一僵,不動了。
好一會兒,他重新動作起來。
一個又一個吻落在我的耳畔、額頭、鼻尖,和嘴脣上。
濃烈的柑橘味夾雜着淡淡的菸草味在我面前炸開。
我聽到他輕聲說:「沈文輒是誰?
「寶貝,你連自己老公都能認錯啊?
「不乖,該怎麼懲罰你好呢?」
我逐漸沒了耐心,語氣嚴肅道:「沈文輒,別裝了。
「你這是在犯罪你知道嗎?!
「囚禁我……」
話說到一半,沈文輒就驟然掐住我的脖子,狠狠吻了下來。
我從他的嘴裏嚐到了自己的血腥味,有點腥,像打溼的鐵鏽。
長時間的交纏令我幾欲作嘔,我幾乎快要不能呼吸。
每次瀕臨窒息前沈文輒就會松嘴,等我能呼吸,他又再次俯身。
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無限流」這個詞。
始作俑者卻玩得不亦樂乎,偶爾還能抽出空來調笑幾句。
「寶貝好乖,好可愛,嘴巴好軟,老公怎麼親都親不夠。
「好想把寶寶綁一輩子,讓寶寶喫喝拉撒都在這個房間裏,一步都不能離開老公的視線。
「或者……乾脆把朝朝的腿打斷吧,這樣朝朝就不能去見其他野男人了。
「老公每天都會給你餵飯,給你喝牛奶,還替你擦屁屁。」
他聲音低沉,在我耳邊神經質般地喃喃自語着。
我被迫身臨其境地承受着這一切。
這時,我終於意識到,沈文輒根本就不是簡單地玩玩。
他是個瘋子!
他真的會這麼做!
我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眼淚再一次湧出來,乾澀的嗓子使我的聲音無比沙啞。
「沈文輒,你放了我,放了我!
「我還沒畢業,我得回學校!
「或者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給你!
「我都給你!
「楚斯年已經懷疑到你頭上了!如果你還不放了我,他一定會報警的!
「等警察找到我你就完蛋了!」
沈文輒並不理我,反而像撫摸一隻小貓似的,溫柔地揉搓着我的頭頂:「朝朝,你覺得我會怕嗎?」
與此同時,他用力鉗住我的下巴,咬牙切齒道:「你又不乖。
「都在老公懷裏了,怎麼還有膽子提別的男人?」
說着,他突然鬆手。
將我狠狠往牀上一摜,接着,耳邊響起脫衣服的窸窸窣窣聲。
我癱軟的兩條腿被使勁撥開,牀墊頓時深陷下去。
窗外的雨有節奏地敲打着玻璃,雨水混着泥土的清新氣息飄進了屋子裏,伴隨着微涼的晚風。
然而沈文輒的氣息是滾燙的。
雨聲、呼吸聲、我自己的心跳聲,除視覺之外,一切感官都無比清晰。
我渾身冒着冷汗,眉頭緊緊蹙起。
疼。
好疼!
整個人好像被劈成了兩半。
我的胸膛劇烈地起伏,忍不住想,慢一點。
時間再慢一點吧。

-12-
再次醒來,我的身體好似被車軋了無數遍,渾身上下哪裏都疼。
尤其是後面的某個部位。
更是泛着難以言喻的疼。
我下意識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天已然大亮。
蒙我雙眼的布條不見了!
可手腕和腳踝仍被牢牢捆綁着,不過綁着我的並不是昨夜的鐵鏈,而是換了一種相對柔軟材質的鐐銬。
我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囚禁我的地方正是我先前所住的那一間。
「醒了?」
突然,沈文輒舉着鍋鏟推開了門。
他饜足地掀起眼皮,湊近和我貼了貼鼻尖,眸底深處帶着笑。
「早餐馬上就好。」
十分鐘後,他端着一盤厚蛋燒和牛奶走了進來。
接着,他慢條斯理地坐到我旁邊,面無表情地把牛奶遞到我嘴邊。
「喝。」
我偏頭躲開,不想看他。
他突然笑了,意味不明地掃向我的下半身,挑了挑眉。
「既然不喝,那不如我們來做點有意義的事?」
「沈文輒,我操你……」
「噓。」他伸出手指,按在我的脣上,歪了歪頭,「朝朝,你罵反了。」
我第一次覺得沈文輒不要臉。
不,他根本就沒有臉!
……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已經過去半個月。
這段時間除去大小解,其餘時間我都被沈文輒關在這間臥室裏,連一隻蒼蠅都看不到!
一週前,楚斯年曾給我打來電話。
當時沈文輒就在邊上,迫於無奈,我只能隨口胡謅搪塞過去。
當晚,沈文輒切斷家裏所有的網,並在牆上貼滿隔音棉。
不過他也不是二十四小時都能監視我。
臨近畢業,沈家有意讓他接手公司,所以他在公司和家裏來回跑。
相同點就是,不論颳風還是下雨,每天中午他都會雷打不動地風塵僕僕地趕回來給我做飯、餵飯,順便抱着我去上廁所。
「強制」完我之後,他又得趕緊趕回公司處理事務。
把強制愛做得這麼窩囊,我敢肯定,沈文輒敢稱第二,那就沒人敢稱第一了。
可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瘋狂的拍門聲響起時,我正在琢磨今晚應該喫點什麼好。
門外的楚斯年和岑牧卻像瘋了似的。
「朝朝!俞朝!」
「你在家嗎?!說話!俞朝!」
「再不開門我就踹門了!」
伴隨着哐噹一聲巨響,岑牧和楚斯年逆着光闖了進來。
我看着他們二人手裏的菜刀和鋼管,難得陷入沉思。
岑牧把刀猛地一扔,一個箭步衝過來抱住了我。
我被勒得喘不上來氣,只能推開他,任由他轉着圈檢查。
五分鐘後,他長舒一口氣,爆了粗口:「你他媽還活着爲什麼不接我電話!
「嗚嗚嗚,媽的,我都擔心死你了!
「再看不到你我就真要報警了!」
楚斯年神色不佳地打量着我,好半天,狐疑道:
「你的手機怎麼回事?爲什麼一直是關機狀態?
「導員說你請了一個月的假?
「沈文輒呢?他人呢?
「俞朝,你說實話!這些日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沈文輒把你關起來不讓你和我們聯繫的?」

-13-
問題太多,我只好揀重點回答。
「沈文輒去公司了。」我不着痕跡地將袖子往下拽了拽,神色自若地接了兩杯水,推到他們面前。
「前段時間我被騷擾的事你們也都清楚,所以我想緩緩再去學校,和沈文輒沒關係。」
楚斯年剛要開口,我就打斷他:「騷擾我的變態不是沈文輒,相反,他幫了我很多,給我住的地方,給我做營養餐,還把他的書房給我改成了電競房。
「當然,他也從未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一切都與他無關。」
話說到這份上,楚斯年抿了抿脣,再未開口。
旁邊的岑牧頓時恍然大悟:「怪不得我上次來找你你反應那麼激烈!敢情你把我當成那個死變態了?
「不過話說回來,一看朝朝就知道他最近過得很滋潤啦,小臉都圓了一圈呢,比之前乾巴巴的時候可愛多了。」
這時,門口驀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
「朝朝!」
沈文輒明顯是跑上來的,沁出的汗打溼他額前的碎髮,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狼狽。
我這才注意到,他連胸前「副總」的牌子都忘了摘。
擔心他口不擇言,我趕緊小跑到他面前,替他摘下牌子,又踮腳主動爲他擦去額前的汗珠。
「你回來得這麼早?
「正好,我還沒來得及買菜呢,你陪我一起去吧。」
沈文輒驟然挺直脊背,錯愕在他眸中一閃而過,很快,他用力抓住我的手。
「好,你想喫什麼?我來做。」
我撓了撓他的掌心,眨了眨眼。
他受寵若驚地瞪大眼睛,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隨即神色陰沉地瞥向沙發上面面相覷的二人。
「你們,還有事嗎?」
「沒事沒事!」岑牧向來膽子小又會看眼色,見狀,只能匆匆拉着楚斯年往外走。
楚斯年賊心不死,臨走前,又道:
「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我察覺到沈文輒掌心的汗和繃着的下頜,於是,扯脣笑了下,乖巧地點頭。
「放心吧,我明天就回學校。」
關門聲響起的一瞬間,沈文輒驀然鬆開我的手,罰站似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緩了幾秒,他眼神閃爍,啞着嗓子問出聲:「手銬……是你自己解開的?」
我敷衍地嗯了一聲。
轉身走向臥室:「如果是岑牧和楚斯年解開的,那你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裏,應該已經坐在審訊室了。」
他同手同腳地跟在我後面,像變了個人似的,耳朵羞愧到通紅。
「謝謝寶寶。
「可是你爲什麼不乾脆告訴他們……」
「沒有爲什麼。」我打斷他,轉身對上他的視線,「倘若非要找個理由的話,那就只剩一個。
「你多金,但我窮。」
「你不窮!」沈文輒沒有絲毫扭捏,將我用力圈進懷裏,在我耳邊囁嚅道,「我的都是你的。」
「錢是,人也是。
「我已經給你名下轉了三套房產和兩間鋪面。
「至於車,週末我陪你去挑一輛你喜歡的,好嗎?」
我微微笑着,順着他的脊背,手指一路向上滑,直到停在頭頂,不動了。
他渾身一顫,垂額,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你都想起來了?」
「什麼?」我移開目光,默默掐緊了掌心。
「沒什麼。」沈文輒臉色頓時蒼白,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搖搖ţũ̂⁴欲墜的可憐。
可很快,他就十分順從地俯下身,主動牽起我的手。
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頭頂上。
「摸吧。」他虔誠地說道。
在他的視野盲區裏,我輕輕抿脣,得意地挑了挑眉。
好狗狗。
番外:

-1-
初三那年,學校來了個轉學生。
聽說是從大城市轉來的,人長得特別帥,只是性格很冷淡。
俞朝沒想到他會和自己成爲同桌。
俞朝是學校裏的邊緣人物,雖然學習優異,但卻沒人敢靠近他。
同學私底下都在議論俞朝曾經殺過人,是個瘋子。
對此,俞朝只是沉默,並不解釋。
但他經常還是會被噩夢嚇醒。
夢裏,雨點般的拳頭重重地砸在他頭上,他邊呻吟邊把自己彎成蝦米,試圖用手擋住腦袋。
可面前的男人卻根本不以爲意,他抬起腳,笑着用廉價的皮鞋鞋尖狠狠地踹到俞朝Ťũ̂ₑ的肚子上。
邊踹邊罵:「跟你媽一樣!都是賤貨!
「還敢報警?!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你看警察會不會管!」
俞朝痛苦地咬住下脣,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推開男人,撒丫子就跑。
直到跑到學校,他這才放緩腳步,裝作若無其事地朝教室走去。
可他卻忘記自己身上滲出的血,還有仿如要喫人般的陰戾神情。
同學看到這一幕,被嚇得連連後退。
有關俞朝殺人的謠言,就是在這時傳出來的。
所有人都對他避之不及,但偏偏,新來的轉校生主動找上了他。
男生一改往日高冷的形象,紅着眼圈把一沓鈔票遞到俞朝面前:「我聽說你殺過人,所以你能不能替我把他們打一頓?我不用你殺人,把他們打一頓Ṫüₓ就好!」
俞朝沉默地看着眼前快要哭出聲的沈文輒,不合時宜地神遊起來,他在心裏數着沈文輒濃密纖長的睫毛,數到十四時,他動了惻隱之心,朝沈文輒點了點頭。
「好。」
他其實沒怎麼打過架,找到那羣勒索沈文輒的混混時,心裏難免打起了退堂鼓。
但沈文輒本人就跟在他後面,像個監工似的,底氣十足地伸手指着那幫小混混。
「朝朝!就是他們搶我的錢,還打我!
「你快上!」
俞朝頂了頂腮,冷冷地瞪着那羣黃毛:「把錢還給他,趕緊!別讓我說第二遍。」
話音落下的同時,黃毛的拳頭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俞朝的右臉上。
沈文輒嚇到失聲,難以置信地看着在地上捱打的俞朝。
經此烏龍,他們逐漸熟悉起來。
那晚,俞朝主動和沈文輒澄清了「殺人謠言」。Ţű̂₊
而作爲交換,沈文輒告訴俞朝,他是沈家不受待見的私生子,但他爸告訴他,高中時一定會把他接回沈家的。
並且,他向俞朝承諾,看在他爲他捱打的份上,總有一天,他會幫助他離開這裏。

-2-
可是沈文輒失言了。
俞朝被俞承打到住院那天,沈文輒來醫院陪牀。
中考在即, 俞朝不想讓沈文輒將時間浪費在他身上, 他催促沈文輒快點回家複習, 沈文輒卻不說話, 只是胡亂抹着淚。
分別時,俞朝主動叫住沈文輒,他抬起手, 虛弱地扯出笑, 提出自己最後一個請求。
「我可以摸摸你的頭嗎?」
沈文輒的頭髮又粗又硬, 其實和俞朝幼時養的那條小狗的觸感一點都不像, 但他還是執着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他將自己藏在被子裏, 悶聲道:「中考加油。」
還有, 沈文輒,以後要好好生活啊。
那天過後,沈文輒消失了。
而俞朝的枕頭底下卻多了幾十張百元大鈔。
和一張寫着「對不起」的紙條。
那筆錢他一直好好保存着,從未動過一分一毫。
往後四年間, 他收到過無數條匿名關心短信。
他知道對方是誰,但他沒打算回覆。
他想等對方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時候, 他再出現在他面前,給他一個「驚喜」。
見到沈文輒那天,俞朝知道, 自己賭對了。
沈文輒還是沒放下俞朝,他記得自己對俞朝的所有承諾, 也記得自己在俞朝最需要幫助時選擇當了逃兵。
當然,他也清楚地記得,在爬滿藤蔓的那堵牆邊, 他是怎麼把俞朝按在牆上, 又是怎麼和俞朝表白, 最後, 他又是怎麼親他的。

-3-
爲了懲罰沈文輒,俞朝對那段過去閉口不談。
每當沈文輒旁敲側擊,俞朝就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我初三那年生了一場大病, 好多東西都記不清了。」
這時, 沈文輒就會又難過又慶幸地抱住他, 在他耳邊語無倫次地說:「對不起, 對不起。
「我不知道你失憶,你不回我信息, 我就以爲你討厭我,以爲你不想見我,我不敢去找你。
「我應該好好追求你的, 我不應該故意發騷擾短信嚇唬你,也不應該把你關起來。」
俞朝藏在他懷裏,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沈文輒以爲他在哭, 也跟着他一起流淚。
可俞朝卻在心裏陰暗地想:
沈文輒, 陪着我吧,這輩子都陪着我吧。
我要你滿心滿眼都是我,再也裝不下其他人。
我要你愛我,要你對我愧疚, 要你永遠都離不開我。
我陪你玩了這麼久的躲貓貓,接下來,該你陪我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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