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重生:庶女要戰鬥

我叫烏拉那拉氏宜修。
上一世,我愛的男人不愛我,偏要愛我姐姐。
姐姐死後,他又偏要找個替身來愛。
我與他少年夫妻,最後,他卻與我死生不復相見。
但現在,我重生了。

-1-
起初,我是不相信會有重生這等好事發生在我身上的。
畢竟前世的我,雖出身於豪門望族。
但因我是庶女,爹不疼娘不愛。
什麼好事都輪不到我頭上。
恰好這時,一直侍奉我的剪秋進屋奉茶。
「最近幾日,王府中可有什麼事發生?」我問。
剪秋面露疑惑:「側福晉這是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
「有些頭昏腦脹,記不清事。」
「側福晉連明日大小姐要來王府瞧您都忘了嗎?」剪秋笑着打趣。
我想起來了。
我那位好姐姐、烏拉那拉氏嫡女——柔則。
自小得長輩寵愛,在家中如衆星捧月。
她不用自己伸手,便可以將所有的好東西收入囊中。
便是我姑母當年爲四爺定親,亦不捨得犧牲柔則分毫。
最後退而求其次,選了我。
只因那時,四爺只是一個不受寵的庶出皇子。
但今時不同往日。
九龍奪嫡。
四爺聲名鵲起,朝中站隊四爺者越來越多。
爲此,父親與姑母有意將柔則也嫁進王府,以保烏拉那拉氏榮寵不斷。
是夜。
四爺一如往常來我房中。
回想前世,坐上皇后之位的我已全然忘記。
其實,我與他也有過一段極好的時光。
或許是同爲庶出的緣故。
自我們成親後,四爺對我寵愛有加。
他會蒐羅許多稀奇玩意兒,親自送到我院中。
譬如此刻。
他笑意溫柔,眉目含情。
從懷中拿出一對極爲眼熟的翡翠手鐲,而後戴在我手腕上。
「宜修。」
他低聲說:「願如此環,朝夕相見。」
我佯裝羞澀,依偎在他懷中。
卻在心裏想着——
這一世,願你我死生不復相見。

-2-
「妹妹,怎不見王爺?」
柔則來王府時,同前世一樣,身穿湖藍色衣裙。
甫一走進我房中,她便左右瞧了瞧。
「原還想着給王爺請安,多謝王爺對妹妹諸多照拂。」
我沒回答,只看着她。
柔則笑了笑:「我臉上可是有哪裏不妥?」
突然,我佯裝驚呼:
「姐姐!
「你身上怎麼起了這麼多紅疹?」
柔則頓時慌了。
她奪過剪秋手中的鏡子一瞧。
只見脖頸處已紅了一片,正逐漸向耳後蔓延。
我溫聲開口:
「想來定是這衣裙出了岔子。
「剪秋,帶姐姐去我房中換套衣服。」
柔則雖面露不願,但還是跟着去了。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我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她穿的衣裙上,可是塗滿了我昨夜讓剪秋悄悄帶回家的漆樹汁液。
夠她癢個幾天了。

-3-
本以爲重生歸來,我阻止了柔則與四爺相見,便不會再有之後的糟心事。
卻沒想到。
父親眼見四爺奪嫡勝出有望。
特意安排柔則以陪產爲名,入王府暫住。
當夜,她便與四爺「偶遇」。
而後名正言順地嫁入王府,成了福晉,享專房之寵。
我,以及後來的端妃齊月賓、敬妃馮若昭,所得的寵愛都不及其萬分之一。
還記得前世,我對柔則下了毒手。
不僅使她成了遙不可及的白月光,被四爺思念一生。
亦使自己的後半生被名爲「純元」的陰影籠罩,擺脫不得。
所以這一次,我選了另一條路。
……
我生下弘暉,已是幾個月後的事。
太醫向四爺稟告:
「側福晉孕時過於操勞,心神鬱結。
「是以ẗű⁹這孩子天生孱弱,需格外小心看顧。」
即便此時的四爺滿心滿眼都是柔則。
但畢竟,弘暉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他尋來許多名貴藥材爲弘暉進補。
還會從繁忙的朝務中抽出身來,陪弘暉幾個時辰。
後來,在弘暉三歲時。
柔則懷孕了。
我本就精通醫術。
是以,她每日進的飯菜與保胎湯藥,都要經我親自查驗一番後,纔會給她送去。
其實我心知肚明。
除了我自己,後院裏的其他女人絕不會有毒害柔則的心思。
不過,做樣子嘛。
想做給誰看,誰看到了,便是好的。

-4-
這日,四爺忙完朝務後回府。
聽聞我身子不爽利,便特意來我房中。
此時,我正枕着手臂趴在桌上,雙眼緊閉。
手下還壓着近幾日記錄的,柔則入口的食物與湯藥。
「宜修。」
我佯裝驚醒。
匆忙起身,想要行禮。
四爺扶住我的手臂,帶着我重新坐下。
「莫要太過操勞,你也要當心自己的身子。」
與他相識半生,我瞭解他,如同瞭解我自己。
你若向他示弱,他便會當真以爲你柔弱不堪。
思及此,我搖頭道:
「姐姐從前是家中嫡女,被父親、母親悉心照顧慣了。
「如今身在王府,雖然姐妹衆多,但與我纔是血親。
「我是庶女出身,操勞慣了,不礙事的。」
聞言,四爺沉默不語。
餘光看見他低頭,我連忙將手指藏進衣袖。
但他眼疾手快,抓住我的手仔細查看。
便看到了前幾日,我爲姐姐熬藥時,故意燙傷的手。
他緩緩與我十指緊扣,沉聲道:
「宜修,你我少年夫妻。
「你生性善良、從不善妒,又爲我生下長子。
「我向你承諾,待日後我所謀事成,定不會虧待你與弘暉。」
數月後,柔則順利產子。
與此同時,四爺得年羹堯入麾下,更加受陛下倚重。
爲了與年羹堯的聯結更加緊密。
四爺納其妹年世蘭入府,與我同爲側福晉。
初入雍親王府這日,年世蘭一身紅衣。
明眸皓齒,人比花豔。
但在我眼前。
我只能看見那個於宮鬥中慘敗。
被打入冷宮、賜自盡的華妃。
前世,我曾質問四爺——
「若柔則還在,你還會愛她逐漸老去的容顏嗎?」
現如今,不用他回答,我已有了答案。
在面對年世蘭那副少女容貌時。
柔則眼角、脣邊不知何時冒出的細紋更爲明顯。
張口閉口,盡是王府中的瑣碎雜事,再不復當年的風花雪月。
忽然,我心生疑問。
身爲烏拉那拉氏嫡女,柔則自小便開始學習如何做一個完美的正妻。
她嫁入王府,善待其他姐妹。
在四爺心中,她一直是最善解人意的解語花。
但——
若是四爺與其他女人有了孩子呢?
她還能做到像現在這般毫不在意、人淡如菊嗎?

-5-
很快,年世蘭的肚子也大了起來。
聽剪秋說,她已開始準備幼子的衣物。
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也拿起了針線。
想要親手爲自己的孩子繡一雙虎頭鞋,以保佑孩子身強體壯、平安健康。
只是她不知曉。
自她入府那日起,四爺便沒打算讓她生下孩子。
但如今年羹堯在地方位高權重。
爲了不讓他起疑。
四爺在年世蘭面前表現得真高興。
不管她想要什麼賞賜,四爺都依。
不管她的要求有多無理,四爺也從未惱怒。
等到年世蘭的肚子更大些時。
突然,我重病一場。
病勢兇猛,高燒不斷。
姑母派身邊的竹息姑姑來王府向我傳話時,我已虛弱得起不來牀。
見此情景,竹息並未多說,只留了些體己話便走了。
半個時辰後。
剪秋將房中侍女屏退。
伏在我耳邊,低聲說:「竹息姑姑帶福晉入宮了。」
我這才舒了口氣。
奮力起身,將剪秋遞來的湯藥仰頭喝光。
「嘖,好苦。」
剪秋接過瓷碗:「側福晉還說呢!這可是您生病以來,喝的所有湯藥中,唯一一副對症下藥的。」
我顫了顫。
「以後可不敢再深夜故意洗涼水澡了。」

-6-
夜深人靜時。
有聲巨響自年世蘭的院中傳來。
我到時,年世蘭正捂着肚子痛哭,面上全是虛汗。
「世蘭。」
四爺坐在牀邊,緊拉着年世蘭的手,眼眶漸漸泛紅。
而柔則正站在離牀榻有些距離的地方,臉色慘白。
寬闊的院落中。
齊Ṭŭ̀₃月賓正站在廊下,仰頭望着皎月。
「是你吧?」我問。
聞聲,齊月賓轉頭,眼神躲閃。
「側福晉這是說的什麼話……」
我索性問得更直接一些。
「年世蘭落胎,是你送的湯藥吧?」
回想前世,我真是恨透了齊月賓這副清高模樣。
彼時聽聞她被年世蘭強灌紅花、導致終身不孕時,我也高聲笑了許久。
但如今,看到她因滿腔愛意而甘願被四爺當作刀劍、手染鮮血。
我恨不起來了。
「年家勢大,她落胎,是板上釘釘的事。
「至於你,不過是把利刃。
「齊月賓,別叫人錯恨了你。」
翌日。
齊月賓挑了個四爺與柔則都在的時候,向年世蘭下跪請罪。
她雖跪着,但腰板挺得筆直。
「年姐姐,我有罪。
「明知姐姐在孕中,卻未多加小心,將一碗未曾由自己過手的湯藥送給姐姐,致使姐姐落胎。」
此話暗藏玄機,在場衆人皆聽得出來。
年世蘭勉強起身,看向齊月賓。
「幕後真兇到底是誰?」
齊月賓沒有回答。
但下一瞬,在衆人眼皮子底下。
她光明正大地瞧了柔則一眼。

-7-
如今四爺大勢漸成,紫禁城中暗流湧動。
不想讓年世蘭順利產子的,除了四爺。
還有我姑母。
是以那日,她遣了竹息姑姑來ŧųₓ王府,本想傳我入宮。
我嘛,區區側福晉。
即便生下了四爺的長子,也不過是個庶子。
倘若出了岔子,我這顆棋子,說棄便棄了。
奈何我重病,又眼見年世蘭的月份越來越大。
時不等人。
姑母無奈,只能讓柔則來做這件事。
若是從前的柔則,單純無瑕,定然不屑做這種腌臢事。
但如今,她到底也是變了。
竟真的會照姑母說的做,親手熬了一碗滑胎藥。
又遣了齊月賓將藥送到年世蘭手中,借刀殺人。
只是,四爺當真不知曉一分一毫嗎?
不,其實他什麼都知道。
但他放任後院的女人們爲他爭風喫醋、使陰謀詭計,使女人們鬥得你死我活。
後來,九龍奪嫡終以四爺的勝出落幕。
登基大典過後,便是柔則的封后大典。
那盛大場面,我也曾擁有過。
但我能擁有,不過是因爲Ţŭₜ前世的柔則曾在臨終前對四爺說過一句話——
「善待宜修,不要廢她。
「無論如何都不要廢她。」
這日,柔則頭戴朝冠。
身穿朝褂、朝袍,帽緯嵌着金鳳與寶珠。
我看得出了神。
怔怔地抬手到發頂,去撫摸前世我曾佩戴過朝冠的位置。
但指尖觸碰到的,只有髮絲。
再也摸不到那頂只屬於皇后的朝冠了。

-8-
四爺登基半年後。
已成太后的姑母傳我與柔則,同她去御花園賞花。
「前些日子,哀家曾敦促過皇帝選秀一事。
「如今皇帝子嗣不多,你們想法子爲皇室開枝散葉纔是要緊。」
頓了頓,太后看向柔則:「只不過,皇帝要年妃與你一同辦理此事。」
我坐在一旁看得真切。
太后話音還未落,柔則的神色已經變了。
她猛地將茶盞放在石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她不過一介妃嬪,如何能與我一起?」
聞言,太后皺着眉,斥責柔則蠢笨。
說她自潛邸時便是福晉,如今卻任由年世蘭一個後來的,騎到了她的頭上。
而後又斥責年世蘭幾句。
說她一派狐媚子做法,將四爺的魂勾了去。
此情此景,我彷彿看到了前世坐在太后跟前挨訓的自己。
那會兒我也以爲,定是年世蘭使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法子,才能將四爺的心緊緊拴住。
心中不屑,又惱怒。
如今身處局外我才恍然看清。
四爺對年世蘭如此偏愛,全因他自己願意。
其一:
眼下年羹堯正得四爺重任,手握滔天權勢。
是以,四爺對年世蘭必須寵愛。
還得是整個後宮獨一份的寵,才能讓年羹堯更加忠心。
其二:
年世蘭擁有後宮所有女人身上都不曾有、將來也不會有的嬌蠻。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充滿着無限活力,在後宮無可替代。
不難看出,至少現在。
四爺是打心眼裏喜歡年世蘭的。
日風暖暖,我卻忽然覺得周身一陣冰涼。
他喜歡年世蘭。
卻還是將歡宜香賜給她,致她終身不能有孕。
偏偏她還滿腔愛意,被騙都不自知。
當夜,四爺翻了我的牌子。
我備好飯菜,等着他來。
「聖駕到——」
隨着蘇培盛的高聲通傳,四爺大步向我走來。
他甫一坐下,便給自己倒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說了句:「宜修,柔則變了。」
我面上不動聲色,又給四爺倒了杯酒。
「四郎何出此言呀?」

-9-
「我剛去瞧她,她竟因我讓世蘭與她協辦選秀的事情喫醋了,惱了許久。」
四爺語氣不悅。
似乎還帶着幾分不解。
「她從前,不是這般的。」
我站直身體,垂眸看他。
是柔則變了嗎?
還是前世的我變了?
難道當初親口許下千金一諾的四爺,從沒變過嗎?
回過神,我溫聲開口:「四爺。」
自他登基後,旁的女人都喚他陛下。
只有我,依舊喚他四爺。
他說喜歡我這樣喚他。
「莫不是半月前,臣妾不該跟您提起選秀的事?倒給四爺惹了不痛快。」
此事還要從半月前說起。
那時,四爺也是翻了我的牌子,來承乾宮與我吐露心中不快。
他認爲選秀鋪張,想要將今年的選秀暫時擱置。
無奈太后催得緊。
與他一同用膳時,話裏話外,都催促着他快些選秀。
「宜修,你有何想法?」
彼時,我正爲四爺佈菜。
聽到他問這句話,拿着銀筷的手顫了顫。
想了想,我狀似無意道:
「皇后娘娘心思單純,易感性用事。
「不若……四爺命年妃協辦?
「她辦事利落,與皇后娘娘一動一靜,當真是相得益彰。」
沒想到,四爺竟真照我說的回了太后。
之後便有了太后與我、柔則於御花園賞花的那一出。
至於年世蘭。
她的手段如何,前世我可是領教過的。
如今,就讓我的好姐姐也領教領教吧。

-10-
許是心事作祟,四爺喝了幾杯便有些醉了。
我起身盛了一碗小廚房方纔送來的解酒湯,放在四爺手邊。
突然,他拉住我的手,順勢將我拉到他身旁。
咫尺之距。
他轉過身,頭埋在我懷裏。
「宜修,若你是皇后,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他悶聲問。
我環住他的脖頸,另一隻手在他後背輕輕拍着。
而後側頭,看向窗欞外掛着的半輪皎月。
「四爺,姐姐她……也是有苦衷的。
「她年少入府,打理諸多事務,入宮後又貴爲皇后。
「她要做一國之母,做百姓之表率,做後宮姐妹之榜樣。
「除此之外,她還要做您的妻子。
「許多事情,她也是如水中行舟,被推着向前走。」
話音未落,已有酸意在我鼻間瀰漫。
這番話,我不知是在說柔則,還是在說前世的我自己。
這時,四爺從我懷中抬起頭來。
我垂眸,與他四目相對。
「臣妾志不在中宮。
「臣妾只盼,能與四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四爺抿了抿脣。
語氣鄭重:「宜修,我定不負你。」
翌日清晨。
妃嬪們例行去向皇后請安。
散時,我與年世蘭被柔則留下。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年世蘭用翹着蘭花指的手,輕撫額前碎髮。
又翻了個眼,一臉不耐:「臣妾可沒多少閒工夫。」
我坐在柔則右側,看見她隱在寬大衣袖中的右手緊握成拳。
她問:「選秀已到了最後一輪殿選,不知妹妹操辦得如何了?」
「臣妾得陛下信賴,自然是準備妥當,不敢出差池呀。」
話落,年世蘭嬌豔的紅脣扯出一抹笑,帶着幾分得意。
待她走後,柔則沉默半晌。
直到我輕聲詢問:「姐姐有心事?」
她這纔回過神來,指了指我身後。
「你瞧瞧這婢子,長相如何?」
下一瞬。
我的心跳陡然加快。

-11-
不遠處,一個長相稚嫩、清秀的婢女正端着盤糕點站在那兒。
我穩住心緒,問那婢女:「叫什麼名字?」
「回貴妃娘娘的話。」
婢女恭敬作揖:「奴婢名叫福子。」
遙想前世。
我爲了扳倒年世蘭,曾特意將福子送到她的翊坤宮。
四爺生性多情。
而年世蘭又是眼中不容一粒沙塵的脾性。
最後,福子被年世蘭手下的宦官周寧海打暈、投入深井。
彼時我費盡心機,將此事告發到四爺面前。
他卻只是表情淡淡,勸我大度。ťű̂₄
「十七歲,多好的年歲呀。」
柔則的視線落在福子身上,雙目卻是失了神的。
「十七歲,不過是你,是我,是那年世蘭將將入王府的年紀。」
她輕嘆一聲:
「如今,也是人老珠黃嘍。
「宜修,本宮知道你想問什麼。」
她嚥下一口茶。
「不錯,本宮是有將福子安插進翊坤宮的打算。」
我心下一凜。
原來,在京城享有盛名的烏拉那拉氏嫡女柔則。
坐上這個位置後,竟也會做出與我相同的選擇。
紫禁城,還真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地兒。
三日後。
柔則藉機將福子送進了翊坤宮。
但不知爲何,福子在一夜之間不見蹤影。
此刻,承乾宮中。
薰香嫋嫋,我閉目養神。
「偌大皇宮,她一個好端端的活人,還能憑空消失不成?
「那些個常年無人打理的冷宮裏枯井數多。
「福子年歲小,或許是貪玩,失足掉進了枯井也有可能。
「去同皇后身邊的蘇蓉姑姑說一句,找人時,可千萬別落下了那些枯井。」
剪秋站在一旁,應聲說:「奴婢明白。」
我緩緩睜眼。
還不夠。
光是一個福子,還不夠。

-12-
金烏西落時,蘇培盛來了。
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太監手中皆端着物什。
蘇培盛作揖:「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
前世我可是在他手中栽過跟頭的。
如今再見他,我立即堆起笑臉,起身迎接。
「蘇公公快起身。」
「娘娘您瞧。」
蘇培盛擺了擺手。
另幾個小太監連忙躬身上前一步。
「這是江南織造局新上貢的料子。
「皇上念您素日裏喜穿素色衣裳,特命奴才給娘娘送來。」
我抬手,輕輕撫摸那些綢緞。
江南織造局上貢的東西,定是極好的。
只不過,前世時,這些好東西都只能是別人的。
「剪秋,你也過來瞧瞧。
「這料子當真不錯,若是送給皇后娘娘製成蘇繡,那纔是真真漂亮呢。」
聞言,蘇培盛一揮拂塵。
「奴才瞧着,這闔宮上下,數娘娘您最大度。」
話音剛落。
剪秋走到蘇培盛身前,往他手中塞了片金葉子。
看着面露慌亂的蘇培盛。
我溫聲開口:
「有勞蘇公公爲本宮走這一趟。
「天氣炎熱,蘇公公帶着小徒弟們去買碗酒喝罷。」
……
不出半月,在選秀中被留了牌子的秀女們入了宮。
還記得選秀時,柔則曾邀我一同去看。
我只稱上次受涼還沒好透,不好去湊熱鬧。
其實那場面,我前世已見過一次。
四爺同哪個秀女說了什麼、給誰留了牌子,我早已銘記於心。
那些一隻只剛飛出籠的鳥雀們。
歡快地撲騰着翅膀,迫不及待地飛向皇宮這更大的囚籠。
殊不知,進了這四方天地,從此再無出路。
你若是想出去。
除非是死了,而後橫着出去。
譬如夏冬春。
彼時,因一個叫安陵容的小戶秀女不小心將茶灑在她身上,她便仗勢辱罵。
然她性格雖跋扈,但勝在貌美。
四爺還是給她留了牌子,封常在。
是夜。
剪秋邊爲我捶腿,邊說:
「那位夏常在入宮後,屁股還沒坐熱乎呢,先去皇后的景仁宮裏捧了一番。
「聽蘇蓉姑姑說,她將皇后哄得可高興了。
「臨走時,皇后還將之前您送過去的綢緞賞給了夏常在呢。」
我「嗯」了一聲。
評價道:「夏冬春,是個蠢笨的。」
忽然想起什麼。
我抬眼看向剪秋:
「去找安答應過來。
「記得,萬不可被旁人發現。」

-13-
安陵容來時,神色一如前世,小心翼翼。
她身穿粉色宮裙,臉頰處帶着少女獨有的紅暈。
「安答應來了。」
我斜倚在榻上,看着如今的她,又像是在看前世的她。
「殿選那日,本宮叫你做的事,做得不錯。」
……
殿選前。
安陵容曾在甄嬛家中小住。
而我,曾遣剪秋悄悄出宮,去見了她一面。
我教安陵容同前世那般,伺機將熱茶潑在夏冬春身上。
夏冬春本就低看安陵容,毫不猶豫便出言嘲諷。
此外,同行的待選秀女中又有兩位愛管閒事的。
她們爲安陵容一番辯駁,只會激得夏冬春行事更加肆無忌憚。
但與前世不同的是。
這一回,殿選是由年世蘭操辦。
夏冬春如此鬧了一番。
當晚又去了柔則宮中,得了柔則誇讚,恨不得讓闔宮上下知曉此事。
必定會被年世蘭視爲眼中釘。
安陵容輕聲回道:
「在蘇蓉姑姑來延禧宮,給夏常在送賞賜時,臣妾按照貴妃娘娘吩咐,特意坐在顯眼處。
「夏常在見了我,將自己所得賞賜炫耀一番。
「臣妾看得分明,那時,華妃手下的周公公就在暗處。」
我點了點頭。
前些日子,年世蘭得了協理六宮之權。
夏冬春便如同一把火。
燒的是年世蘭與皇后的第一回合。
「本宮聽聞,安答應的母親是位繡娘。
「用所賺錢財爲你父親捐了個官,眼睛因此熬出了病。」
安陵容垂眸:「是。」
我從榻上起身。
「本宮會派人去你故鄉,將你母親帶離安府,暫時安置於莊子裏。」
聞言,安陵容猛地抬頭看向我。
「娘娘此話……可當真?」
「自然當真。」
我站在安陵容身前,將她扶起。
「本宮知曉。
「你選秀、入宮,無非是想要你母親在安府的日子好過些,不再受主母欺辱。
「但你母親在安府一日,你便有一日軟肋。
「若你母親離開安府,你便不必再受你父親桎梏。」
視線中,安陵容一雙杏眼漸漸泛紅。
再開口時,她聲音微顫,卻字字清晰。
「娘娘大恩大德,陵容定當湧泉相報。」
新入宮的妃嬪們與我們一道,去景仁宮請安這日。
突然有宮婢來傳話。
說弘暉似喫了不乾淨的東西,狂吐不止。
我連忙帶着剪秋先行告退。
甫一出景仁宮,剪秋便與我對視一眼,向後走去。
一個時辰後,承乾宮中。
剪秋小跑着進來。
「娘娘,成了!」

-14-
「咱們離開景仁宮後,夏常在便攔下了安答應,一番嘲諷。
「安答應按照您教的,只管做小伏低,那位姓甄的怡常在與姓沈的惠貴人果真與夏常在起了口舌之爭。
「奴婢伺機攔下頌芝,同她說夏常在正在前面要處置安答應呢!
「聽聞年妃娘娘勃然大怒,當即賞了夏常在一丈紅。」
我拿起一支步搖,放到剪秋手裏。
「做得不錯,賞你的。」
剪秋喜不自勝,接着道:
「奴婢回來的路上,還遇見了蘇培盛呢。
「他念着娘娘您對他的好,偷偷告訴我,說萬歲爺午後要過來承乾宮呢。」
我點了點頭。
囑咐剪秋:「記得小心弘暉的藥。」
……
四爺是於午後來的。
他來時,我正夢魘着,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夢中,我察覺到四爺在我身側坐下,又將我的手緊握在他寬大的手心裏。
口中喚着:「宜兒……」
前世,他喚柔則爲純元,喚甄嬛爲菀菀。
即便是對那沒什麼男女之情的沈眉莊,他也能喚上一聲眉莊。
但在我面前。
他一向神色淡漠、毫無ẗü⁽感情地叫我「皇后」。
四爺,您瞧。
您終歸也是變了。
人若心生愛意,哪怕強大如九五至尊,亦會生出軟肋。
只聽他語氣焦急:「剪秋,你說,今日到底發生何事?」
「撲通」一聲。
剪秋跪在地上,小聲啜泣。
「萬歲爺,您要替我們娘娘做主啊。
「華妃娘娘與我們娘娘向來交集甚少,但今日,翊坤宮的小廚房做了些糕點,不知爲何也給承乾宮也送了一份。
「沒想到大阿哥喫過後便狂吐不止。
「奴婢去太醫院抓藥,那江太醫竟說藥材都被翊坤宮挑走了,只剩下一些積壓在庫房中有段時日的藥材。
「我們娘娘心急,便叫奴婢拿了過來,誰承想,那藥竟不管用,大阿哥的病症還是不見好轉。」
夢魘到可怖處時,我回握住四爺的手,用臉頰輕蹭他手背。
「四爺……
「四爺……您別走……」
四爺安撫似的輕撫我後背,又坐得離我更近了些。
「哪個江太醫?」他問。
剪秋回道:「正是江慎。」
他沉沉呼出一口氣,顯然已有了怒意。
「那貴妃又爲何夢魘?」
剪秋欲言又止。
四爺吼道:「快說!」

-15-
「回萬歲爺的話。
「今兒晨起,娘娘去皇后宮中請安,回去路上,撞見了華妃娘娘正在懲治剛入宮的夏常在。
「夏常在被賞了一丈紅,血染一地。
「娘娘不小心看見,回來後便心神不寧。」
碰巧這時,蘇蓉姑姑也來了。
四爺準她進來後,她也掀袍跪在四爺跟前。
「萬歲爺,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曾將一個宮婢送去翊坤宮,名叫福子。」
四爺「嗯」了一聲。
「朕有些印象,還曾說過她的年紀與世蘭剛入王府的年紀相仿。」
蘇蓉接着說:
「兩日前,奴婢在冷宮的一口深井內找到了福子的屍體。
「她後頸有傷,顯然是被人打暈後才投入井內。」
殿內陷入寂靜,四爺沉默不語。
前世,一個奴婢與夏冬春的命,根本不足以讓四爺對年世蘭動怒。
但如今,她們的命,再連同我與弘暉。
四箭齊發,箭箭直抵四爺心坎。
他站起身,快步朝宮外走去。
與此同時,我從夢中悠然轉醒。
當夜。
四爺在翊坤宮中大發脾氣的消息傳了出來。
年妃因行事過於囂張,被四爺奪了協理六宮之權。
她大喊冤枉,還要將小廚房的宮人喚來作證,以證明她從未在糕點中下毒。
但此時,她的話,四爺不會信了。
就連爲華妃辦事的太醫江慎,亦被四爺免了官。
聽聞此事,柔則一反憂鬱常態,面露喜色。
「妹妹這一招果然高明,了卻本宮一樁心事。」
我搖了搖頭:「若不是姐姐另外安插了人在翊坤宮的小廚房裏,我也不會輕易得手。」
……
百無聊賴時。
後宮衆人皆在猜測,接下來,四爺會將協理六宮之權賜給誰。
很快,人選定了下來。
是個誰都未料想過、入宮不過月餘的人——
沈眉莊。
看着逐漸被烏雲遮擋的金烏,以及昏暗的天色。
剪秋拿來一件披風。
「主子,要變天了。」

-16-
說起沈眉莊。
她容貌姣好、溫柔端莊,且知書達理。
每每與我說起她,四爺都是面帶笑意。
某一次,待四爺走後。
剪秋問我:「皇上喜歡沈貴人,與當年對皇后娘娘、華妃娘娘的那份喜歡,是一樣的嗎?」
我搖了搖頭。
四爺的確喜歡沈眉莊,卻不是出於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而是整盤棋的掌控者,對棋局中略佔優勢的棋子的喜歡。
沈眉莊家世顯赫。
用來牽制年家這棵長勢正猛的大樹,是最好不過。
除此之外,她爲人正直、開支有度。
這一點,哪怕是前世恨極了她的我,都無法否認。
剪秋遞來一杯熱茶。
「皇上聽說她喜愛菊花,將上等綠菊全數賞給了她,就連居所也改成了存菊堂。」
她打量着我的神色:「娘娘,您就不喫醋嗎?」
想了想。
我輕聲回答:「沒什麼可喫醋的。」
眼下,宮中人人以爲四爺喜歡沈眉莊。
不僅給了她協理六宮之權,還將極少見的綠菊賜給她。
這份明晃晃的偏愛,如同往後宮看不見的烈火中添了根柴。
待柴燒盡了、火熄了。
火星散落四周,最終也逃不過歸於塵埃的宿命。
一盞熱茶見了底。
我說:「來日尋個時機,去那存菊堂裏坐坐。」

-17-
前世,沈眉莊由華妃親自教導如何處理各宮事宜,喫了不少苦頭。
如今四爺不去翊坤宮已有些日子了。
教導沈眉莊的事,便落在了柔則頭上。
今日晨起。
蘇容姑姑來我宮裏,說皇后有要事相商,請我過去。
再一次跨過景仁宮的宮門,我忍不住在院中駐足。
環顧四周。
這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
以及厚重宮牆圍出的四方天地,皆與前世別無二致。
譬如院中這花。
花開花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任後宮受寵的女人換了幾輪,或是死了幾個。
它還堅挺地守在這。
沉默地看着景仁宮的下一任主人。
如此看來,後宮的女人個個嬌媚似花,活得卻不如花。
「你來了。」
我進去時,柔則正坐在榻上繡着什麼。
走近了瞧上一眼。
她繡的,是兩隻鴛鴦。
是我前世亦細心繡過,卻送不出去的鴛鴦。
時值盛夏。
爲了解暑,各宮多多少少都會備上些冰塊。
不經意瞟過那用來盛冰的冰鑑,我心中暗暗喫驚。
當年被四爺捧在心尖上的人,如今這宮裏的冰,卻少得可憐。
柔則悶聲道:
「沈眉莊協理六宮,倒是出了不少風頭,連皇上都止不住地誇她。
「看皇上那模樣,保不齊過些日子便會升了她的位分。
「也不知那沈眉莊用了什麼狐媚法子,竟能讓皇上夜夜翻她的牌子。」
柔則言語間滿是無法隱藏的醋意,我聽得出。
我接過針線,放在一旁,將她的手握緊。
「我與姐姐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在這偌大後宮裏,只有你我二人名上冠的是同一個姓氏,亦只有我一人是真心盼望姐姐好的。
「當年在潛邸時,姐姐你得陛下專房之寵,妹妹滿心只有欣喜,可誰想後來,那年世蘭竟也有專房之寵……」
驚覺失言,我連忙捂嘴,小心翼翼地瞧着柔則的臉色。
只見她失了笑意,垂下眼簾,將頭別了過去。
「妹妹說錯話了,姐姐莫要往心裏去。」
「無妨。」
柔則輕嘆一聲。
「只是如今,我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佯裝思索。
「妹妹以爲,姐姐不妨與沈貴人走近些,而華妃勢必會給沈貴人找絆子。
「兩相對比,沈貴人定會覺得姐姐你更溫柔賢淑,與你更親近些,日後也好爲你所用。」
柔則隱在陰影下的側臉突增幾分狠厲。
「她做得好,本宮自然要誇。」
她微揚起頭,挺直腰背,目光不知落在何處。
「每一個被皇上寵愛的女人,我都要讓她們狠狠跌入谷底,永無翻身之日。」

-18-
「喲,惠貴人這身衣裳真真兒好看極了。」
請安時,年世蘭抬起戴着指套的手,撐着臉,看向沈眉莊。
如今沈眉莊風頭正盛,又站在顯眼處。
偏巧,今日她還穿了那件繡滿菊花的宮裙。
在年世蘭眼中與挑釁無異。
是以她甫一開口,言語間好似夾雜着千萬把鋒利無比的刀劍。
頓時,景仁宮安靜得落針可聞。
衆人皆怕那刀劍無眼,無端刺在自己的心口上。
但沈眉莊無處可躲。
她只能朝着年世蘭行禮:「謝華妃娘娘誇讚,不過是件舊衣裳罷了。」
話音剛落,柔則緊接着說:
「沈貴人,如今你協理六宮,做事仔細,將各宮開支用度一筆一筆算得清楚,連皇上都對你讚不絕口呢,還說你頗有幾分當年敬妃的風範。
「不過是個貴人,還真拿雞毛當令箭了。」
說着,年世蘭朝沈眉莊與柔則的方向翻了個眼。
後來,不知從何時起。
後宮開始有人議論起沈貴人的肚子。
說她年紀尚輕,又得如此盛寵,怎麼不見肚子有動靜呢?
有宮人嘴碎,不小心將這些風言風語傳到沈眉莊的耳朵裏。
剪秋進屋奉茶時,我閉着眼,輕揉眉間。
「事情如何了?」
「如主子您計劃的,沈貴人找江誠江太醫問診,後又找了那位劉太醫,要了方子熬煮湯藥。
「她派人將藥渣拿給奴婢。
「奴婢查證過,那的確是會讓人出現假孕之症的藥方。」
前世,沈眉莊只知自己與劉太醫是同鄉。
卻不知此人早已被年世蘭收買。
ẗùₘ她服下湯藥,出現月信推遲、嘔吐的症狀,被年世蘭拿了把柄。
頓了頓,剪秋問:
「主子,平日裏,沈貴人與您不算親近。
「您爲何有把握,她一定會照您說的做呢?」

-19-
秋雨一連下了幾日。
在雨勢漸停時,後宮出了件大事——
存菊堂一個名喚茯苓的宮女,將一條帶血的褲子呈到柔則面前。
聲稱沈貴人假孕,誆騙帝后。
皇家子嗣事關重大。
四爺當即決定,親自審問沈ṱű̂₀眉莊。
景仁宮內。
沈眉莊跪在地上,哭訴來龍去脈。
「是臣妾愚鈍,受人陷害。
「求皇上明鑑,臣妾當真不知那藥能推遲月信呀!」
柔則逮住機會,滿臉關切地問:「沈貴人,你可知是何人利用子嗣陷害你?」
年世蘭冷笑一聲。
坐在椅上,雙眼打量着沈眉莊,由上到下。
「難道誰還能逼着她將藥喝下去不成?」
柔則難得語氣嚴肅:「華妃慎言。」
而後側頭看向四爺:
「想必沈貴人也不敢用此事誆騙皇上。
「既然她說服藥前,特意找江太醫與劉太醫查看過。
「那……何不找來那兩位太醫,一同對峙?」
在場衆人皆看得出來,柔則是想借此事,揪出那位顯而易見的幕後主使。
無奈四爺沉默不語。
良久,沈眉莊再欲爲自己辯解時。
她一聲「皇上」剛說出口,便被打斷。
隨後,四爺下旨,將她降爲答應。
從今日起禁足閒月閣,非皇命,任何人不得見。
沈眉莊癱坐在地上,滿臉不可置信。
前不久還與她耳鬢廝磨的男人,如今,卻連她的解釋都不願再多聽一句。
隔着衆人。
她抬起頭,對我對視一眼。
紅脣輕啓,無聲地說了一句:「多謝貴妃娘娘指點。」
我恍然想起昨日夜裏。
穿過幾條幽徑後,我站在存菊堂前。
恰好甄嬛也在。
與沈眉莊二臉警惕地看着我。
「劉太醫是你同鄉吧?」我問。
沈眉莊點了點頭。
「若你此時找他問診,他會給你一副藥方。
「看似助孕,實則會讓你出現假孕症狀。
「到那時,華妃會想方設法,在皇上面前告你欺君之罪。」
起初,沈眉莊不信。
就連甄嬛都說:「皇上許是真心喜歡眉姐姐,待她是極好的,想來是娘娘多慮了。」
喜歡?
我冷笑一聲。
「他喜歡誰,如同將獵物置於火爐之上。
「甚至不需要他親自動手,自然會有旁人替他將獵物烹熟。
「你們若不信,便等着瞧吧。」

-20-
「沈答應假孕的實情,四郎可知?」
翌日晚膳。
我站在四爺身後,爲他輕捶肩膀。
他「嗯」了一聲。
又說:「朕知道。」
彼時柔則提議找太醫對峙,他未發一言。
只因他心知肚明。
沈眉莊假孕,是年世蘭一手設計。
但眼下,年世蘭對他還有些用處。
沈眉莊呢?
他有意將她捧上高位,引來年世蘭對她的嫉妒、加害。
不過是爲拿捏年世蘭的軟肋罷了。
一出帝王權術的戲碼唱到最後。
他的手,竟是最乾淨的。
出神時,四爺握着我的手,將我帶到他身側坐下。
「宜兒,若柔則能如你這般善良、大度,那便好了。」
我面露疑惑。
「先前沈答應協理六宮時,姐姐也是不吝讚賞,常在衆姐妹面前誇讚沈答應的。」
四爺張了張嘴脣,想要說些什麼。
但最後,他只是輕拍我手背。
嘆道:「宜兒,你還是太純良了。」
我佯裝不懂他話中含義,只說:
「四爺。
「臣妾想向陛下求個恩准。」
「什麼恩准?」
「沈答應入宮後與臣妾很是親近,與她相處,似與我未出閣時同家中姐妹相處一般。
「臣妾想着,找幾個信得過的宮人,去閒月閣中照看沈答應。」
只有我知道。
前世的沈眉莊在閒月閣中無力自保,還被宮人下了藥。
彼時我只怕宮人下的藥不足以要她性命。
如今只覺得,付出過真心實意的人,不該落得這個下場。
四爺點了點頭:「照你說的辦吧。」
……
晨起後,剪秋扶着我從牀上起身。
「打今兒起,本宮的平安脈由溫太醫來請。」
剪秋愣了愣:
「溫太醫?
「他與甄貴人相識數年,由他爲主子請平安脈,可信嗎?」
我垂眸看向手腕上的翡翠玉鐲。
「於我而言,他或許不可信,但於沈眉莊,這世間無人比他更可信。」
剪秋笑了笑:
「奴婢懂了。
「主子是想借着爲您請平安脈的由頭,讓溫太醫去閒月閣爲沈答應請脈。」
我將玉鐲摘下,放在鏡匣最深處。
沈眉莊。
同爲女人,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往後是生,是圓滿,抑或生兒育女。
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21-
又是一年除夕夜。
宮宴上。
四爺坐於高位。
一旁的柔則看着他與其他妃嬪說話,面上笑得溫柔如水,眼睛卻是冷的。
席間,富察貴人獻琴一曲,以賀新年。
一曲終了時。
突然,柔則失手將酒盞打翻。
她轉頭看向四爺。
「皇上,臣妾有些醉了,讓宜修陪臣妾出去走走。」
然而剛走出宮門。
柔則的神色立即恢復如常,毫無醉意。
她腳步飛快,朝倚梅園的方向走去。
而後帶着我躲在暗處。
「你瞧,那是誰。」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視線中,果郡王允禮站在不遠處。
正垂眸看着身前那個身穿妃嬪服制的女子。
是甄嬛。
「宜修,這位甄貴人的事,你可聽說了?」
她緊接着說:
「敬事房的奴才回話,說皇上曾翻過幾次這甄嬛的牌子,但要麼遇上她月信,要麼遇上她風寒,總之巧得很。
「起初,本宮只當她時運不濟,如今看來,她是在刻意避寵。」
說着,柔則將一枝開得正好的梅花掰斷,踩進雪裏。
「當初選秀時,皇上便說她眉眼與我有幾分相似。
「眼下,不正是除掉她的大好時機?」
她轉身看向我:
「所以,宜修。
「你要幫我。」

-22-
四爺來承乾宮時,我正倚在榻上小眠。
一聽見蘇培盛的通傳聲,我連忙下榻行禮。
四爺快步走近,扶住我小臂,將我帶起。
「宜兒不必多禮。」
我順勢倚靠在他肩上,語氣嬌嗔。
「蘇公公說,四爺近來爲國事操勞,失眠數日。
「臣妾聽了很是心疼。」
說着,我將提前備好的熱茶呈給他。
「四爺,這藥茶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才尋來的方子,有助眠功效,需趁熱喝。」
話音剛落。
四爺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我的側臉。
他手腕上的佛珠相互觸碰,發出陣陣聲響。
「宜兒有心了。」
待他將茶一飲而盡,我接過茶盞。
狀似無意道:「不如明日,臣妾陪您去御花園裏走走?」
四爺抬起雙臂,準備寬衣。
「也好。
「前朝煩心事多,你也能爲朕排解排解。」
翌日午後。
我與四爺並排走在御花園中。
突然,他停下腳步,視線落在不遠處。
一個身穿湖藍宮裙的少女正坐在鞦韆上微微搖擺,如皎月之姿。
四爺做了個手勢,命在場衆人噤聲。
他背對着我,朝鞦韆處走去。
自然看不見,我與甄嬛身後的婢女浣碧交換眼神。
下一瞬。
只聽甄嬛語氣雀躍地說:
「那日在宮宴上,我見到了十七爺,果真如傳聞那般風光霽月。
「若是我沒入宮,能嫁給他便好了。」
四爺厲聲喝道:「大膽!」

-23-
天子震怒,周遭頓時跪了烏泱泱一片。
察覺不對,甄嬛連忙轉身,也跟着跪在地上。
「這是怎麼了?」
柔則的聲音適時在御花園中響起。
聽了經過後,她狠狠瞪着甄嬛。
「你入了宮門,便是皇上的女人,竟還敢朝三暮四!
「更何況十七爺是什麼人?那是皇上的胞弟,豈容你妄想?」
她看向四爺。
「不如現在就將十七弟傳來,當面與這賤人對質。」
四爺沉聲開口:
「你以爲朕不想?
「昨日十七弟已因故離京,你告訴朕,要如何讓他對質?」
「可——」
柔則剛要說些什麼,卻被四爺打斷。
「罷了。」他說。
柔則驚呼一聲:「皇上,此事豈能罷了?」
再開口時,四爺的聲音帶了怒意。
「老十七也是王爺,此事若再糾纏下去,鬧得盡人皆知。
「你說,皇家顏面將置於何處?」
見狀,柔則知趣地閉了嘴,朝我拋了個眼神。
我掀袍跪在地上。
「雖然十七爺不在京中,無可對證,但此事關乎皇家顏面。
「臣妾以爲,不如將甄嬛貶去甘露寺,爲國祈福。」
這一世,四爺與甄嬛本就沒有多少情分。
離開御花園前,他只留下輕飄飄的一句:「就這樣辦吧,即刻啓程。」
好戲散場後,柔則與我一同回到景仁宮。
聲音興奮:「宜修,你真是幫了本宮一個大忙。」
她只知甄嬛從此遠離紫禁城,甘露寺山高水遠,此後再難見到四爺。
但她不知道。
在事發之前,我曾與甄嬛見過一面。

-24-
「娘娘的意思是,要讓皇上誤以爲我與十七爺有私情?」
閒月閣中。
甄嬛面露難色:
「但如此一來,皇上必定以爲我與十七爺果真有私情。
「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前世種種,我點了點頭。
「沒錯,我就是要讓他因此而責罰你。」
甄嬛是戴罪之身。
離宮前,她褪去首飾,身穿素衣。
只帶了她最親近的兩個宮女,浣溪與流朱。
她登上馬車前,我出聲叫住她。
「甄嬛。
「昨日允禮離京,一路不停。
「算算日子,應比你早到甘露寺。」
我仔細看着甄嬛的臉,不禁回想起這個年歲的自己。
或更早些。
那時,我還未嫁入雍親王府。
滿心期盼着將來能有一日掙脫嫡庶枷鎖,出去看看這大好河山。
如今,我是註定要被困在這紫禁城裏了。
若是有人能替我去看看萬里山河,也不失爲一件善事。
半月後。
有消息自甘露寺快馬加鞭傳回。
說寺中年久失修。
又逢盛夏,天乾物燥。
一僧人失手打翻燭臺,燃起大火。
不知爲何,烈火只集中在甘露寺的凌雲峯上。
最後,甄嬛與那兩個宮女皆消失於火海中,只留下一地無法辨認的殘骸。
聽到這消息時,四爺正在教弘暉寫字。
只說一句:「暉兒寫得不錯,果真聰慧,像你額娘。」

-25-
要說今年發生的大事,當屬年羹堯被貶這一件。
因他在給四爺的請安奏摺中寫錯了字,惹得四爺勃然大怒,將他貶爲城門看守。
而後,甄遠道等人又將暗中蒐集的證據呈給四爺。
每一樁、每一件,都是年羹堯目中無人、功高蓋主的罪證。
四爺當即下旨處死年羹堯、流放年氏一族。
是夜。
我帶着一條白綾去了年世蘭被幽禁的冷宮。
甫一走進,便看見她正蹲坐在角落。
昏暗的月光透過小窗,映在她身上。
她一身素衣,低垂着頭。
再不復當年明豔、張揚的模樣。
聽到聲音,年世蘭抬起頭來。
在看到白綾的那一瞬,她驚恐地睜大雙眼。
身子不斷向後退去,卻無路可退。
「今日午後,你兄長已被處死,其餘人皆被流放。」
隨着年世蘭動作,有熟悉的氣味瀰漫在我鼻間。
「這是歡宜香?」
聞言,她揚起下巴,神色倨傲。
「當然。
「這可是皇上親自賞賜的歡宜香,闔宮上下獨我一份。」
我點了點頭:
「是啊。
「會讓人不孕不育的歡宜香,闔宮上下,確實獨你一份。」
我正對上年世蘭那雙不可置信的眼。
「當年在潛邸時,齊月賓給你的那碗滑胎藥,幕後主使並不是柔則。
「是皇上,要你滑胎。
「柔則與齊月賓一樣,只是做了他的刀而已。」
年世蘭哭着喊道:「你一派胡言!」
陰謀詭計、帝王權術。
她自小長在年家,我不信她看不懂。
不過是因爲愛,甘願被矇蔽雙眼。
我起身,走到年世蘭身前。
「古往今來,武將中凡功高者,有幾個能落得好下場?
「你兄長戰功彪炳,你在後宮位列四妃,年氏一族日漸強大。
「從一開始,他便沒想讓你生下一兒半女。
「會讓女子不孕不育的歡宜香,他送你,你便日夜點着。
「久而久之,哪怕有神仙下凡,都無法讓你有孕。」
許是想到了這些年與四爺的情愛。
年世蘭拼命搖頭:
「不可能。
「皇上那樣寵愛我,他絕不可能這樣對我!」
話落,我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白綾。
「可是我來前,他賜你自盡。」
我沒騙她。
彼時,四爺坐在養心殿中,下旨賜年世蘭白綾。
我停下爲他研磨的手,輕聲道:
「四爺,年世蘭入宮多年,囂張跋扈、不守禮節。
「不若將她終生幽禁於冷宮,也算生不如死。」

-26-
年世蘭徹底癱坐在地上。
低聲呢喃:「皇上,你害得世蘭好苦啊。」
是啊。
一個男人,將後宮這些女人,害得好苦啊。
在他眼中,每個后妃都可以是他的籌碼。
他只需要送些賞賜、翻翻牌子。
便可以利用她們,以控制其背後的母家。
待棋子物盡其用,他隨手一扔,變着花樣地葬送她們的後半生。
我輕嘆一聲,將白綾置於火燭上。
火勢難擋。
白綾瞬時化爲灰燼。
年世蘭愣了愣:
「宜修。
「你這是……做什麼?」
我朝年世蘭走近,半蹲下身,用指腹沾染些許脣脂。
「年世蘭。
「如今你身處冷宮,也算是遠離紛爭、落個清靜。」
說着,我抬手到她面前。
將脣脂塗抹於她的脣角,掩蓋住她蒼白的脣色。
「好生活着。
「只要你活着,早晚能看見負心的男人死在你前頭。」

-27-
近些年來,也曾有幾位妃嬪在承寵後懷了身孕。
卻都在不久之後,莫名其妙地滑了胎。
是誰動了手腳,我與太后心知肚明。
烏拉那拉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同前世一般,爲保全家族,太后只當對柔則的所作所爲不知情。
直到這日。
溫太醫爲我請平安脈時,竟診出了喜脈。
他語氣沉重:
「娘娘這一胎,胎象極其不穩,須服保胎藥。
「除此之外,近日定要注意飲食,切莫貪涼。」
我笑了笑:「多謝溫太醫,但保胎藥就不必了,給我一些紅花就好。」
「紅花?」
坐在牀邊的沈眉莊驚訝地看着我。
「宜姐姐,紅花可是至寒之物,會落胎的!」
偏巧,我就是爲了落胎。
……
連服紅花五日後。
這夜,我小腹劇痛,痛不欲生。
四爺聞訊趕來,緊挨着我坐在牀邊。
他狠戾的眼神自衆妃嬪臉上掃過。
最後,他指了指柔則。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柔則愣了愣。
「臣妾也是得了消息纔來的,發生何事,臣妾也不知曉。」
話音剛落。
安陵容猛地跪在四爺跟前。
「臣妾有罪,求皇上責罰。」
四爺沉聲道:「說清楚些。」
「是臣妾,在宜貴妃娘娘的藥湯中加了紅花。」

-28-
我忍着劇痛,掙扎起身。
「安陵容,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加害我的孩子!」
「臣妾也是沒有辦法。」
安陵容將額頭磕在地上,悶聲開口:
「皇后娘娘說,若臣妾不照她說的做、不在藥湯中放入紅花,便會要我的命。」
安陵容側頭看向柔則。
「當年臣妾有孕時,皇后娘娘,您也是如此用一碗湯藥落了我的胎。
「但宜貴妃是您的親妹妹啊!您怎能如此對她?」
事發突然,柔則面露慌亂。
「安答應可是病着還未好透?盡說些胡話。」
她上前幾步,似是想要握我的手。
我迅速將手臂舉至額前,哭喊道:
「姐姐饒命。
「都是妹妹的錯,姐姐莫要再打我了。」
見狀,四爺反手抓住柔則手腕,狠狠將她推開。
「你個毒婦,給朕滾遠些!」
這時,蘇培盛自殿外快步走進,伏在四爺耳邊。
「皇上,罪妃宮人浣碧求見。」

-29-
在衆人的注視下。
浣碧身穿僧人衣物,緩緩走進。
行過禮後,她一字一句道:「奴婢浣碧,告發皇后娘娘當年火燒甘露寺、企圖殺人滅口。」
「你……」
柔則腳步踉蹌:「你說什麼?」
「當年,甄小主被甘露寺幾個僧人幾番欺辱,還被趕到凌雲峯上。」
浣碧彷彿字字泣血。
「凌雲峯起火那日,奴婢曾見過蘇蓉姑姑帶着幾名男子偷偷上山。
「只是可憐了我們小主。
「在凌雲峯被凍壞了腿,逃不出去,最後葬身火海。」
自記事起,這還是我頭一回見到柔則如此驚慌失措。
她再也顧不上皇后威儀,伸手去抓四爺衣袖。
「皇上,皇上。
「臣妾與您少年夫妻,難道您不信臣妾嗎?」
四爺手上用力,將她甩開,不再看她。
「蘇培盛,傳朕旨意。
「烏拉那拉氏柔則,失德失儀,廢去後位,貶爲庶人。」
蘇培盛應聲稱是。
頓了頓,四爺再次開口:
「烏拉那拉氏宜修。
「祥鍾華胄,秀毓名門,溫慧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備,久昭淑德。
「於宮中四教於弘宣,允合母儀於天下,立爲皇后。」

-30-
「日子過得真快呀……」
景仁宮中,安陵容坐在我身側,懷中抱着她的女兒。
「是啊。」
沈眉莊放下手中針線。
嘆道:「一轉眼,那位已被禁足於冷宮中兩年有餘了。」
忽然想起什麼,我抬眼看向安陵容。
「前些日子,皇上曾與我提起,有意封你爲妃。」
聞言,沈眉莊攬住安陵容的手臂:「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安陵容的雙頰染着紅暈, 杏眼泛光。
後來,忽有一日, 四爺重病不起。
許多醫術精湛的太醫陸續瞧過, 也用了藥,但始終不見好。
我到養心殿時,四爺正躺在榻上,雙眼緊閉。
那呼吸聲聽着, 似是比前些日子更無力了些。
聽見動靜, 他勉強睜眼看我。
「宜兒,你來了。」
他緩緩抬手到我手邊。
我只覺反胃,狠狠甩開他的手。
看着面露疑惑的四爺, 我扯出一抹明豔的笑。
「四爺,你可知, 柔則當年爲何嫁你?」
「因爲愛嗎?」
我冷哼一聲:
「自然不是。
「她嫁你, 只因當年九子奪嫡, 你有望繼承大統。」
四爺喉間滾動, 發出痰音。
他試圖用雙臂撐起上半身, 卻發現身上毫無力氣。
「那你呢?」他啞聲問。
沉默良久,我搖了搖頭。
「我與她們,都不一樣。」

-31-
我湊近到他耳邊。
「我恨極了你。
「從我重新見到你的那日起, 便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 來祭奠前世我無辜慘死的兒。」
「毒婦!」
四爺拼盡全力,想要掐住我的脖頸。
但如今, 他連我的力量都抵擋不住。
「若說這後宮之中真心愛你的人, 只有年世蘭。
「可是四爺, 你又是如何對她的呢?」
話音落下。
殿內有腳步聲響起。
只見年世蘭一襲紅衣,紅脣嬌豔, 出現在四爺的視線中。
她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
「皇上利用我的兄長平定西北,利用我除掉宮妃,又賜我歡宜香使我不能有孕。
「最後,還賜了我一條白綾。」
說完,她咯咯笑了起來。
不遠處, 安陵容、甄嬛, 以及沈眉莊一同走近。
我眼見四爺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
卻聽見她們說:「宜姐姐,眉莊做了一桌子飯菜,就差你啦。」
「陵容, 我離開京城多年,當真想念你唱的家鄉小曲了!」
「嬛姐姐喜歡聽,那陵容便多唱幾曲。」
……
我從懷中取出巾帕。
「四爺,那助眠的茶湯你喝了這麼些年, 其中的慢性毒藥,你也喝了這麼多年。
「你也別怪我狠心。
「若論狠心,誰又比得過你呢?」
他掙扎着想要起身。
嘴脣一張一合,似是想要說些什麼。
「噓……」
我將巾帕覆於他的口鼻。
「你想說的話, 都留到陰曹地府去說吧。」
那些因您慘死的宮妃和子嗣,以及前世的我。
都在那等着您呢。
「四爺,我與您。
「死生不復相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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