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反派魔尊的助眠靈寵。
女主渴望不可及的天材地寶被魔尊拿來蘊養我紅火的毛髮。
女主求而不得的法器寶物不過是我娛樂身心的小玩具。
我飄了。
以前只敢伏在魔尊腳邊,如今卻要騎在他臉上睡覺。
不僅如此,鬧起牀氣時竟膽敢把魔尊一腳蹬下牀!
等到我化形那日,魔尊露出一副大受衝擊的震駭表情。
自此之後日日躲着我,寧可熬紅了眼睛,也不肯再與我同牀共寢。
失落之際,魔尊頂着黑眼圈同我說道:
「小狐狸,我對你的父愛變質了。」
-1-
我觀察崖底下那個男人整整五日了。
男人不喫不喝,也不見消瘦,精神頭倒是不錯,閒來無事就在崖底亂溜達,更多的時間被他用來打坐。
不是我想注意他,只是我的視力實在太好。
且他一身的紅衣,十分醒目。
我也是紅色皮毛來着,見他困在崖底不見天日,頓時有種物傷其類的悲悽之感。
可我作爲靈獸天賦極差,沒有救他上來的實力。
於是,我轉身跑出去摘果子。
林子裏到處都是野果,倒可以勉強果腹。
我叼來好些個紅彤彤的果實,嘴筒子一甩,輕輕鬆鬆丟到崖底——
並正中男人頭頂。
男人抬頭看我。
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睛,讓我想起秀才討好妓子時做的酸詩——人間有姝色,入暮不點燈。
好靚。
男人看看我,又看看野果。
脣角嫌棄地勾了一下,野果被他遠遠擲開。
嗯。
他是個傻的。
我不死心,又摘了好些個野果往下丟。
每次都能正中男人頭頂。
無論他是在打坐,還是在溜達。
我急得在崖邊蹦來跳去,張開嘴筒子叫喚,不過狐狸的叫聲特別容易引人誤解,叫起來像嘎嘎笑。
男人表情終於有所改變,眼看他衣袖一揮,卻忽聽一聲怒斥:「虛無妄!」
哦,原來他叫虛無妄啊。
我沒來得及感慨他好歹有個名字,我卻連個名字都沒有時,一行白衣修士出現在崖邊。
我挺害怕這羣修士的。
他們到處匡扶正義,愛心氾濫,曾經捉了我去餵食奄奄一息的上古妖獸,好在我逃得夠快,不過後腿仍是被妖獸咬掉一撮毛髮。
修士飄飄然落地之前,我趕緊鑽進草叢躲起來。
我過於弱小,修士們連給我一個眼神都欠奉。
他們的目標是崖底的虛無妄。
領頭的那一個笑開:「想不到你堂堂魔尊,也會有今日下場。」
虛無妄嗤了一聲之後,再不作聲,顯然沒有要理會他的意思。
領頭的白麪修士可能是覺得有損顏面,語氣嚴厲起來:「戮魔陣法是我們朝雲宗自上古傳承下來的宗門祕技,你輕易破不開。」
話落,轟隆一聲巨響。
陣破了。
驚亂之下,朝雲宗的修士與虛無妄開始過招。
說是過招,在我看來,不過是修士們單方面捱打。
他們被打得忒慘,尤其是白麪修士,衣衫都被扯掉半爿,狼狽不堪。
慌亂中有人祭出靈舟。
修士們紛紛登上靈舟逃命,白麪修士找回了底氣,死性不改:「萬里舟是我們朝雲宗傾全宗之力打造出的靈舟,你輕易追不上。」
話落,嗖一聲銳鳴。
追上了。
萬里舟被虛無妄掀翻,修士們摔得四仰八叉。
白麪修士咬牙切齒,還想說話,同伴隨即捂住他動聽的小嘴,橫眉豎眼地讓他趕緊住口!
修士們束手就擒,有氣壯的,怒斥魔尊不當人,爲禍人間。
他特意舉了幾個例子,比如魔尊喫飯不給飯錢,搶奪築基期修士的祕寶,再比如調戲了朝雲宗的宗花等等。
虛無妄的臉色挺臭的。
哪怕我是隻不大聰明的靈獸,都能想到,虛無妄這是替人背了黑鍋。
安的罪名還都不大好聽。
修士們被虛無妄統統堵了嘴,拎到崖邊。
「下去吧你們!」
還別說,這魔尊的聲音怪好聽的嘞。
修士們跟下餃子似的被虛無妄踹下懸崖。
我看修士掙扎看得起勁,一隻手悄然靠近,出其不意揪起我的後頸肉!
「還有你……」
-2-
虛無妄的俊臉在眼前放大。
我心想要糟,可要害落在男人手上,掙扎起來全身虛軟無力。
原以爲我也要被丟下懸崖,沒承想,虛無妄拾掇拾掇破損的萬里舟,將我扔上去,嗖一下飛起來——
然而,我暈舟,吐了虛無妄一身。
孃親,我出息了。
「……這麼弱。」
虛無妄懶散的眼皮稍微撐出一點弧度,不敢置信地打量我,揉了揉我的肚子,一股靈氣湧入,我好受多了,迎着他難看的臉色,嚥下即將吐口的穢物。
虛無妄的臉色頓時更臭了。
他把我放在腿上,我盤起來,用蓬鬆的大尾巴圈住自己。
我也知道我的大尾巴手感極佳,虛無妄也格外偏愛它,摸了又摸。
我伏在他膝頭,吐過一場,消耗了體力,漸漸睏乏。
迷迷瞪瞪的時候,虛無妄忽然扯過我的尾巴,擦他胸口被我吐髒的地方。
我急了。
我最珍惜我好看的大尾巴了,氣呼呼地將尾巴往回扯。
沒扯動。
轉眼,靈舟來到魔界。
進入魔宮。
無數長相怪異的魔兵魔將戰戰兢兢迎上前。
看到他們的魔尊手裏倒提着一隻紅色皮毛的靈寵狐狸,表情都挺稀奇的。
我心想看什麼看!
沒看過倒着走路的狐狸嗎?
虛無妄不當人,提着我的尾巴,我只能前肢落地,兩個爪子緊着倒騰,才能勉強跟上他的步伐。
進入他的寢宮,虛無妄對僕從吩咐了什麼,我沒聽清。
因爲我被奢豪的魔宮結結實實震撼到了。
傳聞中烏漆墨黑、毒霧繚繞的魔宮滿目金燦,牆壁上鑲的都是各色靈石,幾步一靈寶,呼吸間全都是濃郁的靈氣!
我睜大了我的狐狸眼,好奇地看來看去。
不多時,虛無妄從屏山之後轉出來,他換了一件衣裳。
在我看來沒有什麼不同,畢竟都是紅色的。
很快,僕從們魚貫而入,端來無數靈食、靈植,以及眼花繚亂的丹藥。
我看花了眼,口水滴答滴答沿着嘴筒子往下掉。
說起來怪丟人的。
我是一隻天賦極差的靈獸。
生下來沒多久就被拋棄,連母親的奶水都沒喝過幾口。
好在我生命力足夠頑強,在波雲詭譎的修真界苟到現在。
過程艱辛是一定的,日日爲果腹奔波,喫得最多的就是紅色野果、黃色野果,以及綠色的野果。
就連裝成普通的狐狸去偷雞,都能被家犬追上三條街。
出生到現在,我還沒喫過什麼好東西。
所以,口水流得多了點也在情理之中。
虛無妄手撐在額際,欣賞我被饞壞了的樣子,他修長手指伸到了托盤上,拈起一顆靈果來。
眼看靈果越來越近,我猛勁抽了抽鼻子。
好甘冽的味道。
我都已經在想象:靈果在我脣齒間融化,香甜味道充斥滿溢我的味蕾……
咚。
靈果竟然被虛無妄高高拋起。
轉眼,落到我頭頂。
我眨眨狐狸眼,有點納悶。
不清楚虛無妄這是什麼操作?
虛無妄翹脣笑了笑,似乎是被我的呆樣子逗笑的。
他又順手從托盤上拿起一顆靈果,掂了掂,準確無誤擲到我頭頂。
又是清脆的一聲咚。
被他連丟三次,我終於悟了。
他難不成是在「報復」我?
報復我在懸崖邊上丟果子打他。
很快,我的猜想得到了證實。
因爲,虛無妄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與我相比,完全沒什麼靈性地蹦躂了兩下。
隨後,他俯身到我耳邊,咧嘴,學着狐狸的聲音,笑了兩下。
「啊哈哈哈!」
-3-
我愣怔之際,虛無妄又蹦躂兩下。
可能是想學我吐舌頭,又覺得有損魔尊威嚴,便只是扯開脣角,惟妙惟肖學我的狐狸叫:
「啊哈哈哈哈!」
他很滿意我的反應,折返回去取來靈果,往我頭上連丟數次。
咚。
「讓你拿野果丟我,我也要丟你!」
咚。
「讓你丟我!」
魔將不忍,勸言道:「尊上,她不過是一隻天賦低微的靈寵,若是尊上怒氣難消,殺來喫了便是!」
我打了個哆嗦。
咚。
虛無妄丟乾淨手上最後一顆靈果,拎起我的大尾巴,以一個腦充血的姿勢倒提着我。
他冷冷瞥一眼剛剛進言的魔將,吩咐道:「把他殺了,喫肉。」
「微麻加辣,不放香菜。」
在魔將的慘號聲中,有魔兵前來稟報:「尊上,朝雲宗幾名長老殺上門來,說是要爲他們的徒弟討要說法。」
虛無妄「哦」了聲,興致挺濃厚:「那我就去會會。」
魔宮外,烏泱泱圍堵不少正道修士,以朝雲宗修士最爲義憤填膺。
活像個殺豬匠的虯髯大漢自稱是朝雲宗的五長老,上來就要祭出法器,幸而被幾位剛從崖底爬上來的徒弟們阻止。
五長老嗓門怪洪亮的:「虛無妄,你殘害朝雲宗子弟,今日我們是來討說法的!」
一陣罡風拂面。
朝雲宗一衆嚴陣以待,紛紛擺好陣勢。
雲霧之後,虛無妄身影龐然。
他身邊似跟着一隻妖獸,毛髮鮮紅如火。
他們心想,魔尊身邊的,必是威風凜凜兇殘暴虐的上古妖獸。
人羣中,不知是誰咕咚一聲吞嚥了下。
迎着或是忌憚,或是緊張的目光,虛無妄從從容容地,破開雲霧,倒提着我,飯後散步一般,悠悠然出現在衆人眼前。
「……一隻連化形都不會的靈寵狐狸?」
我與虛無妄的組合大大出乎正道修士的意料。
虛無妄提起我,眯起鳳眼觀察:「原來你是可以化形的?」
我忙點了點我的狐狸腦袋。
當然,當然。
狐狸一族,無論是何種族,化形後都會以豔色絕世。
我驕傲地挺了挺我的小胸脯。
卻聽,虛無妄散漫地笑了聲。
「以你的實力來說,我怕是看不到那一日。」
-4-
我沮喪地垂下尾巴。
虛無妄的話扎心但現實。
畢竟我過於弱小,身上那點修爲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不知道是誰哧了一聲,衆人注意力被轉移走,沒人再盯着我瞧稀奇。
頭頂,朝雲宗五長老舊事重提:「虛無妄,你惡貫滿盈,今日欺辱到我朝雲宗弟子頭上,我朝雲宗上下再咽不下這口氣,與你來算算總賬!」
說到算總賬,虛無妄總算被激起些許的興趣。
他懶散地把手一攤。
簡直與吩咐手下有屁快放如出一轍。
五長老太陽穴上迸出老大一根青筋:「去歲你閒逛至我朝雲宗山腳下,在我宗門售賣靈食的飯堂用飯,喫得盆光碗淨,飯堂珍品靈植消耗一空。結果,你抹抹嘴,將飯堂師傅打傷,人一溜煙跑了。」
「這事你說說看,要怎麼算?」
虛無妄眉心覆上流雲暗影,表情陰沉不可測。
「好一頓霸王餐,哪怕是魔尊,也容不得你在我們朝雲宗頭上猖狂!」
咔嚓,咔嚓!
衆人義憤填膺之際,不知從何處傳來窸窣聲響。
起初,並沒有人過多注意。
「對,容不得你猖狂,必須給我們一個說法!」
咔嚓,咔嚓!
又是一陣怪響。
有人忍ţů₁不住,視線四下裏搜尋。
「今日必須給我們朝雲宗一個交……」
咔嚓,咔嚓!
嘎吱,嘎吱!
什麼聲音?
有人心想,難不成堂堂魔宮鬧耗子不成?
動靜越來越大。
五長老眉頭隆起老高,一雙鷹目循聲望去,飛快鎖定到魔尊——
——腳邊的紅毛小狐狸身上。
我喫得正美。
四隻爪子並一條大尾巴兜着靈果,嘴巴也鼓鼓的。
喫完一顆,我翻撿一番,綠色的靈果被我嫌棄地扒拉到一邊。
雖說我是喫各形各色的野果子長大的,綠色野果也不在少數,不過口感大多酸澀倒牙。如今選擇更多,我自然是不屑於再喫綠果子。
頭頂,不知道是誰嘶一聲,抽了下冷氣。
我緊張到炸毛,忙把四散的靈果用大尾巴圈住。
靈果統統是虛無妄剛剛丟給我的。
道上規矩,掉地上的歸狗。
不是,歸狐狸。
不要問我是用什麼高難度姿勢無一遺漏全部兜撿回來,還能一路帶出魔宮的。
自小我生存環境惡劣,對喫格外執着,任何喫的只要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都會用盡辦法,儘量不浪費掉。
當然,除了綠果子。
我膽怯抬頭,迎上修士們震驚失語的目光。
生怕被他們搶去,我用尾巴攬得更緊。
至於綠色的那一顆,我嫌礙眼,一尾巴又給掃遠了點。
五長老的眼睛追隨着那顆綠果子,咕嚕咕嚕地一併轉起來。
「那是……九品靈果扶珠果!」
靈果以九品爲最,更不要說扶珠果,一顆喫下去,體內靈氣倍增,可御風百日。
就算是有再多靈石都未必能買得到。
可那又怎麼樣,還不是顆酸倒牙的綠果子。
我十分不喜扶珠果。
至於被我尾巴圈住的,無不是修士們可望而不可得的極品靈果。
虛無妄垂眸瞥我一眼。
我似乎聽到他輕笑一聲,對五長老道:「剛剛你們說,我喫靈食沒付錢?還喫的什麼珍品靈植?」
一道銀光自他袖口飆出,將扶珠果捲來腳下。
虛無妄在衆人震撼目光中,一腳踩上去——
啪嘰。
扶珠果被碾成果泥。
「什麼好東西,值得我親自去喫?」
-5-
修士們無言以對。
尤其五長老,只覺得一張老臉火辣辣的,燒得慌。
到此時爲止,他可能也終於咂摸出點門道來。
他面上掛不住,更不可能在魔尊這裏丟掉朝雲宗的顏面,嘴上仍不饒人。
「你不承認也罷,我們再來說說、說說你搶奪築基期修士祕寶的事情。」
底氣不足,五長老幹咳一聲,祭出法器。
身後,朝雲宗弟子有樣學樣。
混亂中,不知道是誰手一抖,圓環形狀的法器掉落,咕嚕嚕地,轉到我腳邊。
道上規矩,掉地上的歸狐狸!
我神色一喜,忙將那法器用尾巴捲起來。
虛無妄注意到我舉動,怪嫌棄:「你怎麼什麼破東西都撿?」
面前,朝雲宗衆人顯然是受到了羞辱,一個個憤憤不平。
我卻是看看尾巴上的法器,又抬頭看看虛無妄。
忽然,福至心靈。
想到個空手套白狼的好主意。
「怎麼……」
虛無妄似覺無趣,鴉黑眼睫懶洋洋覆下。
咚!
我的大尾巴靈活地一甩,法器被我準確無誤拋到虛無妄頭頂。
瞬時間,虛無妄睜開那雙好看的鳳眼。
此時此刻,連風都沉默了。
「虛無妄,你狂悖無……」
沒等五長老氣勢如虹地大聲叱喝完,眼前一人一獸卻忽然反目。
只見——
傳說中統御魔界,手段狠辣的魔尊,從乾坤袋中掏出一樣樣頂級法器,不間斷地往小狐狸頭頂砸去。
「讓你拿法器丟我,我也要丟你!
「讓你丟!」
而那隻紅毛小狐狸,靈活地左騰右挪,時不時蹦躂兩下,張開嘴筒子,發出嘲諷笑聲。
「啊哈哈哈哈哈!」
-6-
道上規矩,掉地上的歸狐狸!
虛無妄丟來的高階法器,統統被我珍惜地攬入懷中,一時間春風得意,嘚瑟地甩了甩狐狸耳朵。
孃親,我發財啦!
衆修士見虛無妄抖乾淨乾坤袋,遺憾沒有東西再丟,甚至有吩咐魔將再去取來的意思,五長老一張臉更是紅得像個猴屁股。
暫停爭端,虛無妄瞥了我這邊一眼,振袖問五長老:「剛剛你們說,我搶奪築基期修士的祕寶?」
衆修士一時訥訥無言。
至於我,完全置身事外,由於很是喜歡一條金絲編織而成的瓔珞,爪子伸過去扒拉,不承想,我最珍惜的火紅毛髮被纏繞的金絲夾掉一縷。
氣得我一爪子把它揮開!
什麼破東西。
生氣。
吸氣聲此起彼伏。
白麪修士幾個面有赧色:「剛剛那是……九品法器金彩珠瓔?」
被小狐狸棄若敝履不說,她懷中的九品法器更是多得如同大白菜。
虛無妄聲音縹緲:「諸位還未同我詳說,我虛無妄究竟是搶了什麼了不得的寶貝?」
「這……」
五長老面色難堪:「是……就是……」
虛無妄接着道:「還要我再說說,有關於我調戲朝雲宗宗花的事情嗎?」
沒等五長老說出個一二三來,天邊忽而湧來片片祥雲。
我好奇撐大一雙狐狸眼,雲霧之後,婀娜身影步步生蓮,秀美嬌豔的女修直奔虛無妄而來。
「魔尊大人,其中必有誤會,今日我是代朝雲宗諸位,專程來向你致歉的。」
白麪修士不服:「大師姐,憑什麼要道歉,難道他就真的沒有錯?」
被朝雲宗衆人稱爲大師姐的女修朝虛無妄欠身行禮:「魔尊大人,在下柳雪柔,是朝雲宗宗主座下的大弟子。」
提及名字,我恍然想起,眼前這位,不正是傳說中的朝雲宗宗花?
虛無妄又失了興致,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沒等來回應,柳雪柔面上難堪。
她忽然「喂」了一聲。
這一聲在我聽來有些奇怪。
我甩了甩狐狸耳,觀察周圍,虛空中,竟有一道聲音回應了她:「宿主,有什麼事?」
明明柳雪柔脣舌未動,我卻清晰聽到她在「說話」:「虛無妄就是需要我攻略的反派?可他好像對我並無興致。」
柳雪柔摸摸自己的臉,聲音氣餒:「截至今日爲止,我從未想過一個反派魔尊竟能擁有這副絕代容色,比許多女修都不遑多讓。」
虛空中的聲音回她:「當然,系統怎麼能讓宿主喫虧,一個男主,一個反派,成功攻略,達成 1V2 結局,除去積分獎賞,另有九品丹藥、法器、靈果等等若干獎勵。」
柳雪柔躍躍欲試:「我定要將虛無妄拿下!」
我支着耳朵,一度懷疑莫不是幻夢一場?
爲何單單隻有我能聽到柳雪柔與一陣奇怪的聲音對話,其餘人等卻都反應平常?
連虛無妄也是如此。
稀奇。
柳雪柔面帶愧色:「關於有傳言,魔尊虛無妄曾經調戲於我,今日我着重聲明,此事乃子虛烏有!」
五長老終是泄了一口氣:「誤會,都是誤會。」
他暗中示意修士們夾起尾巴,打道回府。
虛無妄微閤眼眸道:「這就想走?」
聽他語氣,我就知道他一準沒安好心。
果不其然——
魔將一擁上前,將人團團圍住。
-7-
柳雪柔即刻從中說和,只說是誤會一場,不可讓蓄意挑撥的小人遂心如意等等。
換做尋常修士們,美人螓首凝愁,怕是已經動了惻隱之心。
可虛無妄又哪裏是什麼尋常修士,他可是朝雲宗上下公認的魔頭。
我眼睜睜看着,在虛無妄授意下,魔將們倒提着嗷嗷慘嚎的修士,抖落出不少好東西。
丁零當啷聲響成一片。
我的狐狸眼睛霎時間亮如燈芯。
道上規矩,掉地上的歸狐狸!
我頓時忙活起來,憑藉嬌小身形靈活騰挪,大尾巴揮來捲去。
不多時,修士掉落的丹藥、法器、祕寶之類,統統被我收入囊中。
不對,是收入毛中。
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撿完東西,一個靈活身法,竄回虛無妄腳邊。
他蹲下身:「你倒是什麼破爛都不嫌棄,就這麼喜歡撿東西?」
我回以他一個自認高深的眼神。
他不懂,我不怪他。
畢竟他是個傻的。
柳雪柔哀哀抽泣,五長老重拾底氣,高聲怒斥。
虛無妄起身,闊袖一甩,面向衆人:「這下,你們回去便可理直氣壯,說我虛無妄惡貫滿盈,搶你們東西。」
「呃……」
別說是衆修士,連我這隻狐狸,內心都震驚於虛無妄這番匪夷所思的操作。
虛無妄咧嘴,笑得不懷好意:「我總要坐實壞名聲,纔不負衆位爲此特意打上魔宮。」
他視線掠過柳雪柔:「對了,還有你。」
虛無妄行步緩慢,表情籠在流雲下,陰晦不明。
柳雪柔再度與虛空中那道聲音對話,聽起來很是興奮:「系統,難不成……他是想當衆調戲於我?」
系統回她:「可能性挺大的,畢竟這個反派……唔,腦回路區別於正常人。」
我還在想那個什麼系統說的「腦回路」究竟是何物時,卻見,在柳雪柔期待目光之中,虛無妄打了個響指。
魔將隨即上前,毫不憐香惜玉地將人倒提而起,用力抖落數下。
怕是腦漿都給她搖勻了。
虛無妄笑容瘮人:「差點把你給忘了。」
-8-
柳雪柔羞憤欲死的神情在我腦海當中揮之不去。
正道修士們灰溜溜逃離魔界,留下一堆好玩意,愣是一聲不敢吭。
至於我,原本想趁機偷偷溜走來着。
半途,卻再一次被虛無妄揪住我命運的後頸皮。
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一路將我提溜回寢宮,丟到角落,便不再理會。
我一開始還挺緊張挺無措的,虛無妄幾次經過我面前,都視我爲無物,我終於放鬆下來。
反正是流浪,哪裏都一樣。
好歹魔宮有頂也有牆,不必風吹雨淋。
我安下心來。
起初還有點放不開,直到確定虛無妄根本沒有理會我的打算,我便興沖沖尋了個角落,清點我撿來的一堆寶貝,每一個都被我用大尾巴擦得鋥光瓦亮。
喫過好些個靈果,體內靈氣充裕,我睏乏得緊,便圈着尾巴睡下了。
夜半,我是被虛無妄夢囈的聲音吵醒的。
他在喊阿孃。
我抖了抖我的狐狸耳,視線落到寢牀上。
牀帳後面,虛無妄青白着一張臉,面上汗珠點點,似被噩夢魘住,表情極其痛楚。
「阿孃……」
他周身靈氣外溢,身體似有蹊蹺。
我起了小心思,哧溜躥到寢牀上。
不愧是魔尊,靈氣蓬勃,只是靠近他,便覺得靈竅通透,體輕筋酥。
另外,他的寢牀舒服得很,很適合當狐狸窩。
我打了個哈欠,小心翼翼伏於他腳邊。
人生際遇神乎其神,狐生也一樣。
想想我前幾日還被尋常狐狸搶走狐狸洞,露宿野外,今日便睡到馨香柔軟的寢牀上。
我愜意地甩了甩尾巴,眼皮子發沉。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我那條毛蓬蓬的大尾巴緩緩耷落,尾巴尖尖那一截落到虛無妄小腿上。
只一瞬間,虛無妄便安靜下來。
靜謐夜色中,兩道呼吸聲逐漸疊合。
-9-
我瞪大一雙狐狸眼,根本不敢吭氣。
心裏怪自己昨晚心神鬆懈,蜷縮睡到虛無妄腳邊,放鬆到甚至袒露肚皮,清晨便被他捉着大尾巴給擾醒。
此時此刻,我們四目相對。
虛無妄面無表情,只一雙鳳眼霧沉沉的。
好在,他只是輕哼一聲,照例將我當作空氣,起牀後簡單拾掇一番,便去忙他自己的。
我忙鬆開緊閉的嘴筒子,大口呼吸。
如此一來,我的狐狸膽便又膨脹幾分。
比如,我肚子餓了,便會朝虛無妄丟擲靈果,或者是丟魔將不小心掉到地上,順手被我撿去的靈食。
虛無妄每每都會面露慍色,吩咐僕從端來色香味俱全的靈食,一樣樣朝我丟來,嘴中說道:「讓你丟我,我也要丟你!」
虛無妄的報復心極強。
比如,我閒得無聊,跟着虛無妄在魔宮中游來逛去,欣賞景緻,一個不注意,踩到他鞋履。
虛無妄便捉來我的大尾巴,踩上數次才罷休。
再比如,睡覺時,我貪戀他寢牀的溫暖,趁夜偷偷跳上去,睡得忘形,不知怎麼地便蜷到他胸口處。
清晨,虛無妄便也足足壓了我一個時辰。
類似的事情不勝枚舉,我在這偌大的魔宮也愈發地如魚得水。
魔將們莫名將我視作虛無妄的靈寵。
可我知道,我們並非如此。
我與虛無妄之間並未簽訂血契,我也沒有能力與他簽訂血契。
「小狐狸,過來。」
虛無妄喚我,我便顛顛跑過去。
咚!
一顆靈果正中我頭頂。
虛無妄哈哈笑開,笑我不長記性。
我無語甩了甩尾巴,撈起靈果,送到嘴邊,咔嚓一口咬下去。
嗯,甜。
近來虛無妄開始與我說話,只是說得並不多。
無非是——
「小狐狸,你怎麼總是不長記性?」
「小狐狸,你怎麼什麼破爛都撿?」
「小狐狸,睡覺時再敢往我胸口爬,我便將你丟下牀去!」
我現在的狐狸膽大得很,根本不怕他。
每次他如此說,我便用尾巴堵住耳朵,可惜我只有一條尾巴,另一邊耳朵仍是能夠聽到他惱人的絮叨聲。
今日,虛無妄隨意丟給我點靈食,便有魔將前來告稟。
-10-
我同往常一樣,伏在旁邊聽他們說話。
魔將額上頂出兩個犄角,來到虛無妄近前,角都軟上三分。
「尊上,屬下已經調查清楚。」
虛無妄散漫地將手一攤。
魔將即刻恭敬呈送一份長長的名單。
「屬下悉數徹查了一遍有關於尊下的流言,列在前位的,均是流傳最爲廣泛的幾個。」
虛無妄疏冷的目光落到名單上,修長手指點在第一個,偏首看向正抻着脖子好奇閱覽名單的我。
「小狐狸,明日本座帶你去仰星宮參加結侶大典,熱鬧熱鬧。」
虛無妄脣角掛着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我立刻精神抖擻,看他這副表情就知道,明天又有好東西撿了!
仰星宮的結侶大典格外隆重,邀請無數修真界大拿前來。
當然,並不包括虛無妄。
迎着衆人驚駭的目光,不請自來的虛無妄選了個絕佳位置,自行就座。
他無聊到全程打哈欠,直到結侶大典的主人公前來敬酒。
虛無妄用兩根手指懶洋洋夾起酒杯,說道:「仰星宮以煉丹爲長,丹藥極受修士們歡迎,本座甚而聽聞,先年本座將宮主煉製的一爐六品丹藥據爲己有?」
宮主汗顏不已,打着哈哈。
我嘎嘣嘎嘣嚼着丹藥瞧熱鬧。
興許是齒嚼聲落在寂靜的大殿過於清脆,吸引不少目光。
「嘶~」
熟悉的吸氣聲。
又來。
狐狸我都忍不住要翻白眼,不就是嚼個糖豆一樣的丹藥嗎?
這幫修士忒沒見識。
丹藥都是我用聰明的狐狸腦瓜子換來的,前幾日,有枚丹藥不慎從虛無妄身上掉落,我眼疾手快,用大尾巴火速撈起。
過後,我便用它去砸虛無妄的腦袋。
一如以往,空手套來許許多多的各色丹藥,全部被我當成糖豆給嚼了。
有的味道尚可,有的味道着實不敢恭維。
「呸!」
苦口的丹藥被我吐出。
這次連仰星宮的宮主都忍不住嘶出聲:「這是……九品丹藥御極丸。」
我當着他們的面,把成堆的丹藥攤開,用狐狸爪子在其中扒拉來扒拉去,挑挑揀揀。
趁着衆人愣怔之際,虛無妄終於發話:「本座今日前來,便是爲了坐實名聲。」
於是當晚,我又滿載而歸。
仰星宮被虛無妄以及衆魔將翻了個底朝天,凡是丹藥一顆不留,全部便宜了穿梭期間東拾拾西撿撿的我。
接下來幾日,虛無妄帶着我到處打家劫舍。
不對,是忙於坐實謠言。
我開始理解虛無妄,名聲已是無可挽回,倒不如謀奪點實在好處。
於是,我變得比虛無妄還囂張。
咳咳,老話說得好,狐假虎威。
到我這裏,便是狐假魔威。
從仰星宮滿載而歸後,虛無妄先後帶我洗劫了幾大宗門,正道修士們皆是敢怒不敢言。
哪怕我實力低微,藉着虛無妄的威風,難得也分來點關注。
不知哪一天起,我得了個挺霸氣的稱號——紅魔!
-11-
修真界又多一條有關於虛無妄的傳言。
修士們有鼻子有眼地說,魔尊對身邊的靈寵狐狸格外寵愛,視若珍寶,百依百順……
聽完魔將稟報,虛無妄面色凝霜,別說他,連ƭū́ₓ我聽得都是一陣哆嗦。
他先是斥一聲:「無根之言,捕風捉影!」
隨後,他朝我瞥來一眼:「冷?」
虛無妄衣袖一揮,立刻便有溫暖的靈氣罩將我籠蓋住。
魔將頓時將頭垂得更低。
眼下,我們一行坐在萬里舟上,目的地是一處靈秀之地,此地種植着萬頃靈植,乃是屬於芊蔚宗的地界。
今天仍是老樣子,誰讓這些修士們的嘴一個兩個慣會以訛傳訛。
遠遠來到芊蔚宗外,我抽了抽鼻子,嗅到一股焦糊味。
前去探路的魔將馭風而歸:「稟告尊上,有妖獸趁着月黑之際襲擊芊蔚宗,那妖獸妖法了得,宗主力不從心,兩方正在僵持。」
聽到「妖獸」二字,我情不自禁又哆嗦一下。
回想起大約十三年前,我還是隻巴掌大的小狐狸,被幾名修逮住去喂上古妖獸,那次經歷可以說是刻骨銘心。
虛無妄遞來一個冷蔑眼神,我即刻回神。
「真有這麼冷?」
他慢條斯理抽出衣袖,攤開,蓋在我火紅的毛髮上。
「去瞧瞧熱鬧。」
芊蔚宗的宗主喜得麟兒,今日是他爲孩子辦的滿月宴,芊蔚宗內集齊各方人馬,面對兇狠的妖獸,仍是焦頭爛額。
虛無妄捉住我的狐狸尾巴,而我好奇心盛,幾乎半個身子探出萬里舟外。
半空中,聽到一聲嬌呼,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柳雪柔身姿翩然,下落時不忘同系統對話:「虛無妄來了沒有?」
系統回她:「來了來了,剩下的你只要按照計劃行事即可,儘量裝得柔弱一些。男人嘛,都有英雄救美情結,虛無妄肯定也是如此。」
柳雪柔朝這邊投來視線,柔弱身形搖搖欲墜。
我好奇虛無妄的反應,他卻手掌一翻,我近半的尾巴都纏到他腕上。
臂腕皓白,毛髮緋紅。
我莫名腦中烘熱,耳邊似有無數細小氣泡紛飛炸裂。
「看什麼,傻狐狸,也不怕掉下去。」
虛無妄與我說話間,萬里舟驟然加速,竟硬生生從柳雪柔身上碾壓過去!
我聽到她內心崩潰的號叫與咒罵聲,不由眯起狐狸眼咯咯笑。
虛無妄將我留在舟上,妖獸感應到洶湧而來的魔氣,更爲暴躁,撒開四蹄狂奔而來。
沒等我的心跟着提起,一陣地動山搖,虛無妄只是散漫振了下衣袖,妖獸便摔了個四腳朝天。
虛無妄撣撣袖子,嘖聲道:「不堪一擊。」
當日,我們連帶着救下芊蔚宗上下的份,可是結結實實薅了一頓羊毛。
芊蔚宗宗主渾身直哆嗦,也不知道是氣得,還是感激虛無妄及時出手相幫。
我離開的時候,格外注意柳雪柔。
她仍在嘀嘀咕咕同系統對話:「進度爲零,虛無妄真的能被我攻略下來嗎?再不行,我就只能來硬的了!」
-12-
魔將經過魔尊寢宮門外,忽聽一陣笑聲。
「啊哈哈哈哈哈!」
他們如今已經是習以爲常,見怪不怪。
無非是魔尊與小狐狸嬉戲玩鬧,互相丟擲物品罷了,末了,得逞的那一個總會發出歡快的狐狸笑聲。
對於小狐狸,魔將們如今對她生出起碼兩分忌憚,原因無他,在小狐狸面前,要時刻注意不能兩隻腳同時落地。
因爲,就怕小狐狸誤以爲他們是掉地上的。
魔將們如今都已經有了默契——道上規矩,掉地上的歸狐狸。
夜晚,我盤在虛無妄胸口處睡覺。
睡得正香,虛無妄很不安穩,軀體上青筋畢現,額汗連連。
他皺着眉頭,痛楚地喊着孃親。
連續幾次下來,我也不知道不對勁,尤其虛無妄身上的靈氣變得錯亂無序,厲害時,甚至會如同鋒刃一般,將我的毛髮割掉一縷。
我有些不知所措,大尾巴小心翼翼落到虛無妄臉側,輕輕拂拭,試圖將他從夢中喚醒。
沒想到,虛無妄翻身的工夫,竟順勢將我的尾巴摟入懷中。
似是感受到溫暖,他安靜許多,睡顏恬淡。
而我掙扎無果,沒能將尾巴扯回。
沒辦法,我嘆口氣,認命。
於是,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寢宮時,我是趴在虛無妄臉上的。
他清醒之後,一把扯起我的後頸皮,咬牙切齒道:「小狐狸,如今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肥,竟膽敢騎到我臉上睡覺!」
我睏乏得緊,從他手中掙出之後,腦袋一紮,鑽進錦被當中。
在我與虛無妄拉扯間,忽聽魔宮外面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
「稟告尊上,朝雲宗宗主的大弟子柳雪柔前來拜見,說是爲感謝尊上的救命之恩,今後願侍奉您左右!」
-13-
面對神情羞澀的柳雪柔,虛無妄臉色臭得很。
他嚴詞拒絕,柳雪柔心有不甘。
她大張旗鼓前來,怕是在修真界鬧得盡人皆知,若是鎩羽而歸,朝雲宗大師姐的顏面還要不要了。
柳雪柔軟言說盡,態度堅決,定是要留在魔尊身邊侍奉不可。
虛無妄曲指揉揉眉心,乾脆無視她存在。
於是,凡是我同虛無妄在一起時,總能瞄到柳雪柔的身影。
柳雪柔爲了她與系統所說的攻略,起初態度倒是殷勤得很,奈何虛無妄裝瞎,視她爲空氣。
後面幾天,她甚至連虛無妄的影子都看不到。
與我倒是頻頻偶遇。
虛無妄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一匹鮫綃,輕薄如翼,顏色綺粲。
我眼饞得不得了,別說鮫綃,從小長到如今,我還從未擁有過一件衣服。
雖然說,狐狸也並不需要穿衣服。
我用爪子蹭掉羨慕的口水,就是說……
想要!
於是,一整日時間我都緊盯着虛無妄,日也盼,夜也盼。終於——
虛無妄一個不察,鮫綃落地。
如聽仙音般,我興奮地張開嘴筒子撲過去。
鮫綃歸我啦!
「啊哈哈哈哈哈哈!」
虛無妄就只是挑眉嘖了聲,沒有同我計較的意思。
等柳雪柔偶遇我的時候,我身披華麗絢爛的鮫綃,都不知道該怎麼臭美才好,轉着圈追尾巴。
柳雪柔神色駭然。
「那可是鮫綃啊,全修真界都未必能夠尋到第二匹,虛無妄竟然拿來賞賜給一隻靈寵狐狸!」
系統聲氣不足:「不瞞你說,本系統都拿不出鮫綃當作攻略獎賞。單單是這一匹,放到修真界,都夠修士們爭得頭破血流。」
她們一方面對虛無妄的財力歎爲觀止。
另一方面,對我的在魔宮的地位產生新的認知。
柳雪柔嘆一聲:「如今看來,外面傳言不假,虛無妄對這隻小狐狸確確實實寵愛有加。」
奈何我是隻狐狸,說不出反駁的話。
明明今早虛無妄還因我騎在他臉上睡覺,惱怒之下揍過我的狐狸屁股。
我委屈得很。
得了鮫綃不久,魔將又奉給虛無妄一樣寶貝,九品天階的碧蠍草。
據說此草除去可以安魂固丹,充裕靈氣之外,另有個功用——蘊養毛髮。
聽完魔將的話,我的狐狸眼閃了又閃。
想要!
這一次,我足足潛伏三日有餘,虛無妄甩袖時,一個不小心,將碧蠍草拂到地上。
我啊哈哈笑着,第一時間用嘴筒子銜起碧蠍草。
柳雪柔到處尋不到虛無妄,無意間闖入專屬於我的菜地,她看到我在給碧蠍草澆水。
柳雪柔神色驚異。
「我沒看錯的話,應是碧蠍草沒錯,九品天階的寶貝,虛無妄ƭũ̂ₖ竟然拿來給小狐狸當個玩意兒養?」
系統嘶聲:「浪費啊,真是浪費。」
柳雪柔不能接受,與系統討論時,愈發急切地想要將虛無妄攻略下來。
我可是聽得真真切切的。
難堪的是,她連虛無妄的影子都抓不到,情緒愈加地崩潰,每次看到我都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
我心想,虛無妄明明就在魔宮裏到處瞎溜達啊。
前一刻,他還提着我的尾巴,威脅我再騎他臉上睡覺,就把我丟湖裏餵魚!
我纔不怕他。
晚上照例盤到他胸口處,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橫流,虛無妄的寢衣可遭了殃,前襟被我蹭得溼漉漉的。
一早,虛無妄茫然垂眸,盯着溼透的衣襟。
他揉揉眉心,手摸進錦被,去捉我的狐狸腿。
我困頓得不行,錦被之中與他東躲西藏。
「小狐狸,膽子真是愈發大了,今日我定要你長長教訓!」
柳雪柔避開魔將,闖進來時,剛巧目擊我因爲鬧起牀氣,將罵罵咧咧的虛無妄一腳蹬下牀去。
-14-
柳雪柔神色麻木。
顯然是已經司空見慣。
闖進寢宮的柳雪柔還沒等發揮,楚楚可憐的神色只才醞釀一半,便被憋了一肚子火的虛無妄一掌給轟出門去。
寢宮少了個外人,只剩下鬧起牀氣的我同虛無妄繼續拉拉扯扯。
這次,我的狐狸屁股又結結實實捱了幾巴掌。
我心生不滿,甩着尾巴在魔宮與虛無妄捉迷藏,轉過拐角,又一次與柳雪柔碰個正着。
傳聞中的修真界第一美人,此時面容陰鷙,用腳攔住我的去路。
心底裏,她朝系統吐槽:「真不知道這隻連化形都不會的靈寵究竟有什麼好的。」
「宿主,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目前攻略反派進度爲零。」
柳雪柔很是煩躁,認真思考片刻:「這樣如何,虛無妄近段時間顯然是在躲着不肯見我,不如,我儘快挑起他與男主之間的矛盾,揭示他們的關係,我再從中斡旋,牽線,消弭父子二人之間的芥蒂。增加相處機會不說,也有概率讓他們對我產生好感度,總好過現在,連虛無妄的面都見不到。」
系統讚許:「可行。」
我疑惑地眨了眨狐狸眼。
雖然柳雪柔與系統之間的對話被我一字不落地聽了去,我的狐狸腦瓜卻有點轉不過來。
男主是誰?
父子二人指的是……虛無妄嗎?
他同誰是父子關係?
沒等我想清楚,柳雪柔忽然蹲身到我面前。
她手裏舉着一串可疑的鈴鐺。
柳雪柔神色陰險:「這是蠱魂鈴,小狐狸,你剛好幫我去辦一件事情。」
纖手一搖,清脆的鈴鐺聲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
很快,我便人事不知。
-15-
等我清醒時,身處一處極爲陌生的地方。
屋宇軒朗,明亮堂皇。
站我面前的,是一位身姿卓逸的白衣修士。
男人低頭看看我,拿起信件,走到小几旁,盤腿坐下,一目十行地閱覽。
我慌得很,完全不知道失去記憶的這段時間究竟發生過什麼。
好在我是一隻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狐狸,第一反應,便是儘量蒐集有用信息。
起碼要搞清楚目前所在地點。
另外,眼前修士究竟是何人?
我裝成沒有靈智的普通狐狸,追尾巴時,故意靠近讀信的白衣修士。
我視力極好,斜着狐狸眼睛望過去,箋紙上的內容被我瞧得是一清二楚。
看罷,我目瞪口呆。
信箋上顯示,白衣修士竟是朝雲宗長老,也就是柳雪柔的師父——江崇雲。
柳雪柔在信中告知他,多年前,江崇雲在祕境中與一位魔女歡好,魔女珠胎暗結,誕下子嗣,正是如今的魔界之主虛無妄!
刺啦。
火苗從江崇雲指間躥出,信箋化作飛灰。
江崇雲眸光幽晦。
感受到來自他體內的威壓,我蜷縮起身體,心臟怦怦怦地,跳動劇烈。
我好歹也是隻有靈性的狐狸,日日遊山逛水,知曉些修士間的禁忌。
比如,人修規矩最多,萬萬是不能與妖修或者是魔修通婚的。
此乃大忌!
江崇雲其人,我也有過耳聞,據傳,朝雲宗宗主是位清風朗月的仙尊大能,實力拔羣,品行高潔。
虛無妄的惡行有多罄竹難書,那他的善業就有多不可勝數。
他既是朝雲宗宗主,理應作爲表率。
沒想到……
忽然,江崇雲猛然甩袖,一股邪風將我捲入用特殊材料鍛制的牢籠當中。
我身上多出許多道細小的傷口,呼呼往外冒血珠,舔都舔不過來,我被天材地寶蘊養過的漂亮毛髮頓時讓血水染溼。
外傷雖然嚴重,卻並不致命,更令我難受的是,身體內部似有異常,一股極爲澎湃的力量正洗練我的身體。
而我抗爭不過,昏昏沉沉。
合上眼睛那一刻,我想的是虛無妄。
看在我們同寢的情誼上,他應該會來救我的吧?
我好沒出息。
因爲——
我竟然有點想他了……
昏睡不知有幾日,再睜開眼睛,恰巧聽到路過的朝雲宗弟子在窗外對話:
「大師姐今日就要與虛無妄成婚?」
-16-
我以爲自己聽錯,忙豎起耳朵,仔細再聽。
「大師姐爲何會想不開,虛無妄可是魔尊,她如此固執己見,以師父的脾氣,說不定會將她逐出師門。」
「虛無妄也不過是個普通男人,垂涎大師姐的花顏月貌,聽聞還要將魔界拱手相讓。」
「大師姐好厲害,能讓虛無妄這樣的魔界之主拜倒在石榴裙下。」
聲音漸漸遠去。
我的身體疼,心也好疼。
虛無妄沒來救我。
他要成婚了。
我以後仍是孤孤單單一隻狐。
去看一眼。
去看他最後一眼……
一股信念支撐着我,身體上的桎梏減輕,蓬勃的力量與我渾然一體,爲我所用。
我竟然……
看着自己長出的手腳,纖細伶仃的,我蒙了。
這是……
我低頭看自己,兩隻手忍不住罩住兩團飽滿豐軟,大揉特揉。
揉過癮之後,我才猛地反應過來。
孃親,我化形了!
我竟然化形了!
想來是因爲虛無妄那些個丹藥的功勞,靈食與靈果也從不曾虧待於我,身體被日日滋養着,實力猛進,才得以迎來化形之日。
我順利掙出籠子,隨意挑揀一身衣服,胡亂一穿,馬不停蹄御風前往魔界。
去往魔界路上,到處都在討論虛無妄與柳雪柔的結侶大典。
據聞甚是隆重,魔界之主對有修真界第一美人之稱的柳雪柔極盡寵愛,有求必應。
聽得越多,我內心越發不安。
冷靜下來,我咂摸出不對勁。
明明我離開時日並不多,虛無妄對柳雪柔態度爲何轉變如此之大?
難不成——
有貓膩!
我加快速度。
-17-
羣山掩映處,魔宮巍然聳立,沉寂之中,忽聽轟隆一聲炸響。
魔宮上空羣鴉飛旋,死氣瀰漫。
魔將與前來觀禮的修士們戰戰兢兢,遙望一身血色的虛無妄。
魔界之主瘋了!
他周身魔氣環繞,目眥欲裂,單手鉗住柳雪柔脖頸,硬生生將她拔地上舉。
「我昏迷這段時間你都做過什麼?我的小狐狸呢?」
柳雪柔一張臉憋成紺紫色,她劇烈掙扎道:「狐狸……狐狸好得很,我只是、只是用蠱魂鈴驅使她去幫我做一件事。」
內心,她焦急朝系統求救:「系統,救我!」
系統表示無能爲力:「虛無妄對你的殺意達到頂峯。趁他體內魔氣紊亂昏迷之時,與他成婚之事確實過於冒險……」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眼見系統靠不住,柳雪柔朝艱難轉頭看向同門,擠出兩滴晶瑩眼淚。
朝雲宗衆修士這才從驚變之中回神,相繼祭出法器。
「大師姐,我們來救你!」
魔將們也紛紛加入戰局。
一時間法術亂飛。
虛無妄胸口劇痛,手指脫力。
柳雪柔掙開鉗制,連滾帶爬逃離虛無妄身邊。
「尊上,你沒事吧?」
魔將將虛無妄護在身後,他汗如雨下,神色悽楚。
「……小狐狸。」
魔將意識到虛無妄身體應是出了問題。
一早便有傳言,魔界之主乃是人族與魔族混血,雖實力強勁,卻避不開兩族混血帶來的頑疾——體內兩股力量會日夜你死我活地相互絞纏。
誰勝誰敗,對虛無妄來說,過程都是一場經年累月的折磨。
他若是撐不過去,必是一場死劫!
虛無妄失魂之際,卻忽聽一道動聽的聲音落在耳際……
-18-
後來,虛無妄是這麼同我說的——
他說他當時被折磨得精神渙散,卻忽聽一陣狗叫:
「嗚汪!嗚汪!嗚汪!」
他覺得稀奇,神思也被這道悅耳的聲音給拽了回來。
我氣得想打他!
因爲我當時明明叫的是:
「無妄!無妄!無妄!」
我竭盡全力飛至魔宮上空,尋到虛無妄所在。
只見,他全身汗水淋漓,目珠定定凝視着我,神色茫然。
良久,他艱難扯了扯嘴角,咧出一抹笑來:「小狐狸?」
登時我的眼淚便控制不住,刷刷往下淌。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認出化形後的我的,那一刻,我心安不已。
恰巧又靈氣耗盡,整個人紙鳶般飄飄然往下墜落。
地面上,虛無妄敞開懷抱。
我跌進他熱烘烘的胸膛。
將他整個人都壓在身下,兩隻纖細手臂撐在他胸口處,擔憂地打量他。
當時我沒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衣襟從肩頭滑落,袒露大片玉脂香肌,白花花地晃人眼睛。
我只是瞧見虛無妄神色不大對勁,臉頰通紅,耳垂也似滴血一般。
「虛無妄,你可是病了,身體不好受?」
我焦急地摸摸他的臉頰,又摸摸他額頭。
他無措地將頭偏開,下頜那裏微微繃着勁:「你真是小狐狸?」
沒等我開口炫耀,虛無妄忽而坐起身,臉頰埋到我頸側,深深吸嗅一口,用很安心很安心的語氣說道:「……真的是你。」
可能是他的呼吸過於滾熱,我的脖頸到臉頰一片也被染上熱意。
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說點什麼,虛無妄身體往後一挪,與我隔開些距離。
他用兩隻手死死攏住我衣襟,聽起來像抱怨也不像:「當狐狸時喜歡壓着我也就罷了,沒想到變成人也要如此……」
我瞥見他身上的紅色婚服,忽覺刺眼,上手去扒他衣襟。
虛無妄有點慌:「小狐狸,你做什麼?」
我沒應他,只一心想把這件討厭的婚服從他身上扒下來。
虛無妄臉頰上的緋色漸深,壓低聲音說道:「別在這裏,等下回去……」
-19-
等下回去要怎麼樣,虛無妄沒來得及說,因爲魔將擒獲不少修士,喧喧嚷嚷打斷他的話。
處理正經事要緊。
我回到魔宮,心心念念第一件事便是檢查我那些個寶貝。
看到它們完好無損,我長出一口氣。
身上衣服總覺得不舒坦,便不客氣地從虛無妄的衣箱之中挑揀一番,找出一件他常穿的套身上。
魔將送來我化成人形所需的一應物品,我攔住他人,瞭解這些天的情況。
原來,我離開那日,虛無妄頑疾發作,昏迷不醒。
柳雪柔趁機用蠱魂鈴控制幾位魔將,掌控魔宮,宣佈她與虛無妄即將喜結道侶。
今日,虛無妄在結侶大典上醒轉,發現我不在,徹底發了狂。
我又開始憂心虛無妄的身體,愁得靈食都沒喫多少。
夜深,虛無妄終於忙完,看到我,腳步躊躇不前。
我啃着靈果,朝他招手:「你快來,今天的靈果格外香甜。」
虛無妄遠遠凝視我的面容,注意到我穿着他的衣裳,目光似被燙到,彆彆扭扭將頭偏開。
「我還有事,你先喫。」
開始我真的以爲虛無妄還要忙。
直到,夜色深沉,我等在寢牀上,久久未能盼來他人影,才覺得不對勁。
虛無妄實力強橫,其實並不需要睡覺,可他每日雷打不動上牀就寢,再重要的事情都不會耽擱他憩睡。
今日的他實在反常。
我想了又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由於剛剛化形,身體沒能適應,我打了個哈欠,眼皮漸漸沉重。
酣眠時,只覺得一雙眼睛沉沉地注視我,一隻手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將我散在臉上的長髮撩到耳後。
我以爲會是虛無妄,可等我睜開眼睛,他卻並不在。
我好失望。
虛無妄這個人愈發奇怪,我能明顯感覺到,他在躲着我。
「好,躲着我是吧,那我也不理你!」
下Ṭůₘ定決心,我賭氣不再主動去找虛無妄。
一個人自得得很,拿着各種布匹在身上比量,美滋滋想着做什麼款式的衣服好。
雖然見不到虛無妄的人,可僕從依舊事無鉅細照管我的生活,每日爲我呈上新鮮有趣的玩意,光是絢爛華麗的布匹便能裝滿整整一屋子。
穩固元神的貴重丹藥更是源源不斷被呈到眼前,嗑了幾天丹藥,我化形後的不適得以緩解,兩個形態之間轉換也愈發自如。
只是……
唉。
雖然打定主意不再理會虛無妄,可我管不住自己的狐狸腦子,時不時地會想到他。
百無聊賴時,我去菜地澆碧蠍草。
身後,忽然出現一道身影。
我警覺轉身,訝然發現竟然是虛無妄。
他飛快上下掃視我一眼,見我仍然穿着他的衣服,視線不自在,眼睫輕眨,說道:「你是被我帶到魔宮的,起初我把你當個小玩意養着……」
ṭŭ⁻沒頭沒尾說完,他一甩袖,眨眼人便從我眼前消失得徹徹底底。
我則一頭的霧水。
不清楚他到底要說什麼。
第二日,我招來僕從,想對鮫綃下手,做兩件漂亮的外裳穿。
虛無妄不知何時再次出現,沒等僕從退下,便急着開口:「你我共寢時,我心無雜念,有你在枕邊,常常能一夜好眠,你乖巧機靈,我心有動容,當時想着,認個女兒也好……」
我生氣了。
我當時也不明白自己爲何生氣。
脾氣上來時是不受控的,只覺得委屈。
許多天虛無妄躲着我不說,見面之後沒頭沒尾說的這番話,我也並不覺得動聽,反而惱火得很。
於是,我瞪他一眼,氣沖沖折回寢宮,麻利打好一個小包袱,背起來便朝魔宮外走。
真氣狐!
我要離家出走!
-20-
虛無妄跟着我。
他神色無措,似在反思究竟是哪一句話惹得我這隻小狐狸炸了毛。
「小狐狸?」
他喚我。
我不肯搭理他,鼓着臉,步幅越邁越大。
虛無妄緊跟着我,眼看走出魔宮,眼前鬱鬱蔥蔥,大片林木後面,蟄伏着各種意想不到的危險。
我法力不精,倘若不是虛無妄寸步不離跟着,直穿莽林我也是要掂量掂量的。
虛無妄似很心急,幾次與我並行,沒多會兒,便被我再度甩到身後。
「小狐狸,不能再往前走了。」
我不肯聽他的。
「小狐狸。」
身後,風聲颯然,虛無妄轉瞬便靈活地移至我身前,而後——
撲通!
他竟直挺挺地倒下去,且是面頰朝下,姿勢詭異。
見虛無妄久不動彈,我心底發慌,先是伸出足尖試探:「虛無妄,你怎麼了?」
他沒應聲。
我聯想他可能是頑疾復發,心口一緊,忙撲到他身上,大力晃動:「虛無妄,你沒事吧,虛無妄……」
卻聽,虛無妄「唔」了聲。
隨後,在我的注視下,他從容坐起身來,儘量坦然地看向我,用一種很縹緲很縹緲的聲音說道:
「道上規矩,掉地上的歸狐狸。」
風停了。
我呆呆看着他,良久,我嘴巴一撇,委屈地往他懷中撲。
「我美吧?」
能感覺到虛無妄明顯一噎,可他仍是老老實實回答我:「……美。」
「美的話,你爲何要日日躲着我?」
虛無妄笑得無奈,摸摸我的頭,像以前一樣,讓我枕在他暖烘烘的胸口處。
「這些時日我想說的就是如此,我雖不是君子,之前面對你,我卻敢自許一聲坦蕩。可那日醒來,發現你不在,頓時心慌意亂,焦躁難安,恨不得殺光所有人。好在,你回來了,還是化成人形回來的。」
虛無妄低頭看看我,又抬頭遙望遠處。
「見到你的人形,我那聲坦蕩便再也說不出口。更不可能同之前那般與你同牀共寢,只怕……」
我追問:「只怕什麼?」
虛無妄又是一噎,半晌,才低低笑出聲。
我同他暖熱的胸膛一同震盪,漸漸也紅了耳朵。
「總之,小狐狸,我對你的父愛已然變質。
「我釐清自己,也是怕嚇到你,想同你說清楚,卻第一次發現自己口舌笨拙。」
我拽住他衣帶,久久無言。
虛無妄緊張了,我清晰聽到他吞嚥的聲音,扶住我的那隻手微微顫抖着。
我抬頭,望進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裏。
「剛剛你說……掉地上的歸狐狸?」
迎着他錯愕目光,我抱住他的腰。
「現在,你歸我了。」
-21-
秀才曾經同我說,感情的事情說不清楚的。
他嗜酒,常常喝醉與我大聊特聊。
當然,那時候我只是隻小狐狸,只是他單方面說話。
秀才告訴我,他對妓子的感情就像風像雨一樣莫測,感覺一來,暴雨傾盆,他被淋個透溼。
就是看對了眼,喜歡上了。
我對虛無妄呢?
好像在崖上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便被他的一舉一動緊緊牽繫住。
那他對我呢?
就更加說不清楚了。
我的第一次離家出走宣告失敗,乖順地被他牽回魔宮。
我自認情感上與他坦誠相待,期盼着維持以往的生活,比如晚上同寢的事情。
虛無妄卻紅着臉,堅決不肯,只說還未成婚,對我不好。
我也不知道怎麼對我不好,他不肯鬆口,我難道還沒辦法了嗎?
於是,我便趁夜偷偷爬他的牀,晨起虛無妄看到枕邊的我,很是無奈。
我徹底適應人形這段時間,虛無妄也沒閒着,數次與朝雲宗交涉,催促他們交出柳雪柔。
有關柳雪柔與江崇雲的事情,我早在之前便事無鉅細統統說給虛無妄聽。
他沉默許久,眸底似有濃雲翻湧。
不過奇怪的是,虛無妄沒急着處理要緊事,而是帶着我到處遊山逛水。
不得說,當人確實比當狐狸有趣得多。
要是以往,沒化形的我是萬萬不敢來集市閒逛。
我東瞧瞧西瞅瞅,看見什麼都覺得稀奇,虛無妄極有耐心,陪在我身邊一同看那些個小玩意,只要我的視線稍加停留,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掏錢袋。
集市上人多,幾次險些與虛無妄失散,他無奈牽起我的手。
我在他掌心撓了撓:「虛無妄,你的手怎麼這麼熱?」
他很快「報復」回來,撓我的下巴,紅着耳尖道:「先天體熱。」
我們兩個在一起,吸引來數不清的目光,虛無妄從未掩藏身份,幾次引起不大不小的混亂。
他未曾在意,在我看來,更像是故意如此。
甚至堂而皇之地牽我的手穿街過巷,偶爾爲防止別人撞到我,還會攬住我的肩膀,姿態親密。
有一次,我們去茶館閒坐。
隔壁桌聊起修真界第一美人柳雪柔,誇她仙姿玉貌,是無數修士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隔壁修士聊得熱火朝天,虛無妄卻忽然冷哼:「就她,也配?」
茶館內的修士義憤填膺,瞧清楚虛無妄,頓時都青了臉色,不敢妄動。
我自在啃着雞腿,沒管他們。
虛無妄爲我斟滿茶水,壓低的嗓音別樣的溫柔:「慢點喫,沒人跟你搶。」
修士們注意到我的存在,尤其是看到我的臉後,露出驚豔之色。
虛無妄冷冷瞥向他們,道:「心思狡詐,貌醜無鹽,也敢妄稱修真界第一美人?」
類似的事情發生過兩次,修真界的傳言悄悄變了風向。
原本傳的是柳雪柔豔美無敵,連魔界之主虛無妄都甘心情願拜倒在她腳下,可惜師門反對,兩人的結侶大典潦草收場,虛無妄感情受創,鬱鬱寡歡。
漸漸地,傳言變成虛無妄厭憎柳雪柔,鄙薄她相貌醜陋,而他其實心有所屬,身邊的貌美少女柳雪柔拍馬都追不上。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這些天,虛無妄一面陪我喫喝玩樂,一面也是在闢謠啊。
我覺得忒稀奇。
以往虛無妄就只會坐實謠言,倒是第一次見他親自出面打破流言。
日子過得正愜意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大事。
-22-
魔界最近異動頻繁,有魔將舉兵叛亂。
虛無妄決定親自去平叛。
我焦躁難安,看到他披盔理甲,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穿戴好盔甲的虛無妄轉身凝視我,燭光搖晃,並非我的眼淚在閃爍。
他摸摸我的頭,咧嘴笑開:「小狐狸,你乖乖在家裏等着,我很快回來。」
見我久久無言,他掐了掐我的臉,轉身要走,我捉住他手臂,急切道:「等你回來,我們去觀潮吧。」
「雀歸村的吳秀才說,秋分是觀潮的最好時節。」
我咬了咬嘴脣:「等你回來,我們就去觀潮。」
虛無妄頷首,眼看人已經走出去幾步,忽然迴轉,大步走到我面前,微微俯身,將我攬入懷中。
重重地,用力箍着我。
他用低沉聲音在我耳邊說道:「好,等我回來,我們便去觀潮。」
可是,我沒有等到他回來。
一天天過去,每天都是不好的消息。
叛變的魔將攻城略地,蠶食大片魔界土地,魔不聊生。
每天都會有座城池被攻破。
至於虛無妄,他音訊全無。
直到第七日的時候,魔將終於傳回虛無妄的消息:
戰場上,他痼疾發作,生命垂危。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要想辦法救他,可我只是一隻狐狸,又可以找誰救他?
即將崩潰的時候,我想到一個人——柳雪柔。
對了,她不是來攻略虛無妄的嗎?那她一定有把握醫治虛無妄。
況且,她知道的那麼多,甚至清楚朝雲宗宗主江崇雲是虛無妄的生父,那她一定知道可以幫助虛無妄根除頑疾的方法。
打定主意,我不顧僕從與魔將勸阻,盡數帶上我那些個寶貝,包括鮫綃與碧蠍草,乘坐萬里舟,前去朝雲宗拜訪柳雪柔。
我在朝雲宗門口跪了整整三日,柳雪柔這才鬆口肯見我一面。
一見到她的人,我顧不上長跪之後虛軟的身體,奉上一應寶貝,求她:「你一定有辦法救虛無妄的,對不對?」
柳雪柔怔怔看着我那張臉:「怪不得……怪不得虛無妄對我無動於衷。」
她流露出妒恨之色,一臉快意道:「他要死了,只有我能救他,可我要的並非只是這些……」
柳雪柔瞥了眼我的寶貝,扭曲的臉頰上閃過明晃晃的貪婪。
「你還想要什麼?」
柳雪柔拿腔作調時,系統忽而出聲:「等等,本系統檢測到,眼前這隻狐狸似有神異……」
柳雪柔不耐煩:「不就是隻剛剛學會化形的靈寵狐狸。」
突地,一股奇異的能量侵入我體內,我一陣眩暈,好險沒站穩。
系統驚呼:「她是……天命狐!」
柳雪柔大喫一驚:「怎麼會如此湊巧,她就是虛無妄此時所需的天命狐?」
系統嘖聲:「天不絕反派,沒承想,我們苦苦尋找的天命狐,竟然就在虛無妄身邊。只需要挖出她的獸丹,餵給魔尊,便能徹底治癒他的痼疾。不過,失了獸丹的天命狐也會死。」
一字不落聽完,我轉身便跑。
太好了——
只需要我的獸丹……只要把我的獸丹挖給他喫就可以。
孃親,虛無妄還有救!
等等……我出生沒多久便被孃親拋棄,我早就沒有孃親了。
若是以前,只要想起,我可能還會委屈地掉兩滴金豆子。
可現在的我並不會,因爲我有虛無妄。
他待我極好,帶我住不會被風吹雨淋的魔宮,給我喫最甘甜的靈果,修真界罕見的法器寶物不過是我的小玩具……
他待我好,我也要待他好。
獸丹而已,能救他的話,我就一定會去嘗試。
於是,我自動忽略我會死那句話。
只要他好。
我只要他好……
我火急火燎趕到戰場,這裏烏雲壓境,黑鴉盤旋。
殘垣之中,我好不容易按照魔將的指引,將表情痛楚的虛無妄扒拉出來。
他瘦了好多,面色慘白,盔甲上斑斑駁駁,都是他的血。
虛無妄體內,兩股力量大肆搏殺,比如今的戰況都要激烈,他渾身顫抖,已經將好看的嘴脣咬破,一汩汩鮮紅的血往下淌,刺痛我的眼睛。
「無妄?」
我喚他,他分明意識錯亂,仍勉強撐開眼睛,看到我,盡全力扯出一抹笑。
「……小狐狸。」
「是我,是我,我是小狐狸。」
在他驚異的目光中,我不管不顧,最後貪戀地吻上他的脣……
而後,義無反顧,在虛無妄震驚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掏出那枚獸丹,喂到他嘴中。
「虛無妄,謝謝你啊。」
不曾想過,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我,在你身邊,也曾那樣快活地過日子。
-23-
強迫虛無妄吞掉獸丹後,他體內靈氣驟然暴漲,兩股互相絞軋的力量偃旗息鼓,安靜下來。
過程無比的煎熬,虛無妄痛到近乎失聲。
意識混亂之際,身邊,那抹嬌俏身影驟然遠去。
「小狐狸,別走!」
他撕心裂肺,五指深深扎入地面,鮮血淋漓。
最難捱的時候過去,他顫巍巍要站起身,眼前,突地出現一道月白身影。
虛無妄抬頭,看到的是江崇雲。
傳聞中高風勁節的正道魁首,此時面目陰邪,眸光中俱是殺意。
「沒想到,當年虛梔竟然會將你生下,更沒想到,她到死都不肯同我說你究竟在哪裏。」
聽到江崇雲的話,虛無妄眼底迸出熊熊怒火。
「果然如此,我阿孃是你殺的!」
江崇雲遙看一眼遠方濃雲:「是我殺的又如何,若是我與她的私情被宗門知曉,又哪裏會有今天的朝雲宗宗主江崇雲。」
虛無妄從冷笑變狂笑,笑聲驚起殘垣上的鴉羣。
「所以,你也要殺我,就爲了維持你清風朗月的宗主形象?魔將叛變一事,便是你在背後推波助瀾!」
江崇雲並不把虛無妄的憤怒看在眼底。
他心想,由於人魔混血,他註定時日無多,怪就怪,他太強悍,竟然成爲魔界之主。
而且這麼多年過去,從未放棄調查虛梔的死因。
「虛無妄,今日便是你的死期。由我這個做父親的,親自送你上路。」
江崇雲祭出本命劍,劍光爍爍,直刺虛無妄面門。
他有一瞬間有過遲疑,可想到自己無上的宗主榮光,終是痛下殺手。
沒想到的是,虛無妄不閃不避,直逼眼前,方圓幾里,忽而邪風大作。
血色瀰漫。
江崇雲的表情都沒來得及轉爲震驚,手上的本命劍哐啷一聲砸落。
而他,竟生生被劈成兩段。
曾經高高在上的正道魁首,如今已是殘屍一具。
虛無妄喘着粗氣,嫌惡地蹭掉下頜上的血,他不敢耽擱,嗅着小狐狸留下的香味,狂追而去。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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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小狐狸那段時間,有人也待我極好的。
比如雀歸村的吳秀才,他孤家寡人一個,偶爾餵我點東西喫。一次酒後,他同我說,雀歸村西邊有座連雀江,秋季漲潮時甚是壯闊。
他說:「小狐狸,有機會的話,你一定要去看看。」
我向往到現在。
如今,終於有機會見到了。
身後,急促踉蹌的腳步聲傳來,我回頭看,果真是虛無妄。
我笑着朝他招招手:「你來得剛剛好,快來陪我觀潮。」
虛無妄的臉溼漉漉的,有血漬,也有水漬。
他儘量將自己擦得乾淨一些,坐到我身邊來。
我靠到熟悉的、暖烘烘的胸膛上。
我們誰都沒有說話,一起欣賞萬面鼓聲中的宏大壯闊。
光亮漸漸隱去,遠處村落變得黑黢黢,炊煙縷縷往上升時,我開口同虛無妄說道:
「雀歸村的吳秀才對我施過恩,他成婚了,據聞前幾日生了個胖娃娃。日後,你幫我去看看孩子吧。別空手去,我在崖邊的大槐樹下埋過一罈我自釀的果酒,你幫我送過去,代我謝謝他曾經的施飯之恩。」
虛無妄沒有說話,我的頸邊溼漉漉的。
落雨了嗎?
「虛無妄,給我種幾株果樹吧,就種在我的長眠之地。」
想到什麼,我皺了皺眉,同他強調:「不要綠果子,酸。」
虛無妄仍是不說話。
雨越來越大,簡直要將我澆個透溼。
我用手指捲起他的衣帶,猶猶豫豫道:「虛無妄,我沒有名字……」
我整個人依偎着他,用臉頰去蹭他胸口,繼續慨嘆:「從出生到現在,我都沒有名字,你給我起一個吧,這樣,我的墓碑便會刻着我的名字,而不是無名氏三個字。」
這次,我等了好一會。
等到我困頓。
等到我的法力支撐不住,由人形變成一隻小狐狸。
虛無妄託我到胸口,緊緊抱着我,似要將我嵌入他的肋骨。
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叫小緋好不好?」
緋,紅也。
我艱難地點點狐狸腦袋:「好。」
「小緋?」
「嗯。」
我終於有名字了。
狐生十八載,我第一次擁有自己的名字。
可惜啊,我纔剛剛有名字。
潮水靜止。
我的狐狸尾巴慢慢耷拉下去,軟綿綿纏在虛無妄的衣帶上。
-25-
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頭潮已平。
-26-
十三年前,虛無妄不過十歲年紀。
他與孃親居無定所,雖然孃親什麼都沒說,可小小少年清楚地知道,有個人一直在追殺他們。
一日,孃親將他藏在一處山洞,告訴他,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出去,她很快會回來。
可虛無妄等啊等,等來日出,又等來日落,始終沒等到孃親。
他等到肚腹飢餓,等到眼前昏然。
突然,虛無妄看到山洞前出現一道火紅色的影子。
他緊張極了,靠着山壁,不敢發出聲音。
門口的影子小心翼翼潛進來,也在觀察他。
原來是隻小狐狸。
她的皮毛是鮮豔的火紅色,煞是好看。
小狐狸用嘴筒子叼着一串野果。
有紅色,黃色,也有綠色。
她丟下野果,用爪子扒拉來扒拉去,挑出幾顆又大又紅的,嘗試推給眼前的小少年。
察覺到小狐狸並沒有惡意,虛無妄沒能忍住,撿起野果急不可耐往嘴中塞去,他太餓了。
好甜。
是他喫過的最甜的野果。
他喫乾淨紅色野果,分出精力去看小狐狸,有趣的是,他竟然從狐狸臉上看出不情願。
小狐狸受刑一般,叼起剩餘的綠色野果,囫圇吞下去,酸得她表情猙獰。
虛無妄被小狐狸逗笑。
後來幾天,小狐狸每天來山洞,給他帶香甜的野果。
某一天,小狐狸忽然消失,再也沒出現過。
虛無妄也像等孃親一樣等她,殷殷期盼着。
從日出到日落。
直到虛無妄被魔界親族營救出去,他聽說,有隻長着紅色皮毛的小狐狸被正道修士捉去,拿來投餵上古妖獸血麒獸。
他的心臟狠狠地疼了一下。
好在,十三年後,他再次遇見她。
跟以前一樣,她站在崖上,朝他丟果子。
真好。
你還活着。
-27-
虛無妄的靈寵狐狸死了。
他人瘋了。
朝雲宗被他血洗一番,他無知無覺,機械地揮劍,不停地揮劍,殺到渾身血肉模糊。
他只有一個要求——交出柳雪柔。
Ṫū⁺可柳雪柔蹤跡全無,聽聞是躲出去避禍了,誰都找不到她人影。
虛無妄對朝雲宗下了最後通牒,若是見不到柳雪柔的人,他與朝雲宗勢不兩立,宗門上下一個不留,全部爲他的小狐狸陪葬!
回到魔宮,到處都空蕩蕩的。
獨獨一道腳步聲是虛無妄的,他似褪色般,整個人像如同一抹縹緲的影,飄進寢宮,撩開牀帳,看着寢牀上的小狐狸。
她閉着眼睛,好似睡着一般。
叮。
有什麼東西滾到地上。
虛無妄木然地撇頭看去,久久才說:「小狐狸,小緋……東西掉地上了,按照道上規矩,歸你。」
然而,牀上的小狐狸沒有動。
最後,虛無妄頹唐絕望地滑坐下去。
-28-
當柳雪柔被推到虛無妄面前的時候,她不敢置信,拼命掙扎:「你們爲什麼要這樣對我,我可是你們的大師姐!」
「柳雪柔,你與師父之間的事情五長老已經查清首尾。嘖嘖,沒想到,你們一個宗主,一個宗主坐下的大徒弟,看起來光明磊落,私下裏竟暗通款曲,做下數件人神共憤的惡事。」
「原本最有實力能夠進階化神的大長老,便是由ţü₊你們下的黑手,根基被毀,人至今昏迷未醒!」
朝雲宗衆修士義憤填膺怒斥柳雪柔,虛無妄從屏風後面幽幽轉出,冷冷盯着她。
柳雪柔牙關戰戰,朝系統求助:「系統,救救我!」
系統表示無能爲力:「宿主,很抱歉地通知你,攻略反派任務失敗,積分已經全部扣除,系統與宿主的綁定即日起取消,祝你好運。」
嗞聲之後,系統消失。
柳雪柔險些沒能站穩,她嘶聲道:「我有辦法救你的狐狸,只要一枚上古妖獸的獸丹便能逆轉乾坤!」
虛無妄猛地鉗住她纖細脖頸,噩夢般的畫面再度上演。
柳雪柔雙腳離地,神情猙獰:「你信我,只要你留我一命,我統統告訴你。」
虛無妄冷冷道:「繼續說!」
「咳!咳……有一種上古妖獸,叫血麒獸,它的獸丹可以讓小狐狸起死回生。求你,饒我……」
話音未落,虛無妄指間微微施力。
就聽咯嘣一聲,柳雪柔纖細的脛骨被他生生捏斷。
魔將一擁而上,將她的屍身蠶食而盡,挖出金丹,交給虛無妄。
虛無妄彈指,金丹掉落至寶箱之中,那都是近一個月以來,他親自爲小狐狸蒐集的寶貝。
連日來的陰霾散去,虛無妄一點時間都不肯耽擱,親自動身,去殺血麒獸!
-29-
我醒來的時候,是個雀鳥啁啾的清晨。
睡了漫長的一覺,筋骨通暢,我伸了個懶腰。
身上一沉,我埋入一個寬厚熾熱的懷抱。
是虛無妄。
我的頸側又溼漉漉一片,疑心是房頂漏雨,我抬頭看,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虛無妄。
「我做了個好長一個夢, 夢裏,你是個堪堪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我們在山洞裏相依爲命,你給我講故事,我給你摘果子。」
虛無妄抬頭,猝不及防吻上我的脣。
我有點害羞來着。
他喚我:「小緋。」
「嗯。」
番外
-1-
大槐樹下的果酒被我親自挖出,我拉着虛無妄去看吳秀才。
他娶了心心念唸的女子,那女子褪去濃郁的脂粉氣,如尋常婦人一般, 抱着胖嘟嘟的孩子。
吳秀才與他娘子疑惑地打量我同虛無妄。
「我們真的認識?」
我笑眯眯遞東西:「先生,你教我識過字的, 對我還有施飯之恩。」
吳秀才神情疑惑,接了好些個貴重的東西,比如金瓔珞、金葫蘆,又無措又高興。
於是, 熱情邀請我與虛無妄進去用飯。
吳秀才喝了點酒, 舌頭都大了, 拉着虛無妄, 說起過去遇到的一隻紅毛小狐狸, 特別通人性。
虛無妄靜靜聽着,頻頻朝我這邊看過來, 脣角掛着淡淡的笑。
吳秀才的娘子拉着我問:「你與那位公子成婚了嗎?」
「成婚啦!」
我高興地昂了昂小腦袋。
如今我與虛無妄同牀共寢已是名正言順,那日的結侶大典好生隆重。
胖嘟嘟的娃娃啊啊叫, 我逗弄起來特別開心。
吳秀才娘子笑眯眯道:「你們也可以要個小娃娃。」
小娃娃嗎?
當晚,我跨坐在虛無妄身上,抽他衣帶。
虛無妄臉色漲紅:「小緋, 你做什麼?」
我直接說出目的:「小娃娃很可愛, 我們也要個小狐狸吧。」
虛無妄後來想, 若是那日沒答應, 他與小緋說不定還在遊山逛水。
哪會像現在,被幾個毛團子牽絆住。
-2-
清晨, 重壓之下的虛無妄嘆口氣。
先是親了親錦被中睡到面色潮紅的小臉。
隨後, 開始一隻又一隻地從身上摘毛團子。
一隻。
兩隻。
三隻。
……
六隻。
他從身上整整摘了六個毛團子下來。
虛無妄之前並不曉得狐狸絕不會只生一隻, 凡是生就要生一窩。
於是,他們有了六個毛團子。
圍着他上躥下跳叫爹的畫面非常壯觀。
將毛團子們一一喚醒後,虛無妄先是陪他們用早膳,隨後督促他們鍛鍊身體, 鍛鍊結束還有早課。
毛團子們叫苦不迭, 一如既往羨慕可以睡到日上三竿的孃親。
安頓好毛團子們,虛無妄空閒下來, 回到寢宮。
錦被拱起一個小山包,虛無妄笑着, 從中撈出個小美人, 親了親她臉蛋。
「一會想喫什麼?」
小美人唔了一聲, 伸出纖纖手臂,摟住他肩背。
「虛無妄,今日我們去觀潮吧。」
虛無妄笑着答應下來, 想了想,特意強調:「就我們兩個,不帶他們。」
「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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