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再多錢都不分給我

中彩票後,正準備向父母報喜。
我突發奇想問道:「如果中了二十萬,你們想幹什麼?」
爸媽脫口而出。
「給你哥買輛小米 SU7。」
我又問他們:「那……如果是中了兩百萬呢?」
爸媽還是沒有猶豫。
「那就給你哥買個三室一廳的套房吧。」
仍不死心,我繼續問:「兩千萬呢?」
這一回,爸媽總算想了很久才說:
「可以存五百萬喫利息,這樣你哥就不用工作了。」
「再買個別墅,我們老兩口也能住進去。」
我攥緊了拳頭,讓他們再想想還有沒有遺漏的。
他們終於恍然大悟。
「對了——」
我以爲他們終於想到,得給我買點什麼,沒想到他們卻說:
「剛纔的小米 SU7 換成大奔吧!」

-1-
中了兩千萬的彩票後,我不知道該怎麼嘚瑟纔好。
發個朋友圈吧?怕評論區一堆借錢的,私信收穫 99+條「在嗎」。
太招搖,也太危險。
找朋友出來喝酒慶祝?更不行。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因爲這筆鉅款纏上我,甚至動什麼歪心思。
思來想去,只剩下一個地方最安全——家。
對,回家!找我爸媽!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永遠不會算計我,會無條件爲我高興的人。
我要親口告訴他們,他們的女兒,出息了!可以帶着全家過上好日子了!
懷揣着這份激動,我連地鐵都等不及,奢侈地打了輛⻋往家趕。
半個小時後。
「爸,媽,我回來了!」
⻔開了,一股濃郁的鮮香味撲面而來。
客廳的餐桌上,擺着兩大盆熱氣騰騰的清蒸大閘蟹和麻辣小龍蝦。
我爸正埋頭苦幹,熟練地用剪刀處理着螃蟹腿,把一絲絲蟹肉小心翼翼地剔出來,堆在旁邊的小碗裏。
我媽則戴着一次性手套,正和一隻只小龍蝦較勁,蝦黃和蝦肉被完整地剝離,同樣放進了另一個小碗。
而我的哥哥何宏偉,則像個大爺一樣癱在沙發上,一邊刷着短視頻,一邊時不時張開嘴țû₂,等着我爸媽把剝好的肉喂到他嘴裏。
看到我進門,我媽頭也沒抬,只是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喲,稀客啊?平時不見人影,一聞到好喫的就往家跑,鼻子比狗還靈。」
我爸也跟着打趣:「饞貓,自己去廚房拿筷子,今天給你哥準備了一頓大餐,讓你也跟着沾沾光。」
他們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我心頭那團火熱的喜悅,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瞬間涼了半截。
我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們又忘了。
我對所有河鮮、海鮮都嚴重過敏。
小時候誤食了一口,差點因爲過敏性休克沒搶救過來。
「傻站着幹嘛?」我哥不耐煩地瞥了我一眼,嘴裏還嚼着我爸剛餵過去的蟹肉,「看見有好喫的,激動得說不出話了?」
我攥緊了口袋裏那張彩票,紙張的棱角硌得我手心生疼。
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不了,我在外面喫過了。」
我在沙發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離那股讓我生理性不適的腥味遠了些。
原本準備一進門就掏出彩票的,可現在,我猶豫了。
一個惡作劇般的念頭,突然從我心底冒了出來。
或許是出於某種不甘,或許是想最後再驗證一次什麼,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愉快。
「爸,媽,我問你們個問題啊。」
「有屁快放。」我哥頭也不抬。
我媽白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他什麼,只是轉向我:「問吧。」

-2-
我醞釀了一下情緒,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咱們家中了二十萬的彩票,你們想幹什麼?」
二十萬,一筆不算小的數目,足夠改善一下家裏的生活了。
我滿懷期待地看着他們。
以爲他們會說,把家裏的舊家電換一換,或者報個旅遊團,一家四口出去散散心。
然而,我爸媽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異口同聲地脫口而出。
「給你哥買輛小米 SU7!」
我媽說:「你哥那個富二代同事,上週剛提了輛 SU7,創始版的,酷得不行!把你哥羨慕得呀,回來唸叨了好幾天。二十萬,付個首付再加點貸款,差不多夠了。」
我爸跟着點頭附和:「對!車是男人的臉面,是第一個『老婆』。當年你哥剛上班,我們手頭緊,就隨便給他買了輛幾萬塊的代步電車,實在是委屈他了。如果有錢了,當然要第一個補償他!」
我的大腦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嗡嗡作響。
補償他?
那我呢?
每天擠地鐵上下班,單程一個半小時。
遇上暴雨颱風天,從地鐵站走到公司的短短十分鐘路,就能讓我的褲Ţú⁶腿和鞋子全部溼透,需要靠自己的體溫,在辦公室裏硬生生捂上一整天才能烘乾。
而他們,卻覺得開着十萬塊電車的哥哥「委屈」了?
但我仍不死心。
或許是二十萬這個數目太小了,格局打不開。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裏的苦澀,繼續追問:
「那……如果中的是兩百萬呢?」

-3-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的語氣已經有些僵硬,再也裝不出剛纔的喜悅和輕鬆了。
我媽又是想都沒想,一拍大腿:
「兩百萬?那更好辦了!給你哥討第二個『老婆』啊!」
「現在的女孩子多現實,多物質?沒房,人家連面都不跟你見。你哥之前那個女朋友,不就是嫌我們家沒房才分手的嗎?」
我媽說得理直氣壯,彷彿我哥被分手,全是房子的錯。
「兩百萬,在我們這兒,付個三室一廳的首付綽綽有餘了!地段我都看好了,就你哥公司附近那個新開的樓盤,環境好,還有重點學區。等你哥將來結了婚,有了孩子,我們老兩口還能搬過去,幫他們帶帶孩子,接送上下學,多好!」
我爸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臉上滿是憧憬,彷彿兩百萬真的到手了似的。
他們規劃着我哥美好的未來,買房、結婚、生子、他們去帶孫子……
每一個環節都那麼清晰,那麼順理成章。
而這個美好的藍圖裏,沒有我的位置。
他們忘了,我還在租着一個月八百塊的地下室。
那個房間,沒有窗戶,終年潮溼,牆壁上長滿了青黑色的黴斑。
因爲不見光,我的臉上總是帶着一種病態的蒼白。
他們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他們的女兒,也需要一個安穩的住處,一個能遮風擋雨的家。
心痛到極致,反而麻木了。
但我還是固執地,近乎自虐地,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如果是兩千萬呢?」

-4-
這一次,我沒有看他們,我低着頭,死死地盯着自己因爲用力而指節泛白的拳頭。
這個問題,讓客廳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爸和我媽對視了一眼,終於不再像剛纔那樣脫口而出。
他們開始認真地思考,臉上甚至露出了幾分凝重的神色。
我的心裏,竟然又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可笑的希望。
兩千萬,這麼大一筆錢,總該……總該能分給我一點了吧?
良久,我爸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像是在規劃一筆真正屬於他的鉅款:「兩千萬啊……這個得好好計劃一下。」
我媽點點頭,眼神里閃爍着精明的光:「首先,得拿五百萬出來,存個定期或者買個穩妥的理財。光喫利息,一個月就好幾萬,這樣你哥就再也不用看老闆臉色,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多自在!」
「說得對!」我爸一拍桌子,「我兒子,憑什麼給別人打工受氣!剩下的錢,也別買什麼三室一廳了,格局太小了!」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直接買個別墅!帶花園,帶游泳池的那種!我們老兩口也搬進去住,頤養天年!」
「別墅得寫你哥的名字,這可是咱們何家的資產!」我媽補充道,語氣不容置喙。
「那是當然!」
我哥何宏偉再也忍不住了,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歡呼一聲,然後張開雙臂,一邊一個,緊緊地摟住我爸媽的脖子。
「爸!媽!你們對我太好了!我愛死你們了!」
說着,他捻起一塊我爸剛剝好的、完整的蟹腿肉,親手喂到我媽嘴裏。
又拿起一塊沾滿湯汁的小龍蝦肉,塞進我爸嘴裏。
「兒子真孝順!」
「還是我兒子知道心疼人!」
我爸媽被哄得心花怒放,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彷彿一幅溫馨動人的全家福。
而我,就是那個被裁掉的、多餘的相框邊角。
我的心已經痛到麻木了。
我讓他們再想想,再想想,還有沒有遺漏什麼。
看看我,看看我啊。
你們是不是忘了,你們還有一個女兒?
他們被我問得一愣,隨即我媽恍然大悟地一拍腦袋。
「哎喲!你看看我這記性!對了——」

-5-
我的心臟,在這一瞬間,驟然停止了跳動。
我以爲他們終於想起了我。
「光想着買別墅了,差點忘了!剛纔說的小米 SU7,得換!必須換!兩千萬身家,怎麼能開那種車?掉價!必須換成大奔!」
「對對對!換大奔!」我爸連聲附和。
從二十萬到兩百萬,再到兩千萬。
從小米 SU7 到三室一廳,再到別墅和大奔。
所有的規劃裏,滿滿當當,全都是我哥何宏偉。
沒有一分錢,沒有一句話,是關於我的。
彷彿我不是他們的女兒,只是一個偶然闖入的陌生人。
那根緊繃的弦,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斷了。
「我呢?」
我的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飄蕩在充滿海鮮腥味的空氣裏,幾乎微不可聞。
但他們還是聽見了。
客廳裏的歡聲笑語戛然而止,三個人同時朝我看來,臉上帶着一絲不解和茫然。
「什麼你呢?」我媽問。
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迎上他們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清晰地重複道:
「我問,我呢?」
「那二十萬、兩百萬、兩千萬里,有屬於我的嗎?哪怕一分錢,有嗎?」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進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
爸媽臉上的笑容,終於徹底收斂了。

-6-
「何珊珊,你什麼意思?」
我爸皺起眉頭,語氣嚴厲了起來,「不就是個假設嗎?你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嗎?」
「上綱上線?」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爸,這不是假設,這是偏心!」
「是你們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在你們心裏,不管有多少錢,都只會給何宏偉,跟我沒有一丁點關係,對不對?」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爸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跟着震了三震。
「我們什麼時候偏心了ŧů⁵?手心手背都是肉!」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那爲什麼手心的肉那麼厚,手背就只有一層皮?爲什麼我哥從小到大,喫的穿的用的,永遠是最好的?他要買上千塊的球鞋,你們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要買一本幾十塊的課外書,你們卻要罵我亂花錢!」
「他大學畢業,你們就給他買車。我大學畢業,你們卻讓我每個月上交一半的工資當生活費!可我根本就沒在家裏住!」
「他是寶,我是草!這就是你們的『手心手背都是肉』?」
這些積壓在我心裏二十多年的委屈和不甘,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
「果然!果然老二就是愛算計!」
我媽指着我的鼻子,氣得渾身發抖。
「我就知道!你今天回家就沒安好心!說的每一句話都有自己的目的!我們養你這麼大,沒讓你缺喫少穿,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你哥是男孩,是家裏的頂樑柱,我們多爲他考慮一點,有什麼錯?」

-7-
「就是!」
我哥何宏偉也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指責我:
「何珊珊,你還有沒有良心?爸媽養你這麼大,你就這麼跟他們說話?貪心,不孝順!也別怪爸媽總是更偏愛我,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我!Ŧū́³我哪點不比你強?」
他一臉的理所當然,甚至帶着幾分炫耀。
「你也不想想,爲什麼爸媽更愛我?還不是因爲我比你更懂得陪伴他們,更孝順他們!你呢?一年到頭回幾次家?除了要錢,你什麼時候想起過他們?」
「你啊——也該像我好好學習學習如何孝敬父母纔對。」
何宏偉這番大言不慚的話,徹底把我給氣笑了。
我看着他那張自以爲是的臉,諷刺地勾起了嘴角。
「跟你學習?好啊,你教教我——」
「是學你怎麼心安理得地當個啃老族,三十歲的人了,還住在家裏,喫爸媽的、喝爸媽的,每個月工資月月光,不夠了就伸手跟爸媽要嗎?」
「還是學你怎麼掏空爸媽的養老錢,給自己買房買車,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又或者是……」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桌上那兩碗堆得冒尖的蟹肉和蝦肉,語氣裏的嘲諷更濃了。
「學你借花獻佛,把爸媽辛辛苦苦剝好的蟹肉蝦肉,再親手塞回他們嘴裏,然後說一句『我最愛爸爸媽媽了』,就把他們感動得老淚縱橫,誇你是天下第一大孝子?」
我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精準地戳穿了他們一家三口自我感動的虛僞面孔。
我哥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惱羞成怒地指着我:「你……你血口噴人!」
「我血口噴人?」我冷笑,「桌上這兩碗肉,是你剝的嗎?今天這頓飯,是你花錢買的嗎?你在這個家裏,除了像個巨嬰一樣張嘴等投餵,你還做過什麼?」
「你給我滾出去!」
我爸氣得抓起桌上的一個空盤子,狠狠地朝我腳邊砸了過來。
「砰」的一聲,瓷盤碎裂,碎片濺了一地。
「我們家沒有你這種不孝女!你給我滾!」他指着大門,聲嘶力竭地咆哮着。
我媽也抱着我哥,哭天搶地: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養出你這麼個白眼狼!你哥說的沒錯,你這種人,自私自利,冷血無情,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你滾!永遠別再回來!」
「滾就滾。」
我站起身,看着眼前這三個我曾經最想與之分享喜悅的親人,心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蕪。
我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家。
直到我走出小區,站在深夜冰冷的街頭,任由冷風吹乾我臉上的淚痕,我都沒有告訴他們。
我真的中了兩千萬。
但這筆錢,從此以後,將只屬於我一個人。
和他們,再無關係。

-8-
領獎的過程比我想象中要順利,但也更繁瑣。
扣完稅,到手實打實的一千六百萬。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我媽所在的銀行。
我媽是那家銀行的大堂經理,業績壓力很大,每個月爲了拉存款指標,頭髮都快愁白了。
但我走進銀行,沒有找她,而是徑直走向了 VIP 理財室。
接待我的是王阿姨,我媽的同事,也是她的死對頭,兩人明裏暗裏鬥了好幾年。
「小姑娘,辦什麼業務呀?」王阿姨臉上掛着職業微笑。
我把一張銀行卡和ťù³身份證推過去,輕聲說:
「阿姨,我想存一筆錢,五百萬,存五年定期。」
王阿姨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她扶了扶眼鏡,確認自己沒聽錯。
在反覆覈對了我的身份信息,並看到我卡里那一長串零之後,她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親自給我倒了杯熱茶,端來精緻的糕點,一口一個「珊珊」,叫得比我親媽還親熱。
「珊珊啊,你這筆錢存我們這兒可太對了!我們行利息高,服務好!阿姨馬上就給你辦最高等級的 VIP 卡,以後你來就是貴賓,不用排隊!」
半個小時後,我拿着嶄新的黑金卡,在王阿姨千恩萬謝、點頭哈腰的歡送下,走出了銀行。
當天晚上,我媽的朋友圈更新了。
【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就遲到了半個小時!眼睜睜看着一筆五百萬的定期存款被死對頭搶了!那可是五百萬啊!這個月的績效獎金全泡湯了!氣死我了!】
下面配了一張她愁眉苦臉的自拍。
我哥何宏偉在底下評論:【媽,彆氣了,跟這種小人置氣不值得。】
我爸也評論:【就是,爲了工作氣壞了身子可划不來。】
我看着他們一家三口在評論區裏互相安慰,心如止水。
窮人嘛,總是很喜歡抱團。

-9-
第二站,我去了本市最大的奔馳 4S 店。
我爸在這家店做了二十年的銷售,資格最老,但因爲性格古板,不會討好領導,至今還是個普通銷售員。
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特意做了僞裝。
鴨舌帽、大墨鏡,再配上一身與我平時風格迥異的潮牌,別說我爸,就算我媽站我面前,也未必能認出我。
同樣的,我也沒有找我爸,而是點名要了他們店裏上個月的銷售冠軍,一個叫小張的年輕小夥子。
小張見我年紀輕輕,穿着詭異,一開始還有些愛答不理。
直到我指着展廳中央那輛最新款的 G 級越野車,淡淡地說:
「這輛,全款,今天能提車嗎?」
小張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跟王阿姨一樣,態度立馬來了個急轉彎。
他前前後後地圍着我轉,端茶倒水,一口一個「姐」,就差沒跪下來給我擦鞋了。
辦手續的時候,我爸正好從外面抽ṱŭ₇完煙回來。
他路過休息區,瞥了我一眼,沒認出來。
只是看到了我身邊的小張,還有桌上那份厚厚的購車Ṫṻ₂合同。
我清楚地聽見,他跟旁邊的同事酸溜溜地嘀咕:
「現在的小姑娘,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一個個都開上大奔了。哼,一個女人家,開這麼大的車,也不嫌招搖。」
他頓了頓,語氣裏充滿了不屑和鄙夷:「這種車,就該給我兒子那樣的男人開纔對!」
小張聽見了,尷尬地看了我一眼。
我摘下墨鏡,衝他笑了笑,示意沒關係。
然後,我當着我爸的面,在合同的買受人一欄,簽下了「何珊珊」三個字。
我爸的視力不算好,隔着幾米遠,他看不清我籤的是什麼。
他只是看着我離去的背影,又重重地「哼」了一聲,彷彿我的存在,礙了他的眼。
我開着那輛落地近三百萬的「大玩具」,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這一次,我沒有再掉一滴眼淚。
我只是覺得,方向盤握在自己手裏的感覺,真好。

-10-
最後一步,是看房。
我直接預約了本市的富人區——雲頂山莊的看房服務。
這裏的別墅,每一棟都帶獨立花園和泳池,私密性極好,安保也是全市頂級。
我開着我的新座駕來到售樓中心,銷售經理早就恭敬地等在門口。
然而,剛下車,就看到了兩個不速之客。
我哥何宏偉,正摟着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別墅區的沙盤模型前指指點點,不知道的還以爲他真是這裏的業主。
他身邊那個女人我認識,就是我媽口中那個嫌貧愛富,因爲我們家沒房纔跟他分手的前女友。
看來,兩人是舊情復燃了。
「何珊珊?」
我哥也看見了我,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錯愕。
「你怎麼會在這裏?」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目光落在我身後的奔馳大 G 上時,眼裏的嫉妒幾乎要溢出來。
但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個自以爲合理的解釋,他輕蔑地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說道:
「喲,長本事了啊?攀上高枝了?不過你來這兒幹嘛?這裏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他女朋友也抱着手臂,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我,嘴角掛着一絲嘲諷。
我哥見我不說話,更加得意了,他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你該不會……是在這裏賣吧?當小三?」
我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忽然覺得很可笑。
我沒有生氣,只是平靜地看着他,然後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問他:
「你這麼清楚,該不會常買常賣吧?賣的是前門還是後門?賣給男的還是女的?」
「你!」何宏偉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揚起手,似乎想打我。
「先生,請您自重!」
一旁的銷售經理和幾個保安立刻圍了上來,虎視眈眈地盯着他。
何宏偉的女朋友也拉住了他,臉上滿是嫌惡和不耐煩:「何宏偉,你鬧夠了沒有!丟不丟人啊!」
何宏偉看着周圍人異樣的目光,最終還是悻悻地放下了手。
他指着我,色厲內荏地吼道:「何珊珊,你給我等着!」
我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他,直接轉身出去找銷售經理了。

-11-
……
一切都塵埃落定後,我把別墅的裝修事宜全權委託給了頂級的設計公司。
然後,我給自己放了一個無限期的長假。
我去了巴黎,在埃菲爾鐵塔下喝咖啡;去了冰島,追逐絢爛的北極光;去了馬爾代夫,潛入深藍的海底,和魚羣共舞。
我把這些照片發在了一個只有自己可見的朋友圈分組裏,記錄着我的新生。
再也不用擠早晚高峯的地鐵,不用住在陰暗潮溼的地下室,不用爲了幾百塊的全勤獎在臺風天裏狼狽奔跑。
原來,有錢人的生活,真的可以這麼快樂。
這種快樂,是建立在絕對的自由和底氣之上的。
就在我玩得不亦樂乎,幾乎快要忘記那些不愉快的時候,我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
無數條@我的消息,來自一個我已經被踢出去許久的「何氏家族羣」。
不知道是誰,又把我拉了進去。
羣裏,我的大伯、二姑、三嬸……所有的親戚,都在瘋狂地@我。
而聊天的最頂端,是我爸媽和我哥聯名發佈的一篇長文。
那篇文章,寫得聲淚俱下,字字泣血。
他們先是痛陳了自己含辛茹苦把我養大的不易,然後話鋒一轉,開始控訴我的「墮落」和「不孝」。
【我們何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但也是清清白白的本分人!沒想到,家門不幸,出了何珊珊這樣一個不知廉恥、道德敗壞的女兒!】
【她年紀輕輕,不走正道,爲了錢,竟然去給一個糟老頭子當小三!人家給她買了豪車,存了鉅款,她就以爲自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連自己的親生父母和兄長都不認了!】
【我們老兩口的臉,都被她給丟盡了!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今天只能在這裏,當着所有親戚的面,宣佈一件事——】
【從今往後,我們與何珊珊斷絕一切關係!我何家,再也沒有這個女兒!也請各位親戚,把她踢出家族羣,我們何家,丟不起這個人!】

-12-
長文下面,是我哥何宏偉的補充說明。
他說,他親眼在雲頂山莊看見我從一個老男人的豪車上下來。
我媽也說,她銀行的同事告訴她,給我存錢的是一個看起來很有錢的老男人,對我動手動腳,一看關係就不正常。
我爸更是言之鑿鑿,說他在 4S 店也見過,那個給我買車的男人,地中海,大肚腩,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他們三個人,繪聲繪色,添油加醋,硬生生給我編造出了一個被富豪包養的「小三」形象。
羣裏的親戚們瞬間就炸了鍋。
【天吶!珊珊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平時看她挺文靜一姑娘,沒想到……】
【宏偉啊,讓你爸媽也別太傷心了,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
【就是!這種人,必須踢出羣!簡直是我們何家的恥辱!】
他們一個個義憤填膺,彷彿是道德的審判官,對着我這個他們口中「不知廉恥」的晚輩,進行着最惡毒的口誅筆伐。
沒有人問我一句,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他們只是享受着這場審判的狂歡。
我看着手機屏幕上不斷滾動的辱罵和指責,出奇地平靜。
就在羣主,我的大伯,準備再次將我踢出羣聊的前一秒。
我慢悠悠地,從手機相冊裏,找到了那張我ṭũ⁼早就準備好的照片。
那是一張彩票的特寫。
上面那串紅色的、醒目的號碼,和開獎公告上的中獎號碼,一模一樣。
我沒有配任何文字,只是把這張照片單獨發了出去。

-13-
照片發出去的一瞬間,羣裏沸騰的聊天,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靜。
足足過了三分鐘,纔有人小心翼翼地發了一個問號。
【?】
緊接着,像是連鎖反應,無數個問號和震驚的表情包刷了屏。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我媽。
她幾乎是秒速撤回了那篇聲討我的長文,然後發了一段語音過來,聲音都在顫抖。
「珊珊?珊珊!這是怎麼回事啊?你……你中大獎了?」
我沒有回覆。
緊接着,我爸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我直接掛斷。
然後是我哥,我再次掛斷。
他們的微信消息開始轟炸我的手機。
我媽:「珊珊,我的好女兒!你快回媽媽一句話啊!你中獎了怎麼不告訴我們啊!媽媽剛纔在羣裏說的都是氣話,是跟你開玩笑的啊!」
我爸:「女兒,爸錯了!爸那天不該衝你發火,更不該說那些難聽的話!爸是愛你的啊!你別生爸的氣了,好不好?」
我哥:「妹妹!我最親愛的妹妹!哥錯了!哥混蛋!哥不是人!哥給你道歉!你原諒哥這一次吧!你說的對,哥就是個啃老的廢物,哥以後一定改!你千萬別不理我們啊!」
他們的態度,轉變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自然,彷彿之前在羣裏對我口誅筆伐、恨不得將我踩進泥裏的人,根本不是他們。
家族羣裏,風向也瞬間變了。
剛纔還罵我「不知廉恥」的大伯,現在@我:【珊珊啊,我就知道你是個有出息的好孩子!恭喜恭喜啊!】
剛剛還說我是「家族恥辱」的二姑,現在發了個巨大的紅包,指名給我:【珊珊快出來領紅包!姑姑爲你驕傲!】
人性, 在這一刻,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看着這些虛僞的嘴臉, 只覺得噁心。
我沒有領那個紅包,也沒有回覆任何人的消息。
只是在羣裏,又打出了三個字——
【斷親啦。】
發完這三個字, 我退出了所有相關的羣聊,然後將他們所有人的聯繫方式,全部拉黑。
世界, 終於清淨了。
我關掉手機,躺在酒店柔軟的大牀上, 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從今往後,我的人生,只爲自己而活。

-14-
後來的事情, 我都是從一些遠房親戚的朋友圈裏零星得知的。
據說, 我拉黑他們之後, 我爸媽和我哥瘋了一樣地找我。
他們去了我租的地下室,房東告訴他們我早就退租了。
他們去了我原來的公司,同事告訴他們我早就辭職了。
最後,我哥何宏偉堅信我就住在雲頂山莊。
他和他那個女朋友, 真的在那個別墅區,挨家挨戶地敲門找我, 像個瘋子一樣,最後被小區的保安當成騷擾者給轟了出去。
他當然找不到我。
因爲從偶遇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打算買在那兒。
那裏既然被他知道了,就是一個隱患。
我的別墅,買在了隔壁省一個風景秀麗、氣候宜人的海濱城市。
那裏沒有人認識我, 也沒有那些糟心的過往。
旅遊回來後, 我便住了進去, 過上了我夢寐以求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在花園裏種種花,在泳池裏遊游泳,或者開着我的大 G 去海邊兜風。
時間久了,我爸媽似乎也放棄了尋找。
但每一年, 在我生日那天,或者過年的時候, 他們都會雷打不動地在朋友圈發一段話。
【女兒, 今天是你生日, 爸爸媽媽祝你生日快樂。外面風大, 記得早點回家。】
【又是一年了, 不知道你在外面過得好不好。當年的幾句玩笑話,你怎麼就當真了呢?一家人, 哪有隔夜的仇啊。】
他們直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錯了。
他們把那場撕心裂肺的爭吵,定義爲「幾句玩笑話」。
把我的決絕,歸結爲我的「小氣」和「不懂事」。
還希望通過一些不痛不癢的喊話,試圖挽回他們那從指縫裏溜走的榮華富貴。
不過, 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已經不需要再去尋求他們的理解和認可。
看着窗外無垠的大海,我端起咖啡, 輕輕抿了一口。
不配得到幸福,沒關係。
我只要配得到大奔、別墅,還有五百萬存款帶來的月入過萬的利息就好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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