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爸媽說我從小就混賬。
花錢大手大腳，還缺心眼容易得罪人。
公司交到我手裏，要玩完。
每每說到這，我媽都得一臉感嘆：
「幸虧還有你弟。」
後來我雙目失神的盯着天花板，心想：
宋今比我混賬，他連他哥都敢搞。

-1-
宋今帶人來逮我時，我正在夜店喝酒。
包廂燈光昏暗，朋友三三兩兩的都帶了姑娘。
門被人踹開，嚇了衆人一跳。
我蹙眉剛想罵，看見保鏢身後的宋今時，生生又忍了回去。
青年站在門邊，視線掃視一圈。
目光落在我手上的煙時，眼神又冷幾分。
「宋樂，出來。」
對上他的目光，我下意識將煙掐滅，起身正打算往門口走，腳步卻是一頓。
這小子比我還小呢，他憑什麼管我啊？
誰家弟弟做成他這副樣子？
這麼多人呢，我臉還要不要了？
然後，衆人眼睜睜看着，剛站起來的我，又重新坐下了。
「一，二……」
還沒等他說完三，我就噌的一下站起來，拎起外套往門口走。
「對不住了兄弟們，我先走了。」
青年快我幾步，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出了喧囂的包間，走廊的燈光映照出我們倆的影子，拉得老長。
走到角落無人的地方，宋今才停下腳步，冷冷地看着我：
「我出去談個合作，你還夜不歸宿起來了？」
清潤的嗓音不難聽出怒氣。
聽得我心頭起火。
宋今從來都是這副模樣管控我，就像我是什麼只會惹禍的小孩。
我討厭被管控，更討厭被這樣對待。
「我夜不歸宿關你什麼事？」
宋今的眼神微垂，似乎在壓制內心的不滿。
「爸媽叫我照看你，你就這樣給他們省心？」
他轉身向停車場的方向走去，淡淡地說：
「走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丟人現眼？
宋今從來都看不上我這個草包。
因爲爸媽的囑託，又不得不照顧。
我冷笑一聲，跟上宋今的步伐。
「宋今，你是不是覺得我需要你照顧啊？」
宋今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我，眼神里有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需不需要我照顧，你自己心裏清楚。」
說着他回頭大步往前走。
車子靜靜停在車位，他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見我還待在原地：「上車，別讓我說第二遍。」
上車就上車，誰怕誰！
我一把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重重地摔上門。
車內靜得出奇，只有發動機輕微的轟鳴聲。
我看着前方的路，心裏那股不甘又開始蠢蠢欲動。
宋今手握方向盤，指尖輕輕敲打，那是他不安的表現。
「你這是什麼態度？」他終於打破沉默。
態度？
「你不就是嫌棄我嗎？」
我轉過頭，挑釁地盯着他。
「嫌棄你又怎樣？」宋今的回答乾脆利落。
「那你就別管我！」我一時衝動脫口而出。

-2-
車子突然減速，他猛地靠邊停車，轉頭看着我：
「你認爲我喜歡管你？我只是不想聽到爸媽嘆氣。」
車廂內的氣氛壓抑，呼吸都能聽見聲音。
「如果今晚我不回來接你，明天又要有多少閒話能讓你們聽到？」
我鼻尖一酸，側頭躲開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爸媽他們從來都覺得我比不上宋今。
無論是人品、性格、還是能力。
我就像是那個陪跑的。
宋今瞥見副駕駛那人通紅的眼圈。
深深吸了口氣，語氣軟化了些許。
「哥，回家吧，別讓爸媽擔心。」

-3-
我到底跟宋今回了家。
爸媽照常不在家，不知道又去哪出差了。
空蕩蕩的感覺讓人心煩。
我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想隔絕這一切。
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腦海裏全是宋今的話和爸媽的嘆息。
我坐起身，拿起桌上的照片，是我們小時候的合影。
宋今小時候比現在可愛多了。
粉雕玉琢，整天抱着我喊哥哥。
就連過年時的壓歲錢，也都第一個給我。
哪跟現在似的，不喊哥就算了，冷得跟冰山似的。
也不怕以後討不到媳婦。

-4-
六歲時，爸媽看着狗見了都嫌的我，深覺集團沒希望。
所以他們從孤兒院領養回來了宋今。
乖孩子和調皮搗蛋的在一起，人們總會偏向乖的那個。
宋今從小就比我受寵。
什麼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着筋。
宋家根本不興這套。
對於爸媽而言，只有強者才配做他們的兒子。
他比我出色許多。
一直在我初三之前，我是很喜歡這個弟弟的。
初三之後，爸媽開始頻繁帶宋今出去應酬。
算是在圈裏公開繼承人是誰，風言風語總是避不開的。
他們說將來接手宋家的是宋今，爸媽更愛他，而我只是棄子。
我當時腦抽，還真就跑過去問我爸媽，到底更愛誰。
他們愣住了，後來只是淡淡地說都一樣。
但我知道不一樣。
那時，我開始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
我開始厭惡這個家。
厭惡這個什麼都以宋今爲中心的世界。

-5-
宋今很聰明，當初跳級跟我上了同一所高中，一來就爭了年級第一。
而我處在中上游徘徊，被甩在身後的日子並不好過。
每每成績出來後，爸媽領着宋今四處應酬，在長輩面前樹立良好的形象。
我自然而然成了陪襯。
宋今是華光璀璨的寶石，我就像是個混子。
我不是沒想過不蒸饅頭爭口氣。
可天才和普通人之間的差距，哪是那麼好超越的呢。
我爸媽不愛我，宋今也不愛我。
我只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
後來乾脆破罐子破摔，跟學校那羣狐朋狗友混在一起。
他們說我是廢柴，我就做個廢柴。
打遊戲、抽菸、喝酒……他們說我幹嘛我就幹嘛。
宋今來找過我，被我趕走了。
他們的目光讓我覺得難受，像針一樣紮在心上。
後來，爸媽對我的要求越來越低，好像只要能長大就行了。
宋今不一樣，他就是爸媽的希望。
而我，只是個混喫等死的廢物。

-6-
宋今回來後我老實了不少，婉拒了各種狐朋狗友的邀約。
今天親戚家長輩過大壽。
爸媽在外地趕不回來，讓我和宋今過去。
這種場合是我最頭疼的事之一。
滿桌的長輩，一個個眼睛銳利得像鷹，逮着機會就訓你兩句。
「哥，這是…」宋今把一位長輩介紹給我。
我擠出個笑，朝那位長輩點頭示意。
這種場合的宋今是我的救星。
酒過三巡，我正想趁機溜，恰逢此時有人開口。
「小樂大學學的是音樂吧？你說說你，選那些沒用的幹啥。」
長輩的語氣裏帶着明顯的責備，我在心裏默唸忍耐二字。
要真幹起來了，爸媽只會埋怨我給他們丟臉，斷我生活費。
對面見我沒說話，把目光轉向宋今，面帶微笑地問：「小今，你學的是金融，小樂是不是受了你影響？」
他的話成功吸引了衆人的注意力，我有些慌亂。
「嗯，有些。」
那人聽完，一臉的滿意：「小今就是懂事，不像小樂，一點都不知道長進。」
我看向宋今，他面不改色地飲下一杯紅酒，像是沒有聽到剛剛的話。
我垂下眼簾，余光中瞥見宋今握着酒杯的手。
他在生氣。
被說的是我，他生什麼氣？
「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我匆忙起身，逃也似地離開餐廳。
這裏讓人喘不過氣。
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我打開水龍頭，任冰冷刺骨的水澆在臉上。
冰涼的感覺讓我清醒不少。
對於他們的話，我早就習慣了。
他們嘴裏的宋樂只知道喫喝玩樂，而宋今懂事又聰明。
在他們看來，我的存在就是爲了襯托宋今。
想想挺可悲。
「哥。」
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我將額前的水抹掉，回過頭看向宋今。
「你也上洗手間？」
我的語氣有些輕鬆。
宋今還是聽出了我的不對勁，走到我身邊，俯身在我耳邊說道：
「那些人說的話別往心裏去，你是爸媽的孩子，他們再怎麼樣也不會不管你。」
我抬起頭，對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睛。
「我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不會不管我。」
「可我覺得我像個外人。」
他沉默了，半晌後纔開口：「不是。」
「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的家人。」
聽到這話，我愣住了。
不是因爲他這番話，而是因爲他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他很認真，像是對待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
我深吸一口氣，想把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緒壓下去。
「知道了。」
「走吧，回去了。」
出了飯店，我才發現外面下起了小雨。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雨霧瀰漫在空氣裏。
宋今撐着傘，傘面微傾，遮住了我們倆。
一時間我有些恍惚。
從前宋今是個奶糰子，跟在我後面喊哥哥。
現在，他比我高一個頭。
不是，這小子什麼時候長這麼高了？
我忍不住側頭看他。
宋今的側臉輪廓分明，立體感十足，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帥哥。
我的視線落在他握着傘柄的手上。
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非常經典的冷白皮。
許是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宋今側過頭看向我：「看什麼？」
我回過神來，連忙移開視線：「沒事，走神了。」

-7-
上學時，宋今曾經替我出過頭。
也是在一個雨天，我剛從網吧通宵回來。
街邊有個黃毛拍女生裙底，剛好叫我撞見了。
我二話不說，上去就和黃毛扭打在一起。
結果當然是我沒打過。
宋今本來是去網吧接我回家，那陣子他經常來找我。
他到的時候，我正被幾個人圍着踹。
他沒吭聲，抄起牆邊鐵棍，衝過去拽着領頭的那個往死裏揍。
幾個人被宋今嚇得抱頭鼠竄。
回家後，我鼻青臉腫，他只是肩膀青了一塊。
「以後別再去網吧了。」
宋今垂着眸，語氣平淡。
「知道了。」
那天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再去網吧。

-8-
自上次在飯店的那番話後。
我跟宋今關係緩和了不少。
但是宋今這小子最近不太對勁。
我斜眼看着在家裏穿白襯衫，領子快開到胸口的宋今。
又看了一眼二十二度的空調。
「你不冷嗎。」
很真誠的發問。
我作爲哥哥還是要關心下弟弟的。
宋今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將領子稍微往中間攏了攏。
「不冷。」
我半信半疑。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宋今一聽這話，清咳了聲。
「沒有。」
我看着他，語氣肯定：「你就是。」
這小子他媽跟我當年早戀思春的時候一模一樣。
宋今不說話了。
我看到他耳尖泛着微紅，越發篤定了。
宋今性子冷淡，能讓他春心萌動也是活久見了。
「你在家穿成這樣有什麼用？你得在人姑娘面前穿。」
我湊到他身邊，傾囊傳授我的戀愛小技巧。
我覺得自己這個做哥的非常到位。
誰家哥哥能做到我這個份上呢？
聽完之後，宋今沉默良久，嘴脣蠕動着，似乎想說什麼。
「哥，你談過戀愛嗎？」
我直直地看着他，差點給他跪下。
這小子爲什麼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面帶微笑，點了點頭。
「當然談過。」
「談過多少個？」
「兩個，你哥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宋今笑了笑，眼裏透着幾分不信。
我被這小子氣得夠嗆。
不過，最後還是給他傳授了點經驗。
就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看我的目光有些奇怪。
像是含着笑，又像是無可奈何。
我攬着他的脖子湊到一塊。
講着講着，突然有些愣神。
說實話，宋今是好看的。
從眉眼到鼻樑再到嘴脣，都是好看的。
他認真聽着我說的話，眸光深深，落在我臉上。
我從他眼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湧上心頭。
心跳驟然加速，像是有什麼東西將要破土而出。
宋今身上的氣息清清淡淡，鑽進我的鼻腔。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捱得太近了。
近到我能清晰地聽到他的呼吸聲。
我站起身，慌忙後退兩步。
他也猛地坐直身體，後背貼在椅子靠背上。
空氣中瀰漫着尷尬的氣氛。
「我去個洗手間。」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怕被發現端倪。
在洗手間待了很久，直到臉上的紅暈消退，我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回客廳。
宋今的表情已經恢復如常，他把茶几上的咖啡一飲而盡。
「哥，你還沒說完。」
我有些心慌，但還是鎮定地坐回沙發上。
「哦，你繼續聽。」
我說到最後，感覺按照宋今的性格都白扯。
太板正了。
看着是會大半夜拉人背書的。
令人望而卻步。
「實在不行你色誘。」
畢竟他那樣的長相，從中學起就有不少女生偷偷給他遞情書。
他臉上露出詫異的表情：「色誘？」
「對，但得人家喜歡你，不然就是騷擾了。」
宋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哥，你過來一下。」
「幹嘛？」
我走過去，他突然伸手攬住我的肩膀，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我整個人揉進懷裏。
我嚇一跳，連忙掙脫他的手，後退兩步。
宋今的眸光掃過我的臉，然後低頭悶笑。
「看把你嚇的，我只是想試試色誘有沒有用。」
我怔住了。
他站在那兒，身形挺拔，眉目如畫。
我知道他是開玩笑的，但心臟還是不受控制地跳動着。

-9-
我一整天都在想宋今。
我想，我可能真的該談個戀愛了。
我從小就知道我不喜歡姑娘。
高三的時候喜歡過同班一個的男生。
給人家寫情書，還沒送出去，人就轉學了。
我把情書扔進了垃圾桶。
暗戀還沒來得及開花，就被連根拔起。
後來再也沒遇到過喜歡的人。
……
爸媽最近回家了。
但還不如不回來。
因爲他們一回來就給我安排了相親。
宋今替我拒絕了。
媽媽還責怪宋今插手我的事情。
宋今還是一貫的冷冰冰：「他是我哥，我憑什麼不能管？」
我有些感動。
小時候爸媽整天吵架，吵得最兇的那次。
我抱着小宋今躲在被子裏。
宋今替我捂着耳朵，說哥哥別怕，我在這裏。

-10-
宋今那邊進展不太順利。
據他所說對方沒看上他。
我本來想嘲笑的。
但看着他坐在那兒，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我又心軟了。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宋今。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撫摸他柔軟的頭髮。
「沒事，舊的不去新的過來，哥陪你喝點？」
我去酒窖拿了酒，一杯接一杯的陪他喝。
一開始是宋今掉眼淚，摟着我委委屈屈的喊哥。
哭得我也難受。
最後變成我抱着他哭。
哭的時候我還在想，這下好了，我的形象徹底毀了。
宋今沉默着把我抱回臥室。
我躺在牀上，因爲哭得太猛還在打嗝。
他蹲在我牀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別哭了。」
他抽了張紙，擦我臉上的淚珠。
半晌後，他突然靠近，鼻尖貼着我的鼻尖。
我愣住了，心跳瞬間漏了半拍。
「哥。」他叫了我一聲，聲音沙啞。
這個角度下，能看到宋今長長的睫毛，挺翹的鼻樑，還有那雙勾人心魄的眼睛。
他眼裏有什麼情緒在翻湧，像是壓抑不住的慾念。
我看不懂。
睏意席捲大腦，我打了個哈欠。
意識朦朧間，好像看見他小心翼翼地湊近我。
然後，脣上一癢。
我好像知道他在幹什麼。
但是太困了。
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睡醒起牀洗漱，發現身上多了很多紅印。
特別是脖子。
跟人咬了似的，現在蚊蟲這麼兇嗎？
我換了件高領衣服出臥室，宋今已經坐在餐桌前等我。
視線相交，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很不錯。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問題，他看我的目光莫名有些…羞澀？
宋今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
我看着他。
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能昨晚哭了，現在不好意思了吧。
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快喫吧，一會兒涼了。」
我坐下來開始喫早餐。
他盯着我又看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出了門。
腦子裏亂糟糟的，也不知道是沒睡醒還是怎麼樣。
隱約間，我好像覺得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11-
宋今好像變得更黏我了。
偶爾看向我的目光還帶着一絲說不清的意味。
他纏着我，我都不能出去玩兒了。
我一出門他就幽怨至極的盯着我。
「你是去正經場所嗎？」
好像我拋妻棄子了似的。
但誰家好人天天八點就睡啊！
好不容易宋今有個合作要談。
我馬不停蹄跑去了會所。
點了好幾個小男生作陪。
發小薛子允聽我訴苦直接發樂。
我喫下旁邊男模給我喂的水果，翻了個白眼罵道：「笑屁，你不也讓你小叔管得死嚴？」
薛子允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薛懷瑾好歹還算我長輩，你呢？讓一個小你三歲的弟弟拿捏死了。」
說完他又樂了，抱着抱枕栽向一邊，語調懶洋洋的：「這算什麼，以下克上？」
我沒理他，一口悶下杯中酒。
回去必須跟宋今談談。
不能一直這麼下去。
今天薛子允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一杯接一杯的喝，我沒攔住。
怕宋今發現我也沒敢喝酒，淨喫果盤了。
旁邊男模扶住我，問：「宋少要喝杯酒嗎？」
我瞟了一眼他。
冷白皮，挺清秀的。
想起前兩天的事，思緒遊離片刻，我點頭。
恰逢手機鈴聲響起。
一看備註，是宋今。
我連忙對男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顫顫巍巍地接了電話。
「你在哪？」
我有些慌，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靜：「在家呢……」
那頭意味不明的哼笑了聲，又道：「還挺老實。」
「飯局剛結束。宋樂，過來接我。」
他似乎喝醉了，語氣有些懶散。
不如往常一般清冷。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那頭就掛斷了電話。
一看微信，位置已經發過來了。
我只得拎起外套，往外頭走。
薛子允在後面喊我：「你等會兒，你幹嘛去？」
我頭也不回：「接孩子，你自己玩兒去吧。」
薛子允：？
走出酒吧迎面瞧見一輛車。
車牌號很眼熟……
——這不是薛子允他叔！
我笑了，轉手拍了張照片發給薛子允。
【兄弟，你叔來接你了，祝你好運。】

-12-
接到宋今的時候，他看起來不怎麼清醒。
我從助理手上接過他，皺了皺眉：「他這是喝了多少？」
助理支支吾吾的：「這次合作方難纏，小宋總陪他們幹了一瓶紅的、半瓶白的……」
聽着都上頭。
我有些惱火，但看着助理緊張的模樣，只得說：「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助理點頭，逃也似的離開。
我嘆了口氣，打開車門把宋今扶進去。
宋今閉着眼，臉色泛紅，含糊不清的說着：「我也有人接……」
「是是是，有人接，你還有我呢。」
我幫他繫上安全帶，然後開車往家走。
他一路上都很安靜，沒再說話。
到家後，我把他從車裏扶出來，安置在沙發上。
剛鬆了口氣，打算去給人倒杯水，宋今就睜開了眼。
站起來，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起來有些迷茫。
我以爲他沒站穩，俯身打算再去扶他。
誰料宋今一把扯住了我的衣領。
我直接撲到他身上。
「宋今？」
他哼了一聲，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脖頸上，酥酥麻麻的。
「哥，你怎麼又來我夢裏了？」
「哥，我喜歡你。」
「……」
完了完了。
這是不是喝假酒了啊？
沉默的間隙，我甚至想到他醉酒摔倒磕壞了腦子。
不然好好的怎麼淨說糊塗話呢。
最終我起身給他倒了杯水。
宋今沒接，反而拽住了我的袖子，語氣裏帶着一絲委屈：「哥，你爲什麼不喜歡我？」
我沒吭聲。
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半晌後，我才輕聲說：「宋今，我是你哥。」
宋今猛地抬頭，聲音有些顫抖：「又不是親生的……」
說着他突然站起身，俯身靠近我。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往後退去。
然而身後就是茶几，根本無處可躲。
眼看着宋今越靠越近，我忍不住閉上眼睛。
他不會是要親我吧？
宋今離我越來越近。
他身上散發着淡淡的酒氣，帶着一絲危險的氣息。
我忍不住嚥了咽口水，心跳如擂鼓。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親我，反而湊到我耳邊輕輕說：「我愛你。」
我渾身一僵，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卻看到宋今一臉認真的樣子。
「宋今……」
他打斷我，語氣堅定：「我喜歡你，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了。」
「我們是兄弟。」我試圖喚醒他。
「不是親兄弟。」宋今像是有些不耐煩，一把將我摟進懷裏，在我耳邊輕聲說，「就算是親兄弟，也不能阻止我愛你。」
我試圖掙扎，卻被他摟得更緊。
半晌後，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宋今，我們……」
——他睡着了。
頭埋在我懷裏，呼吸綿長。
獨留我一人心跳如擂鼓聲陣陣。

-13-
「你還不走呢？」
薛子允抱臂倚在門框上。
這是我在他家待的第五天。
自從五天前知道了宋今的心思後，我輾轉反側了一夜。
死活沒想明白，宋今到底是怎麼喜歡上我的？
雖然小時候他很黏我，但一直以來他都表現得很正常。
甚至還在某些時候頗爲冷淡。
到底是哪裏出現了問題呢？
我抹了把臉，躺在牀上嘆氣：「你讓我再想想。」
薛子允嗤笑一聲，拉開椅子坐下，從桌子上抄起一個蘋果，咔嚓咬了一口。
「你快五天沒出房門了，還沒想明白？」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對我是什麼意思，要是我這會兒回去，那不是……」
他挑眉：「那不是什麼？」
「那不是，羊入虎口嗎……」
薛子允冷笑一聲，把啃得坑坑窪窪的蘋果放在桌上：「他本來就是隻狼，你不到他嘴邊，他也咬你。」
「再說了你怕什麼？你不也喜歡他？」
我翻了個身，將臉埋進被子裏。
久久沒有回話。
薛子允站起身，走到我牀邊，伸手拍了拍我：「宋樂，別慫。」
「你不試試，永遠不知道結果。」
我翁裏翁氣的：「那結果要是萬劫不復呢？」
「萬劫不復又怎麼樣？」
薛子允毫不在意地聳聳肩：「還能打死你不成？」
「而且，」他抬腳往門外走，門前落下一句，「你是後悔沒試過，還是後悔試過？」
房門徹底合上。
房間內安靜得只剩下呼吸聲。
我的手指蜷縮起來，心臟狂跳不止。
要不就、試一試呢？
左右我也混賬了半輩子。
怎麼着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想清楚後我爬起來出門，薛家叔侄坐在一起，穿着同色系睡衣。
薛懷瑾看見我，眸子彎了彎：
「小樂想清楚了？正好洗手喫飯。」
我搖頭，說有急事，臨出門前給他倆鞠了一躬，「謝謝小叔最近照顧了！下次請您喫飯！」
畢竟這兩天我沒少喫薛懷瑾做的飯。
薛子允那小子也是好福氣。
他叔做飯巨好喫！
玄關正對餐廳，房門徹底合上前，我好像瞥見薛子允的手攀上了身旁人的腰。
起猛了，看見好兄弟佔他叔便宜。

-14-
我站在家門口，按響門鈴。
宋今來得很快。
我一抬頭，便看到他站在門口。
他穿着白色毛衣，襯得他整個人溫柔又幹淨。
但只一眼，我便移開了視線。
他眼裏的情緒太濃烈，濃烈到讓我心顫。
「哥，你回來了。」
他聲音低啞，帶着一絲顫抖。
我點點頭，視線掠過他，看向屋內：「宋今，咱們談談吧。」
宋今神色微微一變，聲音變得更加落寞：「好。」
我沒有多想，徑直走進屋內。
宋今關上門，緊跟其後。
客廳裏，我和宋今坐在沙發上。
沉默半晌，我率先開口：「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宋今愣了愣，而後垂下頭，指尖輕輕摩挲着杯沿。
他垂眸的模樣很好看，像是籠着一層薄霧，有種朦朧美。
「十五那年。」
……今年他二十三。
也就是說，這小子不吭不響的暗戀了我八年？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邊我還沒開口，那邊他眼淚珠子就先下來了。
「我想過不告訴你，安安分分只做一個弟弟，可是……」
說到最後，他聲音有些哽咽，我忙抽出紙巾遞給他。
他接過紙巾擦乾眼淚，最後將紙巾丟進垃圾桶。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但是眼睛還紅着，瞧着怪可憐。
我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好了，別哭了。」
宋今沒吭聲，只是將腦袋埋進我懷裏。
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輕輕拍着他的背。
半晌後，懷裏的人突然動了一下，隨即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着我：「哥，你喜不喜歡我？」
我被他盯得心裏發慌，耳朵微紅。
但最終還是順從本心點了點頭。
「喜歡。」
話音剛落，他伸手抱住我：「你答應了，就不能反悔了。」
宋今聲音有些沙啞，隱隱還有些道不清的情緒。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擁抱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
「不許動。」
帶着一絲命令，我不禁僵住了身子。
宋今放開我，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眼神里帶着一絲狂熱。
「你是我的了。」他說。
我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15-
那小子絕對是假哭！
宋今像是水蛭，恨不得黏在我身上。
我被他壓在臥室的玻璃窗前，他低頭親吻我的脖頸，聲音低啞地呢喃：「別動，讓我親親你……」
我忍不住顫慄了一下，呼吸急促起來。
宋今吻上我的脣，我無法抗拒這個吻，只能任由他親吻。
漸漸地，呼吸越來越重。
那人手順着衣襬滑入。
他手指帶着一層薄繭，每一次觸碰都會引起一陣戰慄。
我忍不住睜開眼睛，看到宋今眼底的暗色。
「爲什麼要躲着我？宋樂，你在薛家住了四天。」
語氣平靜，聽不出情緒。
然而他捏着我腰的手卻收緊了，像是要將我嵌進去一般。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
洶湧而來的潮水，要將我吞噬殆盡。
……
意識混沌間，浴室傳來水聲。
我雙目失神地看着天花板。
我媽還說我是混賬呢。
這到底誰比誰混賬？
這小子可真他媽是太瘋了！
跟他媽狼崽子似的，我身上沒一處好的。
浴室門被推開。
溫熱的毛巾覆在我臉上，輕柔地擦拭着。
「宋樂，」宋今的聲音近在咫尺，語氣帶着饜足，「辛苦了。」
「不辛苦，我命苦。」
我翻了個身，氣若游絲。
宋今將我抱在懷裏，捏着我下巴，接了個纏綿悱惻的吻：「我愛你。」
又來。
我眼皮都沒抬一下：「知道了。」
宋今不滿地捏了捏我的臉，又低下頭，在我脣上輕輕印下一吻：「真的，宋樂，我很小的時候就愛你了。」
「那我要是不夠愛你呢？」我故意問。
「沒關係，我愛你就夠了。」
宋今視角番外

-1-
自我懂事起，每天三點一線，只有上學、補課班、和宋樂。
爸媽領養我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培養一個精英接班人。
只有宋樂，只有他會牽着我，說：「一個小孩子學那麼多累不累啊？走，哥帶你出去玩。」
他帶着我在院子裏瘋跑，盪鞦韆、捉迷藏、過家家。
他和盡是冷色調的家截然不同，在我心中，他是暖色調的。
他是明亮、鮮活、熱烈的紅色，照亮我晦暗壓抑的人生。

-2-
發覺自己不對那年我十五，夢遺了。
對象是宋樂。
夢醒之後，我嚇壞了，躲在被子裏，惶恐得一動不敢動，心臟砰砰狂跳，慌得連呼吸都忘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我怕我剋制不住內心的衝動，會對他做出不軌之事。
但逃避是沒用的，感情會從指縫間漏出來。
我偷偷觀察他，觀察他喫飯臉頰鼓鼓的樣子、上課時懊惱的神情、和打籃球投三分時露出的一截細腰。
這些足以叫他夜夜入我夢，做盡纏綿事。
後來我被人一語點醒。
哦，我喜歡他。
但這份喜歡註定被我壓在心底，見不得光。
我的身份，不允許我跨出那一步。
這個世界對於同性戀者總是抱着惡意的，我不想將宋樂拖進泥潭。
那兩年我同他關係鬧得很僵，我有意疏遠，加之他不滿於父母的偏心、青春期作祟。
他將所有不滿統統轉化爲對我的敵意。
我無法埋怨他。
是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時候，選擇了逃避。
父母給我報課、帶我應酬，忙碌充斥生活，抽不出空隙去思念一個人。
他像水汽蒸發，在我不注意時一點點抽離我的生活。

-3-
我永遠不會告訴宋樂。
他高三那年暗戀對象轉學，是我做的。
在看到他桌上情書的那刻，我全身血液都在沸騰。
我嫉妒他那位暗戀對象，嫉妒到幾近發瘋。
我比你更早認識他，我比你對他更好。
憑什麼你可以正大光明？憑什麼你可以獲得他的愛意？
很慶幸那時候我已經開始打理公司了。
我威逼利誘，將人轉去另一所重高。
做完後，我覺得自己很可怕。
像一頭困獸，不被允許接近光源，卻又貪戀那份溫暖。
它愈發飢渴、愈發瘋狂。
被僅存的理智攔住，不讓自己化身惡鬼將光源一口吞下。

-4-
少年人的心動來勢洶洶，短暫熱烈。
宋樂很快就將那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拋之腦後。
高三畢業，他收到了心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那天晚上，他爛醉如泥，坐在二樓陽臺的椅子上，我扶他回房。
安置好人後，我偷偷吻了他，一觸即離。
我第一次做出格的事。
我剋制不住自己，我壓抑了那麼久，我渴望他的一切。
那晚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我將他的頭髮輕輕攏在耳後，用手指描繪他眉眼的輪廓，順着下顎線、脖頸、鎖骨，一路向下。
最後停在心臟處。
撲通。
撲通。
那是他在呼吸、在跳動。
是他鮮活着的證明。
我曾離他如此近，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
窗外枝芽扶月，感受指下心跳，滿室寂靜間，我對他說：「宋樂，我會永遠愛你。」
一語成讖。

-5-
宋樂大學畢業後, 爸媽曾想過叫他聯姻。
現在行業不景氣, 想讓公司再上一層樓，只能靠着聯姻來獲得強強聯合，從而拓寬人脈。
我垂眸，淡聲問：「宋家現在都要靠賣兒子了？」
我從沒對他們用過這種語氣。
他們愣住, 母親皺眉：「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又問：「是不是隻要拿下北邊那塊地皮, 宋樂就不用去聯姻？」
爸媽先是錯愕，過後是欣喜。
幾年前他們就想要藉着北邊那塊地皮重振雄風。
可惜沒能談成。
父親安排了人手給我。
商業場上水深得很，老狐狸們全都陰着。
我帶着他們沒日沒夜的趕策劃、人情往來、請客喫飯。
在酒桌上我喝到胃出血, 被人緊急送往醫院。
救護車上, 我按下了助理想要打電話報信的手。
「別告訴他們。」
助理猶豫：「這……行嗎？」
我笑了下：「沒什麼不行的, 就說我喝醉了。」
助理不說話了。
兩個月後, 我拿到北邊地皮的轉讓書。
我很高興。
宋樂不用和不愛的人過一輩子, 他依舊是開心的、自由的，隨心所欲、肆無忌憚。
我可以護他一輩子。
沒有人會發現我骯髒的心思, 也沒有人會將他拖入泥潭。
我會在安全距離外，默默守着他。

-6-
我本來是這麼想的。
可隨着我逐漸掌權, 開始不滿於現狀。
我想要宋樂，我想要他的全部。
想要他身、心、所有的愛。
我一直剋制, 剋制到抓心撓肝、茶飯不思。
——終於等來了機會。
宋樂還是太單純了, 我掉幾滴眼淚，他就會相信暗戀對象沒看上我。
摟着我安慰，陪我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我的傻哥哥啊, 我自始至終, 只愛過你一個。
酒量不行, 沒兩杯就醉了, 我卻清醒着。
我扶他回房間，然後, 第二次吻了他。
這一次，我沒有再剋制。
我在最顯眼處一寸寸留下痕跡, 期盼他來找我對峙。
但——
他還是太單純了, 誤以爲那是蚊子咬的。
我不急, 來日方長。

-7-
和合作方喫飯，雙方都喝醉了。
飯局結束時, 助理給對方叫代駕。
那位合作方笑眯眯的：「我不用，一會我媳婦專門來接我。你說說, 她人就這樣，不放心我自己一個人。」
……語氣裏止不住的炫耀。
桌上人笑着奉承了兩句, 助理挨個將人送出了飯店。
包廂只剩我一人, 我扯扯領帶, 想起剛纔那話, 反手給宋樂打了個電話。
炫耀什麼, 我也是有人接的好不好。
白熾燈下，我看着他突然有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藉着酒勁把該說的不該說的說了個遍。
——哥哥，求你早點爲我降下審判吧。
次日, 宋樂行李都沒收拾, 一大早跑去了薛家。
這是我的結局嗎？
當然不是。

-8-
宋樂第五天就回來了，比我想的要快。
嗯…還是一樣的好騙。
哭起來也和我夢的一模一樣。
事後，他問：「要是我不夠愛你呢？」
「沒關係, 我愛你就夠了。」
日久天長，水滴石穿，我會讓他心裏的天秤慢慢傾斜。
——我們不會止步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