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銅板飯莊

被宗門驅逐後,我在山下開了一家三銅板飯莊。
瘸腿的乞丐、帶娃的寡婦、相依爲命的老夫妻日日光顧我的飯莊,直到某天師尊抓我回宗門,要剝離我的靈根救奄奄一息的小師妹。
那天,瘸子嘆一口氣站起身,他手裏灰撲撲的柺杖變成了一把劍,劍上的圖騰昭示着它屬於退隱江湖的第一劍修。
寡婦身旁的小孩睜開了盲眼,眼球中混沌一片,寡婦揉揉他的腦袋。
「乖寶,我們去救姐姐。」
垂垂老矣的老夫妻相視一笑,變幻成了十八九歲的少年人模樣,那風姿赫然與第一宗門前立着的雕像別無二致。

-1-
「阿柒,今天能不能多給一兩酒?」
穿着破爛、神情萎靡的中年男人趴在我的櫃檯前,小心翼翼地豎起一根指頭。
我翻看着賬本,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ẗů₋
「今天沒酒,我纔給你縫好的衣服又被你弄成這副模樣。」
霍吉是鎮上的乞丐,瘸了一條左腿。
我見他可憐,便讓他留在飯莊裏幹些輕鬆的活,管他三餐和住宿。
他幹活還算利索,我給他買了件新衣服作爲獎勵。
可是剛過了一天,衣服上便出現了一道道利器割裂的痕跡,昨天我給他縫好,今天又變成了這副模樣。
「我去練劍了嘛,你知道的,劍氣可是不長眼呢。」
霍吉朝我擠擠眼,討好似的露出笑容。
「掌櫃的,你可別聽他亂說,這瘸子整天做夢,說自己是劍仙。」
「就是就是,瘸子還想當劍仙,癡人說夢。」
「哈哈哈,我看他瘸了一條腿,腦子也跟着壞了。」
「他這腿,估計也是正義之士出手,免得他去禍害別人。」
……
來往的食客譏笑着,大聲議論。
先來鬧騰厚臉皮的霍吉還是笑着,我卻從那笑裏讀出一絲勉強。
他眼神中的光暗淡下來,右手不自覺攥成拳頭。
我放下手中的賬本,拉着霍吉走到那幾個食客身邊。
「你們,給他道歉。」
食客皆是一怔,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一個男人難以置信地看向我:「你讓我們跟一個乞丐道歉?」
其他人附和着:「就是就是,我們哪裏說錯了?」Ţũ⁰
眼見氣氛逐漸焦灼,霍吉扯扯我的衣袖。
「我沒事。」
我把衣袖抽出,伸手指向門口。
「不道歉的話,請離開這裏。」
一個大塊頭壯漢站出來冷笑:「你現在跟我們道歉的話,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
我後退幾步,抬眼看他。
「怎麼?害……」
不等他話說完,我抽出桌子上的菜刀,右腿借力柱子飛身一躍跳到了餐桌上,手裏的菜刀距離壯漢的脖子堪堪一寸。
他反應過來後身子開始顫抖,額頭淌下幾滴冷汗。
「女俠饒命……」
我冷哼一聲,「瘸子怎麼了?劍是用腳拿的嗎?給他道歉。」
壯漢連連點頭,朝着霍吉彎腰。
「兄弟真是對不住,我們幾個嘴碎,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其餘幾個人看見壯漢服軟,也連忙跟着道歉。
「行了,在這裏怪礙眼的,滾出去吧。」
我收起菜刀,從桌子上跳下來。
一羣人連滾帶爬離開,我又走回了櫃檯翻開賬本。
「阿柒,下次別幫我出頭了,我沒事的。」
霍吉看着桌子上只微微減少的菜品,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心疼。
「誰說我是幫你出頭了?我自己看不慣他們不行嗎?」
他看起來還想再說些什麼,我把賬本拍在桌子上。
「再多嘴,酒還喝不喝?」
「喝喝喝。」

-2-
「阿柒,你快來看看墨鈺,他又發病了。」
廚娘呂卉從後廚跑來,神色着急。
我把外衫給醉酒睡去的霍吉蓋上,跟着呂卉跑去後廚。
墨鈺不過十歲,瘦小的身軀因爲疼痛縮成一團。
我伸手掰開他的上眼皮,果然又是這樣。
我讓呂卉拉上窗簾,確定四下無人後開始運轉靈力。
呂卉扶着墨鈺坐起來,我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朝他輸送靈力。
片刻後,墨鈺咳出一口黑血,睜開了眼睛。
呂卉樣貌極爲優越,樸素的布衣都遮蓋不了傾城之姿。
故而墨鈺雖然眼盲,仍舊生得粉雕玉琢、極爲清俊可愛。
他微微喘着粗氣,摸索着撲進我懷裏:「小柒姐姐,謝謝你。」
墨鈺的病極爲怪異,當初他半夜發病,呂卉四處找藥房,卻因爲寡婦的身份沒人敢讓她進門。
睡夢中,我察覺出魔氣,外衣都來不及穿跑出去,看到昏迷不醒的墨鈺才知道了魔氣的來源。
呂卉說他們曾被魔族士兵抓走過,死裏逃生後墨鈺就變成了這樣。
「姐姐,這個給你。」
墨鈺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木頭做的平安符,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幾個字——歲歲平安。
我接過平安符別在腰間,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謝謝墨鈺。」
呂卉鬆了一口氣靠着我坐下,「阿柒,多虧了你墨鈺才能活到今天。你對我們娘倆的大恩大德,我們會記在心裏,有什麼能用得上我們的儘管說。」
我晃晃悠悠站起身,過多的靈力消耗讓我有些頭暈。
迷迷糊糊中,我又想起來了宗門裏的一些人、一些事。
手腕上的烙印隱隱作痛,我的事情,他們幫不上忙。
「那兩個老頑童又跑哪裏去了?這幾天都沒見過他們。」
我靠在牆上,平穩自己的氣息。
「放心吧,他們兩個不會出事的。」
呂卉笑了笑,挽起袖子開始洗菜。
「阿柒,今晚想喫什麼?」
「和昨天一樣就行。」

-3-
手上的烙印火燒一般灼熱,我忍受着劇痛回到臥房。
被趕出宗門後,師尊親手給我打上了這個烙印。
只要運轉靈力,便會遭到反噬。
我從瓶子裏拿出一顆丹藥吞下,氣息才逐漸平穩下來。
屋門突然被打開,我查覺到了熟悉的靈力波動。
「師尊大駕光臨,弟子有失遠迎。」
我朝着一個方向行禮,那裏逐漸顯露出一個人影。
來人白衣白髮、容貌俊美,身姿修長,舉手投足間帶着不凡的靈力波動。
祁璟微微蹙眉:「你可知山下私自動用靈力是大忌?」
我垂着頭,「弟子知道。」
「偷習魔道、不思悔改,本尊可沒有你這樣的弟子。」
我默不作聲,腦海裏思緒卻繁複雜亂。
「不知師尊找我有何事?」
「你能活下來,都是你師妹的功勞。如今她危在旦夕,捨去你的靈根救她,你可願意?」
祁璟的話讓我呆滯了一瞬,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的語氣帶着威脅,手腕的烙印隱隱作痛,我知道,他不是來徵得我的同意的,他是來帶我走的,我沒有選擇。
「請容許弟子向友人告別,一會兒就好。」
我用着近乎懇求的語氣,目光看向他。
祁璟點了點頭,在榻上坐下。
我呼出一口氣走向前廳院子裏,霍吉正抓着餅大口吃菜。
呂卉正在給墨鈺夾菜,看見我過來急匆匆去廚房端了一碗粥出來。
「阿柒,快來喫飯,今天做了你最喜歡的燉肘子。」
我在石凳上坐下,霍吉嘴裏塞滿飯菜,模模糊糊地說着。
「阿柒,我爲你鍛造了一把劍,飯後你瞧瞧順不順手。」
我用勺子攪着碗裏的粥,沒有說話。
呂卉伸手給我夾了一塊肉,「阿柒,今年在徐記裁縫鋪訂的冬衣明天就要送來了,我特意給你選了小姑娘都喜歡的款式,你肯定喜歡。」
酸澀和難過幾乎要將我浸泡地喘不過來氣,往日的甜粥入口卻是苦澀。
霍吉不讓我看他舞劍,他說如今的他破綻百出,待到哪日完美無缺,再爲我展示。
呂卉曾經是舞娘,卻在飯莊做了廚娘,每日與柴米油鹽打交道,我瞞着她讓徐裁縫多做了一套她最喜歡的舞服,本來明天就能送來了。
如今我再不能見到霍吉舞劍、呂卉起舞。
見不到墨鈺恢復,甚至見不到那兩個老頑童最後一面。
「我要走了。」
宛若一粒石子被投入平靜的湖面,三個人齊齊看向我。
墨鈺最先拉住我的手,「小柒姐姐,你要去哪裏?」
我感受到他的小手有些顫抖,嗓音也透露出緊張。
「放心吧,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摸摸他的頭,遞給呂卉一個瓶子。
「這是我用靈力凝結的,墨鈺不舒服的時候就給他喫一粒。我有一些事要去處理,這段時間飯莊就麻煩你們了。」
霍吉回房拿出一把劍遞給我,「帶上它吧。」
我點點頭,伸手撫摸劍身。
「明天再走吧?帶上冬衣。」
呂卉走到我旁邊,我搖頭。
「現在就要走了,有人來接我。」
「你們不用送我,那位不喜歡見人。」
我背上劍,呂卉又拿出些喫食。
「這麼突然嗎?多久才能回來?」
「不要姐姐走。」
墨鈺摟住我的腰,癟起嘴。
呂卉把墨鈺拉開,「小柒姐姐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許這樣不懂事。」
我收好東西,下定決心不再回頭,卻在邁出門檻的前一刻扭頭看向霍吉。
「你能舞劍讓我看看嗎?」
霍吉撓撓頭,「你回來再看吧,我還有點不熟練。」
掩下失望,在三人的目光裏我邁出了大門。
「早點回來,阿柒。」
呂卉大喊一聲,剩餘的一大一小也跟着附和。
我僵硬了一瞬,背對着他們伸出手擺了擺。
「會的。」

-4-
跟着祁璟回到宗門的一瞬,憑空出現的鎖鏈把我捆了起來。
看守的弟子立馬圍過來,像是看見了惡魔。
「洛柒蘇曼皆與魔族私聯,現將洛柒帶回宗門,押入大牢,擇日問審。」
祁璟居高臨下望着我,眼神隱隱帶着嘲弄。
不是的,不是的。
我掙扎着想要站起身,「你把師妹怎麼了?」
明明通魔的是祁璟,是這個外人所憧憬的仙人。
那日的記憶,縈繞在我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我和蘇曼一同拜入祁璟門下,修習兩年後,我們無意間發現了祁璟的祕密——他在修魔。
宗門歷練中消失的弟子,不是被妖獸吞沒,而是被他用來修煉祕法。
鮮血與罪惡交織的地獄,我們那不佔凡塵的師尊端坐其中。
慌亂之中,蘇曼踩到了旁邊的白骨,祁璟望過來的剎那我將蘇曼推出結界。
祁璟沒有殺我,而是給我注入魔氣,對外說我修煉走火入魔。
我被他下了咒術,關於此事說不出一個字。
蘇曼是宗門難得一見的天才,看在她爲我說情的份上,宗門商議放我一馬,給我打下烙印,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下。
如今,祁璟應是知道了蘇曼也在場。
我本以爲他只是想除掉我以絕後患,沒想到蘇曼也被捲了進來。
被看守的弟子關進大牢時,我心如死灰。
未曾拜師時,她是山下一戶人家的小姐,是她把我從街邊撿去,我纔沒凍死在那個飄着大雪的冬夜裏。
後來我陪她上山拜師,她非要我也參加,卻不想我也測出了不俗的靈根。
當我退縮着說我不行時,是她鼓勵我人都有向上走的權利。
可以說如果沒有她,我早就死了,是她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將我從痛苦自卑的泥沼中解救出來。
我本以爲自己抗下這一切,配合着祁璟演戲,擔下魔修的罪名,她就可以平安順遂,卻沒想到。
不知過去了幾日,地牢的門被打開了。
突如其來的幾束光亮刺得我睜不開眼睛,用手掩着望去,祁璟走了進來。
「你把蘇曼怎麼了?」
我猛地抓住鐵門,理智被恨意吞沒。
祁璟似乎懶得在我面前裝成一副仙人模樣了,他嗤笑一聲。
「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還想着別人?」
「爲什麼?你知道我們不敢說出去的,爲什麼還要這樣?」
我和蘇曼只算是資質不錯的弟子,遠遠比不上一個大乘期修士對宗門的重要,加上這麼多年祁璟積累的名聲,沒有人會信我們的話。
「爲什麼?」
祁璟隔着鐵門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提起來,他笑得有些扭曲。
「沒有爲什麼,洛柒,在這個世界弱就是原罪,像你們這樣的人,我想殺多少就能殺多少。」
我被掐得難以呼吸,扒着他的手。
「你對我怎樣都行,放了蘇曼,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
祁璟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不知道的話,她會在我修煉時帶着長老闖入?」
「她以爲有人作證,殊不知,那長老也是我的人。」
一股寒意直衝我的脊背,整個人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蘇曼還真是倔強,折磨了她那麼久都沒有叫一聲,你們不愧是主僕。」
「祁璟,你個畜牲!你不得好死!唔!」
祁璟一抬手,一道靈力射入我的額頭,我發覺自己發不出聲音了。
幾個弟子走出來用鎖鏈將我的手腳捆綁起來,壓着我朝審判臺走去。
猛然從暗無天日的地牢走出,陽光刺得我睜不開眼。
我下意識想要抬手遮住眼,卻因爲手上ẗű₃沉重的枷鎖動彈不得半分。
臺下站了許多人,議論聲隱隱入耳。
「這就是洛柒啊?看着和我們也沒什麼區別嘛。」
「那你可算是看錯了,尊上都說了她修魔,修魔的能有什麼好東西?」
「那蘇曼僞裝如此久,當初我還真信了她,現在想來,那些宗門歷練中消失的弟子,定是她們做的!」
「這種人就應該慢慢折磨,讓他們輕易死掉多不解氣!」
「你沒看見那蘇曼?被折磨得,嘖嘖,哪裏還有之前天之驕女的模樣。」
……
待我眼睛適應後,模糊的視線悄然清晰。
我看見高臺玉柱上,一個人被捆在上面。
之所以說人,只是那隻能看出人形了。
她披頭散髮,臉上佈滿可怖的疤痕,依稀看出白色的紗裙被血浸成了紅色。
兩條腿,像是沒了直覺,軟趴趴地垂着,若是沒有鎖鏈,定是會像一團爛泥般癱在地上。
即使路邊的乞丐,也比她體面不少。
風吹動她腰間的玉佩,上面赫然刻着「蘇」字。
蘇曼?她是蘇曼?
怎麼可能?
蘇曼她是大家的小姐,她向來驕傲,像一隻天鵝般永遠仰着脖頸。
她天賦高,樣貌更是優越,她就應該在山頂執劍俯瞰衆人。
她怎麼可能如現在這般,毫無生機。
「撲通」!
押送我的弟子將我猛然向前一推,伴隨着鎖鏈摩擦的聲音我脫力跪在了臺上,蘇曼就在我不遠處。
我低頭,石板上一個個未乾的溼痕。
恍然間,我才發覺自己已經滿臉淚水。
我拼命嚥下酸澀,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着蘇曼爬去。
手臂擦出一條條血痕,與過往的舊痕重疊。
這審判臺上,又沾染過多少無辜弟子的血肉。
「小姐…….」
我哽咽着,卻說不出話。
蘇曼垂着頭,披散的長髮掩去她的眉眼。
往日絲緞般柔軟垂順的長髮,如今乾枯發黃,上面滿是乾涸的血。
「小姐……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
就在我的手要抓住她的衣角時,被人拉開了,就差一點,差一點我就能叫醒她,再看一看她總是含笑的眼。
他們把我捆在另外一根柱子上,我這才發覺臺上還有祁璟和掌門。
掌門滿懷失望地看着我們,「洛柒、蘇曼與魔族勾結,殘害同門。現處以雷罰,不死不止。」
我攥緊拳頭,望向祁璟。
他面無表情,卻在和我對視的剎那眼中閃過一絲譏諷,像是在嘲諷我的不自量力。
爲什麼?爲什麼好人要死,真正的惡徒卻被他們供着,端坐於高臺之上。
可是,我說不出一句話,不能辯駁。
可是能說話又怎樣?會有人聽嗎?
沒人在乎……
「行刑——」
我閉上眼,心如死灰。
「住手!」
雷罰降下的前一刻,一陣雄渾的聲音帶着無人可擋的威壓席捲整個宗門,連實力最強的掌門都面色發白,額頭浸出冷汗。
我望向天空,只看見熟悉的身影。

-5-
那人御劍而來,衣袂飄飛。
浩蕩的劍氣,像是要把天空劈開一條裂縫。
待看清來人容貌時,我一恍惚。
是霍吉!
我不知他是如何得知我出事,但宗門衆人都在此,他定是救不下我的,說不定還會被我連累,當作魔族同盟處理。
我發不出聲,只能拼命搖着頭。
別過來!
衆人紛紛拔出劍,做出迎敵的姿態。
霍吉落在審判臺上,徑直走向我。
他的腿依舊有些一瘸一拐,氣勢卻不同於往常,手裏攥着的,依舊是那把灰撲撲有些生鏽的劍,他掃了蘇曼一眼,抬手給她餵了一顆丹藥。
蘇曼紊亂的氣息,漸漸平穩下來。
「站住!你是何人?」
祁璟上前,拔劍指向霍吉。
霍吉那雙往日溫吞隨和的眼睛,如今卻滿是森寒,那寒意濃郁得像是能凝結出實體。
他只是直視祁璟,我便瞧見祁璟手一抖,下意識朝後退了一步,卻還是嘴硬。
「再上前一步,我可要不客氣了!」
霍吉嗤笑一聲,「黃毛小子,也敢攔我。」
「你!」
祁璟被譽爲劍道天才,自小便被衆人追捧,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此刻也顧不得禮儀循法,直接朝霍吉出手了。
眼見那劍就要刺進霍吉胸口,我着急卻說不出話。
臺下弟子更是議論紛紛。
「這人也太狂了,敢對尊上不敬!」
「尊上可是如今劍修榜前十,豈是一個瘸子可以挑釁的?」
「你們覺得這瘸子能抗下幾招?」
「最多三招……」
…… 實力更強的掌門絲毫沒有出手的意思,似乎覺得祁璟已經勝券在握了。
劍尖離霍吉胸口不到一寸的距離,祁璟嘴角勾起一抹不過如此的冷笑。
卻見霍吉淡淡一瞥,僅僅用兩個手指停住了祁璟的劍,大乘期修士全力的一擊,竟然被如此輕易化解。
「不可能!」
祁璟滿眼難以置信,想要抽回劍尖再次出手,可霍吉似是隻稍稍用力,那令人聞風喪膽的神兵「霜雪」便碎成了鐵片。
臺下響起一陣噓聲,每個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現實與他們預想的差距也太大了,天才竟然輸給了了一個瘸子,還是完敗。
「不可能……不可能……」
祁璟喃喃自語,他從未如此被人羞辱過,一時無法接受。
掌門此刻也看出了不對,霍吉的實力恐怕他也應付不了。
他上前一步,臉上有意無意帶上一絲討好。
「這位道友,我見你實力不俗,想必也是正道中人,何必護着這兩個害人的魔女。」
掌門說着,目光掠過我。
霍吉嫌棄地退後一步,躲開掌門即將落在他肩膀上的手臂。 
「我看你也是年紀大了,眼睛瞎了,連她是被有心之人灌進魔氣也看不見出來。」
臺下嘰嘰喳喳議論起來,祁璟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灌入魔氣?」  
「什麼意思?難道她們是被冤枉的?」  
「栽贓?難道是……」    
那名弟子連忙止住話語,目光試探地看向角落裏的祁璟。
看到祁璟沒注意自己,他才鬆了一口氣。
這等仙人之間的恩怨情仇,豈是他一個小小的宗門弟子可以隨意議論的?搞不好就要掉腦袋。 
「滿嘴胡言!」      
祁璟越過掌門,眼神中少了幾分畏懼,目光直直看向霍吉。
「今天,這兩個敗類,必須被就地處決,否則後患無窮!」   
霍吉勾勾嘴角,分毫不讓。
「若是我執意帶她們走呢?」  
「那便先過了我這一關!」

-6-
又是一陣浩蕩的靈力攜着狂風襲來,天空出現一個身影。
待塵霧散去,纔看得清楚來人。
他年歲看上去約莫和霍吉差不多,卻比霍吉要體面乾淨不少。
藍色特製的長袍上,勾勒着神祕的圖騰和花紋,靈力於絲線上層層流動,看得出這衣服也是一件不俗的寶物。
「天哪,這不是青天宗內門長老徐青山?」
「你說的就是那個劍修排行榜第一的徐青山?」
「對啊,我不可能認錯的,在中心城舉辦的大賽,我從頭看到了尾!徐青山一人一劍,無敵了好嗎?依我看比從前的第一劍修的名頭來得更名副其實!」
「青天宗?難道是那個僅次於逍遙宗的超級宗門?」
「他怎麼會來我們這裏?」
「你不知道嗎,他是尊上的舅舅,如今尊上有難,他肯定要出手相助。」
……
舅舅?
我仔細打量着徐青山,他腰間別着的寶劍上的圖騰,似乎有些熟悉。
「霍千機,好久不見。」
徐青山腳尖輕點,緩緩落地,在他正前方便是霍吉,兩人就這麼直截了當地對上。
霍吉握着劍柄的手一僵,緩Ţú⁸緩看向來人。
「師弟?」
徐青山冷哼一聲,「師弟?自你臨陣脫逃導致萬千凡人遭殃,青山宗就沒你這個人了!」
「對不起,我也沒想到他會去傷害無辜之人,可是當時的情報有誤,魔頭正處於巔峯時期,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霍千機,無論如何你害死那麼多人是真的!你如今成了個瘸子還有臉回來,甚至護着兩個魔女,我現在懷疑當初你是不是和魔頭勾結上了!」
兩人的對話入耳,我和臺下的弟子一同呆在了原地。
霍千機,那是從前退隱江湖的天下第一劍修,八歲執劍,十八歲便問鼎劍道巔峯。
少年正意氣風發,遊蕩江湖除惡揚善,贏得天下人讚譽。
彼時江湖上流傳一句話,有不公不義的地方,就有霍千機。
風頭正盛時,他甚至被譽爲有史以來唯一一位有與魔尊一較高下能力的修士。
他曾是全天下人的希望,可是揹負着沉重期望的他,卻在斬殺魔頭的戰役中臨陣脫逃。
自此人們砸掉他的雕像,髒污他的名聲,親手把爲他壘起的高塔毀壞,再用零碎的磚石一塊塊砸向他。
「天下第一」的名頭,成了刺向他的最爲鋒利的一把劍。
霍吉,應該說是霍千機苦笑一聲,隨後眼神變得更加堅定。
「無論你如何看我,我今天偏要帶走她們。」
他舉起劍,抬手給我們施下防禦陣法。
「哼,冥頑不靈!」
徐青山冷哼一聲,兩人化作兩道流光糾纏在一起。
劍氣縱橫,風雲變動。
晴天白日間陡然閃過一陣閃電,天空跟着暗沉下來。
那絲絲雷電似乎是有感應一般,繚繞在兩人周圍,一時間,他們你來我往不分上下。
「不愧是前後兩任第一劍修,竟然都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霍千機瘸了一條腿都能跟徐青山不分上下,真厲害。」
「厲害個屁!他當初臨陣脫逃,害了多少人,他就不配做這個天下第一!」
「之前真是看錯他,這十年他倒是逍遙自在了,魔頭不知道屠戮多少人!」
「就是就是!徐劍尊加油啊,殺了這個背信棄義的人!」
「虧大家那麼相信他,覺得他可以殺了魔頭,結果也不過只是個怕死鬼。」
……
我揉了揉被風沙迷亂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天空中纏鬥的兩人。
徐青山刀刀直指霍千機要害,出手狠辣絕決好像對面是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敵人。
而霍千機,明明劍尖即將刺入徐青山血肉,卻調轉成劍柄,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絲傷口。
我不知道爲什麼霍吉變成了天下第一劍修霍千機,也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我看得出,山下的這些年,霍千機實打實的頹喪。
也是,曾經聲名鵲起的天下第一,不僅瘸了一條腿,更背上了辜負天下人的罵名。
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俠客,成了一個人見人嫌的乞丐。
而僅僅在飯莊的一寸天地之中,他方能找尋到一絲慰藉,在那裏,他只做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風沙旋成的迷霧陡然消散,天空中,霍千機的劍尖直指徐青山胸口,只要稍稍探出數寸,那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便能將徐青山徹底斬殺。
他手裏的劍不知何時被霍千機奪走,穴位也被封死動彈不得半分,此刻正咬着牙滿臉不甘。
看得出來,這場打鬥,終究是霍千機佔了上風。
「抱歉師弟,我不想對你出手,但她是對我很重要的人,我必須帶她走。」
霍千機說着,緩緩落地,將我和蘇曼身上的鎖鏈解開。
我連忙去扶昏迷不醒的蘇曼,近距離看,那些傷口更是猙獰可怖。
霍千機伸手解開祁璟給我施下的法術:「小柒,你先帶她離開,這裏有我攔着。」
我抬眼看見對我們虎視眈眈的一羣人,以我們現在的實力,留下或許也只是拖後腿。
「霍吉,活着回來。」
我含着淚水看他最後一眼,帶着蘇曼逃下了山。

-7-
看到熟悉的門頭招牌,我立馬大喊。
「卉姐!」
正在廚房忙碌的呂卉跑了出來,在看見我的瞬間,臉上久別重逢的喜悅變成了驚愕。
她趕忙接過我手裏的蘇曼,把我們扶進屋子。
「阿柒,這是怎麼了?你怎麼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這個姑娘是?霍吉不是去接你了嗎,他怎麼還沒回來?」
呂卉眼神中的擔憂都要溢出來了,一時慌張問了許多問題。
「卉姐,你先弄些熱水過來,一會兒我慢慢跟你解釋。」
「好好好。」
用法術處理好蘇曼身上的外傷,我用靈力探查內傷時才發現,她體內的經脈全部斷裂,無法流動的靈力淤積在她身體各處,導致她昏țù₆迷不醒。
我讓呂卉扶着她坐起來,引導着她體內的靈力排出,她的臉色紅潤了些許,卻依舊沒有甦醒的徵兆。
而斷裂的雙腿雖被我用法術接好,但如若她依舊昏迷不醒,這兩條腿也會再次壞死。
我攥着她的手,「小姐,我會想辦法讓你醒來,也會修補好你的經脈,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蘇曼闔上的雙眼,蒼白的嘴脣,無一不在刺痛着我的心。
我將一切全盤向呂卉托出,卻沒想到她並沒有很驚訝,只是蹙着眉頭。
「這些仙門之人,道貌岸然,實在可惡!」
她身上似乎多了一種我說不出來的氣質,「小柒,我們永遠和你站在一邊。」
「卉姐,霍吉țüₔ到現在還沒回來,他一定是遇見什麼事情了,你趕緊帶着墨鈺和蘇曼,帶上家當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我要去找霍吉。」
呂卉輕咳了兩聲,「阿柒,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說。」
「你應該知道人魔兩界百年前一直維持着和平的關係,一百年前魔尊玄冥的弟弟玄蒼繼位後兩界才爆發大戰的吧?」
「對的,聽說玄冥病逝前傳位給了玄蒼。」
「根本不是這樣!」一向溫柔的呂卉眼中燃起怒火。
「玄蒼就是個壞坯子,他毒殺他的親哥哥,篡改遺言,還對玄冥的夫人展開追殺,虧阿冥那麼信任他!」
我理了理一下子獲得的龐雜的信息,最後難以置信地看向呂卉「難道你是玄冥的夫人?墨鈺是玄冥的兒子?」
呂卉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無奈又悲傷地垂下眼睛。
「那個人啊,笨得很!」
天哪!我本來以爲只有我隱藏了身份,沒想到他們這一個個的,身份說出去都嚇死個人!
什麼天下第一,什麼魔尊夫人。
「繼位成魔尊的人便可獲得魔界的至聖之物——魔種,有了魔種魔修的實力會成百上千倍地增長,當初玄蒼從他親哥哥肚子裏刨出魔種,服下後實力大增,野心勃勃的他便不甘心僅僅擁有現在的領地,就向實力最弱的人界發起戰爭。」
「我當時懷了墨鈺,只能東躲西藏,把玄冥唯一的孩子安全地帶到這個世上。玄蒼不知道的是,當初我剛懷孕時,玄冥便將一半的魔種給了我。後來我難產,便服下魔種,平安地生下了墨鈺,那一半的魔種現在就在墨鈺身體裏。墨鈺繼承了他父親過人的天賦,現在的實力,恐怕跟玄蒼不相上下。」
我搖搖頭,「可是如若墨鈺出手的話,一切都更洗不清了。」
話剛說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連忙解釋。
「我不是那個意思。」
呂卉伸手攬住我,「我知道你的顧慮,可是如果我告訴你,玄蒼和青天宗暗中一直有往來呢?」
「什麼意思?」
「霍千機當初揚名四海,甚至打傷過自命不凡的玄蒼,玄蒼這種人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他便和青天宗合作,用霍千機做一個交易。青天宗幫他拿到霍千機的命,他幫青天宗奪得第一宗門的地位。霍千機逃出生天,玄蒼氣憤不過便朝凡人發泄怒火,青天宗坐視不理,還把髒水潑到霍千機身上。所以從來就沒有霍千機對不起誰,是牆頭草的天下人、虛僞至極的青天宗對不起他!」
「我不知道霍吉就是霍千機,要不然我早告訴他了,唉,他應該很自責吧。」
「怎麼會是這樣?」
我有些難以置信,那這些年縈繞在霍千機心頭,日夜折磨他的夢魘,豈不是成了一個笑話?
他從來沒做錯過什麼,卻因爲宗門的背叛日日因良心而煎熬,甚至因此失去了一條腿,再也不是天下無雙一劍斷山河的少年英才。
從青春蹉跎到白髮,他丟掉的光陰又如何補償。
「卉姐,我們一起去救他。」

-8-
把蘇曼安置好後,我和呂卉帶着墨鈺去了山上的宗門。
卻得知霍千機被帶回了青天宗,青天宗的掌門——霍千機的師尊來了。
一想到他們又要虛僞至極地編來一套說辭,細數本就不屬於霍千機的過錯,我就噁心得想吐。
晝夜趕路,我們終於用最快的速度到了青天宗。
思來想去我攔住了正要衝進宗門裏的呂卉,「我們不如走另一條路,揭穿青山宗和玄蒼的陰謀。」
以墨鈺的修爲,很輕易我們就隱蔽了氣息大搖大擺地翻進了青天宗。
一般來說,像青天宗這般規模的修仙宗門,都會有感應到魔氣便自動警報的陣法,但由於他們和玄蒼的經常往來,這類護宗陣法都被關閉了。
霍千機被關押在地牢裏,和徐青山打鬥的傷勢早就被靈力修補好了,這樣的牢籠又怎能困得住他。
他是自願的,自願被關在這裏。
他認下了那不該屬於他的罪名,就同我和蘇曼一樣。
可我和蘇曼自知不是我們的過錯,可霍千機卻把這一切歸咎於自己,他現在一定很痛苦。
我忍住想要立即救出他,把事實說出來的衝動,扮成獄卒默默等待着。
直到地牢門打開,一道黑色煙霧在霍千機的牢門前漸漸凝結出了實體。
我看見霍千機眸子一凝,瞳孔微微放大。
「玄蒼?」
玄蒼仰天一笑,猙獰可怖。
「二十年啊,我終於找到你了,哈哈哈哈哈。」
地牢又急匆匆進來了一個人,是青天宗的掌門——無極真人。
無極真人吹鬍子瞪眼走到玄蒼身邊,「你怎麼來了?」
他並沒有嚮往常放出紙鶴與玄蒼通信,玄蒼是如何得知他Ŧųₖ們找到了霍千機。
玄蒼睨了他一眼,「別忘了我們的交易!」
霍千機扶着牆站起身,從不知恐懼爲何物的他,第一次身子顫抖起來。
他望着無極真人,那個他最爲尊崇敬仰的師尊,似乎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師尊……你們……」
玄蒼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讓你死個明白,二十年前,是我和你最尊敬的師尊設的局,哈哈哈哈哈,可惜讓你給跑掉了。不過沒關係,兜兜轉轉你還是落在了我手裏。」
霍千機嘴脣哆嗦着,他不敢相信。
那個把幼小的他從奴隸販子手裏買來,教他練劍,告訴他要心懷天下的師尊,同魔族同流合污要害他。
「不可能……不可能……」
霍千機拼命搖着頭,一步步向後退,似乎是很難接受。
「你現在還不能殺他。」
無極真人攔住正要動手的玄蒼,玄蒼怒了。
「怎麼?你不捨得?別忘了,這些年你們宗門的資源和戰績是怎麼來的?」
無極真人搖頭,眼神中沒有一絲悲傷與憐憫。
「用一把不聽話的劍做交易,有什麼可惜的?只是要想服衆,我們得走流程,流程結束後,他任你處置。」
「嘖,真麻煩。」
我垂下眸子,收起留影石。

-9-
又是一場虛僞的審判,我和呂卉帶着墨鈺趕到現場的時候,大會剛剛開始。
我飛身上臺打斷他們,把留影石投向空中,無極真人和玄蒼對話的影響無比清晰地投射在空中。
「你們看好了,你們心中道骨仙風的掌門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膽!」
無極真人對我怒目而視,飛身朝我襲來。
我打碎墨鈺給我的玉鐲,洶湧的靈力鑽進我的身體,一時間無極真人竟然抓不到我。
「你們還要在這樣壞到根裏的宗門待下去嗎?你們踏入修仙之路的初衷是要殘害自己的同胞嗎?」
我聲嘶力竭地喊着,想要喚起他們的良知。
「小柒姐姐,他們都中了傀儡術。」
墨鈺傳音過來,我才陡然驚醒。
像無極真人這般自私的人,是會做到滴水不露。
「既然你知道了祕密,那便和這祕密一起,死在青天宗吧!」
無極真人冷笑着,拔出腰間的劍。
「小柒姐姐,小心!」
墨鈺飛來,替我擋下一擊。
他此刻已經睜開了眼睛,那眸子卻不似常人一般,而是混沌一片深不見底。
無極真人被彈開幾米遠,他眯起眼睛打量着墨鈺。
「玄蒼,這是你家的人吧?」
「哈哈哈哈哈哈——」
天空傳來一陣大笑,玄蒼飛身而來。
「原來另一半魔種,在你這裏。」
他舔舔嘴巴,目光貪婪地看向墨鈺「把你殺死,我就會變得更強大了!」
呂卉實力較低,爲了不讓她受傷,我們讓她暫時躲了起來。
「就是你,害死了我爹!」
墨鈺身上爆發出劇烈的魔氣波動,連天空都跟着暗了下來。
「哼,你老子我都能殺,你這小娃娃我更能殺。」
見墨鈺被玄蒼纏住,無極真人朝我譏諷。
「現在誰又能來幫你?受死吧!」
遙遠天際傳來一陣琴音,這琴音似乎是跨越時空而來、遙遠而又空靈,無極真人的腳步卻是一頓。
「小柒,我們來晚了。」
兩道流光化作人型擋在我的面前,衣袂飄飄。
男人吹笛,女人撫琴,好一對神仙眷侶。
見我滿臉疑惑,他們相視一笑變成了兩個老人。
「江奶奶,胡爺爺!」
得了,他倆一看也不是普通人。
無極真人一咬牙,「管你們今天來多少人,來多少都得死這裏!」
他拿出鈴鐺,鈴鐺輕晃,被施下傀儡術的宗門弟子朝我們襲來。
江奶奶冷笑一聲,「誰說只有我們來了?」
雲層散去,數不清的修士駕馭着不同的法器飛來,他們身後是大片盛放的金色霞光。
「逍遙宗弟子聽令,替我人界,除惡!」
「得令!」
……
「逍遙宗?怎麼可能?」
無極真人瞪大了眼睛,他拉上徐青山就要逃跑。
徐青山卻不甘心地看向臺上一臉恍惚的霍千機,「師尊……」
無極真人扇了他一巴掌,「你還想活命嗎?」
兩人正要離開,卻被江奶奶和胡爺爺攔住去路。
胡爺爺彎起眉眼,「打算去哪?」
戰鬥很快便分出了勝負,逍遙宗的弟子對被操控的青天宗弟子留了一手,只是把他們打暈。
可玄蒼、無極真人、徐青天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幾人皆是傷痕累累。
就在胡爺爺要給無極真人最後一擊時,他喊了一聲。
「石頭!」
霍千機猛然回神,不再是魂不守舍的狀態。
「石頭,你求求他們,饒爺爺一命,爺爺知道錯了,爺爺再也不會了!」
知道死亡將近,他拋棄了身爲掌門的所有尊嚴。
霍千機突然想起,小時候練劍,他不小心用劍氣把自己搞成了光頭,傷心得不行。
無極真人那時候已經是宗門長老了,卻還是爲了安慰他,自己也剃了光頭。
一老一少坐在白雲峯的山頂,無極真人攬着他慢悠悠地說「別哭,別哭,你是小光頭,我是老光頭……」
那時候無極真人在青天宗並Ṱů⁹不出名,白雲峯只有他一個弟子。
白雲峯的冬天很冷,兩人沒法練劍,無極真人就給他講故事。
講江湖俠客,講行俠仗義,講自由最爲可貴,講名利都是浮雲……
兩個人都無父無母,白雲峯也就成了他們的家。
對了,石頭!
他爲什麼叫石頭,初見時霍千機小小一個,從奴隸販子的籠子裏伸手拉住了無極真人的衣袖。
那時候一窮二白的無極真人,賣掉了爹孃的遺物——一塊玉佩,買下來了霍千機。
霍千機爲了不忘記無極真人對自己的恩情,給自己取名玉石,無極真人聽了,脫了鞋追着要打他。
「什麼玉,那就是塊石頭,什麼能比人更重要哇!」
最後霍千機被嚇得哇哇大哭,無極真人抱着他頭疼。
「那我就叫石頭!」
霍千機抽噎,還打嗝。
「行唄!小祖宗,你可別哭了!」
……
又是什麼時候變得呢?似乎是無極真人坐上掌門之位後,他不需要自己了。
或者說,他不需要不聽話的自己了。
……
思緒回籠,霍千機看着像狗一樣匍匐在地上的無極真人,他不怨他怎麼對自己,可是他害了那麼多人,自己有什麼權力替他們原諒。
他艱難的挪動着步子,用背影給衆人一個答案。
聽到身後傳來的慘叫聲,他想,那樣好的日子,回不去了。
墨鈺身前是倒下的玄蒼,他全然不復曾經不可一世的模樣, 嘴角流着血,五臟六腑疼得不行。
墨鈺太厲害了,他打不過。
「哈哈哈哈……」
不知爲何,他躺在地上笑了起來。
「你可真是有個好兒子。」
說着,他又閉上眼睛。
「殺了我吧。」
「我想知道, 你爲什麼要殺他?」
呂卉從暗處走出來,雙眼因恨意脹得發紅。
「爲什麼殺他?是他逼我的!他從小就比我要強,父王和母后眼裏只有他沒有我!後來他成了魔尊,連我手裏的封地都不肯放過!我不殺了他, 我怎麼活?」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帶着魔族士兵來我的封地,還問這問那的,不就是想讓我交出封地……」
啪!
呂卉一巴掌扇了過去,「混蛋!他是覺得你封地不夠大, 想要再送你一塊作爲生辰禮!那些魔族士兵也不過是做了僞裝的雜技藝人, 他聽說你愛看那些,特意蒐羅了一批人!」
呂卉開始顫抖起來了,就因爲這,玄蒼就殺死了自己的親哥哥。
玄冥是怎樣的人,呂卉再清楚不過了。
他寬厚待人、嚴於律己,從來不會因爲身份而對一個人重視或不重視。
他娶了舞娘出身的呂卉, 便是最好的證明。
如果不是玄蒼,他會是一個好君主, 帶領着魔族子民過上平靜祥和的生活。
可是他那麼好一個人, 死在了自己從小呵護的親弟弟手上,臨死前還想着, 自己要送給他的生辰禮, 他喜歡不喜歡。
「什麼?」
玄蒼猛然睜開闔上的眼睛, 瞳孔一陣收縮。
「罷了……」
他又闔上眼,呂卉雙眼含淚,發泄一般瘋狂地將劍刃刺進玄蒼胸口。
而玄蒼,嘴角的血和眼角的淚同時滑下。
……

-10-
祁璟也被抓了, 我親手殺的。
死了很多人, 但我卻沒有很開心。
胡爺爺治好了蘇曼的靈根,她卻丟失了記憶。
剛醒來的她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誰都不信任。
數日後才同我有些親近, 她如今傷勢已經痊癒,我便帶着她向衆人告別。
「我要帶着小姐去曾經去過的地方, 幫她找回記憶,找不回就當遊山玩水了,她喜歡這些。」
墨鈺和呂卉回到了魔界, 墨鈺繼位了魔尊, 這場延續一百年的大戰,終於迎來了尾聲。
霍千機背上劍,也要走。
他說, 他要堅持年少時候的夢,當個江湖俠客,行俠仗義。
胡爺爺和江奶奶回了宗門,青天宗解散, 他們有一大堆事情要處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中,我們終將再次相遇。
(完)
作者署名:呆裏藏乖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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