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師少女22人偶村新娘

我給朋友當伴娘,收到的伴娘紅包裏面卻是冥幣。
朋友跟男方吵架,新郎氣勢洶洶,帶人把我們堵在房裏,還威脅晚上鬧伴娘的時候,要給我好看。
可他不知道,紅包封紙錢,百鬼來開宴。
晚上方圓幾十裏的鬼都來賀喜了。
而我,是唯一的地師傳人。

-1-
我大學室友江燕的堂姐要結婚了。
江燕請我當伴娘,她說,她們村子裏的風俗比較特別,伴娘必須請不認識的人,而且最少要找七個。
「七個?一般辦喜事,不都講究雙數嗎,怎麼要七個?」
「我也不知道,一直是這樣的,喬墨雨,求你了,算上我們寢室三個,我還缺一個人,你能不能再另外幫我找幾個朋友啊?」
「先別算我,我不是很想去啊。」
伴娘哪裏是這麼好當的,起得比狗早,還要穿高跟鞋、裙子站半天,有這工夫我不如在家睡覺。
江燕:「去啊,我家在芒村,現在菌子都熟了,你不是很愛看ŧû⁶採菌子的視頻嗎?」
「我可以帶你去摘菌子,而且我們的婚宴會連擺三天,喫三天席,席上就有各種各樣的菌子。」
喫席?很多菌子?
呵呵,我是那種貪喫的人嗎?呲溜——
第二天中午,我和花語靈準時出現在芒村村口。
江燕的堂姐夫已經安排好人來接我們了。
兩個伴郎看見我們,眼睛一亮,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噓!」
「美女,你們是江萍請來的伴娘吧?」
「長得真不錯啊!」
兩人搓着手對視一眼,忽然猥瑣地齊聲大笑。
我驚訝地看着他們。
「一大早就喫菌Ťú₆子了,這麼癲?」
「美女喜歡喫菌子?放心,下午辦完婚禮,我帶你們去山上摘啊。」
兩人領着我們往村子裏走,這村子離緬甸不遠,幾乎靠近國境線了,地方偏僻,路卻修得很寬敞。家家戶戶門口,還擺着一個人偶。
不止門口,路邊的大樹下、草地上、院牆根,到處都是人偶。
這些人偶是用布料縫製的,裏面應該填了棉花,做得跟真人差不多大小,穿着款式不同的衣服,戴着帽子,有些還戴了口罩和眼鏡,乍一看,陰間得很。
其中一個伴郎自豪地跟我們介紹。
「沒見過這麼多人偶吧?我們村就叫人偶村。」
「說是以前有個風水大師給村子裏算過,村裏人口不能少於九百九十九個,不然接不住後頭那座青龍山的龍氣。」
「以前人口倒是一直挺多,後來特殊年代嘛,餓死不少,村裏老人就用稻草或者扎紙人,頂替死去的人。」
「現在經濟好了,年輕人往外跑,留在村子裏的反而更少了,所以才需要做那麼多人偶。」

-2-
我停下腳步。
「接龍氣?風水裏哪有這個說法,九百九十九人,九爲極陽之數,聽起來倒像是鎮煞的,你們這以前該不會是亂葬崗吧?」
哪怕是普通的亂葬崗,上面有村子,村民們生活久了,凡人的陽氣和煙火氣一衝,下頭的煞氣自然也就散了,也不用這樣特意設置人數來鎮吧?
我擰着眉頭,踮起腳眺望遠山。
伴郎不高興地板起臉。
「什麼亂葬崗啊,你這人會不會說話!」
「就是,還風水沒有這個說法,你誰啊,你懂什麼風水?」
他們不知道,我是當代唯一的地師傳人。
地師,古代一開始泛指風水先生,後來就特指能觀星的風水大師。
俗語有云,一等地師觀星斗,二等風師尋水口,三等先生滿地走。現在行走世間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風水先生。能掌握觀星望氣之術的,古代都在欽天監任職,效命於帝王家。
我喬家祖上便是欽天監監正,也是世傳的風門門主。
前幾天剛下過雨,山間起了一場大霧,層層疊疊的山峯都籠在一層白霧中,跟天上的薄雲連在一處,看不清巒頭走勢。
我看了幾眼,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江燕興奮地從院門後衝出來。
「喬墨雨,你們到了!」
「快,快去換衣服,半個小時後就要開始迎親啦!」
芒村的嫁娶風俗,也特別古怪,其他地方接親,都是一大早,趕在太陽昇起之前。這是因爲男爲陽,女爲陰,陽往陰來,以順應天時。如果不小心晚了,太陽已經出來,女方頭上也需要打一把遮陽傘。
芒村倒好,趕在大中午日頭最盛的時候迎親。入鄉隨俗,我心中雖然感覺怪異,也不好說什麼。

-3-
新娘子江萍穿着一身紅色的秀禾服,坐在喜牀上,我們很快就換好衣服,在江燕的指揮下,開始藏鞋子。
這也是迎親流程之一,伴郎團進屋後,要找到藏起來的鞋子,才能把新娘接走。
還沒藏好,房門已經被「咚咚」撞響,一屋子的女生尖叫連連。
我室友樓倩倩更是慌亂地在屋子裏亂跑,沒頭蒼蠅一樣。
「啊,怎麼來得這麼快,藏哪,藏哪啊?」
江燕淡定指揮。
「不要急,他們又進不來,先攔門呀,讓他們給紅包。」
伴娘團裏另外有兩個女生,以前做過好幾次伴娘的,站在門後熟練地向新郎提各種問題,回答不滿意,就讓他給紅包。
「我們這裏七個伴娘,先拿七個紅包進來。」
幾個薄薄的紅包順着門縫塞進來,樓倩倩第一次當伴娘,特別興奮,直接打開紅包,把裏面的錢抽出來。
「讓我來看看有多少,哇,一萬塊?」
樓倩倩盯着手裏薄薄的一張紅色紙幣,滿臉迷茫。
「你也揹着我偷喫菌子了,人民幣有一萬的嗎?」
我把樓倩倩手裏的紙幣抽過來看,只一眼,臉色就瞬間黑下來。
紙幣最上方,明晃晃的幾個大字:「天地神仙銀行。」
我轉頭問江燕。
「這也是你們村的風俗嗎?」
江燕臉色比我還難看,氣得直跺腳。
「當然不是了,誰家婚禮上塞紙錢啊,搞這種東西,真晦氣!」
「怎麼了?」
江萍坐在喜牀上,聽到我們這邊的動靜,神色尷尬,勉強扯了下嘴角。
「我老公做事情一直毛毛糙糙的,我們這邊,結婚前一晚要燒紙錢給祖宗慶喜,他是不是昨天封紅包的時候,不小心塞錯啦?」
婚禮前一晚,男方事情多,手忙腳亂的,這麼一想倒挺有可能的。

-4-
大家都接受了這個解釋,我也嘆口氣,把所有的紅包都打開,抽出裏面的紙錢。
「紅包封紙錢,百鬼來開宴。」
「你們都記好了,這種錯誤絕對不能犯,邀請百鬼來喫喜酒,這是要弄出人命的!」
「現在還來得及,我念個咒,再把紙錢原路退回就沒事了,但以後真的要注意,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
我把七張紙錢鋪在地上,從包裏掏出一張黃符,兩手一抖,黃符無風自燃。
「一語返魂咒,徑通三界路,還將上天炁,歸於九幽門。」
黃符燃燒成灰燼,我用指尖沾着符灰,在每一張紙錢上,都寫了個「回」字,然後原樣包回紅封裏面。
幾個伴娘很詫異,表情古怪地看我做這些事。
「她在幹嗎?好搞笑。」
「對啊,神神鬼鬼的怎麼。」
江萍也忙從喜牀上下來,滿臉不悅,想阻止我。
「喬墨雨,你說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鬼啊魂的,更不吉利吧。」
江燕立刻拉住她的手臂。
「姐,你聽喬墨雨的,她是地師,很厲害的!」
樓倩倩也對着另外兩個伴娘翻白眼。
「對啊,你們懂啥,喬墨雨在抓鬼的時候,你們在哪都不知道呢!」
寢室的人都跟着我見過世面,知道這些事情的嚴肅性。我們在人數上佔到優勢,其他人心裏雖然不信,也不好再說啥。
江燕把紅包從門縫裏塞回去,好意提醒。
「姐夫,你仔細看看,這些紅包是不是搞錯啦!」

-5-
很快,門口傳來幾聲嗤笑。
「我早說了,一羣撈女!」
「姐幾個是不是嫌少啊,到這發財來了?」
江萍聽到伴郎這麼說,火氣立刻就上來了。
「不是嫌數額少,是裏面的東西不對。江青松,你做事情能不能認真點啊?總這麼粗心,你自己看看你往裏面裝的啥!」
江青松:「東西不對,怎麼,我該往裏面裝金鐲子唄?」
「江萍你也是腦子有病,這些錢給了都白給,你是跟我過日子的,你把我當冤大頭宰給她們看啊?裝什麼蔥呢!」
兩個人隔着房門吵起來,江萍又是丟臉又是憤怒,眼眶都紅了。
花語靈聽不下去,不耐煩地敲了下房門。
「門縫裏進來的紅包,最多一兩百,我來的機票就花了三千,誰圖你這點錢啊?」
「你仔細看清楚,紅包裏裝的是冥幣,這東西收了要出事的,你拿回去。」
門外安靜幾秒,有一個公鴨嗓的男聲響起。
「果然是撈女,你還瞧不上一兩百?別人家攔門紅包哪個不是十塊二十塊?你他媽一兩百,你一個小時值那麼多嗎?哥,我沒說錯吧,一試就試出來了。」
江青松壓着火氣。
「江萍,你這些伴娘都哪裏找來的?一個個穿得就不對勁,在大城市撈男人撈慣了吧?」
「你把門打開,今天的事我先不追究你。」
江燕氣得用力踢了一腳房門。
「江青松,你怎麼說話的,那都是我同學!人家正經的大學生,穿個吊帶怎麼了?」
「剛纔你們看樓倩倩的眼神就不對勁,眼珠子貼她身上一樣,怎麼的,當我面就要造人黃謠?」

-6-
樓倩倩是個富二代,打扮向來很誇張,芒村這邊天氣炎熱,她穿了寬鬆的吊帶裙,因爲身材太好,剛進江萍家,就有好幾個男人盯着她胸口看。
江青松冷笑。
「大學生?大學生背名牌包啊?你看她手上、脖子上戴的,裝啥呢,大學裏被男人包養的多了,江燕你也別裝,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一下可炸鍋了,樓倩倩脾氣火爆,氣得用力拉開房門。
「誰他媽說我被包養?」
那些伴郎,趁勢一窩蜂地湧進來,七手八腳,去拖江萍。
我攔住江青松,伸手指着地上被踩扁的紅包,厲聲道:「把那些紅包收回去!」
江青松:「哈!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撈錢?收回去再給你封個新的唄?」
其中一個高個伴郎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實話告訴你啊,這裏所有的紅包,都是專門給你們這些撈女準備的!」
「還想賺錢,做夢去吧!」
伴郎從懷裏抽出一大沓紅包砸我臉上。
紅包的封口沒封好,幾張紙幣飄出來,上面「天地神仙銀行」幾個大字格外顯眼。
我眼前一黑,他媽的,這麼多紅包,全都裝滿了紙錢,這是要召來多少鬼啊!
趁我愣神的時候,江青松把江萍攔腰扛起,就往外衝。
幾個伴郎怪叫道:「哎,還沒找鞋子呢!」
說着,其中一人伸手,往樓倩倩胸前抓去。
手還沒碰到樓倩倩身上,不知道哪裏掉下來一隻巴掌那麼大的蜘蛛,正好落在伴郎的手臂上。
「臥槽!」
伴郎慘叫一聲,嚇得立刻甩手,江青松罵道:「猴急什麼啊,晚上鬧洞房有你爽的。」
「先把新娘接走。」
江萍在他肩上大哭着掙扎。
「放開我,混蛋,我不嫁了!」

-7-
我們幾個當然不能眼看着江萍被搶走,一窩蜂地上去阻攔,還沒追出門口,卻被江萍的媽媽攔住了。
「哎喲,同學們,你們就別鬧了,青松那孩子就是這樣衝動的性格,阿姨先給你們道個歉。」
江燕氣呼呼的:「二嬸,他素質也太低了吧,又摳門嘴巴又髒,就這樣的人你還讓萍姐嫁?」
江萍媽無奈地嘆氣。
「有什麼辦法,萍萍已經,咳咳,已經有了。」
江萍的小姨也出來勸,說江青松他們不是無緣無故要搞針對的,這一切都是誤會。
起因是剛纔樓倩倩在外面打電話,唆使自己的朋友問男人要禮物,還說幾萬塊錢的東西太便宜對方,被那幾個伴郎聽到了。
大家心裏都很不忿,覺得樓倩倩也是個撈女,纔會這樣。
樓倩倩氣了個仰倒。
「什麼東西啊,我媽生日快到了,我讓她問我爸要禮物,撈什麼撈啊!」
「他們自己瞎腦補,就能這樣侮辱人?」
江萍媽賠着笑臉。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是他們的錯,只ŧŭⁱ是我親家是我們村的村長,都鬧起來,最後喫虧的還是我家。」
我們農村人辦個大事不容易,同學們受點委屈,幫幫我家萍萍,好不好?阿姨求求你們。」
江萍媽看着老實巴交的,話都說到這個分上,我們總不能再去把人搶回來,破壞人家的婚禮。
連脾氣最暴躁的樓倩倩都硬着頭皮忍了下來,配合婚禮流程。
沒想到,對方卻變本加厲。
Ťů⁶新郎新娘交換完戒指,按照原本的流程,就沒伴娘什麼事了,我也準備下臺,趕着回江萍家,佈置一個陽護陣。
晚上百鬼赴宴,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一村人死掉,江萍的親戚還是都不錯的,我得保護他們。
幾個伴郎卻在臺上攔住了我。
「哎,等等,不能走,婚禮還沒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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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握着話筒,視線在我們幾人身上貪婪地掃過,笑道:「這位伴娘這麼急着走,難道是跟哪個情郎約好了?」
伴郎們鬨堂大笑,那個矮個子公鴨嗓,更是鬼叫道。
「現在天都沒黑,你就這麼急啊?」
主持人:「伴娘可別急着走,我們還要留在臺上,玩幾個小遊戲呢。」
公鴨嗓伴郎:「當然,我瞭解你們的性格,這遊戲不白玩!」
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大疊紅包,用力甩了甩,在空氣中發出「啪啪」的脆響聲。
公鴨嗓挑眉:「怎麼樣,心動沒有,這個啪啪啪遊戲,可比你晚上那個啪啪啪好玩吧?」
伴郎們又是一陣曖昧的大笑。
我人都麻了,不用想,那些紅包裏裝的,還是冥幣。
喜棚搭在村口後面的空地上,頂上掛着紅色的綢緞,四周卻只簡單搭了幾根柱子,沒有遮篷布,能看見外面的景色。
幾乎是伴郎剛拿出那堆紅包,喜棚裏,平地颳起一陣陰風。
原本湛藍色的天空,瞬間變得陰沉沉的,遠處的黑雲堆疊成山,緩緩朝這邊移動,逐漸吞噬了整個藍天。
我心頭一涼。
不用等到晚上,只要午時一過,那些能量強的厲鬼,就會先出現了。
男女兩方的親朋好友整整齊齊的,這棚子也不用拆,過幾天正好原地喫席。
伴郎們完全沒注意到四周天氣的變幻,幾雙眼睛死死盯在伴娘身上。
伴郎 2 號:「巧了,我準備的這個遊戲,也叫啪啪啪。」

-9-
伴郎們搬了幾條椅子到臺上,然後拿出一堆五顏六色的氣球,讓綁在伴娘身後。
主持人:「請伴娘用手扶着椅子,背朝大家,伴郎頂胯把氣球擠爆,發出『啪』的一聲,誰先來示範一下?」
公鴨嗓色眯眯地盯着我,兩眼放光,還不自覺地舔了下嘴脣。
「喬墨雨,你這麼急,要不你來?」
「行啊,我也有個啪啪啪的遊戲想跟你玩。」
我轉了下手腕,大步朝他走去,公鴨嗓也激動得搓手,從旁邊拿起一個氣球。
「你先——」
「啪!」
還沒說完,臉上就捱了重重的一巴掌。
我掄起胳膊,把公鴨嗓抽得在原地轉了一個圈。
「啪!啪!啪!」
繼續幾巴掌,把他抽成一個陀螺。
邊抽邊罵:「好玩嗎?這麼愛玩,等會讓你祖宗出來陪你玩個夠!」
所有人都驚呆了。
伴郎 2 號先反應過來,大吼一聲撲向我。
「臭婊子,你敢打人!」
我直接一記窩心腳踹在他胸口,把他踢飛三米遠,然後走到一旁驚得目瞪口呆的主持人面前,搶過他手裏的話筒。
「大家聽我說,這幾個傻逼引來了一大羣惡鬼。」
「所有人立刻回家,把鍋灰抹在臉上,然後準備好一碗大米,手裏端着大米,藏到牀底下,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情,絕對不能出來。」
鍋底灰在Ṱŭ⁾中醫裏,又叫「百草霜」,能止血解毒,功效極多。但它最重要的效果,是能隔絕陽氣外散。
東北的少數民族,在特殊節日的時候,會有朝臉上「抹黑」的習俗,就是用它驅邪保平安。
再加上一碗大米,大米是五穀雜糧,又是八百土的象徵,八百在星宿裏,就是驅邪壓煞的吉星。
有這兩樣東西,除非八字特別倒黴,不然在牀底藏一晚,應該能順利躲過一劫。

-10-
我說完,整個棚裏一片安靜,衆人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驚訝又困惑,顯然沒人相信我的話。
江青松怒吼一聲,砸掉手裏的酒杯。
「大家不要相信她!」
說着一擼袖子,大步朝我走過來。
「媽的臭婊子,在大城市裏都被老男人玩爛了吧,到這還敢裝清高!」
幾個伴郎附和着開口,團團把我圍住。
「就是,玩不起啊?」
「還打人,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這婊子還以爲我們好欺負。」
「把這賤人的裙子扒了,讓她跪在地上給斌哥道歉。」
另外兩個伴娘已經嚇得哭出來,江萍也奮力往這邊擠。
「怎麼回事,喬墨雨,怎麼弄成這樣——」
江萍的親戚見勢不對,有幾個想過來勸,卻被江青松的家裏人攔在臺下。
「都是小姑娘,別這樣搞,給人嚇壞了。」
「什麼小姑娘,我看資格老得很,一張嘴巴鬼啊死的,破壞我們青松的婚禮,不給她點教訓,她以爲我們家裏人好欺負!」
江青松的堂哥攔在最前面,義憤填膺道:「就是,這羣伴娘,我早看她們不是什麼好東西,把她們衣服都扒掉,讓她們胡說八道!」
「對,用襪子堵她們的臭嘴!」
說着,還真有人脫下腳上的襪子,丟到臺上。
「青松,拿我的襪子給她擦嘴巴,去去晦氣。」
江萍急得都快哭了。
「江青松,住手,你們不許亂來!」
我被一羣男人圍在最中間,透過人羣的縫隙,淡定地朝花語靈擺手。
「花花,你跟江燕,先帶江家人都走,務必要按我的方法做。」

-11-
天空越來越黑,陰風陣陣,吹翻了桌上好幾個空碗和酒杯,地上「乒鈴乓啷」地響。
花語靈冷哼一聲。
「我最近心情不好你知道吧?」
我茫然:「咋了?」
花語靈:「這些人別讓鬼都咬死了,把新郎官留給我。」
說着朝江青松啐了一口。
「呸,什麼檔次,你就當新郎。」
「你——」
江青松又想動手打人,花語靈已經眼疾手快,扯着江燕的手臂,跳下臺,招呼那些親戚。
「打雷了,下雨了,快回家收衣服啊!」
花語靈半哄半勸,又招了一些蛇蟲鼠蟻出來,在地上亂竄,把看熱鬧的人趕跑了大半。
江家的親戚也被江燕拉走,一時間,大棚裏只剩下那些不懷好意留下的男人和我們幾個伴娘。
男人們顯然很期待接下來的場面,一個個情不自禁勾着嘴角,壓都壓不下去。
江青松揉着手腕,用手搓下巴,眼睛上下打量我。
「喬墨雨?」
「你應該慶幸,自己長得不錯,我會饒你一條命。」
我也上下打量他一圈,遺憾地嘆氣。
「那你可沒那麼幸運了,你這個顏值,我不能救你。」
江青松:「他媽的,你這婊子嘴是真硬!」
公鴨嗓:「就是啊,都什麼時候了還不忘記裝神弄鬼,還救我們,呵呵,鬼在哪呢,哪兒?」
我伸手指着臺下。
「就在你們身後啊。」
所有的伴郎都在臺上,臺下圍了幾十個男人,都是江青松的親朋好友,一個個注意力也全在臺上,仰着頭朝這邊看。
聽見我的話,衆人鬨笑。
江青松笑着朝後扭頭。
「玩這招兒?我看了,哎,在哪兒?」
他的笑意僵在臉上,兩隻眼睛猛地瞪到最大,眼球幾乎要脫出眼眶。

-12-
江青松像被釘子釘在原地,身體不停地打擺子,胸脯劇烈起伏,喘着粗氣。
公鴨嗓還在齜着牙,嘎嘎傻樂țṻⁿ,拍江青松的肩膀。
「松哥你演得還挺像啊。」
我誇他。
「你演傻子演得也挺像。」
樓倩倩:「他還用演,他本色演出。」
說着抱緊凌玲的胳膊,兩個人恨不得縮成一團。
「喬墨雨,你別跟他們廢話了,下面站着的那些,我真的好害怕。」
凌玲嗓音發顫:「我也是,我想尿尿。」
別說她們倆,連我都害怕了。
我沒料到,這村子附近,能有這麼多鬼。
臺下黑壓壓的一片,幾乎一眼望不到頭,而且現在纔剛過午時,陽氣還算烈,能出現的,都是厲鬼。
最靠近舞臺的那一排,伸着長舌頭的吊死鬼,穿着紅嫁衣的恨哭鬼,還有把頭抱在胸前玩的,腦袋從中間裂開、像一把剪刀形狀的。
千奇百怪,死狀都非常悽慘。
這麼多鬼,等會打起來,我還得護着伴娘團,這要燒多少符,我得花多少錢啊!
光是想一想,我的心就像被刀子剜掉一樣疼。
我臉色慘白,害怕地嚥了口口水,情不自禁往後退一步。
伴郎們哈哈大笑。
「現在知道怕了,晚了!」
公鴨嗓:「老子數到三,你自己脫掉衣服跪在我面前——」
還沒說完,旁邊的江青松兩腿一軟,倒在他身上,嗓音帶着哭腔:「鬼……鬼啊!」

-13-
公鴨嗓:「松哥,別演了,我等不及了。」
江青松跳起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演你媽!鬼啊,快跑啊!」
這一巴掌把公鴨嗓的臉扇得歪過去,正好看清了臺下烏泱泱的人羣,哦,鬼羣。
公鴨嗓震驚三秒,直接變成尖叫雞。
「啊——啊——鬼——好多鬼啊——」
公鴨嗓一屁股坐在地上,掙扎着往後退,臺下一個打着赤膊的年輕男人忽然飄到臺上,站在公鴨嗓面前。
「哥哥很喜歡看別人不穿衣服嗎,那你看看我?」
男鬼只穿了一條短褲,上半身赤裸,胸口中間貫穿一個圓形的大洞,透過大洞,能看見他身後的畫面。
男鬼說着,伸出手,長長的指甲直接刺入公鴨嗓的胸口,然後兩手往左右一分,公鴨嗓的皮膚隨着衣服一起向兩邊裂開。
公鴨嗓的人皮就這麼被撕下來,全身紅彤彤,血肉模糊,尖叫着在地上打滾。
就像一滴冷水,滾入沸騰的油鍋,所有人都開始尖叫,瘋狂亂跑。
眼看着一個老鬼的指甲刺向樓倩倩的腦門,我一腳踩在江青松的後背,借勢高高躍起,把手裏的銅錢迅速射出去。
口中唸誦斬邪咒:「凶神惡鬼,莫敢前當。順罡者生,逆罡者亡。天符到處,永斷不祥。上帝有敕,敕斬邪妖,火鈴一震,魔魅魂消。」
斬邪咒是道教殺氣最重的咒語,道教講究因果往來,對鬼魅基本以超度爲主,不會直接要人魂飛魄散。
但我此刻急於立威,震懾諸鬼,所以下手毫不留情,一把銅錢砸下去,老鬼剛撲到樓倩倩面前,就發出一陣極爲痛苦的尖嘯,整個身體冒出一團火光,緊接着,直接化成一縷輕煙,消散在空氣中。
一擊就秒殺一個厲鬼,所有人都驚呆了。
衆鬼也明顯一愣,臉上露出幾分瑟縮的表情。
我趁機往伴娘團每人手上塞了一枚銅錢。
「握緊銅錢,跟我走!」

-14-
樓倩倩幾人有過兩次經驗,知道這種時候不能拖後腿,立刻拉着那兩個嚇得不會動彈的伴娘,追在我屁股後面跑。
喜棚里人多,鬼也多,衆鬼不敢碰我這個硬茬,都搶着去分食那些男人。
伴郎團也屁滾尿流,拼命朝我靠攏,向我求救。
「喬墨雨,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有兩個伴郎跑得慢,很快就被鬼拖走,發出無比淒厲的慘叫聲。
剩下的人肝膽俱裂。
江青松眼淚鼻涕狂飆,喊出來的每一個音調都拐了八個彎。
「救我——我是江燕的姐夫,喬墨雨,喬大師,看在你們同學的分上,我真的不想死,嗚嗚嗚——救命啊——」
「喬大師,你救救我,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轉過頭,朝他伸出手。
江青松大喜:「喬大師,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不管的。」
話還沒說完,我直接一把開心果砸他臉上,江青松腳步一亂,踉蹌着摔倒在地。
我鬆口氣。
「對,就是這樣,留在這裏幫我們擋一陣。」
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我沒再回頭,根本不敢看,這些鬼真是太殘忍了。
我帶着伴娘團跑到江萍家,花語靈正站在門口等我,滿臉緊張。
「臥槽,這陰氣重得,我氣都要喘不上來了,到底來了多少鬼?」
我滿臉嚴肅。
「跟陸靈珠的高考分數差不多。」
花語靈大驚。
「什麼!那不得有一百多個!」
「太可怕了,快點進來。」

-15-
我在大門口貼上兩張驅邪鎮宅符,然後帶着樓倩倩幾人去二樓找了個房間,又在她們身上用鍋灰畫了一個遮陽氣的符文。
「這符文比單純抹鍋灰拿大米的效果好多了,大家就在房間待着,千萬別出去。」
說着我就在牀上坐下來,掏出提前在餐桌上包好的幾根鴨舌,開始啃。
樓倩情好奇地問道:「喬墨雨,你不出去救其他人嗎?」
我搖頭,抬起下巴指向窗戶的方向。
「看見那團烏雲了嗎?那叫陰煞,煞氣都已經實質化了,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
「這種情況還敢在外面走,不用等碰見鬼,自己就先被煞氣衝死了,我出去也沒人可以救。」
「更何況,我也害怕啊。」
百鬼夜行,永困幽冥。
鬼氣濃郁到一定程度,甚至有可能打開鬼界大門。
想從鬼界逃生,那得費多少底牌,花多少錢?
想都不敢想。
還不如安安靜靜龜縮在房裏,等明天天亮。鬼魂本來就不喜歡聚集在一起,到時候會自動散掉。
聽我說完,樓倩情更是渾身發抖,和凌玲一坐一右,緊挨着我。
我煩躁地扭了一下身體,罵她。
「你乾脆坐我懷裏得了!」
樓倩情羞紅了臉。
「真的可以嗎?」
說着,試探着把一條腿放我大腿上。
我:……
花語靈站在窗邊朝外看,忽然壓低嗓音,驚呼道:「有人出去了!」
我立刻撲到窗邊,隔着透明的玻璃,果然看到有一個長髮女人,一隻手壓着頭頂的帽子,粉色的裙襬被陣陣陰風吹得像一朵鼓起的花蕾。
她伸手打開大門,腳步踉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那是江燕!」
按照芒村的風俗,新娘出嫁時,除了伴娘,還要有一個送親姑娘,一般由新娘的姐妹擔任。
江燕那條粉色的裙子,還是我們寢室的人集體投票選定的,我絕不會認錯。
這個時候,她還敢跑出去,不要命了!
我氣得在心裏把她罵了個半死,但又不能不管她。
只能讓花花看好大本營,硬着頭皮追了上去。

-16-
剛打開房門,我就情不自禁打了個哆嗦。ťū́ⁱ
外面狂風大作,空氣陰冷得刺骨,到處都是灰濛濛的一片,所有的東西好像都籠罩在一層薄霧裏,就跟北京的霧霾天似的,能見度很低。
幸好,江燕的粉色裙子還算顯眼,我追着她的背影跑,她看起來腳步也不快,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用盡全力,始終跟她保持三四米的距離,就是追不上。
就這麼一路跑到一座破舊的老房子前,江燕停下了腳步。
房門緊閉,牆壁上,灰色的水泥龜裂,裸露着殘破的紅磚。一扇結滿蜘蛛網的木頭窗戶,被風吹得「嘎吱嘎吱」響。
江燕站在窗前,凝神朝裏面看。
我追得氣喘吁吁,伸手去抓江燕的肩膀。
「燕子,你幹啥啊,叫你半天了都不應!」
江燕轉過頭。
一張棉布縫製的臉,嘴巴塗得鮮紅,兩顆眼珠子是用黑色紐扣做的,眉毛用炭筆畫得很開,比目魚似的,看着有幾分可笑。
但我笑不出來,一陣冰冷的寒意從脊椎蔓延到全身,我手臂上迅速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是江燕家的人偶。
芒村家家戶戶都有的人偶,它穿上江燕的裙子,故意引我到這裏。
我追了一路,都沒有發現,它不是人。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人偶和紙紮人一樣,很容易被鬼物上身。但我有天生的陰陽眼,一眼就能看出它體內的煞氣。
可這個人偶的氣息,乾乾淨淨,跟正常人沒有什麼區別。
人偶怪笑一聲,忽然用力抱住我的肩膀,把我往窗裏一甩。
它的力氣大得驚人,我完全掙脫不了,只能手腕一擰,使了個巧勁,把它一同拉進窗內。
我們兩人同時摔在地上,預想中的疼痛卻沒有傳來,身下軟綿綿的,我整個人彷彿陷進了棉花堆裏。
我低頭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這一間房裏,密密麻麻,竟然堆滿了布制的人偶,我就躺在人偶山上。

-17-
這些人偶基本都缺胳膊少腿,或者縫製了兩個腦袋,奇形怪狀,一看就是被廢棄的。
屋子裏光線昏暗,人偶又都是五顏六色,江燕人偶摔進來以後,一動不動,我眯着眼睛在房間裏看了一圈,一時間還真找不到它。
我盯着人偶看的時候,它們彷彿也在看我。
那些黑色的紐釦眼珠,好像閃爍着妖異的光,可仔細一看,又感覺是自己的錯覺。
我心頭髮毛,萌生退意。未知帶來恐懼,我摸不清這些人偶的來路,寧可去外面打厲鬼,也不想留在這。
我撐着手臂站起身,想離開這。
剛走一步,腳就從人偶堆裏陷了進去,同時,腳踝處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
「草!什麼東西!」
我慘叫一聲,手指結印,猛地朝下拍出一記掌心雷。
「五雷號令!」
一道紫色的雷光閃過,我腳邊一隻人偶的胳膊,表皮變黑,發出一股焦臭味。
我把腳從它身下拔出來,撩起裙襬一看,發現腳踝處有一個牙印。
非常清晰的一排齒印,但是範圍不大,看樣子,感覺是個小孩子的。
我把最上面的幾個人偶甩開,往下挖,很快,就找到了那個小孩子的人偶。
不同於其他布偶,這個人偶是木頭做的,只有半人高,塗着鮮亮的油彩,嘴巴旁邊兩條縫隙,能一開一合。
我生氣地給它一巴掌。
「剛纔是你咬我?」
「喫了姐姐,就不能喫我啦。」
「喫țũ₌了姐姐,就不能喫我啦。」
屋子裏忽然響起一陣驚悚的背景樂,人偶開口說話,機械地重複這一句。
我嚇一跳,把人偶翻個身,這才發現,它的背面有發條。

-18-
外面越來越黑,屋子裏光線很差,幾乎要看不清東西,我站在黑壓壓的人偶堆裏,房裏迴盪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樂。
「喫了姐姐,就不能喫我啦。」
「喫了姐姐,就不能喫我啦。」
我朝窗外看的時候,手裏的人偶猛然眨了下眼睛。
我餘光掃到,立刻低下頭盯着它,它又不動了。
我深吸一口氣,直接抬起胳膊,準備把它丟出窗外。
「滾你媽的,在這給我裝神弄鬼。」
甩了一下,人偶居然沒扔出去,我定睛一看,才發現它抱住了我的手臂。
「哈!抓到你了!」
人偶開口說話,沿着手臂朝我爬過來。
幾乎是在那一瞬間,我腳底下陷,周圍所有的人偶都動了。
人偶紛紛從我腳下爬出去,我整個人掉落下去,身體的失重感傳來,我眼睜睜看着那扇窗戶離我越來越遠,漸漸消失成一個狹小的光點。
我心頭驚駭欲絕。
這房子下面居然這麼深,我這是掉深坑裏了啊。
這種時候,再也顧不得藏私了,我立刻朝上面扔出一張離火符。
「弟子拜請臨觀神,萬物敬火神,周遭妖鬼化灰塵!」
「轟——」
一陣火光,靠得近的人偶全都燃燒起來,我身體也停止墜落,狠狠摔在堅實的地面上,疼得我齜牙咧嘴。
定睛一看,那扇窗戶還在不遠處,那個小孩木偶正坐在窗上,晃動着雙腿,歪頭看我。
出人意料的,離火符居然很快就要燒完了。
火焰閃爍的光芒,讓周圍的景象都扭曲起來。那些人偶,從四面八方湧來,手像枝條一樣伸向我,試圖抓住我,把我拖入無盡的黑暗中。
我揮舞着桃木劍奮力掙扎,但每一個人偶的力量都大得驚人,我四肢被抓住,連桃木劍也落在地上。

-19-
小孩哥坐在窗上笑,木製的嘴巴張開,像一個黑洞。
「哈,抓到你了!」
我感到很惱火,這些人偶也不怕桃木劍,連離火符對它們的作用都不是太大,這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人在憤怒的時候,很容易喪失理智,又一個人偶抓向我的時候,我轉過頭,在它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這一口下去,我人都麻了。
這人偶身上一股怪味,淡淡的血腥氣、陳年桐油味,還有墨水味?
幾樣東西混在一起,我腦中忽然有一道亮光閃過。
傀儡術,這是傀儡術!
傀儡,最早又叫偃術,相傳周穆王時,巧匠偃師造假物倡者,即後來的木偶人,用於喪樂及嘉會表演。
道教的紙人、茅草人,其實都是粗淺的傀儡術,高深的傀儡術,又叫人皮傀儡。
縫製一張人皮在人偶上,再用祕術操控,能指揮人偶行動,而且毫無邪氣,不容易被人發現。
這些人偶,上面塗了陳年桐油,防水防火,所以離火符的威力纔會小那麼多。
我用盡全身力氣,把左手上的人偶甩開,然後單手抓住右邊的傀儡,張開五指,從它前胸後背劃過,果然摸到一片光滑的人皮。
我手結雷印,狠狠擊在那塊人皮上。
「啪!」
一道雷光閃過,整片人皮焦曲收縮,人偶像斷了線,立刻就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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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偶見狀,發了瘋一樣撲向我,坐在窗戶上的小孩哥嘴巴一張,噴出一股黑色的霧氣。
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傳來,我喉痛一甜,噴出一口鮮血。
真下賤啊,居然還藏毒,這什麼陳年老毒,作用這麼強。
我一陣陣頭暈目眩,幾乎要站立不住。
旁邊一個老太婆造型的人偶又撲向我,把我狠狠壓在人偶堆裏,我反手抱住它,兩手在它身上一頓亂摸,卻沒找到那張人皮。
人皮雖然縫製在人偶身上,但每一具的位置都不一樣,有些會故意縫在頭頂、胯下這種隱祕的角落,一時間很難找到。
我腦袋越來越昏,勉力撐着一口氣,隨手又甩出幾張紙符。
「轟——」
周圍火光燃燒,我趁機掙脫人偶,衝到窗前,單手一撐,就要往外翻。
小孩哥張嘴想咬我,我手掌一翻,往它嘴裏塞了一枚銅錢,順着下顎線的縫隙,卡住它的嘴巴。
然後狠狠一巴掌降鬼扇印,把它抽飛。
我從窗口摔在地上,屋外冷冽的空氣,讓我的頭腦清明瞭幾分。
我掙扎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前跑,幾個人偶從窗戶翻出來,追在我身後。
跑着跑着,前面出現一道人影,我心頭一凜,試探着喊道:「是誰?」
那個人影聽見我的聲音,加快速度,朝我衝來,他的身體穿過灰色的霧氣,一直快衝到我前面,我纔看清,這又是一個人偶。
它穿着藍色牛仔外套、黑色運動褲,頂着個米色的棉布腦袋,熟悉的黑色紐釦眼珠不停地轉動。
「艹!」
差點忘了,這村子裏,每家每戶外面,都還有人偶呢!
我心裏暗罵一聲,這個時候根本不敢跟它對上,只能調轉方向,朝西邊跑。
濃濃的霧氣裏,時不時就會有一個人偶跑出來,進入追擊隊伍,我身後很快就跟了一大羣。

-21-
劇烈運動加速了血液循環,我腦子越來越痛,像喝醉酒一樣,幾乎看不清眼前的東西。
強行念清心咒撐着,一路逃跑,眼前忽然出現一片鮮紅。
鮮亮的紅色絲帶迎風飛舞,穿破灰色的霧氣,映入我的眼簾。
我跑進喜棚了。
那些厲鬼散了大半,但還有十幾個厲鬼聚集着,在分食殘軀。
地上有一個人影蠕動,全身血肉模糊,居然還剩一口氣,掙扎着爬向我。
「喬墨雨——救——救我——」
「江青松,你居然還沒死?」
厲鬼似乎以玩弄他爲樂,把他兩條腿扒皮抽骨,卻沒殺了他,故意留他性命,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親朋好友死在他面前。
那些厲鬼看我進來,瞬間聚集着靠攏,目露兇光,虎視眈眈盯着我。
我再也跑不動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人偶羣穿過霧氣,衝進喜棚,停在我面前。
江青松猛然瞪大眼睛,朝人偶看了一眼,又轉頭看身後的厲鬼,然後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往外吐血。
「哈哈哈,你這個賤人,你也有現在。」
「陪我一起死吧,咳咳,臭婊子,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跟我下地獄吧!」
我坐在地上,前有厲鬼,後有人偶,旁邊還有個賤人,簡直身陷絕境。
我臉色灰敗,眼中浮現出一抹絕望之色。
難道終於要走到這一步了嗎?
終於要用我的底牌了嗎?
不,我不甘心,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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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喘着粗氣,掏出雷擊木令牌握在手中,實在不行,先把最後一道天劫令用掉吧。
我屏住呼吸,凝神盯着前方,左邊一個厲鬼飄向我,右邊一個人偶朝我衝過來,不行,才兩個,先用一張雷符就夠了。
我伸手去摸雷符,就在這時候,異變陡生。
那個厲鬼飄到人偶面前,忽然發出一聲極爲驚恐的尖嘯,轉身就朝外跑。
人偶也極度驚慌,像有自主意識一樣,轉頭往反方向跑,可已經來不及了。
兩人就像是磁鐵一樣,在空中飛速後退,被不知名的大手操控着,狠狠撞在一起。
厲鬼消失了,整個身體穿過人偶,跟人偶融合在一起。
原本棉布做的人偶,忽然發出一陣妖異的紅光,然後砰的一下爆炸了。
棉布碎片在空中飛舞,白色的棉絮飄飄蕩蕩,像下了一場鵝毛大雪。
我震驚得瞪大眼睛。
「原來是這樣!」
這些人偶體內,居然都有一個小型的「噬陰陣」,有強烈的陰氣靠近時,會觸動陣法,吞噬掉外面的陰煞之氣。
正常情況來說,惡鬼就會佔據人偶的身體,但同時,人偶製成時,都用黑狗血浸泡過,有一抹陽力未散。
陰陽乍然相會,力量失衡,就會發生爆炸,那一瞬間產生的能量衝擊,足以讓厲鬼魂飛魄散。
這是成本最低的除掉厲鬼的方法。
這些人偶,平常都是不會動的,但這次陰煞雲形成,淡薄的陰煞之力進入人偶體內,正好達成陰陽平衡,讓它們開始產生一絲靈智,能自主行動,導致意外發生。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心生敬佩。
村子裏當初做這麼多人偶,還要求每家每戶裏面都擺幾個,原來不是爲了承接所謂的龍氣,而是爲了保護村民。
這傀儡師真牛逼啊。

-23-
第一個人偶炸完,其他人偶都還傻站着不動。
這玩意兒智商低,很難理解剛纔發生了什麼,厲鬼的智商比人偶高多了,看見剛纔那一幕,已經心生懼意,正慢慢朝後退去。
沒想到,智商更低的人出現了。
江青松大爲震驚。
「喬墨雨,喬大師——你把這些人偶引來,是爲了跟厲鬼一起收拾掉?」
「你嫌一次對付一個太輕鬆,所以要同時秒兩個?」
「嗚嗚嗚,剛纔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喬大師,我錯了,求你救救我。」
「你神仙一樣的人物,不要跟我計較啊——」
「你就當我是個屁,是個蛆蟲、螞蟻,求你,救我一條賤命啊——」
江青松哭喊着,把腦袋在地上磕得砰砰作響。
厲鬼們迷茫,有幾個甚至眼神中,還隱隱透露出一絲不服氣。
「呵呵——」
我冷笑一聲,坐直身體,同時伸出兩隻手,一隻朝左,一隻朝右,然後勾了勾手指。
「不是我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你們兩邊一起來啊,我兩根手指,就能秒死所有人,哦,不是,所有鬼。」
兩方人馬同時僵持着不動,我輕笑一聲,搖頭嘆氣。
「這樣都怕?那我手指也不動,敢不敢一起上啊?」
我的語氣太過不屑,旁邊有一個穿着紅色嫁衣的女鬼忍不住,尖嘯一聲,朝我撲過來。
其他的厲鬼見狀,也張牙舞爪,紛紛撲向我。
那些人偶見狀,也趁機衝過來,想搞羣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空中開始放煙花,「噼裏啪啦,噼裏啪啦」,五顏六色的人偶爆炸,漫天棉絮飛舞。
我兩腿盤坐在地上,面色平靜,巋然不動。
我心頭暗爽之餘,很是遺憾,這個逼給我裝的,只有江青松一個人看見,實在太可惜了!
我轉過頭,去看江青松的臉色。
沒想到,這小子翻着白眼,被剛纔的爆炸餘波震得已經斷氣了。
我氣得跳起來,朝他臉上猛踩兩腳。
「快點起來吹捧我啊。」
「廢物,要你有什麼用啊!」

-24-
在江青松身上踩了兩遍,越想越不甘心,我掏出手機,給花語靈打電話。
「花花,我中毒了,你來喜棚找我。」
花語靈的聲音聽起來很緊張。
「中毒?屍毒嗎,這裏有殭屍?」
「沒有殭屍啊,只有厲鬼,我肚子很痛,你快點來。」
花語靈:「你是不是喫壞東西了,那個鴨舌變質了!剛纔就讓你少喫點。」
「哎呀,你來就是了,快點!」
被花語靈一提醒,我纔想起來自己口袋裏還有喫的。
我掏出一把開心果,一邊剝殼,一邊等花語靈,腦子越來越暈。
好不容易堅持到花語靈趕到,她身形狼狽,頭髮亂得跟稻草一樣,手臂還劃破了一大條口子。
「碰到三個厲鬼,真的難搞,喬墨雨,你沒事吧,你嘴脣怎麼紫了?」
「奇怪,這喜棚裏怎麼一個鬼都沒有,都去哪了?」
我氣若游絲,靠在花語靈肩頭。
「十幾個,都被我一招幹掉了。」
花語靈:「果然是中毒,都開始說胡話了。」
花語靈用金蟬蠱給我解完毒,很是惆悵地嘆口氣。
「你還有多少底牌?都拿出來吧,不然咱們今天是要交待在這了。」
「我路上還碰見幾個人偶,戰鬥力也很驚人,真是見鬼了。」
我神祕一笑,用手在腦子上點了點。
「這纔是我最大的底牌。」
我把剛纔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然後指揮花語靈,讓她去把所有的人偶都引到江萍家門口。
我去引其他厲鬼過來。
我雄赳赳氣昂昂,把手一揮。
「這一波,咱們裝個大的!」
花語靈嗤笑。
「做這種事情真是毫無意義。」
說着,就拿出手機給樓倩倩打電話,滿臉沉痛。
「喂,樓倩倩,我跟喬墨雨快要支撐不住了。」
「你們在家裏別出來,堅持到天亮。」
「等會我們會在江萍家門口,進行最後一戰,你記得把視頻拍下來,發給其他人看。」
「這可能是我們留在人間最後的影像了。」
電話裏傳來樓倩倩的痛哭聲,花語靈得意地一甩辮子,瞪我一眼。
「走啊,分頭行動!」

-25-
樓倩倩掛掉電話,號啕大哭。
其他人都緊張地圍上來。
「怎麼了,是不是喬墨雨出事了?」
樓倩倩哭着搖頭,又點頭。
「她們快不行了,說最後還要保護我們,在門口把其他的厲鬼幹掉,嗚嗚嗚——」
江燕也跟着大哭。
「都是我不好,我剛纔應該上來說一聲的,她就不會把那個人偶當成我追出去了,她都是爲了救我,都是我不好!」
樓倩倩:「是啊,喬墨雨總是那麼偉大,我以前對她還那麼賤,我真不是人啊——」
凌玲:「嗚嗚,還有我,我以前也對她有偏見,我真該死啊!」
幾個人放聲痛哭,忽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大家立刻湧到窗戶旁邊。
樓倩倩震驚地捂住嘴巴。
只見門口的道路上,一邊擠滿了烏泱泱的人偶,一邊是厲鬼羣,黑雲壓頂,鬼氣森森,只看一眼,就讓人嚇破膽。
我和花語靈背靠背站在門口,單薄的身軀,就像一葉扁舟,落在黑夜下的驚濤駭浪之中,隨時都會傾覆。
樓倩倩心中大慟,哭着打開直播,發到好友羣裏。
「喬墨雨就要死了,大家見她最後一面吧。」
江浩言:「不可能,你們在哪?旁邊那些是什麼,布偶嗎?」
「告訴我地址,我立刻過來!」
班長:「大家冷靜,那可是喬墨雨,我相信她肯定能幹掉這些厲鬼的。」
樓倩倩大哭。
「太多了,一百多個厲鬼,還有那麼多會動的人偶,她和花語靈就兩個人。」
「嗚嗚嗚,我們都要死在這裏了。」

-26-
屋外狂風大作,羣鬼聚集,陣陣陰風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我和花語靈傷痕累累,筋疲力盡。
引了這麼多鬼,一路上可真是險象環生,好幾次命懸一線。
我把身體的重量壓在花語靈背上。
「準備好了嗎?」
花語靈點頭。
「來吧。」
我們兩人緊緊握住手,我口中默唸金光咒。
「天地玄宗,萬炁(qì)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我和花語靈兩人身上冒出一層金光,穿透灰霧。
飛沙走石,陰氣森然,羣鬼和人偶一起湧向中間,把我們兩人淹沒。
在窗邊的所有人都發出絕望的慘叫。
「不——」
花語靈把之前的血抹在兩人交疊的手腕上,然後低聲唸咒,從我們兩人身上,忽然散射出無數道紅色的血線,纏向人偶。
我大喊一聲:「三界內外,唯道獨尊。」
「急急如律令!」
緊接着,「砰!砰!砰!」。
無數的人偶在黑暗中炸裂開來,恍若一場絢麗至極的煙花盛宴。
頭頂濃烈的黑雲層層翻卷,翻湧着向後退散。
一輪明月掛在當空,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
風止雲歇。
我和花語靈被劇烈的爆炸餘波衝擊得跌坐在地。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我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一臉淡然。
「也沒我想的那麼難對付,嚇我一跳。」
「差點以爲要死在這。」
花語靈點點頭,比我更平淡。
「都沒事了,出來吧!」

-27-
「喬墨雨!」
樓倩倩幾人大喊着,爭先恐後地從樓上衝下來,撲向我們。
視頻那頭,班長還在沾沾自喜。
「我就知道,那可是喬墨雨,她上次在江西一個人秒掉一頭蛟蛇,你們忘記了?」
宋菲菲:「兩個人幹掉一百多個厲鬼?不是,真的假的!」
「她們這麼強嗎,我不相信!」
「靈珠,你說話啊,喬墨雨有比你厲害這麼多?」
陸靈珠:「呵呵,假的,P 的。」
班長:「不可能,這是直播啊!」
陸靈珠罵罵咧咧退出羣聊。
「他媽的,到底用了什麼手段,這次被她裝了個大的。」

-28-
很快就天亮了,村子裏的煞氣徹底消散,村民們戰戰兢兢從屋子裏出來,才發現喜棚裏慘絕人寰的畫面。
大家悲痛欲絕,但這些人是被鬼害死的,也沒有辦法,只能一邊聯繫警察,一邊給他們收屍。
天氣晴明,我站在樓上眺望遠處,這才發現,青龍白虎反背,這裏果然是一處聚陰之地。
陰氣久凝不散,所以之前的風水大師,纔會想出這麼一個辦法, 用人偶保護村民。
江燕告訴我,村子裏的風俗,人死之後,要完整地剝掉前胸後背的皮膚, 才能下葬,那些人皮就用來製作人偶。
百年來都這樣,沒有一個村民敢違反這個規矩。
「你們村子處在聚陰之地,多虧這些人偶才能保你們平安, 如果以後想繼續留在村子裏, 還是要按之前的方法制作人偶。」
「但是這種地方,住得久了對身體財運都有影響, 還是讓你家裏人早點搬走吧。」
我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江燕的家裏人千恩萬謝,非要留我多住幾天。
就在這時候,一架直升機忽然出現在頭頂。
陸靈珠從空中探出半個頭。
「哇,陰氣這麼濃, 難道沒有吹牛?」
直升機降落,陸靈珠衝到喜棚外面,大喫一驚。
「我靠, 死了這麼多人, 真的有上百個厲鬼?」
我淡定地冷哼一聲。
「區區百來個厲鬼,小菜一碟。」
陸靈珠跳腳:「你吹牛,你作弊, 你——」
她忽然眼珠一轉,伸手勾住我的脖子。
「喬墨雨, 你是真牛逼啊,我沒想到,短短幾天不見, 你的道術已經精進到這個地步了!」
「有一樁難事, 我感覺,只有你纔有這種實力解決,你要不要跟我去一趟?」
我點頭。
「滾!」
旁邊的宋菲菲忽然插嘴。
「有人在那個地方拍到了一個帥哥, 我感覺有點眼熟。」
照片裏男人戴着黑色的鴨舌帽, 一隻手擋住半邊臉,只露出一角白皙的下巴。
他的手背上,是花紋繁複的黑色圖騰,從尾指, 一路往上延伸進衣袖裏。
季康!
我瞳孔驟然一縮,立刻改變主意, 摟住陸靈珠。
「給我三百萬,我跟你走一趟, 不止我去, 我把花語靈也給你叫去。這錢可不是給我的, 是給她的,人家苗疆聖女,出場費很高的啊!」
陸靈珠討價還價:「三萬!」
我:「成交!」
陸靈珠:?
「喂, 你等等,我感覺哪裏不對勁。」
「我是不是價格報高了,你站住啊!」
……
(本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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