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京城中人盡皆知的忠僕。
爲了報恩,他將自己與我雙雙以一文錢的價格賣入丞相府,成了人人都可踐踏的賤奴。
丞相大人清廉,他便自作主張將我二人的月銀返還。
丞相夫人憂心腹中孩兒沒有貼心伺候的人,他便夜夜耕耘要爲小主子生下家生子。
直到生產那日,他不顧禮法想要闖入產房照看我,下一刻我就看到了空中的文字。
【不要啊!再不清醒一點,你的孩子就要被換去當做罪奴了!】
【好慘呀,生下來就代替丞相大小姐去喫了十多年的苦,好不容易苦盡甘來,這個腦殘爹又跳出來拆穿兩個人的身份。】
【一個傻逼男人要報恩,卻連累自己的老婆和女兒喫苦,跟他做一家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我忍痛將門死死抵住,看着身下源源不斷流出的鮮血下定了決心。
這一回,忠僕也該換個人做做了。 
-1-
「夫人,你快開門吶!外頭出事了,亂得很!不在你身邊守着,爲夫不放心!」
「快開開門,一會兒就有人闖進來就晚了!」
產婆一手按壓我的肚子,一手朝我身下探去,我只能感覺到身下傳來撕裂般的疼痛,根本來不及想爲什麼當值的夫君會出現在產房門口。
正要叫產婆去開門,卻看見了空中懸浮的文字。
【不要啊!再不清醒一點,你的孩子就要被換去當做罪奴了!】
【好慘呀,生下來就代替丞相大小姐去喫了十多年的苦,好不容易苦盡甘來,這個腦殘爹又跳出來拆穿兩個人的身份。】
【可不咋的,他老婆累死了,女兒被打死了,就只有他自己舒舒服服的被賞賜黃金百兩,天底下哪有這種道理?】
【一個傻逼男人要報恩,卻連累自己的老婆和女兒喫苦,跟他做一家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
什麼?
我會累死?我的孩子會被打死?
我呼出一聲慘叫,分不清是心痛還是生產的痛。
是了,若是換了其他人,可能是擔憂妻子和孩子,可我的夫君卻是京城中出了名的忠僕。
那時他一個人帶了 5 兩銀子來村裏爲自己娶妻。
有比我貌美的,比我年輕的,比我孃家更得勢的。
可他偏偏挑中了我——一個粗笨老實,爹不疼娘不愛的女人。
出嫁那日,我難得穿了一身新衣裳,蓋上了紅蓋頭,滿心以爲往後都是好日子了。
卻不想新婚當夜,他破了我的身子便立刻離開了。
再回來的時候,手上只拿着兩文錢。
ŧű₁「葉娘,往後我們就是丞相府的奴才了,這是我們的賣身錢。做奴才最要緊的就是忠心,更何況丞相大人與我有恩,你是我的妻子,更要同我一般忠心耿耿才配做人!」
我是不願的,但丞相府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ťũ₋不顧我身上不適直接給我套了衣服,便將我捉回了丞相府,在那張賣身契下按下了自己的手。
那時我才知道正是因爲我粗笨老實,爹不疼娘不愛,所以顧遠纔看上了我。
入了丞相府後,ŧũ̂⁰我才知道顧遠的話並不是嘴上說說,爲了報恩,爲了一個忠僕的名頭,他可以犧牲自己,更可以犧牲我。
「夫人快開門,是不是孩子出事了?快讓我進來看看!」
顧遠把門拍得震天響,聲音焦急又慌張,任誰聽了都會覺得他是個好丈夫。
可我卻在這些聲響之中聽到了細若蚊蠅的嬰孩啼哭聲。
三日前我便沒有當值了,聽同屋的婦人說,昨日丞相夫人生下了一個小姐。
我臉一白,又想起那些憑空出現的文字,不知哪裏生出來的力氣促使我從牀上爬起,然後死死抵住了房門。
忠僕而已,顧遠做得,我也做得。
-2-
「夫君,我不成了,我的肚子好疼,產婆說我需要用人蔘根,否則這孩子沒力氣生下來。」
我叫得淒厲,這根本無需作假,方纔的動作讓我的肚子陣痛不停。
一聽到孩子可能生不下來,顧遠立刻急了。
「之前不都說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生不下來了?」
「快讓我進去看看,可別壞了……可別傷了孩子!產婆呢?產婆怎麼不說話?若是死胎生下來也成!」
他居然……居然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
我死死咬住牙齒,將產婆拉到自己身邊,「只要你幫我把人蔘根騙來,我與你平分!好姐姐,我只是想讓自己和孩子都能喫些好東西,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產婆眼珠子一轉應了下來,一來人蔘根是好東西,憑她的月錢也沒有辦法買到。二來顧遠的做派宅子內外人盡皆知,同爲女人,她也同情我。
房門一開,大股的血腥味便湧了出去。
顧遠瞧見我身下的裙褥都被鮮血沾溼,嚇得魂不附體,臉色蒼白。
「怎麼會?怎麼會成這個樣子?」
「顧大人,你是丞相大人看中的忠僕,如今你夫人生不下來,需要用到人蔘根,你去求大人,大人一定會賞你的,快去呀!再晚了就來不及了!」
被產婆這麼一推,顧遠纔回過神來,咬咬牙就要往門外跑。
一隻腳踏出房門,他又轉了回來,將懷中的嬰兒țūₑ放到我身邊,「夜娘,這是我好友生下的孩子託我照看,我去替你求人蔘根,千萬不能讓這孩子出事!」
他顧遠一個下人,哪來這樣富庶的好友,用這樣絲滑的布料來給嬰兒做襁褓?
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可我也只是柔順地點點頭,叫他快去。
顧遠剛離開,我便將所有的私房錢塞到了產婆手中,「幫我生下孩子,不必擔心我的身子,只要我和孩子都能活着便好!求你!」
產婆也不多問,拿了銀子便往我Ŧû⁸身上使勁,如果說之前只是十分的痛苦,現在便有二十分!
我的五臟六腑彷彿都在被擠壓,下身更是痛得我幾乎要暈厥過去。
【加油啊,加油啊!顧遠已經跑去前門了,可一定要抓緊啊!】
【葉娘還是愛她的孩子的,更加可憐這對母女了。】
她們說得對!我不能暈死過去,我若是暈死過去,我的孩子便要喫一輩子的苦了!
女兒,母親一定爲你謀個好前程!
嬰兒墜地,兩道截然不同的嬰兒哭聲在房中響起。 
-3-
顧遠回來的時候,產婆已經離開了。
外頭大亂,聲音嘈雜,產婆根本顧不上什麼人蔘根,直直朝她家中奔去了。
我昏死在血泊之中,懷中還抱着一個光溜溜的女嬰,身旁躺着一個穿戴好的嬰孩。
顧遠看都沒看我和孩子一眼,小心翼翼將我身旁那個孩子抱了起來。
「開門,徹查丞相府餘孽!若不開門,即刻絞殺!」
顧遠打了一個哆嗦,還來不及細看,毫不猶豫便將我二人懷中的孩子對調。
即便是裝暈,我也不可控制地呼吸重了一分。
顧遠當真如此狠心,要讓自己的孩子去送死!受恩於人的是他顧遠,不是我葉娘,更不是我可憐的孩子!
他憑什麼?憑什麼替我們做決定?
感受到我的孩子再次被放回我的懷中,我心下安定了兩分。
顧遠啊顧遠,我還生怕你會良心發現,害我拼着性命來做一場局。你忠僕的名聲可是你親手葬送的,怪不得別人。
至於大小姐,我只是讓她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命數上罷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們不是丞相府餘孽!是前兩日才自贖了的平頭百姓!」
顧遠哆哆嗦嗦地從手裏拿出文書,那是我們從奴籍變更爲平民的文書。
侍衛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一雙鷹眼卻始終鎖定在顧遠身上,「丞相夫人生了個女兒還未找到,有人看見是你抱走了孩子,現在的孩子在哪兒!老實交代!」
「這個便是!這個便是了!」
【天吶,太噁心了,居然真的有人這麼賤!】
【還好葉娘將兩個孩子換了回來,不然我真的要痛罵老天爺一頓了!】
【可這侍衛會相信嗎?顧遠可是有名的忠僕啊!】
果不其然,侍衛接過孩子隨後一腳踹在顧遠的膝蓋上,「你說是就是啊?若是你膽大包天騙了我們怎麼辦?」
那一腳用足的力氣,顧遠撲通一ṱü₀聲跪在了地上,聽見問話連滾帶爬地爬到我的身邊,「大人,我如今不是丞相府的僕人,沒必要爲了不相干的人將自己的孩子推出去送死啊!這是我婆娘才生下孩子,你問問她,她一定不會說謊的!」
說完顧遠便瘋狂將我晃醒,「葉娘你說呀,你說哪個是你的孩子?」
在顧遠滿心期待的眼神中,我死死抱住了懷裏的嬰兒,「這是我的孩子,誰都不能帶走我的孩子!」
有了我這個生身母親的證詞,那些侍衛終於帶着那個孩子走了。
顧遠又驚又喜,將我懷裏的孩子接了過去,仔仔細細地替她將衣服穿好。
「葉娘,丞相府遭了大難了。在此之前,大人已經還了我們賣身契,這都是大人的大恩大德,我們一定要記在心裏,來日相報。」
我看着安然熟睡的孩子笑了笑。
「這是自然,我們可是忠僕。」 
-4-
後來我才知道丞相府中搜出了證據,直指丞相府和二皇子結黨營私。
恰逢二皇子被陛下指派去救治水災,卻鬧出私吞救災雪花銀,欺凌百姓之事。
陛下震怒,不僅罰了二皇子,還要重重懲治這些臣子,首當其衝的便是丞相府。
可如今這些都與我們不相干了。
「爹的歡兒今日看起來又大了些,明日爹就去給你買精米細面,還有飴糖,定讓我們歡兒養得白白胖胖!」
顧遠立在牀頭,晃着手中的撥浪鼓,也不管歡兒能不能聽明白,輕聲細語地同她說着話。
從前我們二人在丞相府做活的時候,顧遠很受器重,在內院有不小的職位。可他一心爲主,什麼得罪人的髒活累活都往自己身上攬。
而我只是後院負責夫人飲食的婆子,那些人收拾不了顧遠,便將一雙眼睛都放在了我身上。
我求夫人爲我做主,夫人卻說她對下人一視同仁,不知全貌不好隨便懲治下人。
我求顧遠幫我,顧遠卻給了我一個耳光,斥責我不安分,只會給主子招惹麻煩。
時間一長,那些人便摸清了顧遠的脾氣,於是顧遠過得越好,我便過得越狼狽。
他一月有四兩銀子,我卻只有一兩半錢。
到了發放月銀的日子,我的手裏卻沒有一個銅板,去問賬房才得知是顧遠已經將我的月銀領走了。
「丞相大人清廉,丞相夫人節儉,你我二人作爲丞相府的僕人,應該以此爲榮,怎麼能看重這些銅臭?便由我做主,我二人以後的月銀都不用領了!你若是有異議,那便是不忠!賤奴不忠,我即刻稟告大人將你發賣!」
他喫香喝辣日子過得瀟灑,我卻過得緊巴巴,靠着巴結奉承那些婆子才存下了一枚又一枚的銅錢。
如今沒了丞相府這顆大樹,他卻有了花不完的銀子,又是給歡兒買絲綢,又是給歡兒買白麪,就連鞋面都不肯用麻布來做。
這些銀子從哪裏來自然不用多想。
見我不說話,顧源湊到了我的身邊,「葉娘,你是不是喫醋了?這歡兒是我們唯一的孩子,你我喫糠咽菜不要緊,歡兒一定要用最好的,你說是不是?」
【老登你還真說中了,這還真是你的種!】
【他心心念唸的大小姐被侍衛帶走,丞相府的人都被分開關押,孩子是一天一個樣,更何況是兩個多月呢?送到流放地的時候,他們還真當這是顧遠的孩子呢!笑發財了!】
【本來我還挺同情大小姐的,結果他爹孃以爲不是自己的孩子,餓了不管,尿了不管,就連生病也不管!真不知道他們發現那是自己的孩子的時候會有多後悔。】
看到這些文字,我發自內心地笑了,還好不是我的歡兒受罪。
「夫君,你說得對,歡兒是我們唯一的孩子,有錢自然該花在她身上!」
「若不是夫君忠心,得了丞相大人給的賞錢,歡兒哪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 
-5-
沒了丞相府,我尋了一份繡孃的差事,而顧遠不管去哪裏都要將歡兒帶在身邊,生怕出了什麼意外。
見他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我倒是喫了一顆安心丸。
這一回不用他解釋,我便先替他想好了理由,「旁人都重男輕女,唯有夫君在丞相府中學到了丞相大人的幾分本事,如此看重女兒,我當真是沒嫁錯人!」
歡兒的衣食住行都由他親手照料,我在丞相府中待過數年,見識了不少的好花樣好料子,還真自己摸索出了幾分本事,在繡坊之中站穩了腳跟。
我肯喫苦,肯同別的繡娘分享,肯伏低做小,逐漸有了自己的風格,也慢慢有夫人小姐指定我爲她們縫製。
歡兒長到五歲的時候,我有了別的想法。
我要我的歡兒唸書,我要我的歡兒知道對錯,而不是做個像顧遠一樣的糊塗蛋。
「唸書?你是說女學?」
「這是自然,你我都是在丞相府待過的人,難不成要歡兒大字不識,及笄後便隨意將她嫁出去嗎?夫君,你好好替歡兒想一想。」
我溫柔小意地靠近他,不經意地又提起丞相府。
也不知他在想什麼,越想越入神,最後反應過來竟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夫人,你說得對,歡兒絕不能做個碌碌無爲的人!」
爲了讓歡兒唸書,顧遠也不再坐喫山空,真真切切地出去尋了一份苦活計。
看到他每日累得跟狗一樣,我終於有了大仇得報的舒心。
六歲,我的歡兒入了女學,讀書識字,結交好友。
【天!丞相和夫人已經有了二皇子接濟,居然連飽飯都不肯給孩子喫!還把她當做奴隸一樣使喚!】
【好可憐啊,這麼點兒孩子還要去跟狗搶食,身上也被劃了一道疤,往後怕是都去不掉了。】
八歲,我的歡兒得了夫子讚揚,寫的大字被專門標起來給新入學的學生觀賞。
【看不下去了,這麼大點孩子竟然要在冬天用冷水給他們洗衣,雙手腫得跟蘿蔔一樣!】
【我真的搞不懂,就算這是葉孃的孩子,他們也不必如此糟蹋吧。】
【因爲他們從來就沒有把葉娘當做人看,她的孩子自然也是下人。就算是替他們女兒受苦,也擔了大小姐的名號。】
十歲,我的歡兒已經在夫子的推薦下在女子詩會上露面,贏下了彩頭,送了我一根簪子。
【她只是看見丞相夫人不舒服,想給她捏捏背,卻被夫人狠狠打了幾巴掌,說她不配。默默一個人流淚,真的憐愛了,嗚嗚嗚。】
【就是說呀,十歲了連個正經名字都沒有,還被所有人叫做狗兒。要是她是葉孃的孩子,不知道會有多幸福。】
【樓上別發癲了,行嗎?大小姐可憐也是被他爹孃傷害的!是他爹孃作惡才報應到她身上!她確實可憐,可我們歡兒又有什麼錯?】
是的,我的歡兒沒錯。她不該被叫狗兒,更不該去過那樣的苦日子。
我死死捏住掌心,目光落在歡兒身上時又柔和了下來。
「歡兒,你記住,你是娘生下來的孩子,娘會給你最好的,一定不叫你喫不該喫的苦。」
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歡兒 16 歲那年,顧遠把她帶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歡兒兩隻眼睛都腫成了桃子,看向我的眼神又愧疚又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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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我靠,渣男帶着歡兒去認爹孃了!不要啊歡兒,葉娘纔是你的母親,你不知道她有多愛你!】
【葉娘天天給顧遠洗腦呢,就說歡兒長得神似丞相和丞相夫人。顧遠本來就做賊心虛,日子一長哪還記得清是真像還是假像!】
【可不嘛,大小姐又被傷了臉,根本看不出來像誰。現在這兩人站到一塊兒,歡兒纔像是大小姐呢,也難怪丞相和丞相夫人沒有起疑。】
【好着急,好想鑽進屏幕裏告訴她們真相!葉娘爲什麼不告訴歡兒啊!我不要看葉娘和歡兒分開!】
我當然不能說。
若是丞相和丞相夫人有心補償我們,那他們的孩子日子也不會苦到哪裏去。
若是他們狼心狗肺,半點補償都不肯給,那麼只好讓我的歡兒去丞相府做大小姐了。
之前我給過顧遠一次機會,他選錯了,如今選擇是該丞相夫和丞相夫人做出選擇的時候了。
「娘,你以後會不會不喜歡歡兒?」
從那天回來之後,歡兒就不肯去女學,也不肯離開家,總是時時刻刻黏在我身邊。
每當我想跟她說些什麼,她便手足無措地去做其他家務事。
可一旦我把眼神挪開,我便能感受到她那雙灼熱的眼神停留在我身上。
如今她環抱着我的腰身,把頭埋在我的懷裏,小心翼翼不敢看我的模樣,讓我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面對身份尊貴的爹孃和璀璨的未來,我的歡兒首先想到的是我這個不知情的「養娘」。
她太善良了,做不到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對上我只有萬分愧疚。
我輕輕撫摸着歡兒的腦袋,「當然不會,歡兒永遠是孃的女兒,娘永遠會喜歡歡兒。」
「可如果,我是說如果孃的女兒是另一個孩子,不是我,娘會不會怪我?」
我輕輕拍了拍歡兒的肩膀,讓她睡在了我的身側。
那一夜,我溫聲細語地給她唱起了我曾給她唱過無數遍的兒歌。
丞相、丞相夫人、顧遠這樣的人都能有個好結局,憑什麼我的歡兒不能?
只要我的歡兒能過上好日子,即便死後墮入阿鼻地獄,我也是甘願的。
八月十五,京中出了一件大事。
早年間二皇子與丞相勾結一事,是遭了三皇子暗算,如今真相大白,丞相一家即將回京洗刷冤屈。
其實我早從那些文字中得知丞相一家早就回來了,只是礙於陛下還沒有下旨,所以他們不曾輕易露面。
顧遠高興壞了,買了許多糖和銅板,要上大街去與其他人分分喜氣。
他非要拉着歡兒一起,但歡兒卻始終躲在我身後不肯露面。
「你這孩子丞相大人那可是……那可是神仙下凡一般的好人。哎,往後你便知道丞相大人的好了!」
不管歡兒是如何不願,丞相一家始終還是回京了。
我也終於再次見到了丞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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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快來母親身邊,讓母親看看你。」
丞相夫人還是那般雍容華貴,流放年間她只喫過兩年的苦,但那樣不尊貴的日子對她來說已經是委屈了十多年。
她坐在上首眼含淚花,伸出手帕來,焦急地想要歡兒走上前讓她細看。
但歡兒死死咬住自己的嘴脣,任由眼淚從眼眶流出,不肯上前一步。
「大小姐,你快去啊,丞相夫人才是你的母親,不要叫夫人寒心纔是啊。」
顧遠跪在地上,見歡兒不動,生怕丞相和丞相夫人誤會,他連忙上前將歡兒推到了丞相夫人懷中。
母慈子孝,好一番動人的場景。
而那個骨瘦如柴,頭髮毛躁,滿臉傷痕的女孩兒就孤零零站在我身邊。
「真是低賤,根本比不上大小姐一根毫毛。葉娘,這纔是你的女兒,往後你要悉心教教她什麼叫忠僕,叫她好好伺候大小姐。」
顧遠滿眼厭惡,一把將這個孩子推倒。
即便是摔疼了也不敢叫喊出一聲,這麼多年,她始終無法從丞相和丞相夫人那裏得到一點寵愛,她以爲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原來自己不是他們的孩子。
可爲什麼……爲什麼現在回來了自己的爹爹也不喜歡自己?
看着狗兒面如死灰的模樣,我將她擁入了自己懷中。
「好孩子不怕,不怕。」
狗兒感受到我的懷抱,終於放聲大哭。
「娘,你纔是我娘,是不是?你是愛我的是不是?」
狗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的歡兒也紅了眼眶,她可憐巴巴地看着我,視線觸及狗兒又羞愧地低下了頭。
「你這個賤種哭什麼哭,天大的喜事都叫你哭沒了!老爺和夫人都在面前呢,不許哭,給我住嘴。」
顧遠一巴掌打到了狗兒臉上,絲毫沒有收斂力氣。
【說真的,我真的是很恨顧遠這個賤男人,都是他的錯。】
【還忠僕呢?親手打了自己的小主子也叫忠僕?】
【希望葉娘能對狗兒好一些吧。】
「你打她做什麼!你有什麼資格打她!」
我一把將狗兒護在身後,對着顧遠怒目而視,「顧遠!我要同你和離!你沒資格打我的女兒!」
「你!你!」
顧遠嚇得肝膽俱裂,生怕因爲我讓丞相大人覺得他也心懷怨念,「你這個賤婦!你滿口胡說什麼!看我不打死你!」
我冷笑一聲,怒目而視,「那你今日便打死我好了,繡樓指定我給太子妃娘娘繡衣裳!滿京城只有我會!今日你殺了我,明日便會查到你頭上!顧遠,你可是忠僕,連累丞相大人,你敢嗎?」
【我靠我靠!就這個葉娘,爽!!!】
【哈哈哈哈,丞相老頭臉都氣綠了!】
【嗚嗚嗚,我們葉娘寶寶也是好起來了,丞相大人都敢威脅了。】
如今都說丞相大人是蒙冤,可當初流放是陛下下旨,狸貓換太子也是抗旨不尊,不知有多少人願意抓住這把柄把丞相大人踩下去。
這話我不是說給顧遠聽的,是說給丞相聽的。
我不願意再爲奴爲婢,更不願留在丞相府。歡兒如今還小,若是我日日在府中,他日歡兒長大了,難保沒人看出歡兒是我的女兒。
只有離得遠遠的,才能保我歡兒榮華富貴、平平安安。
我費盡心思讓自己的技藝出現在夫人、小姐甚至皇子妃面前,爲的就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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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葉娘不願回丞相府,老夫自然也不會強求。只是葉娘你這般品性,也不知京城中人知道了,是否還願意光顧你那繡樓啊?」
被我一個小小賤婢拂了面子,丞相大人再如何鎮定自若,依然泄露了他的不滿和記恨。
可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葉娘了。
「多謝丞相大人關懷,只是葉娘當初是被賤人偷偷賤賣,後又辛苦勞作多年,卻連一兩銀子的月銀都沒收到。若是京城衆人得知,也只會暗罵某些人慷他人之慨,嘲笑主人家斤斤計較做事不地道。丞相大人,您說呢?」
見我如此大膽,顧遠恨不得撲上來將我的嘴死死縫上。他是要回丞相府的,我如今的話,便是將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得罪了個乾淨。他往後的日子如何會好過?
可我憑什麼要在意他?
我和顧遠終於和離了,他依舊回了丞相府,而我帶走了狗兒,還得了丞相大人一百兩的封口費。
對於狗兒我不知該如何與她相處,若是歡兒與她真的交換喫的這些苦,我自然是恨她的。
可我的歡兒好好養着,現在又替了她的位置去丞相府做了大小姐,對狗兒便只有愧疚。
我給狗兒洗澡,整整三桶熱水纔將她洗乾淨。
那一張臉被許多傷痕貫穿,早已看不出模樣。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從額頭到下巴,險些就將眼珠子也劃爛了。
這是丞相讓人做的,生怕有人看清狗兒的真實模樣,無法再回京後將兩人調換。
狗兒的身上也有許多傷痕,瘦得就剩一層皮,別說摸了,光是看都能感受到突出的骨頭。
若此時變成這副模樣的是我的歡兒,我只恨自己不能將那三人捉來生食其肉,生啖其血。
「娘,不哭,狗兒不疼。」
狗兒坐在浴桶中,見我雙眼通紅落下淚來,顫巍巍地伸出手替我擦去眼淚,最後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狗兒早就不疼了,娘不哭了。」
我拿着帕子細細給他擦乾頭髮,「娘給你換個名字,好不好?就叫樂兒,平安喜樂的樂。」
樂兒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就連那張可怖的臉都好看了兩分。
「樂兒喜歡這個名字!」
換好了寢衣,樂兒將自己縮成一團,只佔大牀的一角。
看着她的模樣,我終究還是心軟了。
輕輕拍打着她的背,給她唱起了兒歌。
【看得我都心軟軟了,要是兩個孩子都是葉孃的就好了。】
【現在最慘的莫過於顧遠了吧?以爲自己還能是忠僕當個管家,結果丞相說當初他與丞相府割裂太快,現在不好拋頭露面。哈哈哈哈,笑發財了。】
【那咋了?人家可是忠僕爲丞相大人劈柴燒火也是願意的,爲丞相大人倒夜香也是願意的,哈哈哈哈,活該!】
-9-
爲表安慰,宮中流水一樣的寶物被抬進了丞相府。
弟子門客、官員大夫紛紛送上帖子。
要說京中最得意的莫過於丞相府,我在繡樓之中都能聽見丞相府的傳聞。
不到三日,我便在繡樓外見到了鬼鬼祟祟的人。
上位者誰肯留下話柄?這是決定要殺人滅口。
我眼神暗了暗,朝着太子府遞了帖子。
第二日,太子妃便多了一件七彩琉璃衣,衣裙綿軟卻能於陽光下,行走間映射出上奪目耀眼的光!從不同的角度看去,竟能變換成不同的花紋!
滿京城!不!滿天下便只有這一件!
許多人問其來處,太子妃不語,只是派人將我和樂兒接到了太子府暫住。
這一次再不是小打小鬧,京中無人不知,那獨一無二的七彩琉璃出自我手!
太子府不是繡樓可比,鐵桶一般,丞相府要殺我的人根本進不去。
三皇子乃是太子胞弟,當今皇后次子。丞相平反的冤屈,二皇子重獲聖心不說,兩人還得到了陛下些許愧疚之情。
唯有三皇子遭了厭棄,連帶着太子和皇后都被陛下猜忌。
而我懷揣着這樣大的祕密,大張旗鼓住進太子府,想來如今丞相一家便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誰先慌,誰便輸了。
那些大人物慌不要緊,重要的是夾雜在其中的小人物可就不好做了。顧遠當初可謂是丞相的心腹,替他辦了那麼多事情,我這個髮妻難保知曉一二。
那此刻發展成這樣,丞相第一個要懷疑的會是誰呢?
顧遠不是要盡忠嗎?忠僕就該爲主子去死纔對!
住了月餘,我不慌不忙地縫製七彩琉璃衣,太子妃心善,特地請了太醫來爲樂兒治臉。
【嗚嗚嗚,太好了,太子妃可真好啊,世上果然還是好人多。】
【請問丞相一傢什麼Ťų⁶時候能死啊?我還想看葉娘和歡兒母女團聚呢。】
快了,就快了。
下個月便是皇后誕辰,也將是太子妃獻上七彩琉璃衣的日子。
越是接近皇后誕辰,太子府的侍衛便越多。
某日竟在府門前堆起了五名暗衛屍身,太子震怒,稟告陛下,徹查此事。
一時間京城中人心惶惶,滿城風雨,無人再提及丞相府是如何門庭若市,丞相是如何的清正冤屈。
終於,顧遠來找我了。
「葉娘!丞相大人待我們不薄!你如今這是做什麼?不僅不願回府,能做出七彩琉璃衣也不交給夫人獻於皇后!你這不是正大光明地打丞相大人的臉嗎?天底下竟有你這般不知好歹的賤婦!」
我仔細打量着顧遠的面容,爲了精細養大歡兒他做過苦力喫過苦頭,可如今進了丞相府整張臉都寫着苦楚了。
看來他的主子待他也並沒有那麼好,他卻依然像一隻哈巴狗一樣乞討。
「丞相大人是待我們不薄嗎?是待你不薄吧。夫人縱容下人欺凌我,丞相大人更想用我的親生骨肉替他女兒喫苦受罪,你管這叫不薄?」
「顧遠你沒瞧見樂兒身上的傷嗎?你的女兒被這般虐待,你怎麼還能如此眼盲心瞎!」
-10-
「胡說!我不與你爭辯口舌!你我是丞相府的奴隸,即便丞相大人要我們去死,要狗兒去死,我們都不該多半句話!快些與我回復給大人和夫人磕頭認錯!」
「還有狗兒!叫上狗兒一起!」
顧遠蒼白着臉,伸手就要拉我。
【不要啊葉娘,這賤男人是想把你和樂兒殺了拿去邀功!】
【天吶,真的太賤了,你自己要報恩,自己去替丞相死啊!】
邀功嗎?可我已經準備了一份大禮要送給顧遠。
啪——
我一個巴掌打在顧遠臉上,又不怕死地貼近了他,低低在他耳邊說出了當初的真相。
「顧遠,你自詡忠僕,你可知當初你送走的是貨真價實的大小姐!我們的孩子一直都是歡兒,被我留在身邊,被你用丞相府的金銀珠寶金枝玉葉地養大!」
「我知道你懦弱膽小,滿口仁義道德,實際卻是一個蠢出昇天的王八羔子。我葉娘是無所依靠,卻也敢爲了我的歡兒與你一搏!你說若是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知道會不會覺得你戲耍於他們?若是他們知道你這卑賤之軀竟毆打他們的親生女兒,會不會立馬殺了你!」
顧遠立即白了臉,仔仔細細將我的臉看了個遍,然後從頭到腳忍不住地顫抖,連牙齒都在上下打架。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仿若看到了來自地下的惡鬼一般。
「你……你這個毒婦!你這個毒婦!你這是叫我背信棄義,叫我去死啊!」
我伸出手輕輕拍打在他的臉頰,露出暢快的笑容,「那你如今要如何做呢?是去揭穿歡兒的身份,然後被丞相憤怒殺死,還是要叛主殺死我和大小姐呢?」
顧遠面如土色地走了,我知道他今夜是一定會死的,無論他是否告知真相。
從出府決定來找我的時候開始,丞相對他便已經起了殺心了。
這個祕密終於被我說破,我頓覺通體舒暢,一轉身卻瞧見樂兒正縮在牆角。
-11-
皇后誕辰之日終於到來,陛下設宴,宴請百官,丞相大人及其家眷也不例外。
南東海的夜明鮫珠,南海的血紅珊瑚,玉製的碧綠翠竹……各種各樣的寶物都被獻了上來。
只剩最後一件太子妃的賀禮。
「母后心緒不佳,兒臣尋遍百寶,竟也找不出一件拿得出手的東西獻給母后。好在上天垂憐竟讓我尋到一個妙人,能製出七彩琉璃衣,兒臣這纔有臉來見母后。」
太子妃稍微後退兩步,身後的兩個宮女低着頭將那隻盒子呈了上來。
蓋子一掀,那件衣裳便在陽光下發出更加耀眼奪目的光芒!
更妙的是,這件衣裳配以彩羽金絲,那圖案便栩栩如生,彷彿就要從衣裳上飛下來一般!
「爲了能獻給母后,兒臣之前試穿過一件還未縫製完成的,但也不及母后這件耀眼奪目。母后瞧瞧可還喜歡,若是喜歡一定要好好賞賞那繡娘。」
皇后自然是喜歡的,我也得到了召見。
從我露面那一刻起,丞相府衆人便面色難看了起來。
【哈哈哈,沒想到吧,顧遠沒敢殺大小姐,還想着從長計議,結果就被自己忠心耿耿的主子給殺掉了,還扔進了臭茅坑!】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喂,葉娘,再爽一點!】
「陛下,衆多賀禮之中,臣妾最喜歡的便是太子妃的禮物,臣妾藉着誕辰向您討個彩頭,您便好好賞賜一下這位繡娘吧。」
有皇后說情,皇帝ẗûⁿ自然願意給皇后這個面子。
我跪在地上,額頭貼地,擲地有聲。
「民女葉娘,只求陛下爲葉娘做主!數年前丞相府被流放,丞相大人和夫人慾魚目混珠,叫民女女兒替丞相府大小姐喫苦受罪!民女雖曾是丞相府下人,卻忠於陛下,不敢抗旨不尊,已將兩個孩子暗中調換。」
「可丞相大人如今回來卻奪走了我的孩子!還殺了我的夫君!民女實在沒法子求陛下爲民女做主!」
衆人愕然,喜慶的氣氛一掃而空,滿室寂靜,無人敢言,跪倒一片,都恨不得自戳雙耳做個聾子。
「丞相,這民婦所言可是真的?」
皇帝不怒自威,語氣平靜,卻叫所有人齊齊打了個冷顫。
不等丞相開口,太子便站了出來,呈上了丞相府與二皇子勾結、陷害三皇子的證據。
「父皇,此乃丞相府小姐交由兒臣的證據,起初兒臣並不在意,細細翻看之後才發覺不妥。一查下去才知道三弟乃是被陷害的!丞相大人流放期間更是弄虛作假,實爲享樂!」
「身爲臣子,丞相大人罪該萬死,就是不知背後是否還有人指使?兒臣能力有限,只能將這些證據交由父皇處置。」
【我靠?我沒有漏看啊,到底發生了什麼?】
【哪個大小姐?是歡兒還是樂兒?怎麼就和太子也合作上了?有沒有人來給我說一說啊!】
【我去我去太牛了!母女連心,一起復仇,還有比這更爽的嗎?】
【樓上別爽了,能不能給我解釋解釋?】
……
皇后壽誕終於落下帷幕,二皇子被廢爲庶民, 三皇子沉冤得雪,此外還有不少大小官員連根帶泥被拔除。
當初我做繡娘, 一是爲了保命賺錢,二便是爲了尋個靠山。
太子這條線便是由那些瞧上去普普通通, 實則暗含線索的繡品搭上的。我只需說清楚顧遠想交換兩個孩子的事情,太子和太子妃便能從中發覺不對勁。
這些年二皇子越發勢大,太子這邊有太子妃的母族和皇后母族支撐, 他日太子登基,丞相哪有機會傲立朝廷。
兩個極其難對付的人突然就被人發現暗中勾結而落敗,哪有這般順利的事?
太子不是傻子, 一邊叫二皇子覺得自己被迷惑, 一邊又派人細細查探。
而我只需做太子手中一無所知、爲女報仇的刀就夠了。
剩下的事, 有多少是太子從中推波助瀾, 有多少是皇后暗中幫忙,就不是我這個民婦所能知道的了。
至於歡兒, 顧遠待她尊敬有餘,親切不足。哪裏能聽懂我給她唱的兒歌有變化,哪裏又能發覺我們母女連心傳遞線索?
果然, 我的歡兒察覺我的良苦用心, 沒有叫我失望!
陛下賞了我和歡兒一個恩典,我們求陛下保住了樂兒的命。
這件事若沒有樂兒出面指證, 也無法證實丞相和二皇子的手已經伸得那麼遠,能將流放之人庇護周全。
此事陛下允了, 還允我自立女戶, 賞我百金, 獎賞我的忠義。
-12-
丞相被砍頭那日, 我帶着歡兒和樂兒去了。
他口中被塞着東西,卻依然死死瞪着我們三個。
是啊,如此不起眼的我們, 竟成了將他送上刑場的關鍵人物。
知道一個母親爲了自己的孩子敢做出違逆之事, 敢於拼上性命插手皇子爭鬥, 敢於親手設計殺死親夫!
烈酒一噴,揮刀而下,血水漫天,人頭落地。
我伸手捂住了兩個孩子的眼睛, 清清楚楚地將這些印入了自己的腦子。
【哇哇哇哇,太好啦太好啦!這老賊終於死了!顧遠也死了!我爽了!】
【樂兒會恨葉娘嗎?好擔心啊。】
【會個屁!丞相和夫人根本就沒有好好待她。如果不是葉娘, 那樂兒也會跟着丞相府的人一起被砍頭!就連她的臉也是葉娘求着太子妃給她治好的。】
【難說哦,我還挺擔心的。】
「娘, 結束了嗎?我餓了, 想喫娘做的餅。」
樂兒一手牽着我, 一手牽着歡兒。
被我捂住了眼睛, 依然揚起笑容,「姐姐,我做的包子也很好喫,回去之後我做給姐姐喫!」
「好!我也做麪條給妹妹喫!」
我笑了笑, 牽着兩個孩子朝家走去。
「都喫都喫,你們要喫什麼,娘都做給你們喫。」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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