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給程蓄過生日那天,撞見他親密地抱着他繼妹。
他柔聲安撫着她,
「我跟她談,只是爲了氣裴行川。誰讓你喜歡裴行川,裴行川又暗戀她那麼久呢。」
裴行川是程蓄的死敵。
從前我一直不知道程蓄爲什麼這麼討厭他。
原來是因爲他繼妹喜歡他。
於是我打開門,直接把精心準備的蛋糕暴扣在程蓄頭上。
「倆傻逼過一輩子去吧。」
接着轉頭對趕來的裴行川罵道:
「你也傻逼,暗戀那麼多年不說你沒長嘴啊。」
裴行川委屈地跟我打手語。
忘了,他還真是個啞巴。
-1-
我和程蓄青梅竹馬一起長大。
是很好的朋友。
一年前,他突然跟我告白,說要追求我。
原本我對他沒感覺,但在他極其真誠地追求了十個月後。
我對他也有些心動了,便答應了告白。
共同好友都說我們這是友情變質。
直到此刻在包廂外聽到這番話,我才知道一切都是騙局。
「我跟她談,只是爲了氣裴行川,誰讓你喜歡裴行川,裴行川又暗戀她那麼久呢。」
裴行川跟我是鄰居,也算是青梅竹馬。
他是程蓄的死敵。
從前我一直不知道程蓄爲什麼這麼討厭他。
原來是因爲他繼妹喜歡他。
包廂內,程蓄滿眼心疼地捧着他繼妹哭紅的臉。
輕輕給她擦拭淚水。
程欣圓抬着白皙的小臉,委屈地看着程蓄,「你這樣,知雨姐姐怎麼辦,你要跟她分手嗎。」
程蓄蹙眉,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
我拎着蛋糕,推門而入。
瞬間讓包廂內看戲的人都慌了神。
都是一個圈子的,我跟他們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本來以爲彼此也算是朋友。
但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每個人都抱着看熱鬧的心思,看着我被矇在鼓裏。
程蓄瞳孔陡然放大,面色蒼白了一瞬,但很快又反應了過來。
「小魚,你都聽到了,」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有些混蛋地說道:「真對不起,利用了你,你脾氣好,應該不會生氣吧。」
說着,他的視線下滑,落到了我手上拎着的蛋糕。
有一瞬間的怔愣。
就是這一瞬間的怔愣,讓我抓住了機會。
我直接抬手把蛋糕暴扣到了他頭上。
周圍瞬間起了一陣驚呼。
「倆傻逼過一輩子去吧。」
我是脾氣好,但又不是沒脾氣。
沒有人在真心被人糟蹋之後,還能忍氣吞聲的。
做完這一切,剛轉身,就對上了跑進包廂的裴行川。
他喘着氣看着我,白皙的臉上浮現出薄紅,看上去是很着急地跑過來。
看到我時張了張嘴。
下一秒就被我遷怒罵了一句,「你也傻逼,暗戀那麼多年不說你沒長嘴啊。」
其實我不知道程蓄說的暗戀是真是假。
純純是因爲現在看到誰擋我面前都想罵一句。
裴行川有些委屈地看着我,半晌跟我打着手語道歉。
我一時間也有些失語。
忘了,他還真是個啞巴。
-2-
回去的路上,裴行川一直跟在我身後。
我沒有打車,想沿街走走冷靜冷靜。
我跟程蓄滿打滿算在一起兩個月左右吧。
雖然前十幾年我對他都沒那種心思。
但跟他在一起之後,兩人談得也挺開心的吧,美好的回憶也有些。
所以驟然聽到甜蜜的背後是這樣不堪的謊言,我就算再樂觀此時心裏也有些難受。
不想談就直說分手就好了。
程蓄這樣的做法實在噁心。
這斷了,就相當於十幾年的情誼也斷了個乾淨。
我呼出一口氣,白霧在燈光的照射下逐漸消散。
拿出手機看時間,就看到不少好友給我發來的消息。
都是跟我道歉的。
什麼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怕我生氣,都是藉口,真的把我當朋友,就該知道我是什麼性子,就應該告訴我。
包廂裏的每個人我都記得,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我挨個把他們刪除拉黑。
深秋的夜晚還是有些冷的。
我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下一秒身上就披下來一件寬大的外套。
身側降下來一道陰影,將我包裹在陰影之下。
裴行川逆光垂眸看我,給我打手語,讓我快些回家,外面冷。
我突然想到程蓄說他暗戀我的事情。
忍不住抬頭又看了他好幾眼。
他原本還波瀾不驚地跟我對視,後面眼神有些閃躲,頭忍不住偏向了一邊。
好像還真有點那個意思。
-3-
我跟程蓄從沒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是鄰居。
我們的媽媽是好閨蜜,所以我們從小關係就比大院其他人要好。
六歲那年,隔壁搬來了裴行川。
聽說他幼年時遇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不會說話了。
我從小就活潑外向,跟誰都能打成一片。
他爸爸見我跟狗都能聊上一下午,就託我多跟裴行川說說話。
我全家都顏控,見了裴行川的長相,我立馬就答應了。
裴行川從小就長得跟小王子似的,因爲常年不出門,皮膚很白,神情憂鬱。
他發育比別人都晚,在十五六歲之前,長得都比我矮一些。
加上他不能說話,我對裴行川總有種特別的保護欲。
他不愛搭理別人,就喜歡一個人待着,而且領地意識特別強,不允許其他人跨進他所劃分的區域,他爸也不行。
我像個強盜一樣在他的領域橫衝直撞。
有時候話多了,他給我打手勢讓我閉嘴。
我當作看不到繼續說話。
他就尖叫着抗議,我就把他嘴堵上。
終於,他被我馴服了。
就像那天下午不願意聽我講話的狗,我按着它聽我講了一下午,它就乖了。
-3-
回到家,我一刻不停地回覆朋友的消息。
在我將程蓄做的事情告訴她們之後,每個人都憤怒了。
不斷在羣裏全方面否定程蓄,越聊越上火,我只能跟她們語音通話安撫着。
我怕她們真的大晚上跑去打人。
聊完已經是凌晨兩三點了。
掛斷語音通話,我纔看到裴行川十點左右發來的消息。
裴行川:【到家了嗎。】
居然現在纔看到,我有些心虛地回覆:【到了,剛看到不好意思啊。】
裴行川:【嗯,你朋友多,沒事。】
我有些震驚於他凌晨秒回,因爲他看起來實在不像是會熬夜的樣子。
不知道爲什麼,我居然從這一板一眼的文字裏,感受到了幾分拈算喫醋的味道。
要是以前,我肯定沒這種感覺。
但現在他的身份是我的暗戀者哎。
一道信息提示音打斷了我發散的思緒。
裴行川:【在喫醋。】
!!!
-4-
果然沒什麼事情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就睡兩覺。
第二天醒來去學校,昨日失戀的那點傷痛很快就在我身țů₇上流逝了。
上課時,我又收到了裴行川的消息。
裴行川:【早,到學校了嗎。】
回了個消息,我翻了翻以前跟他的聊天記錄,好像也沒有這麼頻繁。
他這是打算追我嗎。
裴行川:【我對你的喜歡,會讓你不舒服嗎。】
我非常果斷:【不會。】
我是個又俗又膚淺的人,被一個帥哥喜歡永遠不會讓我感覺不舒服。
不然我也不會接受程蓄對我友情變質。
雖然他渣,但他的臉和身材沒得說。
兩個條件缺少其中一個,我都會在他友情變質之初就把他踹飛。
裴行川:【好的。】
好的什麼好的?
下一步難道不是表白嗎,說什麼那我喜歡你之類的?
一整節課我都在想,爲什麼裴行川要回復一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好的」,而不是直截了當地跟我告白。
明明他自己表現的意思都這麼明顯了。
後面突然回過神,我是不是被他釣了。
-5-
下課跟室友一塊回寢室,在樓梯口撞到了程欣圓。
我本來不想搭理她,但沒想到她叫住了我。
「小雨姐,我代阿蓄跟你道歉,我沒想到他會這麼過分。」
室友們只知道我跟程蓄分手了,但不知道我跟他之間還發生了其他事。
程欣圓繼續叭叭,
「其實我一直都想告訴你,但沒找到機會。
「他對你的告白,本來就是一場誤會,那天晚上,阿蓄本來是要跟我告白,但我不在寢室,他覺得不好收場,就找了你。」
我突然想到一年前,程蓄那場猝不及防的告白。
那時候我還在寢室打遊戲,他的電話就這麼打了過來,讓我到陽臺看看,他有驚喜給我。
我說:「我在打排位,有事待會再說。」
他咬牙說:「排位比我重要嗎,快起牀穿好衣服來陽臺。」
我有些不耐煩道:「什麼事情不能電話裏說嗎,我這局逆風。」
程蓄一開始Ṫŭ̀₅態度強硬,感受到我語氣的不耐之後,就轉而軟和了態度,可憐兮兮地求我。
「出來看看吧,我要凍死了。」
他話說完,我排位也輸了。
裹着大衣走出陽臺往下看,就看到了被擺成愛心形狀的玫瑰,和站在玫瑰中間的程蓄。
我往周邊看,才發現兩幢寢室樓的人,都趴在陽臺往下看。
程蓄一隻手拿着手機,一隻手捧着花,朝樓上大喊着:「我喜歡你!」
沒有指名道姓。
連續喊了好幾聲,然後對着手機輕聲說道:「你聽到了嗎,小魚,我喜歡你。」
看熱鬧的人都不知道程蓄在跟誰告白,只有拿着手機的我知道,那一聲聲喜歡你,是對着我說的。
而之後,程蓄給我的解釋是,不想給我造成負擔,但又想給我製造浪漫,所以用了這樣的方式。
這樣旁人的起鬨也不會鬧到我身上,所有人也會知道,他有個很喜歡的人。
在知道程蓄喜歡程欣圓而不是我的時候,我也沒有聯想到這件事。
沒有想到這件事是個烏龍,而我充當了他們愛情的調味劑。
但現在,程欣圓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那天程蓄精心準備的告白是給她的,只不過她不在,所以主人公被替換成了我。
程蓄不是爲了維護我,而是告白的主人公本就不是我,他喊不出我的名字。
一聲聲沒有名諱的告白,心底喊的,始終是別人的名字。
如果說昨天的失戀只是給我造成了百分之八十的噁心,那今天,程欣圓的話,將噁心程度提升到了百分百。
我失神片刻後,反問她:「你們在一起了嗎。」
室友們瞪大了眼睛,在腦海中腦補出了出軌插足一系列戲碼。
程欣圓一愣,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
下意識搖頭,隨後補充道:「我跟阿蓄不是那樣的關係,希望你不要誤會。」
樓梯間來往不少人,每個人看上去都在往前走着,但其實走了一路了還在回頭看。
我說道:「沒有關係爲什麼你要代他跟我道歉,他自己沒有嘴嗎。還是你知道這件事情上,是你們一起幹了對不起我的事情?」
我沒等她回答,留下一句略有深意的話,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走,絕不跟她糾纏。
回到寢室,我轉身才發現,室友們都用憐愛的目光看着我。
「貝貝,你受苦了。」
我還什麼都沒說,她們已經從隻言片語中腦補出了一部狗血大戲。
雖然過程有點錯誤,但是猜測的結果大差不差。
-6-
晚上打排位,又有個電話不斷的打過來。
是陌生號碼,我掛斷一次後,又鍥而不捨地打進來。
我手滑點了接聽,不等我說話,對面就劈里啪啦地砸下來一大段話。
「寧知雨,我們兩個之間的事情你扯上欣欣幹什麼?是我對不起你,我也道歉了,還被你砸了蛋糕,你還想怎麼樣?」
「你知道你今天那番話在學校引起多大的誤會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會讓她背上小三的罪名,你不知道輿論會逼死人嗎。」
「你什麼時候做事能替別人考慮一下,別那麼任性!」
他嗓門大,嚇得我手一抖,閃錯了方向,閃到了敵人臉上去了。
我紅溫了。
才驚覺自己跟程蓄有多不般配,表白那天就是他害我排位輸了一把,之後回到牀上繼續打遊戲也是連跪。
現在也是。
這種克排位的男人我到底爲什麼要談啊。
不知道我一個人單打獨鬥上去一顆心有多不容易嗎?
不知道我匹配一組正常隊友有多不容易嗎?
「我扯上她?你怎麼不說是她主動找上我,還要跟我在那麼多人的地方討論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你怎麼不說你們兩搞地下戀情還要扯上我這個無辜之人給你們當擋箭牌?」
「你道歉我就必須接受嗎?我砸了你一個蛋糕,你就當我兩個多月的時間精力都一筆勾銷了嗎?」
「你要是想我們兩清,就站在大庭廣衆之下給我砸蛋糕,當初你在樓下襬了多少玫瑰花就讓我砸多少蛋糕在你身上,不然你一輩子都別想在我面前抬頭。」
「這件事情到底誰對不起誰,你們心裏比我清楚多了。」
「而且程蓄,你對不起的是我一個人嗎?你跟小三的女兒搞一塊的時候,有想過當初你親媽被她媽媽傷得有多深嗎?」
我沒給程蓄回話的機會,放下狠話,
「你們兩個人之間再有一個人打擾我,我第二天就把你們搞的把戲放滿所有表白牆。
「我現在不幹不是因爲你,是不想讓事情傳到沈姨耳朵裏,讓她再受刺激。」
「滾。」
說完我直接掛斷將號碼拉黑。
才恍然想到,程蓄這番做法,傷害最大的,可能是因爲失敗的婚姻陷入抑鬱症,至今沒有好全的沈姨。
她跟我媽媽是閨蜜,從小對我就好,幾乎是把我當親女兒疼。
程蓄十歲那年,她丈夫出軌,小三挺着肚子上門逼宮,當時沈姨也懷孕了,直接被氣得流產進醫院。
那年也是程蓄最難過的一年,幸福美滿的家庭只是個騙局,父母婚姻破裂鬧得難看,連帶着他也整日渾渾噩噩。
我每天陪着他,絞盡腦汁想讓他開心些,跟着大人一起儘量掩飾成年人世界的不堪,維護着他岌岌可危的純真童年。
他不記得我的這些作爲,也不記得沈姨爲了爭奪他的撫養權花費了多少心思,卻記得程欣圓給他的一點好處,和他父親的花言巧語。
沈姨這麼多年都沒能走出婚姻帶給她的陰影。
而她最疼愛的親兒子,愛上了小三的女兒。
好諷刺。
-7-
因爲程蓄的打擾,讓我本來調整好的心情再度難受了起來。
果然談戀愛麻煩,除了談的那兩個月開心了那麼幾回,沒談之前和結束之後,都是一堆糟心事。
我打算回家一趟,思考一下怎麼跟媽媽說。
下了寢室樓,一眼就看到了樹下站着的裴行川。
想不注意到都難,他長得好看,走到哪都是鶴立雞羣的焦點。
我雖然不是很想自戀地認爲他是來找我,但是裴行川已經向我走來了。
他打着手語問我,今晚回家嗎。
我點點頭,「你怎麼在這,等我的嗎?」
他乖乖點頭,伸手要幫我拿東西。
裴行川是很固執的人,我不給他,他可能得跟我在這樓下一直僵持着。
手機叮咚一聲響,有人給我發消息。
我點開才發現,是裴行川。
我看向他,說道:「你就在我身邊,發什麼消息。」
裴行川問我,有心事嗎。
我說道:「你從哪裏看出來的,很明顯嗎?」
裴行川:【皺眉,還不愛說話,你以前見到我,一分鐘能說八百句。】
我嘟囔道:「有那麼誇張嗎。」
輕咳了兩聲,說道:「你也說了那是以前,咱們現在身份不一樣了,你暗戀我哎,那我不得矜持ţú₅一點。」
裴行川:【不用矜持,喜歡你是我的事。】
我看着他給我發來的這句話,張了張嘴,半晌看向他。
他耳朵已經紅透了,不敢想鼓起多大勇氣發出這麼一句肉麻的話。
原本我還有些羞恥,但看到有人比我更羞恥後,那點羞恥心就沒了。
「裴行川,少看點言情小說。」
裴行川木木的點頭,抿着脣,長長的睫毛抖得都快飛起來了。
他低頭打字,【所以,能告訴我,你有什麼心事嗎。】
【你可以向我傾訴,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我看到他發來的話,不知道爲什麼戳中了我的笑點,讓我忍不住笑出聲。
裴行川嚴肅的表情瞬間裂開了一道縫,看上去很不明白這話有什麼好笑的。
我抓着他的胳膊,笑彎了腰,他扶着我,擔心我落到地上去。
「裴行川,你不會說話怎麼告訴別人。」
裴行川嘴角勾着,搖晃了下自己的手機。
忘了,他還可以給人發消息。
但想到裴行川頂着這張臉,面無表情地跟別人告密的樣子,更好笑了。
不過他確實是最好的傾訴對象。
我小時候考試不及格,要家長簽字,我不敢給爸媽,就讓他模仿爸媽的字幫我籤一個,他非常屈辱的給我簽了字。
我讓他不要跟別人說,到現在也沒人知道。
雖然後面那簽名還是讓老師看出來了,並且叫了家長。
我也不急着回家,跟他並排慢悠悠的走在大街上,絮絮叨叨地說程蓄和程欣圓的事情。
以及要不要讓沈姨知道,或者怎樣才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她受到的傷害。
不說,萬一之後爆出來了,猝不及防給她的傷害可能會更大,畢竟當初出軌的事情就是突如其來的。
都是鄰居,裴行川也知道當初程家鬧的事情。
他不說話,也不打字,就安安靜靜的聽我說,偶爾點頭,偶爾搖頭。
我問他:「你覺得我應該現在告訴她嗎。她們現在在外面旅遊,正開心的時候,要是我現在說了,不是壞了她們的好心情嗎。」
其實我心下已經有答案了,只是一個人面對這樣亂糟糟的事情,難免想聽聽其他人的意見,或是認可,或是反對。
裴行川給我打字:【你發現自己被程蓄欺騙之後,是慶幸包廂裏那些朋友沒告訴你,還是生氣他們沒告訴你。】
那天包廂裏並不是所有人都在看熱鬧,也有人在猶豫和糾結,最後出於自我認爲善意的隱瞞。
但其實對我來說,都是對我造成傷害的一部分。
【一路上都在考慮沈姨,沒想過自己嗎。】
看到消息的時候,我愣了一下,不是沒想過自己也是受害者,只是跟沈姨的事情比起來,我好像就是小小的失戀而已。
而且也沒談多久,沒多喜歡程蓄。
分手,更多是對被欺騙的憤怒,和友情破碎的惋惜。
【在受到傷害這件事情上,沒有優先級,你們受到的傷害是一樣的。】
看到這話的時候,我腦海中想的卻是,要是裴行川會說話,小嘴得多能叭叭啊。
他這是上哪進修了嗎,以前也沒見他這麼會說話啊。
我翻了翻以前跟裴行川的聊天記錄,他的回覆每次都言簡意賅,跟啞巴人設很匹配。
完美藏住了自己的暗戀。
不過也是因爲高中之後,我們的關係有些淡化了,有更多的人進入到了我的生命中。
加上高中學業繁忙,一時之間,安靜的裴行川就被其他人、事、物擠出了我的生活之外。
重新建立起聯繫,好像也是因爲我們上了同一所大學。
我停在路邊,悄悄仰頭看裴行川。
巧了,他也在低頭看我。
我們四目相對,他伸手在我頭頂停頓了一秒,最後伸手給我整理衛衣帽子。
我猶豫了一下,說道:「你是不是想摸我頭啊?」
裴行川脣崩成了一根直線,視線猶疑不定地在我的臉上來回遊走,半晌鼓足了勇氣點頭。
「哦,不給。」
「?」
我好像聽到他傳來一聲疑惑的氣音。
他的手都準備好了,但我人直接走掉了。
讓他釣我。
想去吧。
-8-
回去之後,我跟媽媽聊了一個晚上。
她在電話裏又氣又罵,程蓄傷害的不止是她的女兒,還有她的閨蜜。
「生他還不如生塊叉燒!」
「當初他親爸都不想要他,就想要那個小三肚子裏的,要不是之後生下來是個女的,會拼死拼活把他搶回去嗎。」
「真是越大越糊塗,小時候多乖一小孩……」
程蓄小時候更多是心疼沈姨,他知道自己母親在這段婚姻有多痛苦,所以不想再看她深陷在離婚官司中。
就主動提出跟父親,放沈姨自由。
沈姨離開程家那天,他躲在我房間哭了一個晚上。
而剛開始幾年,他很厭惡程欣圓和她媽媽,喫飯她倆坐上桌,他就會掀桌。
記得有一回,他和程欣圓在學校鬧矛盾,當衆將她媽媽當小三破壞家庭的事情揭露,讓程欣圓遭受了三年校園暴力。
後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程蓄對程欣圓沒有那麼尖銳了,兩人的關係看上去還是一般,但他沒有牴觸程欣圓的靠近。
甚至我有時候也能看到他跟程欣圓的聊天頁面,很多條語音和通話。
當時沒有意識到兩人關係的不對,也沒覺得那聊天記錄有什麼不正常。
媽媽跟我罵了一通程蓄後,在那頭低低的抽泣起來。
她在爲自己朋友而感到難過。
媽媽跟我說,沈姨是個很重情的人,對丈夫,她付出了所有真心,換來了長達三年的背叛。
對兒子,她即便自己心裏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依舊記掛着他,每年在治療中抽出時間來陪伴他。
可換來的,似乎也是背叛。
媽媽問我心裏難受嗎。
我說還好。
感情並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所以失戀對我而言真的是再小不過的事情。
即便最初有些難過,我也能找到可以傾訴的對象。
爸媽從小就告訴過我,沒有什麼是我生命中永恆存在的,我得在成長的歲月中逐漸學會接受失去。
沈姨無法接受失去的婚姻,所以她被困在過去,無法接受未來。
但有些東西並不是她不想接受,就不會來到她生命中的,與其被動,不如主動。
所以我坦然接受自己結束了一段充滿欺騙的感情。
這並不是我的錯,那我也無需承受它帶來的負面情緒。
那會讓我錯失很多美好的事情,也會讓我逐漸喪失捕捉美好事物的能力。
媽媽說沈姨的事情交給她,讓我不用管,如果程蓄再找我,就直接打電話給我爸,讓他找點打手。
往死裏打。
-9-
我和裴行川的聯繫逐漸增多。
關係也逐漸回溫,有種回到了小時候天天黏在一塊的那段時間。
有那麼一段時間,我跟他接觸比程蓄多。
還是後來程蓄跟我大吵一架,說我偏心裴行川,我才反應過來似乎真的忽略了他好長時間。
之後就有意識的想把兩碗水端平。
但他們兩個從小就互看不順眼,屬於是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我只能是一段時間跟裴行川玩,一段時間跟程蓄玩,還有一段時間跟其他朋友玩。
總之,年紀輕輕就體驗到了如何把好幾碗水端平的無力感。
天氣逐漸轉冷,沒課的時候我就回家待着打遊戲。
剛打完一場遊戲,裴行川問我在不在家。
我說在家,他問能不能來我家待一會兒,沒帶鑰匙進不去家裏,得等他爸讓人送過來。
裴行川踏入我房間的時候,有些拘謹,好像從來沒進來過一樣。
我笑着說道:「你不是來過嗎,這麼陌生幹什麼。」
他比劃着說,是小時候來過。
稍微大點之後,好像就沒有來過了。
裴行川給我發消息:【我記得小時候,我經常在窗戶那看程蓄翻陽臺進你房間。】
他房間的窗戶正對着我的陽臺,而程蓄房間的陽臺跟我靠得非常近,他小時候來我房間基本不走正門,直接雙手一撐就過來了。
看着裴行川給我發的消息,不知怎得,我腦海中浮現一個畫面——一個小孩面無表情的站在窗戶前,無數次看着另一個小孩扭動着身軀,爬入我的房間。
莫名有點戳中我笑點。
我問他,「那你怎麼不爬,不敢嗎。」
裴行川緩慢地搖搖頭,打字道:【我沒有被邀請。】
我沒忍住躺在沙發上大笑。
好一本正經的回覆,配上他認真解釋的表情,我真的很難憋住不笑。
裴行川有些不大懂爲什麼這個回覆戳中了我的笑點,但看着我的笑容,他自己也彎起了眉眼。
…
我跟他說了會兒話,又開始故態復萌要打遊戲。
裴行川湊過來,跟我比劃着,說想跟我一塊打。
我有些震驚,因爲他長了一張看起來不會打遊戲的臉。
但隨後又想到對方可能是個青銅,看着他打開遊戲頁面,我都開始想該怎麼教他玩遊戲了。
結果上了號才發現,是個王者。
但他不玩其他位置,就玩輔助。
玩個瑤,就只掛我一個人頭上。
幸好他保人能力不錯,我操作也不錯,合體連勝了好幾局。
不然我們倆能因爲連體嬰被罵死。
「完了完了,我得死了,裴行川救命!」
殺了對面四個人,我只剩下一滴血,但轉身又碰上了對面第五個人,對方滿血,發了瘋的來追我。
我的技能都在剛纔用完了,自己都覺得必死無疑了。
裴行川卻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我身邊,給我加了血、套了盾,成功從對方手下救下我。
「哇,裴行川,愛死你啦!」
絲血逃生比死亡更讓我心跳加速。
吊橋效應讓我差點就愛上他了。
我頭頂瑤妹,殺氣騰騰的回頭把第五個人頭收割了,在對方團滅的時候,順利拿下勝利。
連勝第十把了,看着庫庫往上加的星星,我激動地抱着裴行川歡呼。
半晌才感受到不對勁,抬頭一看白色的裴行川變紅色的了,整個人像是在沸水裏滾了一遭。
「裴行川,你怎麼熟了?!」
他也太容易害羞了。
裴行川不敢與我對視,但我偏要看他,湊過去掰正他的臉,將他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看一遍,他生得真好看。
他難掩羞恥的與我對視,好像我的視線略過他,不是簡單的略過,而是把他每個地方都吻了一遍。
我後知後覺才恍然感覺到氣氛的曖昧,在這氣氛的引誘下,我視線落在了他的脣瓣上。
我與程蓄在一起的時候,似乎並未對他的任何地方產生情慾。
我沒有想要跟他接吻的慾望,而程蓄心裏裝着別人,也不會想到這去,所以我還沒感受到過接吻的快感。
其實仔細想想,程蓄的脣形也好看,但我從來沒有注意到過,也沒有升起想要嚐嚐的慾望。
但此時我看裴行川。
我卻看得蠢蠢欲動,是因爲他坦白了對我的暗戀,讓我不能將他當作是普通朋友嗎。
還是因爲,我也對他有點喜歡了?
我思緒還沒琢磨明白,身子卻在一點點向他靠近,靠近那個想要品嚐的果實。
但裴行川躲開了。
我不滿的抓着他的衣領,此刻我悍得像是土匪,而他像是柔弱得像是我搶回寨子的小娘子。
「你不想跟我接吻嗎,爲什麼?」
裴行川眼眸中流露出幾分委屈,比劃着說:「我沒有被邀請。」
邀請什麼?
「成爲你男朋友。」
我恍然地鬆開抓着他衣領的手,有些尷尬的替他撫平。
好像是這樣,我跟他雖然關係好了,但是好朋友是不能接吻的,男女朋友纔行。
但我鬆開了手,裴行川眼眸中的委屈卻更甚了,他咬脣,鮮紅的脣瓣被咬得泛白。
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頰,將他的脣瓣從他的牙齒下解救出來。
裴行川跟我打着手語,「你剛剛說,愛死我了。」
「不是告白嗎。」
我實誠地回道:「打遊戲上頭了。」
裴行川不說話了,眼中的亮色都暗淡了許多,但他還是強顏歡笑的跟我示意繼續打遊戲。
我撿起手機,坐正了,跟他開了下一局。
但他狀態好像不是很好,幾次沒保下人,被隊友罵了。
我看他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又像是落入陷阱的兔子,都拉着耳朵,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能掉出眼淚來。
我幫他把人都罵回去了,還帶他躺贏,但他的心情好像並沒有好些。
我這個人憋不住話,忍了幾秒,還是開口問道:「你心情不好嗎。」
裴行川斜睨了我一眼,抿脣一言不發。不過他也發不出來。
手語也不打,字也不打。
好像在使小性子。
「是因爲我說打遊戲上頭了?」
「還是因爲我說愛死你了給你造成了誤會?」
「又或者,是你想成爲我男朋友,但我沒有給你答案?」
「還是,你也想跟我接吻?」
我一句話一句話將裴行川從偏頭不願意看我,到緩緩轉過身子面向我。
像是在用貓糧一點點將躲在深處漂亮的流浪貓引誘出來。
然後實施逮捕。
裴行川說,都是。
我沒忍住揉揉他的腦袋,他眉頭有一瞬間的聚攏,然後又舒展開,眉眼彎彎,緩緩將頭靠過來。
真的像只矜貴的貓,不愛搭理任何人,獨獨愛靠近我。
我再仔細看了一遍他的眉眼和五官。
他眼眸像是纏着情絲,勾得我心下有些躁動,剛纔還正好溫暖我的暖氣,此刻卻讓我的身子升溫、發熱。
我還是沒忍住誘惑,貼在了他的脣瓣上。
早些時候聽朋友說,跟會接吻的人接吻,會讓你感覺很舒服,有種被吻化成了一灘水的感覺,靈魂都會跟着顫慄。
我從前不懂,當然,現在也不懂。
我沒接過吻,裴行川好像也沒有,兩人脣貼脣親了半天,纔敢期期艾艾的往裏伸。
像是互相在對方身上探索學習。
我比裴行川率先掌握技巧,反客爲主,將他按在沙發上親。
裴行川抓着沙發靠背的手陡然收緊,白皙的手掌上青筋暴起,另一隻手護在我腰上。
哪怕他一副承受不住喘不上氣的樣子,也依舊任由我在他身上胡作非爲。
他即便承受不住,也喊不住話來,只會加重喘息的聲音。
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朋友說對了,會接吻的人接吻真的很爽。
裴行川在沙發上緩了半天才緩過勁來。
-10-
剛下課,裴行川說讓我等等,他來教學樓接我,外面下雪了。
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邊打排位邊等他。
剛打到關鍵時候,頭頂降下一片陰影。
我以爲是裴行川來了,開口道:「等我一會兒,我打完這把。」
「小魚。」
我一聽這聲音不對啊,抽空抬頭看了一眼,就看到面色有些頹廢的程蓄站在我面前。
我低頭看我的遊戲,心下一咯噔。
不會又要輸了吧。
程蓄抿脣,「你跟裴行川在一起了嗎。」
我抽空嗯了一聲,飛快道:「我現在沒空搭理你,你滾遠點。」
這局隊友匹配非常正確,絕對不能輸!
程蓄卻沒有聽我的話,不依不饒的站在我座位前,「你跟裴行川在一起了是嗎,我們才分手多久,你就跟他在一起。」
我絲血逃生,回泉水的時候罵了他一句,「你有病嗎,分手三個月了我憑什麼不能跟別人在一起,難不成分手了我還得給你守寡嗎?」
「滾遠點,我打排位!」
程蓄依舊站在我面前,「我、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可能有點晚țü⁸了,跟你分手了之後,我花了些時間看清自己的內心,我不喜歡欣欣,我沒有跟她在一起,我對她不是那種感情。」
他面色有些茫然,在跟寧知雨分手之後,程欣圓確實有表現出想跟他在一起的意思。
但不知道爲什麼,程蓄退縮了。
甚至跟她在一塊,想的都是寧知雨。
他將自己關在家中思考,自己對兩個人的感情究竟是什麼,他明明是喜歡程欣圓的,他對寧知雨,分明沒有感覺……
可是真的沒有感覺嗎。
沒有了外界的干擾,程蓄回憶到了從前的種種,或許不是沒有感覺,而是從小就喜歡,這樣的情緒在他心底存太久了,久到他自己都習以爲常、不當回事了。
認爲只是普通的感情,可他細問自己,會接受其他女生這樣靠近自己嗎,第一時間出事會想到誰,寧知雨帶給他的安全感,他能從別人身上獲取嗎。
答案是不能。
那天陰差陽錯的告白,他的心臟跳得很快,他只以爲那是欺騙友人的心虛。
在一起後的兩個月,好像是他過去十幾年來,過得最輕鬆最快樂的日子,身份的轉變,讓他不再是寧知雨衆多朋友中的一個,而是最特殊的那個男朋友。
有好幾瞬間,他想永遠跟她走下去。
但程欣圓找來了,她哭得很可憐,說夢到了曾經被校園霸凌的日子。
-11-
程蓄在我面前絮絮叨叨的,我滿腦子都是開團開團。
「我對欣欣的根本不是喜歡,是愧疚。」
這波龍不能再讓了。
我點了個發起進攻。
「當初我在學校揭露她媽媽做小三的事情,導致她被校園霸凌了三年了,我不知道,直到看到她滿身是傷地回家,才知道我無意間說的話,對她造成了那麼大的傷害。」
「我對她很愧疚。」
輔助給治療,奶一口啊救命。
行,孩子死了你來奶了。
但凡有裴行川半點眼力見呢。
程蓄扯了扯嘴角,繼續說道:「我這段時間,像個窩囊廢一樣窩在房間裏,前幾天,我很想見見你,就翻過了陽臺去找你,但我看到了……」
他聲音沙啞,「我看到你跟裴行川在接吻,所以你們在一起了是嗎。」
即便是死了,我也緊張得觀察着場面上的局勢,等我復活再團,團一波應該就能拿下了。
程蓄喊了我兩聲,我忙着召集隊友打團戰,隨意的應了下。
打到關鍵時候,手上的手機突然被人抽走了。
我抬頭看去,程序一臉陰沉地看着我,手上拿着我的手機。
我眼睜睜地看着我操作的瀾因爲站在原地不動,而瞬間被秒。
我紅溫了。
程蓄真是個排位掃把星。
我一把搶過手機,眼睜睜看着隊友開麥問候我爲什麼呆站着不打,團戰輸了,家沒了。
程蓄還在逼逼叨,「我從剛纔一直在跟你講話,你一直在打遊戲,遊戲就那麼重要嗎。」
「至少比你重要!」我打斷他的話,「既然你要扯,那我們就掰扯清楚。」
「你說你沒有認清自己對程欣圓的感情,不是喜歡而是愧疚,因爲你當初無意間說的話導致她被校園霸凌三年。」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爲了她,對我也造成了傷害。怎麼了,你彌補他人的方式就是傷害另外一個無辜的人,然後來彌補她嗎。」
「你有想過自己的做法對雙方都造成了傷害嗎,你沒有,因爲你自私,你只考慮你自己,你只在意自己的情緒有沒有得到發泄的途徑。」
「你是在針對程欣圓嗎Ţű₌,做小三的是她嗎,傷害沈姨的是她嗎,你不過是把她媽媽對你媽的所作所爲加註到了無法選擇的她身上。你媽媽走出陰影了嗎,她媽媽得到懲罰了嗎?沒有。」
「幾年之後,你爲了彌補當年對她犯下的錯誤,來傷害我,你傷害我她就能走出校園霸凌的陰影嗎,我就該被你傷害嗎。這樣的做法除了讓你虧欠的人多一個之外,你彌補了誰?」
「你這十幾年你幹過一件人事嗎,你心疼沈姨,但你有關心過她哪怕一點嗎,你知道她現在喫什麼藥要接受什麼治療,在哪個地方旅遊嗎。
「你不知道,你還喜歡上了她最無法接受的人,爲了她傷害她最好朋友的女兒,你讓她這麼敏感的人知道之後怎麼面對我和我媽?」
「程蓄,這幾年你除了讓虧欠的人越來越多之外,你還幹了什麼?」
程蓄一句話都說不出,因爲我說的都是事實。他無法反駁。
只是喃喃道:「那爲什麼偏偏是裴行川,你是因爲,因爲程欣圓喜歡他……」
「不是。」我說道:「我不會將無辜的人牽扯到我自己的事情裏。」
「我不知道程欣圓在這件事情裏摻和了多少,但當初選擇跟我表白的是你,做出追求行爲的也是你,欺騙我隱瞞我的還是你。
「如果不是你我跟她不會有任何瓜葛,我沒必要因爲她做出什麼選擇。」
我媽很小的時候跟我說,長大之後很多事情會變得複雜起來。
像是小時候學數學就是一加一,但初高中後學數學,就是各種亂七八糟的公式符號堆疊在一道題裏。
而且數學題有滿分答案,但你遇到的事情往往沒有最完美的解決辦法。
如果你不知道怎麼解,就只找創造問題的那個人。
-12-
我推開程蓄,抓着手機大步往外走。
手機上還顯示着遊戲失敗的頁面。
一出門正好撞上了從樓梯走上來的裴行川,他看我臉帶怒氣,快步上前牽住我的手。
下一秒就看到程蓄從教室中走出。
我不想跟程蓄過多糾纏,馬上就上課了,學生們就要抵達教學樓了。
大學生最是八卦,我可不想因爲什麼兩男一女的話題登上表白牆。
我拉着裴行川快步往樓下走。
他撐着傘爲我遮蔽風雪,我跟他吐槽程蓄,還把排位輸了的頁面給他看。
裴行川撐着傘沒法給我打手語,一路都在安靜的聽我講,偶爾點頭搖頭。
程蓄站在教學樓裏,就那麼看着那對身影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他眼中閃過一絲茫然,如果沒有分手,如果他能像裴行川那樣,一開始就認清自己的內心,是不是此刻撐傘的就是他了。
-13-
我帶裴行川回了家。
勢必要把丟失的星星贏回來。
接下去幾天接連下雪,我直接找了個理由請了週三的課,自己給自己放了個小長假。
裴行川剛放下雨傘,騰出手,就開始給我比劃手語。
他表情嚴肅,我以爲他要跟我說什麼大事,比如程蓄精神不正常,下次別跟他在一塊;再比如以後我保護你,絕對不讓他再來打擾你……
小說裏,女主角受到前男友騷擾,男主角都會挺身而出、英雄救美。
雖然我不需要,因爲我好像比裴行川還能打。
但如果裴行川要這麼說,那我也能接受,當情侶間肉麻的小情趣吧。
結果他一臉嚴肅、一本正經的比劃着,跟我告狀。
「程蓄他瞪我。」
「他看我的眼神非常兇狠。」
「好像要上來打我一樣。」
「我以前看到過他那個眼神,就是小時候他衝上來打我的那次。」
我依稀想起來了,小時候程蓄好像跟裴行川鬧了什麼矛盾,衝上去要打他。
裴行川雖然看着弱小,但下手真的狠。
兩人都沒討到什麼好處,最後還是我上去拉開他們,把打瘋了的程蓄踹飛了纔算是結束。
裴行川比劃着道:「他好像從小就有暴力傾向,不會來打我吧,我害怕。」
我:「……」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他的毛衣,摸了把他的腹肌。
拆穿道:「這體格,你害怕什麼?」
裴行川一點也沒有被拆穿的心虛,反而有些受傷的看着我,好像揭穿他演戲的我不應該這麼做。
他繼續比劃:「你不保護我嗎。」
我笑嘻嘻的抱抱他,「保護保護,以後你天天粘着我啊,我不給他欺負你的機會。」
裴行川滿意了,嘴角勾着笑,用自己的臉頰蹭蹭我的臉,很黏糊。
我好奇地問道:「你怎麼不說以後你來保護我,不讓他再來打擾我之類的話?」
裴行川笑盈盈的望着我,像是在說你不是知道嗎。
我不喜歡被保護。
甚至有時候,我會更喜歡保護別人。
根本沒有人懂被人依靠的感覺有多讓人熱血沸騰。
這也是年幼的裴行川入我眼的原因。
裴行川剛來的時候,就像是一個渾身傷痕累累、卻依舊呲牙咧嘴用壞脾氣的外殼保護自己的貓貓。
那時候我聽媽媽說,裴行川跟他媽媽出去玩的時候,遇到了車禍。
他媽媽用身子護着他,救護車來晚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流失生命。
負罪感讓他無法再開口說話,甚至一度抑鬱。
他不想死,只是覺得命不屬於他,他沒有資格決定自己的生死。
很多大人其實不會跟小孩說這些,覺得孩子不懂生死、沒有情緒。
但我媽媽從來不這麼認爲,她會跟我說很多事情,然後將選擇權交給我,在我年紀範圍內的後果,我自己承擔。
起初貓貓確實抓傷了我好幾次,但我知道不是出於他本意,不小心抓傷我之後,更愧疚的是他,更無法接受的也是他。
他會更加瘋狂地趕我走,像是生怕我因爲他再受到什麼傷害。
我用懷柔政策試了幾次後,就開始改策略了。
強硬的把他抓過來,抱在懷裏,強硬的順毛安撫。
幾次下來,他自己就會靠過來了。
我懷疑裴行川也應該知道我喜歡什麼,所以頻頻跟我示弱。
-14-
「咳咳。」
我和裴行川在玄關處膩歪了一下,客廳傳來咳嗽聲。
嚇得我立馬推開他。
裴行川靠在門上,安安靜靜的看着我,什麼都沒說,但我總有種如果不是有人,他下一秒就要哭了的感覺。
我無聲的拉着他的手揉了揉,哄了哄他。
然後探出腦袋往客廳沙發看。
我爸、我媽、沈姨,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
我爸頻繁的喝着水,掀着眼皮瞥我,那眼神像是想去廚房拿把刀。
我媽咳了兩聲,「都把人帶回來了,還遮遮掩掩的幹什麼,大大方方的出來。」
裴行川大大方方地從我身後出來,乖巧地跟我爸媽點頭示意。
我跟沈姨抱了抱,向她問好。
沈姨摸摸我的腦袋,說給我帶了禮物,放在我房間,讓我待會去看看喜不喜歡。
她說着說着,掉下了眼淚,說對不起我。
讓我傷心了。
我剛想開口,媽媽示意我不要說話,支開了爸爸和裴行川。
留沈姨抱着我大哭,愧疚感幾乎要將她瘦弱的身軀淹沒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她如果不是抓着我,真的會被自己洶湧的淚水,衝向永遠無法逃脫的深淵。
她哭了好久才緩過勁來,像是將自己所有的淚水都流乾了。
媽媽說會哭纔好。
人不會哭,那纔是真的廢了。
沈姨說:「這次回來就想跟小蓄說說話,之後我準備回美國治療,我總要拉自己一把……」
回到房間,我找到了沈姨給我的禮物。
是她名下所有的資產。
媽媽讓我收下,如果我不收下,她不會安心的。
沈姨在找程蓄聊了一天後,就坐上了前往美國的飛機,拒絕了媽媽的陪伴。
她瘦小的身子迎着狂風向前。
她在自救。
-15-
除夕這天,我收到了一通陌生號碼。
接聽的時候,外面正好響起了爆竹聲。
蓋過了通話內容。
「小魚,對不起,打擾你了吧,我就是現在找不到其他人說心裏話了……
「媽媽找了我一次,她沒有罵我,或者說,她已經沒有力氣罵我了,她比我記Ṱūⁿ憶中的樣子還消瘦了很多,她……給了我錢,說對不起我。」
「沒能爭奪到我的撫養權,將我丟在程家,小小年紀活得那麼辛苦,我很想說我沒有怪她,但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可能我也確實怪過她,ṭŭ̀₄也同樣揹負着與她一樣的愧疚……曾經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媽媽的鐐銬,重得她抬不起腳往前走,拖着她沉在過去不美好的回憶裏。」
「你說得對,我揹負愧疚,但卻只知道逃避。我迫切的想要逃避這些壓在我身上,讓我喘不上氣的情緒,所以逃避見她,努力讓自己接受父親和他新的家庭,好像麻痹了自己,就會顯得自己沒那麼可憐……」
「對不起。」
爆竹聲停下,通話也結束了。
媽媽喊我去跟沈姨視頻通話,我沒有再管一通陌生號碼的來電。
備註貓貓表情包的人給我發來一條消息:【能邀請我去你家嗎,一個人好孤獨,我爸只知道工作,完全不管我,除夕夜也不回來。】
[貓貓頭]:【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不想這麼孤獨的過去。】
……
[小魚]:【當然可以。】
小魚表情包發來一條消息。
裴行川穿戴整齊坐在書桌前,就等着寧知雨的回覆。
抓過書桌上的禮物盒,馬不停蹄的開門走出去。
裴父從廚房探出頭,滿臉疑惑的看着玄關處換鞋的人,「去哪啊,還回來喫飯不。」
裴行川搖頭。
裴父罵罵咧咧地脫掉圍裙,「老子還推了晚上的工作特意回來陪你,呸,小沒良心的。」
裴行川對着裴父打手語:「不需要,我有女朋友。」
裴父:「……」
不是老婆生的早就打死了。
-16-
裴行川來的時候,給我帶了禮物。
我打開看,是一條圍巾。
我摸着圍巾上排列整齊又細密的紋路,不確定地問道:「你自己織的?」
裴行川點頭,頗有種跟我邀寵的感覺。
我有些不可思議,「這圍巾上面的圖案和花紋,都是你一針一線縫上去的?」
我天生手殘,這種精細的活一向做不來。
裴行川點頭,還比劃着說不難。
我趕緊把圍巾塞到他手上,「快給我圍上。」
裴行川臉紅着給我圍上圍巾,張了張嘴,半晌道:「小魚。」
「嗯?」
我下意識應了聲。
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剛纔是誰發出的聲音?
裴行川?
我驚訝的抬頭,裴行川含笑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愛、你。」
「你會說話了?你再說一遍,快快快,再跟我說一遍,我要發給裴叔叔。」
裴父聽到多年未開口的兒子再度發出聲音,驚得連碗筷都掉在了地上。
他激動的捂着嘴,流下了感動的淚水,「孩子開口第一句,居然不是叫爸爸,喫裏爬外的白眼狼。」
裴行川:「……」
裴父試探道:「叫聲爸爸。」
裴行川:「…………」
-17-
程家就在隔壁,發生點什麼,我們都能很快知道。
程蓄的父親又出軌了,小三抱着孩子上門,程欣圓母親歇斯底里的鬧着。
看着這畫面,有種歷史重演的感覺。
真是風水輪流轉。
程父一看小三抱來的是兒子,不管不顧地要跟程欣圓母親離婚,娶她進門。
但程欣圓母親也不是好惹的,死要從程父身上啃下一塊肉來。
雙方鬧得不可開交,最ƭůₙ後還是程父給了程欣圓母親一筆不少的錢,畢竟他是真的迫切想把小兒子接回去。
程蓄跟他父子不和,他怕把家產留給他,晚年不好過。
程欣圓母親沒有帶走小女兒,只帶走了程欣圓。
畢竟程欣圓跟程父沒有血緣關係。
程欣圓母親拿着一大筆錢,要潤去國外,但程父也不是真的冤大頭,設局將她手上的錢全騙了個精光。
竹籃打水一場空。
程蓄全程冷眼旁觀,等到程父跟小三結了婚, 帶回了兒子, 才漫不經心的拿出親子鑑定,和他早就沒有生育功能的體檢報告單。
不然程欣圓母親比誰都想生三胎,生個兒子, 穩固自己的地位。
但程父生不了。
他這輩子就只有一個視他如仇人的兒子。
餘生,他們都得互相折磨着走。
程父當場被氣得進了醫院, 醒來發現中風了,話都說不明白。
……
程蓄跳樓了,死了但又沒完全死。
成了植物人,躺在牀上。
什麼時候醒不知道。
我媽知道消息氣得又罵了一通,可是身爲局外人, 她也不好評價什麼。
只是在苦惱怎麼跟好友開口說。
這事情無疑會增加沈姨心底的負擔,而且她還在治療期間,什麼事情都不好說。
媽媽讓我不要管這事,跟我沒關係,讓我安心談戀愛去吧。
…
從教學樓出來, 看到裴行川蹲在路邊, 拿着手上的小魚乾,引誘一隻流浪貓出來。
是隻很漂亮的流浪貓, 經常上學校表白牆, 學生都知道它。
我走到裴行川邊上,「你是要把它騙回家嗎。」
我們快畢業了,網上也經常刷到畢業生抓一隻學校的貓貓回去的視頻。
我看裴行川這樣, 以爲他也想抓只回去。
裴行川聞言,搖搖頭,將手上的小魚乾扔遠了。
小貓見那邊沒人,還有小魚乾,也不再警惕,快快樂樂的跑出來叼着小魚乾重新躲進了草叢。
裴行川道:「不許,養其他貓。」
他會說話了,但大多數時候都不怎麼開口。
聽到他這話, 我挑挑眉, 「你看到我給你的備註了?」
一隻貓貓頭的表情包。
小時候就覺得裴行川像只貓,矜貴又傲嬌。
裴行川嗯了一聲, 微微昂着頭。
他看過我給他的備註, 非常特別, 他是我朋友圈裏, 唯一一個表情包備註,還是置頂。
獨一份的。
裴行川得意死了。
我說我也要看他給我的備註, 一隻魚的表情包。
「是不是早知道我給你的備註了,學我的吧。」
他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回家的路上, 我吵吵鬧鬧的,他牽着我的手,安靜的幫我拎着書包、看着路。
眉眼帶着笑意。
好像怎麼都聽不煩我說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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