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霄州做詐騙

在霄州市,你可以用謊言殺人,也可能隨時被別人用謊言殺死。
只有騙術高超的騙子才能在霄州存活。
我不擅長說謊,一旦說謊就會舌頭打結。
按道理,我在霄州活不過半小時。
但實際上我不僅活下來了,而且活得很不錯。
作爲前輩,我奉勸你以下三點:
【第一,不要相信任何人。】
【第二,隱藏你內心的真實想法。】
【第三,務必要牢記,最高超的謊話是:你明明在說真話,但所有人都認爲你說的是假話。】
做到這三點,你就能在霄州活下去。

-1-
我叫吳酉仇,爲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我翻牆來到了霄州市。
來接我進城的人名叫泰哥,他手裏拿着一把嚇人的長槍,看上去不是在開玩笑。
與我情況類似的人還有六位,我們一起坐上泰哥的老舊麪包車。
上車後,每人都要用黑色塑料袋套住頭部,防止有人記路。
我意識到情況貌似有些不對勁。
但泰哥有槍,我不敢反抗。
車輛行駛期間,泰哥告訴我們:
「你們當中只有 3 個人能活着下車。」
坐在我前排的男人問:
「什麼意思?什麼叫只有 3 個人能活着下車?其餘 4 個人呢?死在車裏???」
「沒錯。」
「去你大爺的!!!老子來霄州市是賺大錢享大福的!你讓我往頭上套塑料袋我也就忍了,還想殺我?講不講法律?你以爲你想殺人就殺人?趕快放我下車!信不信老子報警?!」
男子說完,伸手一把扯掉了自己頭上的塑料袋。
看清楚車內的情況後,男子卻嚇得連說話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什麼……什麼情況?你是什麼東西?什麼東西?!救命!!!我要報警!!!」
男子掏出手機,撥打霄州市的報警電話。
但沒想到,泰哥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泰哥接通電話,語氣中帶有譏笑。
「啪嗒。」
男子嚇得手機從手中滑落。
緊接着,我聽見男子彎下腰,用顫顫巍巍的手撿起了黑色塑料袋,哆嗦着重新套在了自己頭上:「泰哥……我錯了!求求你,求求你……」
他話還沒說完,「砰」的一聲槍響,車內變得死寂。
男子從開口說話到生命結束不過 30 秒的時間。
短短 30 秒,令車內其他人都墜入了極度的恐懼之中。
我不知道那人究竟看到了什麼,爲什麼會被嚇成這樣。
唯一可以確信的是,我被虛假宣傳騙了。
霄州市與我所在的昌林市相隔着一堵又高又厚的牆。
昌林市在牆東,霄州市在牆西。
我在牆東的時候,周圍每個人都說牆西面的霄州市是世界上最發達、基礎設施最完善、人民幸福指數最高的城市。
但我周圍的人都沒去過霄州市,他們獲得霄州市信息的唯一途徑只有互聯網。
聽說在霄州市的人,哪怕在餐廳洗盤子,也能月入百萬,輕輕鬆鬆買下大別墅。
爲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我聯繫上了泰哥,按照泰哥教我的方法,我成功翻過牆,來到了霄州市。
眼下,我還在霄州市的邊境,沒進入霄州市內部。
我自己哄自己,霄州市條件那麼好,肯定不能讓人隨便進去。
也許只有進入霄州市內部,我才能過上網上的那種好日子。

-2-
車廂內瀰漫着血腥味。
有位心理素質不好的年輕人直接被嚇哭了,但又不敢哭得太大聲,只能硬憋,並不停發出奇怪的哽咽聲。
在這種恐怖的氛圍中,有位女士居然還在關心錢:
「網上說,在霄州市月入百萬輕輕鬆鬆究竟是不是真的?」
泰哥:「是真的。」
財迷姐:「爲什麼賺錢那麼輕鬆?」
「生命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在霄州市,我們靠買賣人命賺錢,這就是輕鬆月入百萬的原因。」
財迷姐一聽來了勁兒:「讓我活着下車!我是名校畢業!智商情商雙高,心狠手辣,學習能力極強,不管什麼新東西都能學會!讓我活着下車!我要和你們一起發財!!!」
「既然如此,那我希望你接下來好好表現。」
泰哥端起車上的茶杯,擰開杯蓋喝了一口。
喝完茶,泰哥開始介紹接下來的殺人遊戲:
「我需要能撒謊、會撒謊、善撒謊的人才。我們血手黨欣賞能在短時間內編出天衣無縫的謊言,並令聽者信服的撒謊天才。只有擁有撒謊天賦的人,血手黨才認爲有利用的價值,有價值的人,才能活下去。」
接下來的遊戲規則如下:
【從左到右,每人依次用 10 分鐘的時間描述今天前往霄州市的過程。
【說謊人描述結束,周圍聽衆負責提問,尋找說謊人描述內容中的邏輯漏洞。
【每名聽衆有 3 次向說謊人提問的機會。
【說謊人被聽衆找出一個漏洞,扣 10 分。ƭũ̂ₐ扣分超過 50 分,直接出局。
【最終得分最高的 3 名說謊人可以活着下車。】
「現在開始計時,你們有 30 秒的時間構思。」
聽完泰哥的話,我心裏大概有了數。
血手黨是霄州市最大的組織,他們需要會撒謊的人才,並靠買賣人命賺錢,說明這個組織的主要工作就是搞詐騙。
連最大的組織都在搞詐騙,可想而知,霄州市究竟是個怎樣的法外之地。
我被網絡營銷騙了。
網絡上的營銷宣傳大概率就屬於血手黨對外詐騙的一部分。
現在我的當務之急是活着下車,等進入霄州市,再想辦法出逃。
既然血手黨需要撒謊人才,那我就不能如實描述今天前往霄州市的過程。
該怎樣撒謊?
撒謊的部分越多,描述內容可能存在的漏洞就越大。
但如果撒謊的部分太少,則很有可能會不滿足血手黨的要求。
這要怎麼弄???
我突然想起來,自己不會撒謊。
我一撒謊就舌頭打結。
等輪到我發言,肯定會被別人看穿。
幸好我運氣挺不錯,按照泰哥規定的發言順序,我是最後一個。
我決定見機行事,先看看別人怎麼說。
一號說謊人聽聲音,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
「今天上午我待在家裏沒出門,下午三點,喂完狗,我去鄰居家的咖啡店坐了一個多小時,聯繫我的新律師處理一些事情。前段時間我開車不小心撞了人,正在打官司,我在咖啡店就是在忙這些事,我說的都是實話,這沒什麼好撒謊的。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我回家讓司機開車送我去昌林市和霄州市的交界處,按照泰哥教我的方法,我成功翻牆,然後就來到了這裏,坐進了現在正在行駛的麪包車。」
一號描述完,車裏立馬有人嗤笑起來:
「你撒的謊也太假了吧!處處都是漏洞!」

-3-
聽完,一號有些氣憤:「哪裏假了?!」
「你的描述中提到了司機?有點搞笑,來這裏的人都是想去霄州市打工賺錢的,你既然有司機,家裏條件肯定不錯。既然如此,你爲什麼要來霄州市?難道富家少爺也需要打工?」
一號反駁道:「誰說來霄州市就一定是來打工的?我來旅遊不行?!不信你去問泰哥!我是不是找他當導遊的?我昨天剛轉給他 10 萬塊錢,就是爲了讓他帶我去霄州市逛逛,換個心情!」
泰哥開口:「沒錯,他開車撞了人,心情不太好,想來霄州市旅遊。這個不是漏洞。」
衆人沉默。
我以爲從別人的謊話中找出邏輯漏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當人們對事情真相不瞭解的時候,謊言就是真相。
所有聽衆都迫切想從這位富哥的話中找出破綻。
反正車上肯定有 3 個人能活。
弄死富哥,我們剩下的人存活概率就會更高。
但想要拆穿謊言,需要有足夠多的信息。
首先,富哥說的話不多,給我們提供的信息量很少。其次,富哥說自己撞了人、去鄰居家的咖啡店、讓司機開車這些事,與我們所擁有的信息並不存在交叉點。
畢竟我們當中又沒人認識這位富哥,怎麼知道他有沒有在撒謊?
等等……
假如有人認識富哥,而那個人自己不知道呢?
泰哥說,我們是他篩選出來的,既然是篩選,一定有篩選條件。
我們在座的六個人之間絕對存在某種聯繫。
如果我們之間毫無關係,那這場考覈就沒意思了。直接所有人滿分通過,沒人能找出別人的破綻。
爲了保證考覈有意義,今天的某一時刻,我們六個人很有可能互相碰過面。
通過這場考覈的關鍵是理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
我相信,我們當中一定有人認識這位富哥!!!
一定有!!!
但那個人沒有說出來,說明他(她)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那個人是誰???
可千萬別是剛剛被槍斃的那位傻帽啊……

-4-
「還有人要提問嗎?沒有就下一個人。」泰哥問。
我絕不允許富哥滿分通關。
正當我準備提問時,財迷姐開口了:
「我想問一下,你家住在哪裏?」
「名人華府。」
財迷姐笑了:「名人華府我熟,你說你今天去鄰居家喝咖啡?名人華府的確有戶人家在自己家辦了個咖啡館,但你忘了今天是週二?我記得那戶人家這週二的下午要去隔壁省辦事,她家前幾天都在準備這事,你不知道?這週二咖啡店下午兩點半就關門了!你三點在哪裏喝的咖啡?!」
富哥急了:「你又不住名人華府!你又從哪裏知道的?她家咖啡店今天就是開門了!」
財迷姐:「呵呵,我的客戶就是那位在你家隔壁開咖啡店的。人家今天下午兩點半就發朋友圈,說是全家出幾天遠門,定位已經到了隔壁省。你不必狡辯,我朋友圈隨時可以打開,翻給你看。
「第二個漏洞,我們和泰哥的見面時間是晚上六點,你確定你是四點找司機開車送你的?從名人華府開車到霄州市和昌林市交接處需要 3 個小時,再加上翻牆的 1 個多小時,請問,你時間夠嗎?」
「你別說了!等我活下去,等我活下去!我給你五百萬!」
「生死攸關的時候,你還談錢,有點幼稚吧?第三個漏洞……」
財迷姐話還沒說完,富哥就已經破防。
他扯掉頭上的黑色塑料袋:「我讓你再說!我殺了你!」
但扯下塑料袋的下一秒,富哥卻愣住了。
「靠……什麼……什麼東西……這是……什、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富哥他看到了什麼。
他的反應和第一個被槍斃的那兄弟有些相似。
「砰!」
一聲槍響,富哥倒在了座椅上。
「下一個。」泰哥說。

-5-
二號說謊人嚥了咽口水。
他花費半分鐘平復心情後,才結結巴巴開口:
「我、我是一個小偷……我在名人華府蹲守了好幾天,看中一戶人家,打算今天動手,偷點東西換點錢,然後逃、逃去霄州市……名人華府的保安是我家親戚,他不知道我要來偷東西,以爲我是單純來看他,就把我放了進去。我也沒打算給我親戚惹麻煩,聽說 37 棟別墅人家院子裏養的狗是用金鍊子拴的,我只是打算去偷那條金狗鏈而已。
「那戶人家一上午都沒出門,我在草叢裏一直蹲到下午一點,戶主才讓司機開車送他走。他一走,家裏的阿姨就開始偷喫他家燕窩,趁阿姨在廚房,我翻牆進院子,兩棍子把狗打暈,然後把鏈子取下,塞進包裏,離開了名人華府。
「離開後,我隨便找了一家金店,打算把金鍊子回收了。你們猜怎麼着?特乃乃的!這是鐵鏈不是金鍊!你們說說看,有錢人怎麼都這副德行?錢沒撈着,倒是聽見了警車在門口響,我嚇得直接跑了。被這件事搞得我都不太想去霄州市了,但我轉念一想,我可以在霄州市偷點值錢的東西賣掉,然後再逃到昌林市。抱着這個目的,我就來了這裏。」
小偷哥的講述很真誠。
在提問環節,有好幾位聽衆向他提問,都沒有找出漏洞。
小偷哥甚至從包裏翻出假金鍊子作爲物證,我們每個人都摸了,實在找不出他的破綻。
沒想到真遇到撒謊天才了。
一點漏洞都沒有,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天賦型選手?
「還有人要問嗎?」泰哥開口。
沒人說話。
「既然沒人問,那我來問,」泰哥話裏帶笑,「喂,我說你小時候成績肯定不好吧?」
小偷哥:「對啊,你怎麼知道的?」
「讀題都不會讀,成績怎麼會好?你聽明白我的題目沒有?我的目的是篩選優秀的撒謊者,你撒謊了沒有???」
小偷哥:「我太緊張,忘記撒謊了……對不起!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是,這也能忘?
就這種智商,怪不得金鍊子鐵鏈子分不清。
泰哥當然沒給他第二次機會。
槍響後,泰哥道:
「下一個。」
三號說謊人相對而言比較淡定。
他不慌不忙清了清嗓子,說:
「我朋友的哥哥,前段時間被豪車撞了,當場身亡。我朋友讓對方賠償,對方說不願意陪那麼多錢,最後只能打官司。聽說對方找了個比較厲害的律師辯護,我朋友讓我幫他想想辦法,可我又不認識律師。
「實在沒轍,我在淘寶上搜索案件諮詢。花 5.99 元下單加律師微信後,他告訴我他認識法官,能讓我朋友百分百勝訴。我大喜,交了 100 塊錢,他把法官的微信推給我。今天就是我和法官約定線下見面的日子,本來約的下午三點見面,我等到下午四點他都沒來,聯繫也聯繫不上。
「我看了看時間,我今天還要去霄州市,便沒有繼續等下去,花費一個小時打車去了霄州市和昌林市交界處,翻牆來了這裏。」
三號說完,他旁邊的四號就「噗嗤」一聲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三號問。
「當然是笑你話裏有問題。首先,不是你朋友的哥哥,是你自己的哥哥;其次,你交的不是 100 塊錢,是 250 塊錢;最後,約定見面時間不是三點,而是三點半。」
「別亂說!憑什麼相信你?你以爲你是誰?你爲什麼會知道這些細節?!」
「因爲……我就是你找的那位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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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再次沉默。
泰哥:「三號扣 30 分,還有沒有人要提問,沒有的話就下一個。」
下一個發言的是那位假法官。
「我是一個騙子,我有很多身份,假法官、假警察、假企業家、假老師……昌林市能騙的人我全騙過了,警察都在通緝追捕我。今天是我在昌林市最後一次騙人,我打算騙完那個人就逃去霄州市。
「整個上午我都在家銷燬詐騙證據,並註銷自己在各大平臺的詐騙賬號。雖然我每次詐騙的金額都不大,但被我詐騙的人數量衆多,我一直處理到下午兩點才徹底完成銷燬工作。我和最後一個客戶約定見面的時間在一個半小時後,聽說客戶在和一個有錢人打官司,我騙他說我是法官,能給他判勝訴,打算坑他 1000 塊錢跑路。
「昨天我在網上跟客戶瞭解情況,客戶說有人開車把他哥哥撞死了,他想要人家賠款一千萬。說實話,那客戶的心思我一眼看透,他就是看人家開豪車,想敲詐一筆。案件我都看了,那場車禍雙方都要擔責,根本不可能賠一千萬給他。湊巧的是,那位撞車的少爺我認識,我們在網上聊過,之前我還考慮過騙他錢。但我剛纔也說過了,保險起見,我騙錢從不騙大金額。爲了不浪費客源,我就把那位少爺介紹給了我的Ţų₌同行。我同行厲害啊,直接把少爺家裏騙破產了。要是少爺家裏沒破產,那一千萬說不定我客戶還真能敲詐成功,但現在『地主家裏也沒有餘糧』,就算人家願意被敲詐,也沒錢給他敲詐啊。
「當然這都是題外話,我重新說回我自己。我下午兩點把事情都處理好後,我就穿好在二手網站買的法官法袍,開車去與客戶見面。3 點 26 分,我到達見面地點。剛下車走到商場的金店門口,我就看見一輛警車駛來。我以爲這輛警車是來抓我的,嚇得我急忙回頭大步走回車裏,啓動車子,一踩油門,飛馳而去。
「我這麼多年都沒被抓,今天是最後一天,死也不能被逮住。我也不管什麼客戶,直接翻牆來了霄州市,我是我們這批人當中第一個到的,不信你可以去問泰哥。」
原來四號是個騙子。
那他來霄州市真是專業對口了。
聽完騙子哥的話,我之前的猜想被證實。
我們六個人果然是存在聯繫的。
相比較前三位,騙子哥提供的信息量比較多。
但他左扯一句右拉一句,反而弄得人糊里糊塗。
如果騙子哥的講述內容有問題,那能找出問題的,恐怕只有三號。
三號能在淘寶上花 5.99 找法官,而且他還相信法官會給他百分百判勝訴,可見此人的智商與小偷哥不分伯仲。
指望三號,肯定指望不上。
三號:「既然我們認識,那憑什麼你說是我撒謊?我說我們約定見面的時間就是三點!撒謊的人是你!」
三號剛說完,五號財迷姐開口了:
「你們約定的時間絕對是三點半。」
三號:「有你什麼事?我們又不認識你!」
財迷姐:「金店門口的警車是我叫來的。我報警的時間是在三點二十,四號說他在三點半赴約的時候看見了警車,他沒有撒謊,因此撒謊的人只能是你。」

-7-
如果赴約的時間是在三點,那騙子哥就不會因爲看見警車而半路逃跑,放三號鴿子。
思來想去,三號話裏的漏洞更大。
至於騙子哥,他的話裏肯定也有問題。
問題大概率在他朋友騙富哥的錢那裏。
我懷疑不是騙子哥的朋友,而是騙子哥自己把富哥騙得傾家蕩產的。
但我沒必要挑明。
現在陣營已經很明顯,財迷姐和騙子哥一致對抗三號。
我們還剩 4 個人,有 3 個人能活着下車。
只要我加入財迷姐和騙子哥的隊伍,共同對付三號,把三號弄死,我們三個就都能活。
財迷姐:「那個六號,你有沒有要問的?沒有我就講了。」
財迷姐這話明顯是在試探我的態度。
我畢恭畢敬回答道:
「沒有想問的,您請講。」
財迷姐:「我是一位律師,來霄州市之前我手裏有個案子,是關於交通事故索賠的。也許你們已經猜到了,案件當事人就是第一個發言的那位。
「我上午一直在整理案件的證據,下午兩點,我與當事人溝通,向他保證官司絕對能打贏。下午三點,我離開家,打算前往霄州市。我家樓下有個商場,我去買了瓶水,買完水路過金店,我看見有人拿着大金鍊子想要回收黃金。由於金鍊子分量看起來很重,吸引了周圍很多人的圍觀,我看了一眼就意識到不對勁。
「我當事人的微信頭像是一條拴着大金鍊子的狗,當事人在朋友圈也經常發狗的照片,那條金狗鏈格外引人注目。當事人的狗鏈子與我在金店看到的金鍊子簡直完全相同,我抱着討好當事人的想法,報了警。
「報完警我就走了,來到了這裏。」
聽完財迷姐的話,我心裏湧出一種未曾預料到的恐懼。
爲什麼我的真實經歷根本沒有和其他人有過任何重合或者交叉的地方???
難道說其他人都在撒謊?
不對,小偷哥說的肯定是實話。
難道從小偷哥開始,後面的人都在編故事?
還是說,與我存在關係的人是在遊戲開始前就被泰哥槍斃的那位傻帽?
我本以爲最後發言的最喫香,實際上並非如此。
這場遊戲的底層邏輯就是讓別人相信你說的話,不管你的話是真是假。
說不定騙子哥說他是法官這件事是假的,財迷姐說她報了警這件事也是假的。
也許他們只是接着小偷哥的真話進行延伸擴展,然後用謊話互相證明,將謊話變爲真話而已。
反正小偷哥已經死了,沒人會和他們對質。
當所有人都在編相同的謊話時,誰選擇說真話,誰的真話就會變成假話。
假如我選擇在真實經歷上添加謊話作爲接下來的發言,聽衆可能根本不會相信我的話,而且他們完全可以用另一個謊話來輕鬆反駁我的謊話。
就像三號,三號的話完全可以全爲假話,而騙子哥則用了另一段假話來徹底「揭穿」了三號的謊話。
這個遊戲並非看上去那麼簡單,它存在陷阱。
大多數人都跟我剛開始的想法相同,選擇用百分之七十的真話做鋪墊,然後將百分之三十的謊話穿插其中。
這樣做反而會顯得不自然,讓人容易找出破綻。
用百分之百的假話進行描述,看似風險最大,但只要你能掌握其中的技巧和方法,你就能穩操勝券。
泰哥:「還有人想提問嗎?」
我和騙子哥:「沒有。」
三號:「你們兩個怎麼能這樣?!」
騙子哥得瑟道:
「我們愛怎樣就怎樣,管得着嗎你?」
三號氣瘋:「死騙子!我要舉報!我剛纔的話全是瞎編的!四號的描述建立在我的基礎之上,因此他的話也全是假的!要死一起死!!!」

-8-
聽到三號自爆,騙子哥急忙反駁:「惱羞成怒?你怎麼證明你剛纔說的話都是假的?你爲了害我,不擇手段是吧?!」
泰哥冷聲道:「遊戲只能向前推進,沒有回頭重新計分的道理。」
騙子哥:「聽到沒有?閉上你這張喜歡無事生非的臭嘴!你就像茅房裏扶不上牆的爛泥!你要是不爽就自殺吧!小!學!!生!!!」
「去你大爺的!我憑什麼自殺?!該死的人不應該是你嗎?!」
三號被激怒,決心和騙子哥拼命。
相比之前兩位,三號要聰明點。
他沒有扯下自己頭上的塑料袋,而是直接摸黑順着聲音去揍騙子哥。
「讓你拆穿我?你再拆穿一個試試呢?!」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三號扯掉了騙子哥頭上的黑色塑料袋。
「臥尼瑪!!!」騙子哥大叫。
我以爲騙子哥會站起身,拿起小偷哥的狗鏈暴抽三號。
沒想到,騙子哥愣在了原地。
「臥槽……泰、泰哥?你……什麼東西?你是什麼東西?!我靠!什麼東西啊!!!」
騙子哥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整個人驚恐無比。
車內突然安靜。
騙子哥的聲音不大,但卻顯得格外清晰:
「如果你們願意扯下塑料袋看看,你們就會明白,能活着下車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究竟看見了什麼?
泰哥怎麼了?!
我心裏的疑問一個接一個冒出。
這次沒有槍響。
我聽見泰哥猛地一拳打在了騙子哥的頭上。
「咔嚓。」
好像是頭骨碎裂的聲音,也有可能是脖子被扯斷的聲音……我不太確定。
幾滴溫熱的液體飛濺到我的手背上。
應該是血,或者是腦漿什麼的。
我感覺噁心,悄悄將手背往車座位上蹭了蹭。
泰哥的聲音依舊平靜,宣佈道:
「就你們三個吧,遊戲結束。」
沒想到就這樣結束了。
原本必死的三號成功反殺,活了下來。
根本沒有我發揮的機會。
白緊張半天。
早知如此,上車後我就應該直接倒頭睡大覺啊!
大概又過去了一個多小時,車停了下來。
泰哥說我們可以摘下塑料袋。
我十分忐忑。
能不能不摘?
我都戴習慣了,感覺挺好的。
對於摘下頭套後會看見什麼,我心裏壓根沒底。

-9-
第一個摘下塑料袋的人是財迷姐。
「這裏是哪?」
「是你們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具體位置你們不需要知道。」
財迷姐沒有絲毫受到驚嚇的反應。
我不確定是她心理素質太強,還是周圍一切正常。
第二個摘塑料袋的人是三號。
他也很淡定。
「比我想象中的條件好一點。」他說。
我摘下頭上套的黑塑料袋,發現自己正位於類似居民區的地方。
不遠處的幾棟居民樓都挺高,大概有四五十層。
我看向泰哥,泰哥沒有任何異常。
他應該是將他剛纔在車上的樣子隱藏起來了。
看來有部分事情,他還不想讓我們知道。
泰哥遞給我們每人一張房卡:
「去你們的宿舍休息吧,明天再工作。工作內容羣裏會通知,我已經拉你們進羣了。」
互相看了眼房卡,我和三號都在 21 棟 46 樓,三號的宿舍就在我旁邊。
財迷姐在 5 棟,離我們挺遠的。
「在宿舍樓裏工作?」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對。」
泰哥的回答令我的心「咯噔」一下死了。
聰明的人都知道,工作和生活之間沒有界限,就代表從此以後你將沒有生活,只有工作。
下車後,我和三號同行。
我有考慮過一下車就撒腿跑。
但觀察周圍的環境後,我發現逃跑幾乎不可能。
既然泰哥能放心讓我們自己去宿舍,說明他根本不擔心我們會有機會逃跑。
半路上,三號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吳酉仇,你呢?」
「我叫鄭囂。」
我們走進 21 棟宿舍樓,正準備上電梯時,一位穿紅色毛衣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
他問我們:「你們是今天新來的?是不是去 46 樓?」
「嗯,你是?」
「我是 21 棟樓的樓管。走,我帶你們上去。」
男子按下電梯。
等待電梯時,鄭囂問:「樓管,怎麼稱呼你?」
「尚簡。」
「樓管,我大概什麼時候能回家啊?」
「剛來就想着回家?」
「我不回家,我的家人怎麼辦?」
「別管這些有的沒的。反正下輩子都會刷新的。」
尚簡說完,電梯在 15 樓停下,一個半人高的小機器人出現在電梯門口。
「請把中間的位置讓給我!謝謝!幫我按一下 46 樓,謝謝!」
機器人邊說邊擠進電梯,它的輪子恰巧從鄭囂的腳上碾過。
「神經啊!」
剛剛纔失去家人的鄭囂心情有些不美麗。
「我沒擠到你吧?」小機器人用調皮的聲音問。
這調皮的聲音在鄭囂聽來只覺得挑釁。
「那你滾下去啊!!!」鄭囂怒道。
小機器人沒有理他。
電梯內沉默了十幾秒,小機器人突然自言自語道:「我真棒。」
鄭囂白眼翻上天。
到達 46 樓,電梯門打開。
站在門口的小機器人沒有立刻走出電梯。
它先是自己給自己打氣:「我最棒。」
然後才哼着歌,離開電梯。
小機器人走遠後,尚簡開口:
「不要得罪這些機器人,它們會向血手黨打小報告。」

-10-
鄭囂慶幸:「幸好剛纔忍住了,沒有踹飛它。」
我問尚簡:「血手黨究竟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是我們的上級?」
「可以這麼說,但這麼說並不是特別準確。」
尚簡向我和鄭囂大致介紹了血手黨。
血手黨是指左手戴紅色皮質手套的人。
被騙到這裏的人被血手黨戲稱爲「侄子」。
我們這些人碰見血手黨,都要喊他們「舅舅」。
侄子想活命,必須聽舅舅的話。
舅舅規定:
【1.正月裏不許剪頭。】
【2.每天晚上十點,必須準時打開宿舍內的收音機,收聽舅舅家的廣播。】
【3.夜深後,儘量不要使用電梯。】
尚簡將我們送到宿舍門口。
他打算離開時,鄭囂喊住了他:
「樓管,我能不能向你打聽一個人?」
尚簡:「說。」
「你知道王小建嗎?」
「知道,他已經死了。」
「啊?怎麼可能?!他每天都跟家裏人視頻聊天!」
「AI 生成的視頻啦。」
「這也行?!」
「嗯哼。」
尚簡往前走到拐角處。
「小機器人!稍等一下啊,我有事跟你說!」
尚簡走後,我和鄭囂各自回了宿舍。
宿舍只有 20 平方米左右,裏面幾乎沒什麼傢俱。
放眼望去,能看見一張窄牀、電腦、書桌、凳子、收音機、掛鐘,沒了。
請問這跟坐牢有什麼區別?
坐在牀上,我打開手機,發現手機根本連不上網絡。
走到書桌旁打開電腦,電腦倒是有網。
但電腦桌面有八個大字:「該電腦桌面受監控。」
電腦桌面有幾個聊天軟件、幾個短視頻軟件和一個剪輯軟件。
其中有個聊天軟件,賬號是我的名字。
這個軟件裏的賬號應該是我的私人賬號,不是讓我搞詐騙的。搞詐騙的賬號,名字都是一串隨機生成的數字和字母。
在我的私人賬號,我被拉進了一個名叫「21 棟樓」的工作羣裏。
羣裏聊天不多,聊天主要圍繞今天騙了多少人來霄州市,或者今天騙了別人多少錢。
我猜得沒錯,血手黨果然是個詐騙團隊。
而且還是受到霄州市保護的詐騙團隊!

-11-
幾分鐘後,鄭囂向我發來好友申請。
我立刻通過。
鄭囂:【電腦桌抽屜裏有本工作手冊,你看了沒有?】
我:【沒有。】
鄭囂:【你快去看!】
按照鄭囂的話,我找到了工作手冊。
工作手冊總共分爲三部分:工作內容、工作要求和注意事項。
一、工作內容:
【1.每天早晨七點,羣裏會發送視頻素材,請運用剪輯軟件將素材剪輯,然後發佈到短視頻平臺上,短視頻平臺是你主要的客戶來源。】
【2.通過短視頻賬號的評論區、私信等溝通渠道,向有意前往霄州市的人索要聯繫方式,並與他們在聊天軟件中詳聊,這是你們發揮出色騙術的地方。】
【3.將決定來霄州市的人統計給樓管,樓管會統一處理安排那些人,你們不需多問。】
手冊上說得很清楚。
工作țů⁼內容就是讓我在各大平臺宣傳霄州市的美好,就像我在昌林市看到的那樣。
通過虛假的宣傳,將外面的人騙進霄州市。
被騙進霄州市的人,不是淪爲苦力,就是被敲詐錢財。
二、工作要求:
【1.每週必須成功邀請至少 7 人來到霄州市。如果未完成該工作,你將登上黑榜,進入被觀察期。】
【2.連續三週登上黑榜的人,將被血手黨帶去「回收」。】
回收?
回收是什麼意思?
三、注意事項:
【1.正常情況下,宿舍內並不會出現斷網。如果發現斷網,請立刻關閉電腦,熄燈躺到宿舍牀上睡覺。睡眠期間,你也許會聽見宿舍內有人來回走動的聲音……不要睜開眼睛。保持安靜,直到第二天黎明來臨。】
【2.每天晚上十點,你打開收音機時都會聽見平靜的女性聲音。請確保你聽見的是平靜的女性聲音。如果你聽見非人類的聲音……你最好立刻關閉收音機。】
【3.牆壁上掛鐘顯示的時間永遠比電腦所顯示的時間快 5 分鐘。如果你發現事實並非如此,請緊盯電腦屏幕,直至顯示屏的時間後退 5 分鐘。】
【「注意事項」並不止 3 條,還有其他內容,你需自行補充。】
我將工作手冊翻到下一頁。
看見了幾行潦草的手寫鉛筆字。
應該是之前住在這裏的人寫的。
內容如下:
【補充 1:收音機的內容有些能聽,有些不能聽!如果收音機播放不能聽的內容,請捂住自己的耳朵!!!】
【血手黨!血手黨!反抗血手黨!反抗!】
【翻牆!翻牆!翻牆離開霄州!】
【補充 2:說謊會降低周圍人對你的信任值,不要一直說謊。但也千萬別說真話。】
【補充 3:不要相信任何人,他們都是出色的騙子,他們都在騙我!】
【洗腦!又是洗腦!不停地洗腦!】
【別人給你洗腦!你也要給別人洗腦!!!將別人的思想洗刷乾淨,你就可以更輕鬆地將謊言植入別人腦海!!!】
【補充 4:如果你不能在第一週離開霄州市,那你就永遠不可能再有機會離開霄州。】
【補充 5:妥協是通往幸福的唯一道路。】
【不要翻牆!!!不要翻牆!!!不要翻牆!!!】
【光榮屬於血手黨!!!】
【留下來。】
【補充 6:一定要加入血手黨,留在霄州市。】
【血手黨萬歲。】

-12-
翻閱完工作手冊,我倒吸涼氣。
這個霄州市,可能不僅僅是搞詐騙那麼簡單。
血手黨的真實面目絕對恐怖。
按照手冊上的信息,我最好在第一週就得想出辦法逃離霄州市。
既然定下目標,就要爲此做好準備。
我打開電腦上用來搞詐騙的賬號。
先給賬號改個名字,就叫【封號十次後學會圓滑】。
然後我點進短視頻軟件,搜索「霄州市」。
軟件內立馬給我推薦了許多同行發佈的虛假宣傳視頻。
進入評論區,有不少人說自己想要來霄州市,詢問怎樣來霄州市。我挨個私信他們,告訴他們我有來霄州市的方法。
我到宿舍第一天就進入工作狀態,直接擊敗 99.9% 的同行。
很快,網名叫【互聯網唯一老實人】的網友回覆了我:
【霄州市平均工資是多少?】
我:【年入百萬。】
對方:【我不信。】
接下來,不論我再給他說什麼霄州市的好話,他都沒有回覆我。
騙人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低估對面的智商了。
必須換個話術。
我:【其實霄州市的日子也不好過。】
對方終於回了我:【什麼意思?】
我:【我在霄州市開了個酒店,最近店裏缺人,我開十萬月薪都沒人來應聘。唉,只能自己上,我又當服務員又當保潔,累啊!霄州市的本地人日子都過得太舒服,不願意上班!這裏好多店裏都缺人,像我這種開店的人,什麼活都得自己幹!還是你們外地舒服,雖然賺的不多,但輕鬆,你說是不是?】
對方:【假如我把全家都帶來霄州市,開個店,你覺得怎麼樣?】
我嘴角上揚:【你人手夠嗎?不夠千萬別來!霄州市沒有網上吹得那麼好,勞動力緊缺,你招不到人幹活的!你還是考慮考慮吧。】
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霄州市大多數人都被血手黨帶去回收了,而且剩下的人幾乎全在搞詐騙,勞動力確實有點緊缺。
對方:【不用,身邊好多人都去了霄州市,聽說過得不錯。我有個朋友,叫王小建,昨天和他視頻聊天時,他還帶我參觀了他新買的大別墅,那小子,如今可闊了!】
我:【我知道王小建。他那棟別墅是貸款買的,貸款估計要還兩年,混得一般般吧。】
對方:【能住那種豪宅,別說貸款要還兩年,二十年我都願意!哥們兒,我想去霄州市,你帶帶我吧!】
成功了!!!
我興奮地舉起鼠標拍在桌上。
此刻,我說不清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喜悅還是內疚。
或許都有點吧。
一羣可惡的騙子構成了霄州市,增添了霄州市的罪惡;而霄州市的罪惡又反過頭來,吸引更多人前往霄州市,並迫使那些人變成了更加可惡的騙子。

-13-
再看時間時,已經晚上九點五十。
我結束與網友的聊天,收拾了一下宿舍。
等到晚上十點,我準時打開收音機。
「嘶……嘶……」
怎麼沒聲音?
我站起身拍了拍收音機。
「現在開始通報今日的工作情況……霄州市的……嘶……
「嘶嘶……嘶嘶……」
收音機播報了一句話後便卡頓起來。
卡頓幾秒後,收音機話鋒急轉:
「小明,小明,請注意聽這段錄音。你將死於 15 分鐘後。小明,小明,請注意聽這段錄音,這是挽救你性命的唯一機會。」
小明?誰是小明?
突然冒出來個小明是什麼鬼啊!
我滿頭霧水,小明要死,跟我有什麼關係?把錄音放給我聽幹什麼?難道我要去救他?!
我偏不救會怎樣?
你弄死我???
收音機接着播報:「小明,你拿起牙刷,打算去衛生間洗漱。穿過長長的走廊,你走到公共洗漱臺。洗漱臺無人,極其安靜,你打開水龍頭,水龍頭裏噴出夾雜肉沫的血水。你不耐煩地將水龍頭關上,顯而易見,今天又洗不了臉了。正準備離開時,你發現門口有道黑影正在逼近,隨着腳步聲加重,有個人站在了你面前。你……你……你看見了……血手黨的……真面目。」
廣播至此戛然而止。
我將收音機關閉。
我回到電腦旁,聯繫鄭囂:【剛纔廣播裏說了些什麼?】
鄭囂:【就是畫餅唄,說別人在這裏賺了多少錢,說什麼只要我努力幹,也能成爲人上人。他們讓我待在這裏專心工作,不要想着翻牆、逃跑。還有,他們說整棟樓表現最優秀的 10 個人,每週日可以獲得 4 個小時自由活動時間,可以離開園區,去市區玩。你問這個幹什麼?你不會沒聽吧?】
我:【聽了,聲音太小,沒聽清,怕錯過重要消息,這才特地來問你。】
鄭囂:【你把聲音開大點唄。】
我:【音量鍵壞了。】
鄭囂:【哦哦,那你記得找樓管,讓他給你修修。】
我:【嗯。】
鄭囂的廣播內容和我的不一樣。
在電腦上玩了兩局掃雷,突然有人狂敲我的宿舍大門。
怎麼,來救我的人到了?
我興沖沖搓着手,站起身,跑去開門。
打開門,只見門外站着一位穿白色大褂的男人,長相溫文爾雅。
他平靜地站在我面前,將左手插進衣兜,然後抬起右手,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
「你是新來的吧?」
這人抬起頭,冷臉盯着我。

-14-
「是,幹什麼?」
「樓管讓你去找他一趟。」
「什麼事?」
「我哪知道?」
「樓管在哪?」
「我是在衛生間碰見他的,他現在應該還在那裏。」
我上下打量他:「你是醫生?」
「曾經是。」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朝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真夠奇葩的,在宿舍裏穿什麼白大褂?
裝什麼呢?
莫名其妙。
這位醫生離開後,我走出門,去衛生間找樓管。
剛走沒幾步,鄭囂在我身後喊住我:
「吳酉仇!你去哪?」
「我去衛生間。」
「一起一起!」鄭囂伸手勾住我的肩膀。
我不懂,明明我和鄭囂纔剛認識,他爲什麼要跟我這麼自來熟?
最討厭有人靠我這麼近。
能不能給我點私人空間?
路上,鄭囂問我:「你爲什麼會來霄州市?」
聽到這個問題,我不由自主停下腳步。
「爲了……幸福。」
「怎麼說?」
「很簡單,有錢了才能幸福,來霄州市纔能有錢。」
「不是這樣的吧?」鄭囂笑着問我,「追求金錢的過程你覺得幸福還是痛苦?」
「痛苦。」
「爲了幸福,你追求金錢;爲了金錢,你陷入痛苦。人們總是這樣反反覆覆掉進生活的怪圈,追求半生,最終得到的卻是與自己希望相悖的事物。爲什麼非要爲了幸福去追求其他事物,而不是直接追求幸福?」
我嘲諷地看了鄭囂一眼,評論道:「你不懂生活。」
「不是我不懂生活,是你扭曲了生活的含義。」
我對這個話題感到厭煩,於是反問鄭囂:「你爲什麼會來霄州市?」
鄭囂攤手:「我也不想來啊!我是被騙來的!」
「原因呢?」
「因爲命運!!!」
「呵。」我冷笑一聲。
這個鄭囂,看上去老實,實際上半句實話不願意說。
停頓幾秒後,鄭囂壓低聲,試探性地問我:
「你真想知道原因?」
「你愛說不說,讓開。」
我推開鄭囂,往前走去。
鄭囂急忙抓住我的胳膊:「開個玩笑嘛!那麼當真幹什麼?我是霄州市本地人,我哥爲血手黨工作,他想讓我加入血手黨,我不願意,就逃到了昌林市。最近血手黨在昌林市搜捕我,我心想與其被抓回霄州市,不如自己去霄州市。我在網上聯繫泰哥,就這樣過來了。」
「你哥不是死了嗎?」
鄭囂擺擺手:「瞎說的話你也信?」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找機會再次逃跑啊!」
「你爲什麼不加入血手黨?血手黨在霄州市一手遮天,你加入血手黨,不比你去昌林市強多了?」
「得了吧,這種話等你看清血手黨的真面目再說吧!」
「血手黨究竟怎麼回事?爲什麼之前在車上,那些摘下頭套的人看見泰哥會那麼害怕?」
「以後再和你說。現在我想去上廁所!」
鄭囂拽着我繼續往前走。
衛生間在洗漱臺隔壁的房間,經過洗漱臺時,我朝裏面望了一眼,看見洗漱臺前空空蕩蕩,只有一個人拿着牙刷,正準備洗漱。
他打開水龍頭,夾雜着肉沫的血水流了出來。
我想起了廣播中的內容。
難道……這位就是小明?

-15-
我快步朝衛生間內走去。
樓管不在這,他可能已經走了。
鄭囂上完廁所,正準備回去。
我一把拉住他:「別出去。」
「你多大了?一個人上廁所還害怕?」
「不是,血手黨的人在隔壁。」
鄭囂聽到血手黨,立馬警惕起來。
「又有血手黨的成員偷偷來宿舍樓抓人了?」
「什麼意思?」
「違規的侄子會被舅舅回收,但有些舅舅會因爲某些其他原因,偷偷殺死侄子,並將侄子帶去回收。」
聽完鄭囂的話,我在心裏感慨:這霄州市的水可真是深啊。
那個,鄭囂,既然你不願意加入血手黨,那你能不能跟你哥說一聲,讓我加入血手黨?
衆所周知,霄州市只有兩類人:血手黨和血手黨的工具人。
工具人死亡概率太大,喫力不討好,我可不想當。
門外有腳步聲逼近。
我和鄭囂躲進了廁所最裏面的隔間,將門反鎖。
鄭囂:「待會兒如果有人過來,你千萬別說話。」
我:「這種事還要你提醒我?」
腳步聲拐進了隔壁。
「砰!!!」
隔壁洗漱房內,不知道什麼東西重重摔在了地上。
「舅……舅舅???」
一道由於受到驚嚇而結結巴巴的聲音響起。
緊接着是:「咚!!!」「咔嚓咔嚓……ŧù⁼」
隔壁在搞什麼?
我和鄭囂在衛生間躲了半小時,直到「咔嚓」聲停止,血手黨的人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我們纔敢走出隔間。
洗漱臺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地瓷磚上全是鮮血,血泊中還有幾片薄如蟬翼的……肉片?我不太確定。
鄭囂說:「果然是非法回收。」
非法?
這個地方還有法???
現在我明白「回收」這兩個字的含義了。
我看着地面上的東西,不由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別看了,有什麼好看的?快走快走,等會被小機器人發現了,它要是以爲是我們兩個乾的,肯定會去向血手黨打小報告。到時候我們就完了。」
鄭囂轉身快步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回到宿舍,我添加尚簡的微信,想問問他找我幹什麼。
沒想到尚簡拒絕了我的好友申請,並備註:【不加好友,有事直接在羣裏問,或者下樓找我。】
看他這個態度,應該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
那等他下次找我再說,先不管。
我上牀躺下,分析剛纔的事情。
收音機的內容成真了,這代表什麼?
工作手冊上,前任使用者說收音機裏的內容有些能聽,有些不能聽,又是什麼意思?
也許……收音機有預言作用?
假設收音機的廣播的確是預言,那預言能不能被改變?
這些問題,我暫時無從得知答案。

-16-
夜裏,我被隔壁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
什麼東西?
我睜開眼睛。
隔壁傳來類似於撓牆的聲音。
我嚇得不敢亂動。
這種怪聲一直在持續。
過了大約半小時。
「吳酉仇?吳酉仇?吳酉仇?」
我聽見了鄭囂的聲音。
是從我牀底傳來的。
真是見鬼了……
鄭囂明明在隔壁,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我的牀底?
難道他和泰哥一樣,有問題?!
我雙眼緊閉,選擇裝死。
「吳酉仇?吳酉仇?」
鄭囂的呼喊聲還在繼續。
我甚至聽見並感受到有隻手在牀底撓我的牀板!!!
誰懂?我差點被嚇暈。
求求你,鄭囂,我們無冤無仇、難兄難弟、同病相憐……饒我一命……饒我一命……
「吳酉仇?吳酉仇?吳酉仇?」
鄭囂仍然在喊我,他變本加厲,開始用拳頭錘我的牀板。
「吳酉仇?你死了嗎?吳酉仇?」
有點不對勁。
我決定俯身朝牀底看一眼。
打開手機手電筒,我彎下腰,朝牀底照去。
與鄭囂對視的瞬間,他衝我露出獰笑。
「臥槽!!!」
嚇得我直接從牀上摔下來。
「別怕啊!是我!鄭囂!」
「你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
鄭囂笑嘻嘻道:「我用鍵盤把牆鑿了個洞。」
怎麼說?
你他媽的還真是人才……
「你搞什麼啊?!」
我的私人空間就這樣被毫無邊界感的鄭囂毀了,我倍感氣憤。
鄭囂回答:「我喊你上網,登錄聊天賬號。我建了個羣,專門用來討論如何逃跑的。」
「你瘋了?!電腦屏幕是被監控的!你不知道?」
「怕什麼啊?這片區域有幾十萬個賬號,他哪能一直盯着我?而且現在是晚上,監視員也要睡覺的!你先進羣再說!」
我坐到書桌旁,打開電腦。
果然看見鄭囂把我拉進了一個名叫【666】的羣聊。
羣裏共有 6 個人。
除了我和鄭囂,其他人分別叫:方驚鳴、張春、梁天安、趙懾。

-17-
我走到牀邊蹲下,俯身問鄭囂:
「你從哪裏找的人?靠譜不靠譜?」
鄭囂拍着胸脯保證:「絕對靠譜!他們都是上週被騙過來的人,他們上週花了一週時間將這裏摸清楚,現在已經制定好這周的逃跑計劃了!」
我走回電腦桌旁,看見已經有人在羣裏發言。
方驚鳴:【人都齊了,統一說一下,聊天結束後,一定要把羣裏的聊天記錄清空。】
張春:【我們每天都是這個點聊天?】
方驚鳴:【嗯。】
梁天安:【我們都在同樓層吧?有空可以見一面。】
方驚鳴:【會安排見面。明天中午,在食堂,大家可以想個見面暗號。】
鄭囂:【唱歌吧,唱歌很正常,不會引起懷疑。】
方驚鳴:【可以,什麼歌?】
鄭囂:【《感恩的心》,我最喜歡的歌,我現在正在聽!】
什麼?感恩的心?
在霄州市唱《感恩的心》?
你要感恩誰?
我們現在是騙子啊!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認清自己的角色!
中午唱完感恩的心,我下午還怎麼進入詐騙狀態?
鄭囂,你一個大男人凌晨三點聽《感恩的心》,不覺得很奇怪嗎?!
爲什麼非要強調自己最喜歡的歌是《感恩的心》?
是不是在跟我們樹立正面形象?
鄭囂果然夠心機,是個扮豬喫虎的高手。
得多加小心他。
我:【我反對。】
方驚鳴:【反對無效,就按鄭囂說的來,這個問題不要再浪費時間去討論。吳酉仇你要是有想唱的歌,可以自己在宿舍唱。】
我不是那個意思……
算了,跟你們聊不到一塊去。
我接下來只窺屏,不說話。
趙懾:【我們這層樓有人失蹤了,你們知道嗎?】
方驚鳴:【不要聊八卦。】
趙懾:【這你也管?你以爲你是紀律委員啊?自作主張當起小組長了,真夠莫名其妙的。我就要聊,有人在洗漱臺死了,地瓷磚上都是血,場面十分血腥。】
方驚鳴:【所以呢?你想說明什麼?】
趙懾:【血手黨不是詐騙組織,而是恐怖組織。】
看見趙懾的話,我感覺周圍的氣溫都猛然下降了幾度。
失蹤、回收、切片……
確實很恐怖。
張春:【我覺得單純哼歌還不夠保險,再加個動作吧,把餐盤舉高點?】
趙懾:【可以!】
方驚鳴:【今天就這樣,其他事情等見面再聊。】
結束聊天,我清空聊天記錄後,發現方驚鳴請求添加我爲好友。
我通過了他的申請。
方驚鳴給我發來消息:
【鄭囂不是好人。他組建這個羣,是爲了自己的私心。我想和你合作,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把我的底細都交代給你。聽完,你會選擇相信我。】

-18-
鄭囂不是好人這件事要你告訴我?
我早就知道了好吧。
想跟我合作?
我們很熟?
你都不認識我,就想跟我合作,我該說你單純?愚蠢?還是另有所圖?
我剛準備回覆方驚鳴,張春、梁天安、趙懾就紛紛添加我爲好友。
張春:【哥們,我們兩個合作吧?他們其他人都騙我。】
梁天安:【我跟其他人聊過了,他們全都不值得信任,我決定跟你合作。】
趙懾:【吳酉仇,我們兩個合作吧!羣裏的人除了鄭囂,根本沒好人!】
什麼情況?
一個羣總共六個人,怎麼除了鄭囂,人人都想跟我單獨合作?
這種「單獨合作」的邀請是單獨發給我的,還是羣發的?
我回復趙懾:【鄭囂也不是好人。】
趙懾:【啊?鄭囂還行吧?你爲什麼覺得鄭囂不是好人?】
我:【他的很多舉動都很異常。比如,剛認識我就跟我套近乎;把我宿舍和他宿舍打通,方便監視我;總愛給自己立好人的人設;喜歡裝傻充愣,等等。】
趙懾:【有沒有可能他就是這樣的性格?】
我:【哦?那你去跟他玩吧。】
以後別來找我了。
我媽不讓我跟傻子玩。
你這種智商是怎麼在霄州市活過一個星期的?純靠運氣啊?!
正常人多多少少都能發現鄭囂身上的問題。
鄭囂身上最大的問題就是他的人設智商不統一。
首先,這個【666】羣是鄭囂組建起來的,說明他是一個相對而言比較有能力的人。其次,他在面對一些危機情況時,表現得很冷靜,且對危機情況有一定程度的瞭解,說明他這個人有獲取信息的能力,且內心比較強大。
以上都能體現鄭囂是個有頭腦的人。
但他在某些時刻卻又表現得格外愚蠢。
聰明人可以裝蠢,但蠢貨絕對不能裝成聰明人。
由此可見,鄭囂屬於裝蠢的聰明人,但演技不夠精湛。
他裝蠢肯定是希望我們能對他放鬆警惕,然後找機會,利用我們,達成他自己的某種不爲人知的目的。
鄭囂很難對付,我必須在羣裏找個值得信任的幫手。
羣是鄭囂組建的,鄭囂魔高一尺,羣裏說不定有人道高一丈。
要儘快找到那個人,如果那個人真的存在的話。
我切換到方驚鳴的聊天框:
【你有什麼底細?】
方驚鳴:【明天見面說吧。】
我:【行。】
時候已經不早。
我隨便糊弄了張春和梁天安兩句,便清空聊天記錄,下線睡覺。

-19-
第二天早晨 6 點,我被巨大的鈴聲吵醒。
隨後,尚簡的聲音在走廊牆壁上的喇叭中響起:
「工作時間即將開始!請在 30 分鐘內完成洗漱和喫早飯,進入工作狀態!」
半小時後,我迷迷糊糊打開電腦。
【666】羣裏有條一個小時前發出的消息。
誰啊?誰發的消息?
不是說這個羣只能在凌晨用嗎?
我皺着眉點開聊天框。
看見聊天內容後,我整個人瞬間清醒。
什麼情況?!
臥槽!搞什麼啊?!
系統信息:張春已退羣。
張春在羣裏發的最後一條消息是:
【我是張春,已經被回收。下一個……就是你們。】
看到這消息,趙懾也不管之前的規定了,直接在羣裏問:
【張春,你在說什麼?開什麼玩笑?!】
鄭囂:【張春你怎麼了啊?你被回收了?那是誰發的消息?】
梁天安:【大清早的,你別嚇我啊!】
張春沒有回覆。
張春……死了?
真的假的?
爲什麼???
宿舍樓羣裏,尚簡發佈今日的工作任務。
我清空【666】羣裏的聊天記錄,懷着無比忐忑的心情,坐立難安地投入到今日的詐騙工作當中。
有個網名爲【刀鋒哥】的網友聯繫上我:
【你好,你真的有路子能讓我來霄州市?】
我:【沒錯。但不是每個人都能來霄州市。你必須給我說明你的情況,然後我去向霄州市的負責人上報,你能不能來霄州市,要看上頭的人對你的評定是否合格。】
對方:【大概多久能出結果?】
我:【負責人那邊比較慢,大概需要兩三天。我有個朋友,是幹這工作的,我可以讓他幫你先看看,最多半小時吧,他說可以你就肯定可以了。如果他那邊通過,我就能直接幫你安排來霄州。】
對方:【你需要我的什麼信息?】
我:【接下來我問你答就可以。你爲什麼要來霄州市?】
對方:【我殺了人,想來霄州市躲躲。】
怪不得霄州市這麼亂,違法犯罪的人都愛往這躲。
我:【你的經濟情況如何?】
對方:【不怎麼樣。】
我:【你來霄州市後有什麼打算?】
對方:【聽說搞回收很賺錢?我打算來霄州市搞回收。】
我:【確實,垃圾分類回收挺賺錢的。你可以往這方面發展,爲城市多做做貢獻,也算贖罪了。】
對方:【不不不,我說的不是垃圾,我說的是人。回收人,懂嗎?】
他怎麼也懂「回收」?
這種事情都屬於是霄州市的機密,怎麼傳播到牆外面去的???
我回復:【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對方:【我今天早上五點半剛回收了一個人,他的名字好像叫——張春。】
張春???
我:【是你?!你想幹什麼!!!】
對方:【哈哈。彆着急,遲早會輪到你。我保證,保證會慢慢將你們折磨至死,這是屬於我的樂趣,也許你們撐不到我來殺你,就會精神崩潰。這種情況,在我之前的回收對象當中也曾出現過。】
我:【你就不怕我舉報你?】
對方:【知道我是誰嗎?你就舉報?可笑。認清楚你的身份,搞清楚誰是舅舅誰是侄子。衆所周知,霄州市的法律只在舅舅當中存在,站在侄子的角度,霄州市不存在法律。】

-20-
發完信息後不久,刀鋒哥便迅速註銷掉了自己的賬號。
敵人在暗處,他知道我,我不知道他。
我當前的處境很危險。
要抓緊時間,要抓緊時間想辦法逃出霄州市!
這他媽的鬼地方太嚇人了!
中午 12 點,打鈴喫飯。
我打開宿舍門的時候,正巧看見鄭囂。
鄭囂笑嘻嘻對我打招呼:「吳酉仇!我們一起去喫飯!」
說完,也不管我願不願意,他就跟我勾肩搭背。
現在還不是和鄭囂撕破臉的時候。
小不忍則亂大謀。
我忍。
半路上,鄭囂問我:「你說張春是怎麼死的?」
「我哪知道?」
「有沒有可能,我們當中出現了叛徒,他把張春舉報了?」
「應該不會。要是有叛徒,他爲什麼只舉報張春,不一次性把我們全舉報了?」
鄭囂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說的有道理。」
我突然想到昨晚那位非法回收侄子的血手黨舅舅。
張春應該不是被舉報的。
如果是舉報,樓管尚簡應該會在羣裏警告我們樓內有人出現了違規思想,並讓我們互相監督舉報。
張春會不會是昨晚那個舅舅殺的?
我感覺完全有這種可能。
那個舅舅殺了張春,碰巧在張春的電腦裏找到了我們 6 個人的羣,因此將我們其他人當作他接下來的下手對象。
這便是他今天上午來威脅我的原因。
真是倒黴啊。
張春,你害死老子了!
早知昨晚我聊完就應該直接退羣!
來到食堂,鄭囂打完飯,便立刻進入狀態。
他站在食堂中央,左手高舉餐盤,一邊唱《感恩的心》,一邊用右手比心。
遠遠看過去,跟精神失常一樣。
周圍其他喫飯的人看見鄭囂,不由噴飯。
「噗!他在幹嘛?乞討呢?」
「不像,應該是今天上午騙的人太多,有負罪感,現在正在自我救贖。」
「瞎說什麼!你們連這都看不出來?他肯定是受到刺激,瘋了!這種情況之前不也經常發生嗎?你們忘了那個小王?」
「哦哦!沒錯沒錯!是這樣的!」
我沒有唱歌,也沒有高舉餐盤,只是站在鄭囂的不遠處。
很快,有個長相很正派,又高又壯的男人走了過來。
「我是趙懾。」他壓低聲音對鄭囂說。
我走上前:「我是吳酉仇。」
「你好你好!」
趙懾熱情地與我握手。
接下來,梁天安和方驚鳴也依次與我們匯合。
讓我有些驚訝的是,這位方驚鳴,居然就是昨晚我碰見的那位穿白大褂的怪人。

-21-
我們五個迅速喫完飯,然後在方驚鳴的帶領下,躲進破舊的鐵皮停車庫內。
正值中午,車庫內的車都已開出園區,前往霄州市的各大邊界。
現在車庫沒人,的確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今天我們見面的主要話題是制定逃跑計劃,如果有時間的話,再隨便分析一下張春的死亡原因。
逃跑計劃由方驚鳴制定:
「想要離開霄州市,首先要有車。每天晚上八點,泰哥都會將新來的侄子運達園區,他的車一般會停靠在第 1 棟宿舍樓的樓底。每週六的晚上,泰哥會去找 1 棟樓的樓管,約着去打牌。在泰哥去找樓管的那 5 分鐘的時間,是我們偷車的唯一機會。」
趙懾插嘴:「一定要偷車?園區外沒有小電驢?我們一人掃一個小電驢不行嗎?」
我知道趙懾這句話是在開玩笑。
但這並不好笑。
方驚鳴:「沒有車就不能出園區,園區大門都是要掃車牌的。你再問這種弱智的問題,就請你站到外面去放風。」
鄭囂:「偷完車呢?往哪裏開?」
方驚鳴自信一笑:「我認識路。」
鄭囂:「你爲什麼會認識路?」
方驚鳴:「因爲我是天才。」
鄭囂:「天才也會被騙到霄州市?」
方驚鳴:「我不是被騙來的。」
鄭囂:「那你怎麼來的?」
方驚鳴瞥了一眼鄭囂,冷臉回覆:「不要去詢問別人的過往,請專注於我們共同的未來。」
鄭囂聳聳肩,沒有繼續追問。
第二階段,我們開始討論張春的死。
鄭囂將昨晚碰見血手黨在洗漱臺殺人的事講了,大家的想法和我差不多,都認爲張春的死,和昨天的那位「小明」相同,是意外被舅舅帶去非法回收的。
我沒有將今天上午聊天時碰到的殺人犯說出去。
說實話,我並不完全相信面前的這些人。
能在霄州市活下來的,誰不是個手段高明的騙子?
掏心掏肺去相信他們?
我看上去像笨蛋嗎?
關鍵信息,自己保留要比公佈給其他人更好,說不定關鍵時刻還能救我一命。
趙懾問:「血手黨今晚會不會來殺我們其他人?」
鄭囂:「他說會來,應該會來?」
方驚鳴:「我覺得不會。他只知道我們的名字,並不知道我們名字所對應的人。除非我們當中有人與血手黨合作,存有其他目的,否則,血手黨應該會選擇其他更容易下手的侄子。」
我贊同道:「有道理。」
聊天結束後,我們依次回宿舍。
方驚鳴和我最後走。
當停車庫只剩下我們兩個的時候,方驚鳴突然開口:
「我其實並不是醫生。」
我轉身看向他:「那你爲什麼穿成那樣?」
「想要在這裏幹得好,不僅要騙網上的人,也要騙現實中的人。新來的人最好騙,所以我昨晚才穿成那樣去見你。從心理學角度上分析,人們會更容易相信醫生這種職業的人。昨天我穿的那件白大褂,是我從樓下醫生的宿舍借來的,現在已經還回去了。」
「所以樓管昨晚並沒有找我?」
方驚鳴點頭:「沒錯。知道昨晚洗漱臺爲什麼沒人嗎?因爲大家都知道血手黨晚上要殺人,我們早得知了消息。只有你們新來的和被我們排擠的人不知道這件事。」
我想不明白:「弄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方驚鳴和我之前根本不認識,我不懂他爲什麼對我抱有有如此大的惡意。
方驚鳴笑了笑:「沒有直接好處,但有間接的。我是第 44 批受騙人當中唯一的倖存者,也是這棟樓業績最高、賺錢最多的人。眼紅我的人不少,但沒人敢和我對着幹。我能安全活到現在,全靠你們這些人給我殺雞儆猴。殺新人,是立威的一種手段。」
「既然你混得這麼好,爲什麼要走?」
「錢賺夠了,想找個地方揮霍,就這麼簡單。」
方驚鳴的話確實合情合理。
在霄州市,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
賺夠錢就儘快離開,確實是個明智的選擇。
對於我,方驚鳴並不瞭解,但他卻將自己的底細告訴了我,也算有誠意。
我選擇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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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 21 棟樓的 46 層,方驚鳴送我到宿舍門口,然後說:
「我住在 4611,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行。」
回到電腦桌旁,又是一下午與網友的心理博弈。
雖說這週六我就逃走了,但我認爲那些人並不是百分百可靠。
還是做好兩手準備比較保險。
假如出現意外了呢?
有備無患嘛。
我下午沒騙到多少人。
不過,按照這個速度,完成一週七人的工作量,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提前洗漱完畢,晚上十點,我準時打開收音機。
「嘶……光榮屬於霄州,光榮屬於血手黨……嘶嘶……」
收音機的內容有些不清晰。
我決定去偷聽隔壁鄭囂的廣播內容。
剛爬到牀底,沒想到鄭囂突然將臉探出,恰巧與我對視。
「你幹什麼啊?」鄭囂問我。
「我撿東西!你幹什麼?!」我反問。
鄭囂委屈兮兮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聽廣播而已。」
「哦。」我冷漠地站起身,不再理他。
可惡的鄭囂!
真能裝!
明明就是想監視我,非找藉口說是提醒我聽廣播!
我真恨不得能一腳把他踹飛。
回到電腦桌旁坐下,收音機的播報恢復正常:
「舅舅昨天殺了小明,這還不夠,他必須要去殺更多侄子。他今晚要殺的人是——小吳。」
聽到這裏,我被嚇得立馬雙手抱頭。
完了,完了!
我真叫小吳!!!
我急忙屏住呼吸,將耳朵湊近收音機,生怕錯過一個字。
【小吳,小吳,請注意聽接下來的錄音。小吳,小吳,這是改變你命運的唯一機會。】
【小吳,在你們當中,有一個人是叛徒。他與殺死小明的那個舅舅合作,目的是非法回收你們所有人,然後與舅舅分贓。】
【小吳,在你們當中,有一個人是騙子。他並不是真心與你們合作,他只是想利用你們當中的某個人,讓自己能夠加入血手黨。】
【請務必將騙子和叛徒分隔開,不要讓他們知道彼此的存在。如果他們合作,會讓你陷入必死局。】
【小吳,在你們當中,還有一Ťů⁸個攪局者。他不是壞人,但他會ţûₛ善意地給你們提供大量錯誤信息,你要注意識別。】
一個羣裏總共 6 個人,死了一個,還剩 5 個。
剩下的 5 個,一個叛徒,一個騙子,一個攪局者。
正常人只有兩個。
除去我自己,我能信任的人還剩一個。
「嘶……嘶嘶……嘶……」
卡頓了幾秒,收音機繼續播報:
「小吳,今晚不論誰來找你,都不要打開宿舍大門。宿舍是霄州市唯一保護侄子的場所,只要你今晚不離開宿舍,舅舅就沒機會動手殺你。」
廣播到此結束。
我們當中的騙子肯定是鄭囂,這個毋庸置疑。
他一會兒說自己哥哥死了,一會兒說自己哥哥是血手黨,編起謊話來眼都不眨,張嘴就來。
攪局者大概率是方驚鳴。
此人迷之自信,最愛胡亂發表意見,而且還要強迫別人都聽他的。
至於叛徒,我懷疑是梁天安。
梁天安在存在感不高,擅長隱藏自己,這種人最適合當叛徒。
根據以上分析,我能信任的人只剩下一個:趙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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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懾可信任。
而方驚鳴認識離開霄州市的路,且不是壞人。
這兩個人都可以合作。
我把趙懾和方驚鳴拉進我新建的三人羣裏。
羣名就叫【333】。
取這個名字的目的和鄭囂取【666】羣名的目的相同,不會由於太顯眼而被監察者懷疑。
像我們搞詐騙的,誰還沒有幾百個羣了?
【666】和【333】夾雜在幾百個亂七八糟的羣聊之間,根本不會被人注意到。
建完羣,我、方驚鳴、趙懾都沒有在羣裏發消息。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今晚血手黨的人很有可能會來敲我的門。
我決定提前睡覺,避免受其干擾。
凌晨三點,鄭囂敲我牀板,將我吵醒。
鄭囂:「吳酉仇?你快看羣裏消息!」
我坐到電腦桌旁,打開電腦。
【666】羣裏,梁天安在凌晨 12 點半,發佈消息:
【我是梁天安,已經被回收。下一個……就是你們。】
昨晚死的人是梁天安???
看來血手黨沒有敲開我的門,而去敲開梁天安的了。
不對啊。
叛徒是與血手黨合ƭüₓ作的。
如果梁天安是叛徒,那血手黨昨晚根本不可能去殺他。
既然血手黨昨晚殺了梁天安,就說明梁天安不是叛徒,我猜錯了。
那叛徒是???
趙懾?!
他那種濃眉大眼的也能叛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幸好昨晚建完羣,我沒有在羣裏亂說話。
但也不能完全疏遠趙懾。
我可以想辦法假裝把趙懾拉攏過來,以此來避免叛徒趙懾和騙子鄭囂合作。
鄭囂在羣裏問:
【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等死嗎?】
趙懾:【沒事的!諸位請放心!把心放到肚子裏!我們誰也活不了!】
你能不能閉嘴?
趙懾就喜歡開一些不合時宜的,並不好笑的玩笑。
這種低情商也能叛變,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方驚鳴直接挑明:【我們當中有血手黨的人。】
鄭囂:【啊???】
趙懾:【臥槽,是誰?!】
我:【不是我,我新來的,根本不認識血手黨。】
方驚鳴:【想要活命,必須儘快找到那個人,並把他殺掉。否則血手黨會在他的幫助下,殺光我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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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驚鳴此言一出,羣裏的氣氛立馬冷下來。
鄭囂:【怎麼找到那個人?】
方驚鳴:【先不急。現在投票,每個人投出自己認爲最值得懷疑的人,我投趙懾。】
趙懾:【那我投吳酉仇。】
鄭囂:【趙懾。】
我:【趙懾。】
趙懾:【真不是我!!!你們幹嘛都投我?!我真的不是!!!】
方驚鳴:【趙懾,你可以爲自己解釋。如果你能說服我們,我們就不去殺你。】
在座各位,除了我不太會說謊,其餘其他人個個都是說謊、拆謊高手。
趙懾想說服我們改變想法,並不容易。
趙懾:【我要真是血手黨的人,我肯定叫血手黨殺方驚鳴啊,梁天安又沒招我惹我,我殺他幹什麼?而且,很明顯,我們當中最難對付的人是方驚鳴,我先把方驚鳴解決掉,再殺其他人豈不是會輕鬆很多?既然那個人讓血手黨殺了梁天安,說明他對我們不是特別瞭解。誰說那個人一定存在於我們當中,也許是其他人呢?】
方驚鳴:【那能是誰?】
趙懾:【我不確定,但我覺得,如果我們當中真的有人和血手黨合作,那個人可能就是吳酉仇。和他相處的時候,我總感覺他有點疏遠我,這點讓我感覺不太正常。】
鄭囂:【聽你這麼說,我好像也有這種感覺。我和他是同一批的,我真心把他當朋友,但他對我總是愛答不理。上次在洗漱臺血手黨殺人,我把我知道的信息全告訴他了,但他卻還幫着別人說話,想害我。】
方驚鳴:【這的確是個突破點。幫着別人說話,那個「別人」,會不會就是血手黨的幫手?】
我盯着電腦屏幕,滿臉問號。
什麼情況???
怎麼扯到我身上了?
我性格內向也有錯啊!!!
拋去趙懾,嫌疑最大的人不應該是鄭囂嗎?
鄭囂這個混蛋!禍水東引是吧!
我:【鄭囂,你說的是人話嗎?什麼叫「你把你知道的信息全告訴我了,但我卻還幫着別人說話」?我什麼時候幫別人說話了?老子什麼時候跟別人說話了?我幫別人說話,那還是在泰哥的麪包車上!那個時候,我要是幫你說話,我還有命活嗎?請你不要亂顛倒時間線!讓別人誤會!!!】
鄭囂說的話,拆開看的確沒一句假話。
但把他的話連在一起,就完全是顛倒黑白了。
方驚鳴:【現在重新投票,我投吳酉仇。】
鄭囂:【我也投吳酉仇。】
趙懾:【吳酉仇。】
等等,這不對吧???
你們這幫呆瓜,怎麼懷疑到我頭上來了?!
方驚鳴簡直是攪屎棍!亂帶節奏!
真是豬隊友!
方驚鳴:【吳酉仇,你有沒有要跟我們解釋的?】
收音機的內容是我的底牌。
只要我把收音機的內容說出來,絕對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但現在我亮不亮出底牌,不能草率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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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當中,存在一個騙子和一個叛徒。
如果我亮出底牌,騙子和叛徒就會知道對方的存在。
這極有可能會造成全員必死的局面。
如果我不亮底牌,其他人死不死我不知道,但我絕對必死。
橫豎都是死,怎麼辦?!
媽的!全怪鄭囂!!!
趙懾:【吳酉仇,你先解釋,我去上個廁所。】
我:【血手黨的幫兇肯定是趙懾!他現在出去,說不定就是給血手黨通風報信去了!】
方驚鳴:【不,他跟我們說他出去,反而證明他不是血手黨的幫手。他如果真的是血手黨的幫手,那他完全可以不跟我們說,直接出去。】
鄭囂:【唉,吳酉仇,我真是看錯你了,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人。】
我:【鄭囂!你少裝好人!】
或許我可以私聊方驚鳴,把收音機的內容告訴他。
但我真的能保證自己之前的猜想是正確的嗎?
叛徒是趙懾,不是方驚鳴?
假如,方驚鳴是叛徒呢?
對面三個人,真是讓我找不出半個好人。
盯着電腦屏幕,我氣得想笑。
瘋狂抖腿一百下後,我想到了一個點子。
正如趙懾所說,我們當中最難對付的人是方驚鳴。
不管是叛徒還是騙子,如果有正當的理由,他們都會選擇除掉方驚鳴。只要我把懷疑的矛頭對準方驚鳴,那我就能讓叛徒和騙子去改投方驚鳴。到時候,我投個趙懾,再通知方驚鳴也投個趙懾,直接把局面變成僵局。
用這個辦法,先拖一段時間,等我把收音機內容琢磨明白了,再去一個個對付我們當中的騙子和叛徒。藉此,我不僅可以化解自己的危機,而且可以在我們當中鎖定騙子和叛徒,一舉兩得。
我點開方驚鳴的聊天框,將我的想法私發給了他。
他同意配合我演這出戏。
我洋洋灑灑打了八百多字誣陷方驚鳴,正準備點擊發送時,趙懾的信息突然彈出。
趙懾:【見鬼!見鬼!見鬼了!】
方驚鳴:【怎麼回事?】
趙懾:【你們知道我剛纔看見誰了嗎?!】
鄭囂:【誰啊誰啊?】
趙懾:【我看見了張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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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裏瞬間安靜。
過了幾分鐘,鄭囂發消息:【張春???你開玩笑吧?】
趙懾:【吳酉仇應該不是血手黨的幫手!既然張春還活着,那給血手黨提供信息的人一定是張春!】
方驚鳴:【你認識張春?之前見過他?】
趙懾:【我當然認識張春!我、張春、梁天安是同一批被騙來霄州市的人!】
我急忙將聊天框的編輯內容清空,追問趙懾:【你怎麼看見張春的?當時情況如何?你給我們詳細講講!】
趙懾:【當時我從洗手間出來,聽見洗手間有聲音,就往那邊瞥了一眼。看見有個人和張春的背影特別像,於是我就躲在牆後面觀察了一段時間,那個人側過臉的時候,我立馬認出他就是張春!他洗完手就往樓梯口走,應該是上樓了。真的是張春,不信你們可以上樓找他!一定在!】
張春明明沒死,那他爲什麼要說自己死了?
有什麼目的?
結合收音機的內容,我好像明白了。
收音機說血手黨第二個殺的人是小吳,而梁天安就是第二個被血手黨殺死的人。
所以,小吳不是我,而是梁天安!
昨晚的廣播其實是放給梁天安聽的。
張春沒死,但他卻在羣裏說自己死了。
很明顯,他是在配合血手黨,他纔是我們當中的叛徒。
至於鄭囂,肯定是騙子,我不會猜錯。
最後一個攪局者,站在梁天安的立場上來分析,攪局者……應該是指我。
按照我最初的猜測,除了鄭囂,其他人我都是猜錯了的。
如果我提供信息,那提供的大多數都是錯誤信息,滿足廣播中對攪局者的描述。
方驚鳴:【既然張春在樓上,那他回來這裏做什麼?】
我建議道:【要不我們出去看看?】
鄭囂:【有點危險吧?血手黨會不會再回來殺我們啊?】
方驚鳴:【害怕的人可以不去。】
最後,鄭囂選擇待在宿舍內。趙懾帶着我和方驚鳴來到了張春的宿舍門口。
張春的宿舍門沒關緊,虛掩着。
推開他的宿舍門,首先看見的是地板上有一大攤血跡。
趙懾被嚇了一大跳:「那麼多血?!張春怎麼可能還活着呢?是不是我剛纔看錯了?」
「不對,」我搖頭,「這血不是張春的。張春是今早發佈死亡消息的,但宿舍地板上的血卻還未凝固,說明血比較新鮮,不可能是早晨的血。」
方驚鳴在張春宿舍內轉了幾圈,說:「這個現場應該是剛纔僞造的。至於爲什麼等到現在才僞裝現場……我猜,張春宿舍地板上的血,很有可能是梁天安的。」
接下來,趙懾帶我們去了梁天安的宿舍。
梁天安的宿舍門也沒關,他宿舍的地板上也有着大灘血跡。
方驚鳴見此,勾起嘴角:「血手黨真是過於自信了,真當我什麼都不懂。這種劣質的手段,最多隻能騙騙你們新來的人。」
趙懾:「你不也是新來的?」
方驚鳴冷哼道:「騙鄭囂的話你也信?」
「究竟哪裏有問題?」我知道方驚鳴已經確定了一些信息。
「宿舍是霄州市內唯一保護侄子的場所,侄子絕對不可能在宿舍內被殺。就算血手黨能有辦法闖入宿舍內,他也沒辦法在宿舍內殺掉侄子。因此,他只能把梁天安想辦法帶到宿舍外面殺掉。至於宿舍內的血,一定是後來僞造的假象。
「而且,小機器人經常在宿舍走廊巡邏,它們看見宿舍內有血跡,肯定會上報樓管,樓管也肯定會在宿舍樓羣裏發佈通知。樓管今天白天沒發通知,說明白天小機器人巡邏的時候,張春的宿舍沒有問題。這個張春啊,智商不夠就不要幹這些有技術含量的事,弄巧成拙,顯得自己像個自以爲是的白癡。」
方驚鳴不愧是老油條,懂得就是多。
剛纔張春去洗漱臺洗手,恐怕就是爲了洗掉手上的血跡。

-27-
趙懾:「接下來我們怎麼辦?血手黨肯定還會對我們動手的!」
「是不是要想辦法除掉張春?」我問。
「血手黨非法回收也是需要時間的。他短時間內不會再對我們動手。我們先回去,計劃好後再行動。」
回到宿舍,躺在牀上,我在腦中梳理我們這些人之間的關係。
張春是叛徒,目的是非法回收我們所有人,然後與血手黨分贓。
鄭囂是騙子,並不是真心與我們合作,只是想利用我們當中的某個人,讓自己能夠加入血手黨。
他想利用我們當中的誰?
找到那個鄭囂想利用的人,我們說不定可以與那個人聯手,反過頭去利用鄭囂。
鄭囂想利用的人肯定不Ŧûₓ是張春,難道鄭囂想利用的人是我?
他總是跟我無事獻殷勤,的確有想利用我的可能。
但我不清楚鄭囂對趙懾和方驚鳴的態度。
也許鄭囂對他們,比對我的態度更加殷勤呢?
等明天找時間,我去試探一下方驚鳴和趙懾對鄭囂的態度。
早晨 6 點,我被起牀鈴聲叫醒。
和昨天一樣,洗漱完後我就打開電腦,進入詐騙狀態。
上午,樓管尚簡在宿舍樓羣裏通告了梁天安和張春的死亡,但他沒有具體說他們的死亡原因,只是讓我們其他人最近稍微注意點安全。
談論死亡,這裏的人說話都輕飄飄。
今天我刻意避開了鄭囂,沒和他碰過面。
工作、喫飯,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晚上十點,我打開收音機。
今晚收音機沒有再發出「嘶嘶」聲,且播報的內容與之前不同。
「霄州市在未來將穩步朝着和平民主發展,專注於自由、包容、安定,爭取在近三年內實現財富絕對集中……」
正當收音機進行播報時,我的宿舍門被人敲響。
「吳酉仇,是我,有事問你。」
聽聲音是方驚鳴。
我打開宿舍門,讓方驚鳴進屋。
我問他:「你怎麼來了?你不聽廣播?」
「收音機打開就行,今天廣播的內容不能聽。」
「爲什麼?」
「它在給我們洗腦,目的是讓我們改變最初的思想,永遠受血手黨控制。你別聽廣播了,我問你,之前讓你考慮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
「你讓我考慮什麼事情了?」
「跟我單獨合作那件事。」
「可以。」
我正打算找方驚鳴談這件事。
方驚鳴:「既然同意合作,你就要聽我的,首要任務,我們要除掉鄭囂。」

-28-
方驚鳴告訴我,鄭囂跟我們不是一條心。
鄭囂的目的不是離開霄州市,他的目的是設法騙取方驚鳴多年來積攢的財富,讓自己加入血手黨。
「鄭囂之前跟我說,他哥在血手黨,他不想加入血手黨,逃到了昌林市。最近,血手黨的人在抓他,所以他纔回到了霄州市。」
方驚鳴眯眼衝着我笑:「哼哼,這話你也信?你智商也不高。」
「我沒信。」
「張春和梁天安,樓管肯定默認他們被血手黨偷偷回收了。血手黨殺人,樓管是不管的。眼下是個機會,如果能讓樓管誤認爲張春和梁天安是鄭囂殺的,那樓管便會安排小機器人把鄭囂帶去回收站作爲懲罰。」
「怎樣才能把髒水潑到鄭囂身上?」我問。
「鄭囂不是想要我的錢嗎?我明天用境外賬號給鄭囂的賬戶裏打一大筆錢,然後,晚上你去找尚簡,找個合理的理由,讓尚簡去查鄭囂的賬戶。鄭囂身爲新人,賬戶裏不可能出現那麼多錢。尚簡看見鄭囂卡里的錢,絕對會聯想到這兩天的非法回收案件。尚簡這個人的性格我瞭解得很,他寧可錯殺也不願意放過。對尚簡而言,殺死一個沒身份沒背景的鄭囂,並沒有什麼值得猶豫的地方。」
「我用什麼理由才能讓宿管去查鄭囂的賬戶?」
「隨便編一個。能不能讓尚簡相信,就看你的本事了。」
「如果尚簡不信呢?」
方驚鳴皮笑肉不笑:「如果尚簡不信,說明你不配當我的合作對象。我會在當晚,把你和鄭囂一起除掉。」
方驚鳴說完,恰巧收音機裏的廣播也停止了。
他也不在乎我是否同意配合他去找樓管,直接拉開門,走出了我的宿舍。
這個人手段又多又狠,極其恐怖。
別無選擇,我必須和他合作,因爲只有他認識路,只有他能帶我逃出霄州。
真後悔,真後悔來這裏。
當初我要是安安穩穩留在昌林市,現在脖子上哪會架着那麼多把刀,隨時可能落下把我砍死?
家裏人也不知道幫我在昌林市報個警。
這幾天,他們估計被 AI 生成的假視頻哄得團團轉。
晚上 11 點半,我睡覺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一陣提示音吵醒。
「驗證失敗!驗證失敗!驗證失敗……」
宿舍的門是需要刷房卡才能進入的,如果沒刷卡就擰動門把手,門鎖便會響起「驗證失敗」的提示音。
現在,很明顯就是有人在開我宿舍的門。
門外的人是誰?
難道是血手黨?
我立刻警惕起來。
既然血手黨能殺死梁天安,說明他大概率是有辦法進入宿舍內的。
等他進入宿舍,我絕對會被他控制住,帶到宿舍外殺死。
我住在 46 樓,想逃跑幾乎不可能。
「驗證失敗!驗證失敗!驗證失敗……」
門鎖每響一聲,我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也許在下一秒,門鎖的聲音就會變成:驗證成功!!!
該怎麼辦?!

-29-
我的心跳越來越劇烈,呼吸越來越急促。
視線往電腦桌望去,我注意到了電腦桌上的鍵盤。
有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電腦桌旁,拿起鍵盤,然後趴在牀底,開始瘋狂敲擊被鄭囂鑿開的牆洞。
這面牆壁已經老化且質量一般。
我不需要用太大的力度去敲擊,就能敲開一大塊。
把鄭囂鑿出的牆洞再敲得大一點,我就能順着牆洞,爬到鄭囂的宿舍。
離開我的宿舍,我就能安全!
我的動作很快,大概只花費了五分鐘,便把牆洞鑿開了。
在我爬進鄭囂宿舍的瞬間,我的宿舍傳來清晰的四個字:
「驗證成功!!!」
回頭看了一眼牀上的鄭囂,他已經睡成死豬。
我趴在地上,透過牆洞觀察我的宿舍。
有人走了進來,他的步伐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悠哉。
他在我宿舍來回走動,彷彿在尋找什麼東西。
在我宿舍停留期間並沒有找到他需要的。
等到他離開,我立馬站起身,走到門後,將耳朵緊貼在門上。
聽聲音,他好像去了對面的宿舍。
又是一陣「驗證失敗」。
不知花費多久,終於驗證成功,他進入了對面的宿舍。
當他再次從對面宿舍出來時,很明顯可以聽出,他手裏拖着某個「重物」。
將重物拖到走廊後,他用力一踩,不知道踩碎了什麼東西。
隨後,他拖着重物漸行漸遠,腳步聲消失在走廊中。
幸好我逃掉了,否則現在被拖走的人就是老子我!
這是我這輩子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刻。
回想剛纔血手黨敲門的場面,我仍心有餘悸。
轉過身,鄭囂不知何時站到了我身後。
「你怎麼在我的宿舍啊?」
鄭囂抱着枕頭,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望着我。
裝什麼啊,又裝!
鄭囂肯定在我背後觀察我好久了,我轉過身,他卻裝成剛剛站到我身後的樣子。
「血手黨剛剛來我宿舍了,我順着牆洞鑽到你宿舍,才逃過一劫。」
「啊?」鄭囂露出喫驚的表情,「那你沒事吧?」
「我沒事。」
「你今晚就在我宿舍休息吧,等天亮後再回去!」
我同意了。
鄭囂把他暫時用不着的被子分給我,鋪在地板上。
我躺下準備休息時,鄭囂突然問我:
「吳酉仇,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方驚鳴很有問題啊?」

-30-
聽到這個問題我就忍不住想笑。
鄭囂你怎麼有臉說別人有問題的?
因爲我現在住在鄭囂的宿舍,所以不適合跟他唱反調。而且,我和方驚鳴明天就打算對鄭囂下手,現在不如就順着鄭囂的話說,讓他對我們放鬆警惕。
「方驚鳴的確有點不太對勁,但我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
「吳哥,我們是同一批來霄州市的,我們纔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應該相信我,我從來沒害過你,甚至都沒想過要害你,你也知道,我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方驚鳴唯利是圖、見利忘義,不管他跟你說什麼你都別信!你千萬不能幫他做什麼事情,他不是個好人。要知道,如果有個人,你在某個瞬間特別特別想信任他,說明他現在很有可能正在騙你!!!」
吳哥?亂喊什麼?
誰比誰大還不一定呢。
鄭囂突然和我說這些幹什麼?
難不成,我跟方驚鳴的聊天被鄭囂偷聽了?
應該不可能。
收音機的聲音那麼大,方驚鳴說話又喜歡壓低聲,我聽清楚他的話都困難,更別說鄭囂。
鄭囂應該是透過牆洞看見了方驚鳴在我宿舍,至於談話的內容,他大概沒聽清。如果他聽清了,他肯定會挑明告訴我,讓我不要去找樓管,或者,乾脆在血手黨沒走時,直接把我趕出他的宿舍。
鄭囂現在試探我的態度,代表他還不知道我和方驚鳴已經達成合作。
「可方驚鳴知道離開霄州市的方法啊。」我說。
「相信我,只要殺掉方驚鳴,我就能弄到霄州市的地圖。」
殺掉方驚鳴,你就能弄到霄州市的地圖?
這兩件事有因果關係?
難不成你要把方驚鳴的腦子摳出來塞進自己腦子裏?
簡直雷人。
「怎麼殺方驚鳴?」我問。
「利用血手黨。血手黨已經找過了你,接下來一定就是我和方驚鳴。聽說方驚鳴卡里有一筆天文數字,等方驚鳴死了,我們把他的錢一人一半,然後回昌林市去過好日子!」
「假如血手黨先殺的是你呢?」
「只要你配合我,我就有辦法讓血手黨先殺方驚鳴。你忘了?我哥在血手黨內部工作。」
鄭囂的話我越聽越害怕。
他不會纔是我們當中的叛徒吧???
鄭囂接着說:「想要騙別人,首先要把自己僞裝成受騙人。方驚鳴以爲我們掉進了他編織的謊話陷阱,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要怎麼做?」
「如果方驚鳴找你,你儘量按照他的意思來,讓他放鬆警惕。等到明天凌晨,我讓我哥安排小機器人把方驚鳴的宿舍門打開,血手黨會挑最方便下手的人下手。我保證,明天死的人絕對是方驚鳴。」
聽到鄭囂這句話我鬆了一口氣。
鄭囂不知道血手黨有辦法打開宿舍門,根本不需要小機器人的提前幫助。
他的身份不是「叛徒」,他是「騙子」。

-31-
最終,我同意按照鄭囂說的來。
當然我只是嘴上同意而已。
天亮後,我回到了自己的宿舍,開啓新一天的詐騙工作。
今天趙懾的狀態有些奇怪。
他在【333】羣裏發言:
【我不想走了。】
方驚鳴:【我們去你宿舍找你。】
清空聊天記錄,我和方驚鳴來到趙懾的宿舍。
我問他:「趙懾,你爲什麼不想走了?」
趙懾坐在牀上,有些沒精打采:
「我覺得留在霄州市也挺好的,有喫有喝,生活有目標,沒有煩心事。」
挺好的?
被折磨爽了是吧?你他媽抖 M 啊?
「硬漢」趙懾居然能把霄州市要錢不要命的鬼地方當作舒適圈,是位狠人。
方驚鳴好言相勸:「侄子在霄州市根本沒有自由和權利,侄子就像是血手黨飼養的牲畜,的確有喫有喝,但當你沒有價值時,他們隨時會將你殺死回收。而且,就算你死了,也要榨乾你最後的剩餘價值。你確定你要留在霄州?」
趙懾固執道:「我不信。」
「你不信?」方驚鳴雙手抱臂,笑着看向我,「吳酉仇,你學會了沒有?最高超的謊話是,你明明在說真話,其他人卻都以爲你在說假話。」
我也忍不住開口勸他:「趙懾,你在夢遊嗎?不信?你都親眼看見了,你還不信?梁天安的死你忘了?」
趙懾:「我又不是梁天安!實在不行,大不了我加入血手黨去!!!」
聽到趙懾這話,前一秒還笑眯眯的方驚鳴迅速變臉,他一腳將趙懾踹倒在地,搬起電腦桌旁的凳子,狠狠朝趙懾身上砸去。
「噼裏啪啦」一陣,趙懾蜷縮身體,捂着腹部嘔血。
我人都嚇傻了。
什麼情況?方驚鳴變臉也太快了吧?
「你打他幹什麼?有話好好說啊!」
方驚鳴將手裏的凳子隨意扔到地上:「我在救他。他被洗腦了,非暴力不清醒,我也沒辦法。你以爲我想打他?打人也很累的。」
累?我看你好像挺爽的吧?
「趙懾,今晚打開廣播後,記得把耳朵捂住,不要再被洗腦了。不然……明天我還來。」方驚鳴用鄙視的眼神掃過趙懾,「一個當過侄子的人說要加入血手黨,這與背叛自己的階級並想成爲自己所在階級的施暴者有何區別?最噁心你這種人,真沒種……趙懾,我勸你你好自爲之。吳酉仇,我們走。」
打開宿舍門,與方驚鳴分別時,他提醒我,不要忘了今晚找樓管的事情。

-32-
現在我的狀態是假裝與鄭囂合作,實際上與方驚鳴合作。
樓管我是肯定要去找的。
問題是用什麼理由,才能讓樓管去查鄭囂的賬戶。
直接讓宿管去查鄭囂是很危險的,按照他「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性格,我很可能會被鄭囂牽連。
最優的方法是暗示。
我不能明說,要找個方法讓樓管自己猜,最終懷疑到鄭囂頭上纔行。
找什麼辦法?編謊話?
不行,我一旦說謊就會舌頭打結,到時候絕對會被樓管看穿。
在趙懾宿舍時,方驚鳴教了我一招,他說最高端的謊話是:我明明在說真話,別人卻認爲我在說假話。
我打算就用這招!
我可以說一段真話,然後讓尚簡認爲我說的是假話。
既然認爲我說的是假話,尚簡就會猜想真相究竟是什麼,然後我再想辦法讓尚簡在猜想真相的時候,懷疑到鄭囂頭上。
問題是,明明在說真話,怎麼才能讓別人認爲我在說謊呢?
鄭囂給了我靈感,我可以打亂時間線。
比如「他背叛了我,我殺了他,我與其他人合作」這句話,看起來錯誤在「他」,而實際情況可能是「我與其他人合作,他才背叛了我,然後我殺了他」,錯誤其實在「我」。
打亂時間線,哪怕每句話單獨看都是真話,合起來看也會變成謊話。
晚上八點,方驚鳴給我發來消息:
【樓管找你。】

-33-
我深呼吸一口氣,離開宿舍,準備下樓去找樓管。
走出宿舍,我有種不詳的預感。
平常這時候走廊上都有人來回走動,今天怎麼一個人都看不到?
走到電梯前,等了幾分鐘電梯。
走近電梯,我剛按下 1 樓,正準備關電梯門時,我看到了……舅舅。
一個左手戴着紅手套的人出現在了走廊的拐角處。
他手套上有紅色液體順着手背流下,在指尖匯聚到一定程度,便會滴落在白色地瓷磚上。
視線向上移去,我發現,長在他的脖子上的不是人頭,而是兩片血淋淋的靈芝!!!
這是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我感覺無比恐懼,被嚇得差點忘記呼吸。
趁他距離我還有一段距離,我閉眼狂按電梯的關門按鈕。
「啊啊啊啊啊!!!」
誰懂,不敢睜開眼,希望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別進來!別進來!別進來!
在血手黨距離電梯還有兩三步的距離,電梯門終於關上。
電梯緩緩下降。
我驚魂未定。
很快我便反應過來,我又被方驚鳴騙了。
方驚鳴之前說,血手黨要來的時候,他們都會收到消息,因此走廊上纔沒人,只有我這種新來的和被孤立的人不知道。
剛纔我出門的時候,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說明他們早已經收到了血手黨要來的消息。
方驚鳴發信息讓我去找樓管,就是想趁機讓血手黨的人除掉我!
上一次,他也是用樓管找我作爲理由。
這一次,依舊是相同的理由,我又上當了……
不是說好合作嗎?
他媽的全都在騙我!!!
現在我心裏不僅僅有被背叛的難受,還有被方驚鳴欺騙的不甘心和對自己多次受方驚鳴欺騙的懊惱自責。
突然間,我明白鄭囂爲什麼讓我按照方驚鳴說的做了。
他們兩個極有可能在聯手騙我!!!
方驚鳴說得沒錯……他的確是詐騙天才……
我以爲是我在騙他們,沒想到是他們一直在騙我。
心理博弈、精湛演技、陰謀詭計齊上陣。
誰是騙子?全是騙子。

-34-
電梯停下後,我走出電梯,考慮還要不要去找樓管。
我認爲,憑藉方驚鳴那種惡棍無賴性格,肯定也不會真心與鄭囂合作。
他大概率是想利用鄭囂騙我,然後再利用我殺掉鄭囂。
我猜他的計劃是,讓我下去找樓管,向樓管舉報除掉鄭囂,然後我坐電梯回到 46 樓時,讓走廊上的血手黨把我除掉。
該死的鄭囂,竟然和方驚鳴一起騙我!
現在我就算死,也要拉你墊背!
我決定,計劃照舊進行!
走到樓管值班室,我敲了敲門。
「進來。」
走近值班室,尚簡正坐在辦公桌的電腦前,不停敲擊鍵盤。
「什麼事?」
「最近我身邊有好多人失蹤,我很害怕,我想知道他們失蹤的原因。」
「你叫什麼名字?」
「吳酉仇。」
尚簡抬起頭看向我:「哦,你和那個鄭囂都是前幾天新來的,對吧?怪不得問題這麼多。在霄州,失蹤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你非要去追究原因,那下一個失蹤的很可能會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每天勤勤懇懇工作,也沒幹什麼違規的事情,憑什麼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的?我要加入血手黨!我不要當侄子!」
「血手黨可不是能隨便加入的。」
「怎樣才能加入?」
「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老子有錢!!!」我大喊。
尚簡犀利的眼神如利箭般刺向我:「你?你身爲新人,哪來的錢?」
「我現在沒有錢,但馬上就要有了!鄭囂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上次我和他在洗漱臺碰見血手黨時,他說等他賺到錢後要分我一半!」
鄭囂說我們是好朋友、我和鄭囂在洗漱臺碰見血手黨、鄭囂說要把賺的錢跟我一人一半全是真的。
不過,這三個信息的順序被我打亂了。
尚簡將椅子拉近我:「你說你和鄭囂看見了血手黨的人?血手黨的人沒殺你們?血手黨的人不殺你和鄭囂?」
「也不是不殺我和鄭囂吧,我來找你的時候,碰見血手黨了,他差點就把我殺了,幸虧我跑得快。」
我這句話就是在暗示,血手黨不殺的人只有鄭囂。
這個信息代表的含義就多了。
「噢……」尚簡意味深長地點點頭。
「待會我上樓是再碰見血手黨的人怎麼辦啊?樓管!你快給我想個辦法啊!不然我今天就賴在你這裏了!」
「別急,」尚簡盯着面前的那塊地板沉思,然後打開電腦搜了一些東西,「待會我陪你上樓一趟。」
聽到這話,我心裏暗喜。
我知道我已經成功了一半。
哈哈,鄭囂啊鄭囂。
你魔高一尺,老子道高一丈!

-35-
過了幾分鐘,尚簡掏出手機發了個消息。
發完消息,尚簡帶我來到電梯前,按下電梯。
我們剛進電梯,一位小機器人就走了過來:
「請把中間的位置讓給我!謝謝!幫我按一下 46 樓!謝謝!」
小機器人應該是尚簡發消息喊來的。
在電梯的上升過程中,小機器人又開始自言自語。
但它這次鼓勵自己的內容有些不一樣:
「我最壞!!!」
機器人顯示屏上的眼睛由藍色變成了紅色。
下電梯後,尚簡安排小機器人前往鄭囂的宿舍,自己則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應該是想去檢查這層樓。
小機器人走得比較快,它先去了鄭囂的宿舍。
等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時,鄭囂已經將小半個身子探出了牆洞,他想逃到我的宿舍裏,但小機器人死死抓住了他的腿,並將他往後拖拽。
鄭囂十指緊扣地板,由於太過用力,指腹都磨出了血。
他衝着我慌張且驚恐地大叫:「吳酉仇!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都實話告訴你!我哥不是血手黨的人,我根本沒有哥哥!我來霄州市的真實目的,只是爲了加入血手黨!侄子想加入血手黨必須支付高額的合作費,我需要方驚鳴賬戶裏的那筆鉅款!吳酉仇!你快去跟樓管說!我沒有殺人!人不是我殺的!等拿到方驚鳴賬戶裏的錢,你拿七我拿三!不不不!你拿九我拿一!!!」
鄭囂話還沒說完,就被小機器人腰斬成了兩半。
他死的時候,眼睛都沒來得及閉上。
血從牆洞淌到我的牀底。
鄭囂趴在血泊中,瞪大眼睛,看起來格外瘮人。
晚上十點,我準時打開收音機。
「歡迎來到霄州市,交出你的幸福,你將成全我們……霄州市在各位侄子的幫助下,通過『回收』積攢了巨大財富,血手黨的幸福指數直線上升。近日血手黨出臺優惠政策,加入血手黨的費用下降 8000 萬,有需要的人可以聯繫相關負責人……」
今天播放的又是洗腦內容。
我將收音機聲音開到最小,轉身趴到狹窄的陽臺吹風。
我所在的園區距離市中心不遠,只與市中心隔着一條大江。
站在 46 樓,我可以眺望霄州市中心的景色。
那裏看似繁華無限,實則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這座用謊言搭建而成的城市,遲早會被重重地壓死在「真相」的五指山下。

-36-
收音機播報結束。
方驚鳴在【333】羣裏發消息:
【趙懾,我和吳酉仇現在去你宿舍。】
方驚鳴!你又想幹嘛?
你跟鄭囂一起算計我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你現在又來使喚我?
真把自己當小領導啊!
雖然內心很不想去,但爲了防止方驚鳴背刺我,我不得不去一趟。
被方驚鳴打過一頓的趙懾看上去正常多了。
「還想加入血手黨嗎?」方驚鳴問趙懾。
趙懾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今晚我沒聽廣播!昨天不知道什麼回事,一聽完廣播,腦子就迷迷糊糊的!我真是瘋了!居然想留在霄州市!多虧方哥你把我揍清醒!」
方驚鳴「嗯」了一聲,然後看向我:
「我聽說鄭囂死了。吳酉仇,你做得不錯。」
你還有臉提???
我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一般般吧,畢竟我還活着。」
方驚鳴貌似早就料到我會是這個態度。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從容道:
「你沒看懂我的安排,說明你的層次不夠,這是你的問題。我不是教過你了?最高超的騙術是你明明說的是真話,但所有人都認爲你說的是假話。」
「你的意思是,這都是你故意設計的?」
「沒錯,我連你什麼時候上電梯,什麼時候碰見血手黨都設計好了。電梯關門的時候,血手黨距離電梯是不是還有兩三步的距離?」
我大爲震驚。
方驚鳴說得沒錯。
從喫驚中回神後,我嚥了咽口水:「你真不是個人。」
「謝謝誇獎。」
這個世上,恐怕沒有人能猜透方驚鳴的想法,或者預判他的行動。
這種又狠又有腦子的人實在可怕。
趙懾:「後天就是週六,我們是不是要做點準備?」
方驚鳴:「不用,我們明天就走。」
我:「之前不是說週六嗎?」
方驚鳴露出狡黠的笑:「說週六是騙鄭囂他們的。」
真是狡猾,方驚鳴你真是狡猾啊。

-37-
第二天晚上七點,喫完晚飯,我沒有回 21 棟宿舍樓,而是跟着方驚鳴來到了最近靠園區大門的 1 號宿舍樓。
我們在附近的草叢中蹲守了幾十分鐘,在七點五十九分的時候,看見了泰哥將麪包車停靠在宿舍樓門口。
泰哥先是讓車裏的受騙者下車。
等受騙者走遠後,泰哥才下車,朝 1 號宿舍樓內走去。
「動作快點,上車!」
方驚鳴大步跑到麪包車旁,迅速打開駕駛座的門。
我在另一邊,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趙懾則坐於後排。
泰哥的車鑰匙插在車上,方驚鳴關上車門的同時轉動車鑰匙,啓動汽車,調轉方向。緊接着一腳油門衝了出去。
方驚鳴操作太快,我沒來得及系安全帶,差點被甩到後座。
「必須在泰哥發現車被偷之前出園區,否則, 等泰哥通知了園區的警衛,園區的大門就不會在掃碼車牌後自動打開。」方驚鳴一邊說, 一邊將油門踩到底。
想不到泰哥的小破面包車質量還挺不錯,提速居然這麼快。
我坐在副駕駛裏跟坐過山車一樣。
爲避免被甩飛,趙懾緊緊抱住我的椅背尖叫:「這輛車肯定非法改裝過了!!!媽的!這速度!兩旁的樹移動時只能看見殘影!後面再加幾節車廂, 直接變高鐵了!!!」
方驚鳴是我們三個當中最淡定的。
但他這一臉無所謂地飆車, 反而讓我更恐慌。
他不要命,我和趙懾要命啊,我才二十幾歲,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當方驚鳴把車停在園區門口時,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居然還是我們上車的那個時間。可見其速度之快。
攝像頭掃碼車牌後,園區大門緩緩打開。
說明泰哥暫時還沒發現他的車不見了。
開出園區的方驚鳴依舊飆車,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
「我說!能不能稍微慢點?」
「不能。」
方驚鳴再次提速。
速度太快,導致我無法呼吸。
這就是自由的感覺嗎?
這就是嚮往自由的人嗎?
可怕!太可怕!!!

-38-
說實話,坐在方驚鳴的車上,我和趙懾根本沒打算活着下去。
最後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抵達霄州市和昌林市邊界的。
方驚鳴停車的時候,我眼前天旋地轉。
緩了幾分鐘, 我才發現自己又來到了和泰哥初次見面的地方。
昌林市距離我, 僅一牆之隔。
在來霄州市之前,我從沒想象過自己能如此愛昌林市。
昌林市!我的家!
看到昌林市, 老子的眼淚就情不自禁地流下來了。
爲什麼我眼裏常含淚水?因爲我對昌林市愛得深沉!
昌林市!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離開你!!!
我和趙懾激動地往邊界管理員那邊跑去,遞上身份證後, 我們期待地看着管理員。
管理員拿過身份證,問:「你們怎麼去霄州市了?昌林市警方一直在宣傳, 沒事儘量別去霄州,霄州市很危險,你們還去?幸好你們沒有加入血手黨, 加入血手黨的人……再也別想回來。」
趙懾雙手抱拳:「求求了大哥!往事不要再提!我們最討厭血手黨了!他們簡直不把我們當人!求求你快放我們進去!霄州市的人馬上要追上來了!」
「行, 你們進去吧。」
我們三人剛進門, 就有幾個人追來問管理員:
「請問你有沒有看見三個人?」
管理員極不待見他們:「沒有, 滾。」
霄州市的人碰了一鼻子灰, 只能空手而返。

-39-
我終於逃出了霄州市。
重回昌林市, 我不由感慨:昌林市的空氣就是比霄州市清新!
後來我才知道, 方驚鳴是昌林市安排去霄州市的臥底, 負責收集霄州市的犯罪信息,並在昌林市宣傳,以此揭開霄州市的真面目。
他能在霄州市臥底三年, 且活得如魚得水,確實是個狠人。
後來, 某次我和方驚鳴喫飯時, 他告訴我他在霄州市生活的三條經驗:
【第一,不要相信任何人。】
【第二,隱藏你內心的真實想法。】
【第三, 務必要牢記, 最高超的謊話是:你明明在說真話,但所有人都認爲你說的是假話。】
方驚鳴說,只要做到這三點, 就能在霄州活下去。
我記住了他的話。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我還會再去一趟霄州。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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