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棠

我在道觀爲夫君祈福時,遇到了以前的同門師弟。
他問我,山下的苦可喫夠了,想不想回去和掌門成親?
他口中的掌門,是我曾經的戀人。
本來十年前我們就該舉辦結契大典。
但他臨時取消,將原本給我治療丹田的雪靈芝送給他徒弟後。
我就剔骨還髓,離開了宗門。
再相見,師弟表情不屑:
「雲鏡棠,你這招欲擒故縱使得不錯,掌門師兄終究還是念着你的。他特地讓我來找你,接你回去成親。你馬上就要成爲掌門夫人了,開心吧?」
開心?
我笑了,淡淡道:「我一介凡人,當不起你們的掌門夫人。我已經嫁人生子,不要再來打擾了。」

-1-
離開的時候,我就已經跟玄天宗劃清關係。
卻沒想到,姜明川會突然派人來找我。
我看着自己曾經的師弟林鶴安,他睜大了眼,彷彿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嫁人生子?雲鏡棠,別開玩笑了,你爲了掌門師兄,連修爲都可以捨棄,怎麼可能嫁給別人?」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還在生氣?怪掌門師兄把雪靈芝給了凝霜師侄?」
「那其實都是誤會,你一個前輩,就不要跟她一個晚輩斤斤計較了!」
林鶴安勸我大度,卻忘了,Ťü⁺自從我丹田損毀,不能再修煉後,玄天宗就沒人再將我當成前輩看待。
連他也多年未叫我師姐,都是一口一個雲鏡棠。
我心中冷笑,轉過身道:「我沒有和你開玩笑。你只管回去告訴姜明川,我雲鏡棠,早已和他不相干。」
擲地有聲的話語,顯露出決絕。
林鶴安傻了眼:「這、這可能是你唯一能和掌門師兄成親的機會了,你真不回去?」
「不回。」
我神色果決。
林鶴安不由沉默,皺眉道:「可是掌門師兄已經向各門派發去請帖了,Ťù₆你以前不是愛他入骨嗎?爲什麼現在卻變了?」
「人總是會改變的,你尊敬的掌門師兄,不也違背了昔日的承諾嗎?」
我回眸望向他,提起姜明川,一派風輕雲淡。
林鶴安焦躁地踱步,突然眼睛一亮。
「不對,你說你已經成親生子,那你的夫君呢?孩子呢?」
我朝他招手,讓他跟我去隔壁的廂房。
推開門,兩個四歲左右的孩子正在榻上安睡。
我嘴角勾起笑意,替他們掖好被子。
林鶴安愣愣地看着那對雙胞胎與我相似的眉目,嘴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退出房門後,他不可置信地指責我。
「你居然真的有了孩子!」
「掌門師兄這十年一直在等你,你對得起他嗎?」
見林鶴安憤憤不平,我嗤笑:
「有什麼對不起?當年我想和他成親時,你們不還說我癡心妄想,說我跟他的婚約不過是口頭上的,作不得數嗎?」
「既然如此,我嫁給誰,跟他有什麼關係?」
林鶴安怔住,蒼白道:「可是你……你畢竟爲他付出了那麼多,怎麼捨得放棄……」
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不敢看我嘲諷的眼神。
「原來,你們也知道,我爲他付出了多少啊。」

-2-
我輕聲說着,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大妖貫穿姜明川胸膛的那一幕。
那時他渾身是血,命在垂危。
是我毫不猶豫剖了自己的金丹救他,又以肉身替他擋下殘餘的攻擊。
代價是,我的丹田損毀,從此再不能修煉。
姜明川醒來,得知此事,抱着我流了一夜的淚。
他賭咒發誓,說此生絕不負我。
他要給我最好的一切,讓我哪怕沒有修爲,也無人敢看輕。
上頭賜下來的寶物法器,出門遊歷時爭到的仙藥靈草,無論什麼,他都一一捧到我面前。
哪怕我說自己用不上,他也倔強地送到我手邊,若我不收,他就不走。
我既無奈,又欣喜,甚至覺得這一生得他如此呵護,便是不能修道,又有何妨?
他待我是那樣的真心。
甚至將自身三分之一的修爲都分給了我。
就只爲了讓我延長壽命,不老不死。
我們許下約定,等他未來足夠強大時,就正式結爲道侶。
然而,三百年後,姜明川真的當上了掌門,卻彷彿忘了此事。
他將我安排在遠離紛擾的溪月澗居住,自己卻收了一名女弟子日夜相對。
他說那少女跟我一樣,都是水屬性單靈根,天資出衆,加以培養,必定驚豔於世。
我沒接話,只是愣了一下。
以前他從不在我面前提修煉的事,怕我聽見會因此傷心。
現在卻當着我的面侃侃而談。
我忽略心底的異樣,勾起脣角,微微笑道:「既是你看中的人,那自然該好好培養。我作爲她的師伯,也該送些見面禮。」
在一衆法寶裏挑選,我最終擇定了一件上品法器,交由姜明川轉贈。
而姜明川只是掃了一眼,並未接過。
他目光轉向我身側的伴生靈劍,直截了當ŧùₐ地開口:
「鏡棠,這把青鳴劍,反正你也用不上,不如給凝霜,她正好缺件趁手的兵器。」
我愣住,下意識道:「可這是你當年送我,說保護我安危的。」
他以前出門執行任務,怕自己不在時我受到欺負,特地將本命劍熔了重鑄,一分爲二。
其中的青鳴,就是他親手交給我,說要永遠保護我的。
本命劍之間互有感應,只要我出事,他馬上就會趕回來。
現在,卻要我送給沈凝霜?
迎着我詫異的眼眸,姜明川頓了一下,淡淡道:「你好好待在溪月澗,這裏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根本用不着青鳴。」
「把劍留着,也不過是明珠蒙塵。」
「但凝霜與你不同。修行途中處處是危險,只有青鳴劍在她身旁,我才能放心。」
話都說到這份上,我自然明白,姜明川不是來跟我商量。
我握着青鳴劍的手微微顫抖,最終還是遞還給他。
罷了,罷了,反正是他的本命劍。
他想給誰,便給誰吧。
沈凝霜是他的徒弟,難道我還要跟他的徒弟爭嗎?

-3-
我將青鳴劍還給姜明川。
他賜給沈凝霜後,又從我這裏取回了曾經送給我的法寶靈器、丹藥符籙。
他說,這些留着都沒必要。
以後,他會給我更好的。
我沉默地看着那刻着少年心意的東西一件件消失。
察覺我的情緒,姜明川解釋道:「鏡棠,我多年積攢都在你這裏,私庫確實沒有適合送人的東西。」
「凝霜是我徒弟,我總不能虧待她。」
我點頭:「你說得對。」
便將最後一箱靈石也拿出來。
「我都用不上,你全部送給她吧。」
姜明川頓住,這才發現我精心佈置的溪月澗,早已被他搬空。
他將我攬進懷裏,語氣有些愧疚:「對不起,鏡棠。等以後你就知道了,我是爲你好。」
他拋下這句話離開,之後,再未往我這裏送過任何東西。
我看完了書架上的典籍,準備去藏經閣再借幾本,出門時,卻看見一名白衣女子,俏生生站在溪月澗外。
她手裏握着的赫然是青鳴,身份呼之欲出。
見我出現,沈凝霜勾了勾脣角:「您就是雲師伯吧?凝霜最近修煉遇到了瓶頸,想問您一些突破之法,不知師伯可願讓我進去坐坐?」
我淡淡地掃過她,一眼便看出,她身上佩戴的,都是姜明川曾送給我護身的法寶。
腰間的同心鈴,手腕的暖玉鐲,頸中的星華鏈,還有用來扎頭髮的紅絲綾羅……
一件件小巧精緻的法寶戴在她身上,足以顯示出那人對她的珍惜看重。
我垂下眸,平靜道:「你有什麼問題,自可以去問你師尊。我已多年不曾修煉,沒什麼好教導你的。」
沈凝霜一笑:「話不能這麼說,雖然雲師伯再也不能修煉,但曾經卻是玄天宗赫赫有名的天才,尤其是您十六歲就突破了金丹。」
「正好師侄如今卡在金丹上,還請師伯不吝賜教。畢竟師尊說,對待您要如同對待他一樣。凝霜不僅是師尊的弟子,也是師伯的半個徒弟呢。」
「師伯,不會不肯教我吧?」
她話都說到這份上,看在姜明川的面子,我也不能直接將她趕走。
讓她等了片刻,我回房找到壓箱底的玉簡。
裏面記錄着我以前鑽研出的修煉之法,我一併交給了她。
沈凝霜握着玉簡神色莫測,甜甜地道過謝,便離開了溪月澗。
半個月後,姜明川突然到來,將破碎的玉簡遞到我面前。
「鏡棠,這是你給凝霜的?」
我蹙了蹙眉,點頭:「是,怎麼碎了?」
裏面都是我的心血,看在她是姜明川徒弟的份上才交給她,她就這麼對待?
「是出了什麼事?」我不由問。
姜明川沉着臉,手指緊握成拳,玉簡在他掌心灰飛煙滅。
他道:「你以後別傳授這些給凝霜了。」
我聽出他的不滿,挑了挑眉:「是她主動找我要的,可不是我非要給她。」
「我知道。」姜明川嘆了口氣,「但你多年不曾修行,已經不適合再教導她。」
「她學了你的方法,差點走火入魔,若非我及時發現,只怕這幾年的努力都毀於一旦。」
姜明川沒有直接指責我,但話語裏充滿了對我的不信任。
我望着他的側臉,忍不住皺眉。
「你覺得是我的方法害了她?別忘了,那玉簡裏記錄的,我也曾教過你,你應該清楚,那都是我的心血!」
「我當然清楚。」
姜明川看向我,眼神里有些許失望。
「所以我查看了玉簡,發現裏面刻的功法被人篡改過。鏡棠,你爲何要如此做?」

-4-
我愣住,沒想到他會懷疑我。
心中彷彿被利劍穿過,喉嚨裏泛起血腥。
「姜明川,你的意思是,我有意害你徒弟是嗎?」
姜明川不語,只是說:「不要再有下次了。」
我看着他這副彷彿是妥協的樣子就生氣,攔住他質問:
「你現在對我連信任也沒有了嗎?我不知道玉簡裏的功法爲什麼會被篡改,但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沈凝霜接觸過,你怎麼不問問是不是她私自改過呢?」
「我問了。但她說,拿到手就是這樣。」
姜明川頓了頓,一副瞭然的神色。
「鏡棠,她怎麼可能拿自己的修行冒險?而且,她根本沒有理由針對你。」
「只有你,因爲我最近都在陪她練劍,而無暇顧及你,所以生氣了對不對?」
姜明川眼裏是無奈的寬容。
他沒有生氣,卻比生氣還讓我憤怒。
我冷冷地一抬下巴:「滾。」
姜明川一僵,轉身離去。
這是我們第一次吵架,連他師尊玉陽長老都知道了。
這位長老一直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認爲我是姜明川的累贅。
因而我們一出現嫌隙,他便現身,讓我放棄這段感情。
「雲鏡棠,你已非當初的天之驕子,如今不過是靠明川的修爲續命,你若真愛他,就不該拖累他!」
又來。
我冷漠道:「長老,這話,三百年前您就找我說過。那時我想離開,是明ẗųⁿ川不讓我走。他發誓,即使沒有那三分之一的修爲,他也會努力變強,直到足以保護我。」
「現在他已經是玄天宗掌門,他做到了,我又怎麼能在此時棄他而去?」
我們堅持到現在,不都是爲了最後能在一起嗎?
「您走吧,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或者,如果您能勸說姜明川主動放棄,那我便如您所願,離開他。」
我緊緊攥着手,目光堅定:「在他沒有放棄這段感情之前,我是不會離開他的。」
玉陽長老指着我說不出話來,半晌,猛地一甩衣袖。
「冥頑不靈!」
「雲鏡棠,現在明川的心思都在他徒弟身上,那小妮子像極了以前的你,你以爲,明川就沒半分想法?」
「要不然我們打個賭吧。這次,你去找明川,看他還願不願意與你結爲道侶。若是他願意,我就從此不再阻攔你們。」
「但若是他不願,那你就要離開玄天宗,你敢賭嗎?」
我定定注視着他:「當然敢。」
正好,我也想知道,姜明川到底是什麼想法。

-5-
我離開溪月澗,主動去長儀殿找姜明川。
卻在殿門前聽見新弟子議論:
「聽說這次太滄派來人,用一朵萬年雪靈芝,換玄天宗一整條靈礦,掌門同意了。」
「什麼?一整條靈礦?那萬年雪靈芝有這般難得?」
「自然。你是不知道,這雪靈芝萬年纔算成熟,不僅能去除雜質,提煉靈根,更有擴展經脈、療愈丹田之效。用一整條靈礦來換,委實不算喫虧。」
「而且這條靈礦,是獨屬於掌門的那條,掌門自己願意,又有何不可呢?」
議論聲入耳,我指尖一顫,心頭不禁拂過一抹喜色。
若真是雪靈芝,那豈不是我的丹田有望恢復了?
我快步走近長極殿,準備詢問這個消息,卻被弟子攔在外面。
正要解釋身份,姜明川出現,朝他們揮了揮手,便過來拉住我。
「鏡棠,你不生我氣了。」
我如今哪兒還顧得上生氣,直截了當地問:「聽說你跟太滄派換了一朵萬年雪靈芝?」
姜明川頷首,含笑看着我:「沒錯,鏡棠,我正要去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呢。有這朵雪靈芝,或許你的丹田就能恢復了。」
我紅了眼眶,喃喃道:「謝謝你,明川。我真是做夢都沒想到,此生居然還有痊癒的機會。」
姜明川勾起脣角:「傻瓜,就算你無法修煉,我對你的心意也不會改變的。」
他雖這樣說,可如果能恢復,誰願意當廢人呢?
我喜極而泣的同時,也提出了結爲道侶之事。
「明川,當初有你師尊阻攔,所以我們未能結爲道侶。如今,你已經強大到他無法插手,而我也有了重新修煉的機會,你還願意與我結爲道侶嗎?」
姜明川笑意深深,將我攬進懷中:「我當然願意。鏡棠,下個月,我便準備結契大典。以後,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夫人。」
我靠在他懷裏,心底滿滿都是喜悅。
然而,我沒想到,就在大典的前一天,姜明川突然取消了典禮。
原因竟是沈凝霜再度走火入魔。
姜明川爲了替她梳理經脈,跟她一閉關就是三個月。
我在外面聽着賓客們的議論,臉色蒼白,卻仍選擇相信他。
三個月後,姜明川出現,歉意地看着我。
他將原本給我準備的雪靈芝,餵給了沈凝霜。
我不可抑制地發抖,問他爲什麼。
他沉默了下,說:「凝霜的修行不容有失,鏡棠,你忍忍吧。」
曾幾何時,我不再是他心底最重要的人。
在我和其他人之間,他終究選擇了放棄我。
我喪失了責問的力氣,心底一片悲涼,只是轉過頭,不想讓他看見我的淚光。
「那大典呢?」我聲音顫抖,「你還肯跟我結爲道侶嗎?」
姜明川猶豫了下:「抱歉,鏡棠,凝霜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她現在有些……受不得刺激。等她好了,我們再舉辦大典。」
「是嗎?雪靈芝你都給了她,還沒有治好嗎?」
我冷笑了聲,姜明川嘆氣。
「別這樣,鏡棠。雪靈芝只能療愈她的經脈,無法阻止她走火入魔,她還需要一段時間。」
「哦,原來雪靈芝不能阻止呀,所以你餵給她,只是讓她減少一些痛苦?姜掌門,你可真是位心疼徒弟的師父,令在下佩服。」

-6-
我嘲諷的話語落下,姜明川還沒有說什麼,倒是他身邊的師弟師妹忍不住了。
林鶴安當先開口:「夠了,雲鏡棠,掌門師兄用自己的靈礦換來雪靈芝,自然是他想給誰用就給誰用,你還不是掌門師兄的道侶呢,有什麼資格責怪他?」
「他對你已經夠好了,你知道其他門派是怎麼說掌門師兄的嗎?他們說他堂堂一宗之掌,居然要娶一個無法修行的廢人爲妻!這些你在意過嗎?你根本沒有,你只在意你自己,從不曾考慮掌門師兄!」
「是啊。」旁邊的師妹也開口,「凝霜師侄走火入魔,也是因爲你跟掌門師兄的婚事。其實師侄她,一直都喜歡掌門師兄。」
「要我說,師侄跟掌門師兄才最爲般配,雲師姐要是識相,就該早點退位讓賢,這樣凝霜師侄,便不會走火入魔,雪靈芝,不就是雲師姐的了?也不至於竹籃打水一場空。」
奚落的話連綿不斷,姜明川沉着臉,讓他們閉嘴,林鶴安卻偏偏不肯輕易放過我,高聲道:
「掌門師兄,你何必委屈自己?雲鏡棠跟你本就不相配,純粹是她癡心妄想,挾恩圖報!」
「所謂的道侶、婚約,都是口頭上的,作不得數,三百年了,你已經還清她的恩情了!」
聲音如霹靂驚響,我臉色蒼白,手心都掐出了血。
原來,在所有人心中,我都是在挾恩圖報,爲難姜明川嗎?
可明明是他先對我承諾,說此生絕不負我的!
我雲鏡棠不是付出不起的人,爲救他損毀丹田這件事,我從沒有後悔過!
現在之所以跟姜明川吵架,不過是因爲他變了。
比起我能恢復,他如今更在意沈凝霜疼不疼。
多麼諷刺,明明我纔是他的戀人,明明我更需要雪靈芝,明明他一開始……就說要給我。
可沈凝霜一有事,他什麼都忘了。
這讓我怎麼甘心!
我紅着眼眶,大步離開。
姜明川伸手想攔住我,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我一直走到玉陽長老的洞府,面如死灰,朝他道:「我認輸。」
玉陽似乎早有所料,冷冷撇着嘴角:「既然認輸,那你便儘快離開玄天宗吧。對了,明川留在你身上的三層修爲,也要全部還回來。」
這三層修爲已經深入骨髓,若要完全逼出,必須通過宗門後山的洗髓池,苦熬七日,方可洗淨。
我沒有反對,去了後山。
剔骨還髓的痛苦令我渾身冷汗,我緊咬牙關,三百年的愛戀一一浮現,又一一遠去,唯有身上的痛苦如此明晰。
那三層修爲活生生從我體內剝離,連帶我對姜明川的感情,一起化爲火紅色的靈晶,像一滴鮮紅的血淚。
我握着靈晶,把它交給玉陽長老。
然後搖搖晃晃地從洗髓池離開,到了我師țũ̂₆父閉關的地方。
自從丹田損毀後,師父便放棄了我。
可她到底是我的恩師,我要離開,應當知會她一聲。
我跪下來,朝她閉關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耳邊隱隱有嘆息傳來,伴隨着瑩瑩清光,落在我身上,讓我洗髓的痛苦消減許多。
我感激地道謝,之後便起身,離開了玄天宗。

-7-
十年,對於修士不過是一段閉關的時間。
可對於凡人,卻是三千多個日夜。
我沒有修爲後,亦是個凡人,開始有生老病死,會嫁人生子,又有何奇怪呢?
我看向林鶴安,準備打發他走。
卻忽然感覺到沉重的威壓降臨,一股熟悉的氣息出現在廂房外。
林鶴安自然也察覺到了,驚訝地轉身:「掌門師兄?」
姜明川不知爲何,竟然親自來了。
我頓了頓,看向門外,大門無風自開,一道玄色身影走進來,拖地的長袍上金絲流曳,如夜空星雲。
姜明川橫空出現,俊美無瑕的面孔看不出情緒,只是朝我喚了一聲。
「鏡棠。」
沙啞的聲音,帶着沉沉的懷念。
林鶴安頭皮一炸,僵硬道:「掌門師兄,您怎麼親自來了?我正在勸雲師姐呢……」
姜明川越過他,走到我身邊,看也沒看牀上兩個酣睡的孩子,朝我伸出手:
「我來接你回家。」
「家?你是說玄天宗?那裏已經不是我的家了。」
我皺眉,並未將手遞給他,而是擋在孩子面前。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出去說。」
姜明川收回手,跟我到了殿外,林鶴安也退出房間,關上大門。
我掃過故人不變的容顏,聲音冷漠:「姜掌門,許久不見。」
姜明川一點也不介意我的冷淡,勾脣笑道:「鏡棠,你下山散心,這段日子也該散夠了吧?溪月澗我已經命人重新打掃過,你喜歡的那些法器靈丹,我也挑了更好的送去。跟我走吧,林師弟速度太慢,我實在等不及,就親自來了。」
他說話時的熟稔彷彿我們還和從前一樣。
林鶴安想開口提醒他,卻又不敢,只能緊張地看着我。
我無視林鶴安哀求的眼神,微微一笑:「親自來也好。有些話,應該當面告訴你。」
「姜明川,我不會回去了。」
「我如今在凡間嫁了人,剛纔那兩個就是我的孩子,我要陪在我ţů⁵的夫君和孩子身邊。」
平靜的三句話,令姜明川原本的表情驟然崩裂。
他眼底閃過一絲震驚,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間,又看向林鶴安。
林鶴安頂着他壓迫的視線不敢撒謊,冷汗涔涔道:「是真的,師姐她……」
「不可能。」
姜明川一口否認,挑眉看着我,搖了搖頭。
「雖然你生我的氣,可我瞭解你。這麼短的時間,你根本不可能移情別戀,更不可能爲別的人生下孩子。」
「那是你收養的吧?你以前就很有愛心,常常照顧比你小的師弟師妹們,記得林師弟初入宗門時,被人欺負,也是你爲他出的頭。」
提起舊事,姜明川臉上帶了縷笑,林鶴安則露出一抹複雜。
他看了看我,不說話了。
我沒想到姜明川在自欺欺人這一點上頗有天賦,無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不是收養,就是我親自生的。」
「姜明川,十年對一個修士來說很短暫,可對於一個凡人來說,卻很漫長。」
「我會嫁人生子,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不。」姜明川突然開口,「你不是凡人,你身上有我的三層修爲,你……」
他驀然住了口,瞬移到我身邊,抓起我的手腕。
「不對,鏡棠,我留給你的修爲呢?爲什麼消失了?」

-8-
姜明川蹙眉,緊緊盯着我。
我想抽回手,卻發現他紋絲不動,只好暫時作罷。
「看來你的師父,並沒有告訴你。十年前,我就把你的三層修爲,從體內剝離了。」
「他沒有還給你嗎?」
我目光落在姜明川臉上,他不可置信的表情顯示,他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我忽然很想笑,搖了搖頭。
「去問你師父吧,當初我和他打賭輸了,所以我願賭服輸。」
「姜明川,你我已經不是同道,以後你當你的修士,我當我的凡人,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干!」
我用力扯開他的手,當他想再度抓住我時,一支利箭從我們中間穿過。
「離她遠點!」
大批士兵出現,身穿玄色龍袍的男人踏進庭院,一手握着弓,另一隻手伸向我。
「阿棠。」
我神色一鬆,朝他走去:「玄祁。」
掌心被熟悉的人握住,我站到李玄祁身邊,與他十指相扣。
姜明川變了臉色,平地掀起一股狂風,吹得衆人都睜不開眼。
李玄祁將我護在身後,雖然只是凡人,卻沒有面對仙人的卑躬屈膝,鎮定地打量着姜明川。
「你就是玄天宗掌門?」
姜明川冷冷道:「知道還不讓開!一介凡人,還沒有資格插手仙門的事!」
「朕自然不會狂妄到干涉仙門,只是,阿棠是朕的妻子,這是朕的家事,朕不能不管。」
李玄祁說完,房間內的兩個孩子似乎也被外面的動靜吵醒,推開門朝我跑了過來。
「父皇、母后!」
兩個長相相似的龍鳳胎跑到我和李玄祁身邊,好奇地打量着姜明川和林鶴安。
「母后,他們是什麼人?」
我摸了摸他們的腦袋:「是母后以前的舊相識。」
「舊相識,那是來找母后的嗎?是母后的家人嗎?」
小孩子的思維素來天真。
我搖了搖頭,否認道:「不是,他們不是母后的家人,僅僅是相識罷了。」
姜明川聽到我的話,眼底閃過一抹受傷:「鏡棠,我是你的道侶……」
「不是。」我提醒他,「你忘了,我們沒有舉行結契大典,所以你還不是我的道侶。我離開玄天宗,做了凡人,更和你沒有絲毫可能。若是你還記着昔日我當你師姐時,照顧你的那些情意,就帶着林鶴安離開吧。」
「不要來打擾我,就是你最好的回報。」
我話說得決絕,姜明川白了臉,卻不肯放棄。
「鏡棠,你只是對我多有誤會,等我跟你解釋清楚,你就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
「不用解釋。」我輕描淡寫,「不管你有什麼樣的苦衷,我都不想聽。」
「已經遲了十年了,姜明川。我都放下了,你再提那些有什麼意義呢?」
姜明川愣住,袖子下的手顫抖起來。
李玄祁擁着我道:「有朕在,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你帶走阿棠。」
兩個孩子也拉住我的手:「不要把我們母后帶走!」
我們一家四口緊緊挨在一起,跟姜明川涇渭分明。
林鶴安被兩個孩子看壞人的目光弄得有些尷尬。
他走到姜明川身後,勸他道:「掌門師兄,我們還是回去吧。既然雲師姐已經成家,想來也是強求不得了。」
姜明川道:「我偏要強求。」
他話音落下,我心裏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飛羽漫天,我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意識。

-9-
再醒來,是在溪月澗。
偌大的洞府裏,四處擺放着高品級的靈丹法器,比以前的都要更好。
姜明川果然說到做到,可是,這跟我一個凡人有什麼關係呢?
我準備離開,澗外卻佈下了結界。姜明川信步走來,臉上還帶着笑容。
「鏡棠,喜歡這裏的佈置嗎?我儘量按照你原來的樣子裝飾的,如果有不妥當的地方,你告訴我,我可以改。」
他的態度堪稱溫和,我卻覺得一陣噁心。
「放我離開!姜明川,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低聲怒吼,眼神不解。
姜明川頓住,在我身旁的椅子坐下,帶着一絲嘆息道:
「你一直不肯聽我的解釋,我只好先把你帶回來了。」
「聽我說,鏡棠,我和凝霜不是你想的那樣。」
「凝霜有冰鳳一族的血脈,我收她做徒弟,培養她,都是爲了讓她能夠激發血脈,打開冰鳳始祖留下的遺蹟。」
「那是上古時期封存的禁地,若能打開,裏面必定有比雪靈芝更珍貴的東西,能夠完全治好你。」
「你應該清楚,雪靈芝雖然有療愈丹田的功效,可你的丹田已經損傷三百年,未必能恢復到全盛時期,我是不想你留下遺憾,才步步算計。你……就不能體諒我嗎?」
姜明川說到最後,甚至浮現一絲委屈。
我忍不住嘲諷一笑,挑眉道:
「這就是你的良苦用心?姜明川,且不說冰鳳一族斷代了千萬年,沈凝霜身上血脈稀薄,能不能打開遺蹟。就算她能打開,你又如何確保會有治療我的東西呢?」
「明明雪靈芝就在眼前,你卻繞了一個大圈子,究竟是想給我更好的,還是看見你徒弟走火入魔,就心慌意亂了呢?」
「退一萬步來講,青鳴劍、雪靈芝,都是你所有,你想反悔,是你的自由。」
「但沈凝霜向我討教突破的功法,卻誣衊我篡改內容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在懷疑我!」
「你懷疑我用自己數十年的心血去陷害她!我雲鏡棠在你心中就是個只會爭風喫醋,連你徒弟都容不下的卑鄙小人!」
胸口劇烈地起伏,我憤怒地質問着姜明川,目睹他的臉色逐漸變得慚愧。
他歉意地開口:「對不起,是我的錯,讓你受委屈了,鏡棠。」
「在你離開ţūₘ的日子,我也反省過,那時對你太過疏忽冷淡了。現在我們把誤會都解開,還像原來一樣,好不好?」
「結契大典馬上就能舉辦,很快,我們便是真正的夫妻。沈凝霜根本無法與你相比,等她打開冰鳳始祖留下的遺蹟,我就將她趕出師門。」
「除了你之外,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回來我身邊吧,鏡棠。」
姜明川溫情款款,我卻再沒有過去幾百年的心動。
只覺得世事易變,人心也易變,如今的姜明川,早已不是那個真摯的少年。
我退後一步,拉開跟他的距離。
「不用了,姜掌門,你已經見過我的夫君和孩子,憑什麼覺得我會拋棄他們?我不像你,有那麼多理由。」
「我此刻只想回到他們身邊,他們纔是真正不能離開我的人。」
我直直注視着姜明川,眼底心底皆是坦然。
姜明川露出迷惘的神色,似乎也遇到了難以理解的事。
他喃喃道:「不應該是這樣。你以前分明……最在意的就是修煉。那個男人不過是個凡人,哪點值得你看重?你要爲了他,連修仙之途都放棄嗎?」
我嗤笑一聲:「仙人有仙人的道義,凡人有凡人的英勇,若不是他,我已經死了,哪裏還有命跟你在這裏辯論?」

-10-
十年前從玄天宗離開,我恰好遇到人間大亂。
因爲沒有修爲,我跟一個普通女子沒什麼兩樣,亂世之中,流離失所。
是李玄祁義無反顧地拯救了我,也拯救了這個天下。
當他登上皇位後,更是力排衆議廢除選秀,只娶我一人爲妻。
如此真心,難道就比仙人的差嗎?
我看姜明川的眼神不乏失望,扯了扯嘴角:「別忘了,在拜入玄天宗以前,我們也是凡人。」
姜明川怔了怔,突然想起記憶裏塵封的往事。
在拜入玄天宗之前,我們就相識。
這也是爲什麼我們師父不同,情意卻非比尋常的原因。
姜明川少年時過得很不好。
父母待他刻薄,數九寒天洗衣浣水,滿手都是凍瘡。
我跟他同村,可憐他,常常在暗裏幫他,給他帶些擦手的藥膏,或者填肚子的點心。
後來村子遭了劫掠,我們無家可歸,也是我聽說有仙門招收弟子,揹着受傷的他千里跋涉。
一路上多少危險,我們都不離不棄,後來萌發別樣的感情,也是那時候埋下的種子。
我靜靜看着姜明川:「那時候的你我沒有放棄,現在自然也不會放棄李玄祁。你經歷過,更應該懂,亂世之中,命如草芥,身似浮萍,若不是李玄祁,天下不會安定得這麼快。」
「他不只是你口中的一個區區凡人,我愛他,一如我以前愛你。」
姜明川心頭巨震,下意識想開口反駁,卻不知該說什麼。
他只是用一種悲傷的眼神望着我,聲音顫抖:「那我們呢?我們經歷的一切,我們之間的感情,就應該被放棄嗎?」
「我不甘心,鏡棠,我不甘心。」
他終於也嚐到這揪心徹骨的滋味,在我被衆人嘲笑奚落、期望落空的時候,我的表情也是像他這樣,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溪月澗外傳來一道聲音:「師尊,你在嗎?」
是沈凝霜。
姜明川霎時收起神色,冷冷地問:「有事?」
沈凝霜遮遮掩掩:「玄天宗外來了個男人,說是雲師伯的夫君,還抱着兩個孩子……沒想到十年不見,師伯連孩子都有了,真是恭喜師伯呀!」
她怯生生地擠兌我,卻恰好戳到姜明川的痛點。
一道厲風飛出去,沈凝霜悶哼一聲,隱約傳來吐血的聲音。
「師、師尊,弟子沒有撒謊,真的是有人找雲師伯啊!」
沈凝霜捂着胸口,不明白姜明川怎麼突然就動手。
她委屈地抬頭,正好看見一臉陰沉的姜明川走出來,而我跟在姜明川身後,看也沒看她,彷彿她不存在似的。
沈凝霜眼中閃過一抹怨憤,接着她又吐出一口血,無措道:「師尊,我好像又走火入魔了……」
姜明川蹙了蹙眉,聲音平靜而淡然:「既然走火入魔,就不要亂跑,把地上的血擦乾淨,別污了溪月澗的地。」
「師尊……」
沈凝霜睜大眼,彷彿沒想到姜明川會是這個態度。
她含着淚擦乾淨地面,一轉頭,我跟姜明川已經走遠。

-11-
落英殿,李玄祁牽着兩個孩子,緊張地等待着。
當看見我出現,他噌地站起身來:「阿棠!」
我不顧其他人的視線,飛奔到他懷裏:「你怎麼來了,路上沒遇到危險吧?」
李玄祁一把摟住我,勾起脣角:「沒有,兩個孩子也都好好的,阿棠,我們接你回家。」
他帶着我想走,姜明川卻攔在前面。
殿中鴉雀無聲,衆多長老看着這一幕,終究還是我曾經的師父,剛出關的清河長老打破寂靜。
「掌門,事已成定局,鏡棠如今並非玄天宗弟子,我們沒有理由留下她。」
「是啊,她都跟一個凡人成親了,你還留戀她幹什麼?勿要讓兒女情長擾亂你的道心,你是玄天宗掌門,事Ṫū₉事應以大局爲重!」
玉陽長老也緊接着開口,神色裏對我頗爲不屑。
姜明川蹙眉,目光沉沉地掃過他。
「師父,弟子還未請教你,爲什麼要逼走鏡棠?」
姜明川語氣淡淡,可誰都看得出來他的生氣。
玉陽長老在衆多同道前被他這樣質問,老臉霎時無光。
他漲紅了臉:「什麼逼走?老夫不過是跟她打了個賭,她輸了,所以離開了玄天宗。不信你問她,是不是這樣?」
我點頭,將當初的賭約一五一十地道出。
當聽到是姜明川取消大典,才導致我離開,他身體微不可察地僵了僵。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這件事?如果我早知道,一定不會取消大典。」
姜明川滿是後悔,可這世上最無能爲力的,就是後悔。
我嗤笑一聲道:「那時候我太相信你,所以纔沒有告訴你。」
「臨走之際,你的三層修爲我也通過洗髓池剝離了,只是沒想到,玉陽長老一直未曾交給你,竟讓你誤以爲我帶着你的三層修爲離開了。」
「這十年你都不曾找過我,也是因爲你覺得有你的三層修爲在,我不會出什麼事吧?」
我看着姜明川,他一副苦笑的神色,顯然被我說中了心思。
「鏡棠, 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我們……真的不能回到從前了嗎?」
姜明川表情落寞, 我當着他的面,輕輕吻了吻李玄祁的側臉, 然後堅定地告訴他:
「不能。」
我決然道:「你可以強行把我留下, 但我不會跟你結爲道侶, 只要我還活着一天, 我就仍然是玄祁的妻子。」
「玄祁的妻子」這五個字, 刺得姜明川神色一痛。
身旁的兩個孩子看我被困在這裏, 忍不住哭起來:「仙尊叔叔, 可不可以把孃親還給我們,我們不能沒有孃親!」
兩張可愛的圓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心疼地把他們抱進懷裏, 周圍的長老也略微動容。
「掌門, 玄天宗歷來以正道自居, 若是奪人妻子,傳出去恐怕有損宗門名聲啊!」
「不錯, 這倆孩子還這麼小, 怎麼能失去母親?」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對姜明川的做法不贊成。
姜明川死死握緊拳頭,試圖在我臉上找到一絲心軟, 可惜, 我對他已經沒有感情。
最終, 他無力地鬆開手。
「好,我放你走。」
他目光深沉地落在李玄祁身上, 冷如寒冰:「若是你敢對她有一絲不好, 我必將你挫骨揚灰。」
李玄祁鄭重道:「無須你動手,若我變心,必死於阿棠手中。」
他眸光明亮,彷彿能驅散任何陰霾。
我們互相攙扶着下山, 這一次,我終於不再是孤單一人。

-12-
凡間,轉眼又是十年。
孩子長大了, 我眼角也生出了皺紋。
姜明川來看了我兩次。
第一次,他帶以前的師弟師妹們來, 說爲過去的話跟我道歉。
我看着他們或羞愧、或不甘的面孔, 打着哈欠聽完了他們的懺悔。
第二次,姜明川是一個人來。
他頭髮皆白, 說自己不久前歷劫失敗。
我無動於衷,彷彿沒聽到他說什麼,他臉上閃過一抹失落。
第三次,是很久之後。
沈凝霜未能打開冰鳳始祖留下的遺蹟,被他逐出師門。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外,一遍遍說自己錯了。
我覺得吵鬧,捂住了耳朵。
再後來,每當姜明川想對我說什麼時,我都假裝自己已經睡了。
那些玄天宗的事,我真的一點都不關心。
忍無可忍時,我問他道:「你覺不覺得自己很煩?」
姜明川一愣,終於沒再來打攪我。
後來聽說他把掌門之位傳給下一任弟子後,就消失了。
至於去了哪裏, 誰也不知道。
我拄着柺杖,叫屋裏的李玄祁:「快點, 晚了就趕不上孫女的壽辰了!」
李玄祁誒了一聲, 顫顫巍巍地走出來。
我們互相攙扶着,白髮成雙,一生一世都未曾鬆開。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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