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遊輪出海,櫻花國遊客給我們表演百鬼夜行。大家誇他魔術精湛,卻不知道,那些全是真的鬼。
他用這些鬼勒索其他遊客,我給了他一個大筆鬥:
「華夏境內,異族禁行!」
他不知道,我是唯一的地師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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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的宴會廳內,我和花羽靈正拿着餐盤,在自助餐檯上挑選食物,一個戴着金邊眼鏡,梳着大背頭的年輕男人忽然擠到我旁邊:
「兩位的船票是買的吧?」
話音一落,周圍的人紛紛驚訝地看向我們。
年輕男人又故意壓低嗓音:
「放心,我會幫你們保守這個祕密。
「我叫蒼太,日籍華裔,交個朋友?」
蒼太自來熟地拿了盒魚子醬放到我餐盤裏,一邊說,一邊朝我挑了下眉:
「等會去我房裏坐坐?」
旁邊的人見了,立刻開始曖昧地擠眉弄眼:
「我就說了,這船上很多撈女。」
「她們兩個一上船我就感覺不對勁,大家都盛裝出席,就她們,運動褲,球鞋,特意走什麼清純大學生的路線呢。」
「對啊,慈善會也是的,下次向會長提個建議吧,別什麼阿貓阿狗都放進來。」
這種類似的話,我這幾天耳朵聽得都快起繭了。
我叫喬墨雨,是南江大學的大三學生,也是當代唯一的地師傳人。
地師,古代一開始泛指風水先生,後來就特指能觀星的風水大師。
俗語有云,一等地師觀星斗,二等風師尋水口,三等先生滿地走。現在行走世間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風水先生。能掌握觀星望氣之術的,古代都在欽天監任職,效命於帝王家。
我喬家祖上便是欽天監監正,也是世傳的風門門主。
這次,我受上善會的邀請,參加從香港去往埃及的遊輪旅行。
上善會是全球頂級的慈善機構,每年都會組織一次遊輪之旅,邀請那些在公益事業上做出巨大貢獻的富豪名流們參加。
受到邀請的,能攜帶一個夥伴,整個亞洲區總共就發了六百張邀請函,還有一百張,以不公開的方式對外出售。
因爲旅程有二十天左右,很容易培養感情,而船上的遊客,最差也是億萬富翁,這一百張門票,就成了很多人眼裏通往豪門的入場券。
我和花羽靈,也被大家自動劃撥到這一類人裏。
-2-
見我們不搭理他,蒼太也不生氣,一直笑眯眯的:
「今晚山田太郎有魔術表演,他是我們櫻花國非常出名的陰陽師,我帶你們去看。」
花羽靈眼前一亮:
「變戲法?我最喜歡看變戲法,喬墨雨,走啊。」
「噗——變戲法?她們是哪個農村出來的啊。」
旁邊的人笑得更大聲,我和花羽靈放下餐盤,趕到舞臺前面搶佔位置。
遊輪上有專門的樂隊和歌舞團,每晚都會舉行表演,更有知名的指揮家親自演奏。只可惜我們兩個山豬喫不了細糠,對這些高雅的藝術毫無興趣,反倒是魔術,一聽就有意思。
我和花羽靈趕到臺前的時候,前面幾排已經坐滿了人。
舞臺中央,山田太郎正把手裏的畫卷展開給大家看:
「這是陰摩羅鬼,他是帶着怨念死去的老年男子,眼睛能發光,嘴巴里——
「還能吐出藍色火焰!」
話音剛落,一大團藍色的火焰從畫中噴湧而出,幾乎燒到了第一排觀衆。
臺下頓時響起熱烈的掌聲。
蒼太站在我們旁邊,得意地笑:
「厲害吧,山田大師的魔術我每一場都看,完全找不到破綻。」
我和花羽靈卻笑不出來。
因爲畫卷上黑氣湧動,那鬼,居然是真的。
山田太郎又給大家展示了幾個鬼,然後邀請觀衆上臺互動,蒼太立刻興致勃勃地舉起手:
「山田君!讓我來,讓我來——」
「好,那就有請這位先生。」
山田太郎收起畫卷,又從旁邊拿出一個葫蘆:
「這位先生聽說過百目鬼嗎?」
蒼太點點頭:
「我知道,百目鬼身上長滿了眼睛,喜歡偷東西。」
「哦,你說的長滿眼睛,是這樣嗎?」
山田太郎一邊說,一邊在蒼太手臂上慢慢地摸了一把。
下一秒,蒼太的小手臂上,忽然長出七八隻眼睛,每一個眼珠,都在滴溜溜地轉動。
觀衆席裏發出整齊的吸氣聲,蒼太興奮地尖叫:
「天吶!看起來完全像真的一樣,山田君,你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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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花羽靈一臉地鐵老爺爺的表情:
「這傻逼,還挺樂呵。」
「對啊,被百目鬼上了身,這小子接下來一年都有偷東西的習慣,等着被抓吧。」
花羽靈看着臺上賣力表演的山田,羨慕地嘆了口氣:
「喬墨雨,等你以後沒錢賺了,可以去表演掌心雷,空手燒符紙。」
「那不至於,我隨便驅個邪,做個法,賺得也比這多啊,沒想到櫻花國的陰陽師這麼落魄。」
我隨口感嘆,以爲山田只是想靠這些鬼怪做表演賺點錢,可我顯然太天真了。
蒼太從臺上下來以後,山田忽然看向花羽靈:
「這位美麗的小姐,可以請你上臺參與我的表演嗎?」
花羽靈忙擺手拒絕,她是苗疆蠱族聖女,體內養着金蟬蠱,尋常的鬼怪根本上不了她的身。到時候砸了人家招牌,可不大好。
山田卻不依不饒,還讓助手下臺來請。
觀衆席裏發出一片噓聲:
「這小姑娘怎麼回事啊,也太不給人家面子了。」
「買票上來的唄,膽子小,真是上不了檯面。」
大家七嘴八舌,山田更是親自走下舞臺,花羽靈沒辦法,只能跟他上去。
山田從旁邊的臺子上拿起一頂假髮:
「你們中國四川,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絕技,叫變臉。
「戴上我這頂假髮,人人都可以學會變臉——」
山田拿起假髮,要往花羽靈頭上戴,可下一秒,意外就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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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羽靈辮子裏,忽然跳出一隻蠍子,它揮舞着兩隻大鉗子,一下就夾住了那頂假髮。
緊接着,假髮下冒出一張慘ţų⁴白的年輕女人臉龐,她張開血盆大口,伸出猩紅的舌頭朝蠍子捲去。
蠍子往旁邊一跳,爬上了女人的鼻子。
舌頭繼續朝蠍子攻擊,兩邊你來我往,打得熱鬧,觀衆不明所以,熱烈地鼓起掌來。
「精彩,好精彩的魔術!」
我盯着臺上,眉頭緊皺。
好歹毒的陰陽師,居然養了個發鬼!
發鬼沒有身體,只有一頂長長的頭髮,一見到漂亮的女孩,就會想奪取她的臉。所以那頂長髮下,隱藏着無數少女的臉。
它平常看起來就像一頂精緻的假髮,女孩戴上它之後,卻會被活剝臉皮,死狀極其悽慘。
現在發鬼看上了花羽靈,示意山田把她叫上臺,如果花羽靈是個普通人,只怕已經沒命了。
我捏着拳頭,氣得咬牙切齒。
太可惡了!它選的爲什麼不是我?
這種眼光,不可原諒!
臺上,蠍子和發鬼鬥得旗鼓相當,原先那個人臉旁邊,忽然又冒出另一張化着濃妝的臉。
那張新的臉長舌一捲,眼看就要把蠍子吞下去,花羽靈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猩紅的舌頭,搶回了蠍子:
「山田先生,很精彩的魔術。」
沒等山田反應,花羽靈直接跳下舞臺,觀衆席裏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山田站在臺上,意味深長地看向我們。
花羽靈攤開手掌給我看,因爲抓過發鬼的舌頭,她白皙的掌心,有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跡:
「喬墨雨,那頂假髮煞氣非常重!」
「我知道,那是個發鬼。
「這東西是個人臉收集者,殺的人越多越厲害,收集到一百張臉皮後,還會進化。我們今晚得找個機會,把它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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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這位女士的配合,接下來還有一場特別表演,是我獻給 Miss.Q 的。
「爲了這份禮物,我精心準備了一年,有請 Miss.Q 上臺。」
山田做了個邀請的姿勢,底下滿場譁然,所有人都激動地鼓掌,我旁邊的蒼太更是踮起腳尖,左右張望。
「天吶,神祕的 Miss.Q 終於要出現了!」
觀衆們開始熱烈地議論:
「聽說她一連拒絕了三年,這次才終於肯答應參加這趟遊輪旅行。」
「我就是爲她來的,真的很想看看,這個神祕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坊間傳聞她是首富宋家的。」
「不可能,宋家現金流一般,沒那個實力。」
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花羽靈一臉好奇:
「誰是 Miss.Q 啊?」
「嗤,連 Miss.Q 都不知道,你們上船來幹什麼?」
「就是,上來傍大款就藏着點,拿無知當可愛呢,真叫人噁心。」
前排的幾個女人轉過來,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
連蒼太都略嫌棄地撇了撇嘴,站得離花羽靈遠了一點。
「Miss.Q 是這幾年給上善會捐款最多的人。」
「她在短短三年時間裏,捐了三十七億的現金!」
「要知道,大部分捐贈的富豪,都會用捐款合理避稅,可這個 Miss.Q 卻不一樣。她就是實打實地掏錢,連個名字都不肯留,也從來不上媒體做宣傳。
「只有上善會內部才知道她的事,這種高風亮節,實在是叫人敬仰啊。」
「對啊,很多富豪名下也有慈善基金會,表面做慈善,實際用基金會洗錢,像她這樣把善款全權交給上善會,自己不佔任何好處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是啊,不知道是哪個大家族的,真的好想見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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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七嘴八舌,一人一句,把 Miss.Q 誇上了天。
我不自在地捋了下劉海,深藏功與名:
「哎,其實也沒有啦,她也就是個普通人。」
「普通人!」
前排的女生再也忍受不了,發出一聲尖叫:
「你管捐 37 億的叫普通人,那你算什麼人?」
「就是啊,別說 37 億,你連 37 萬都掏不出來吧,你看看自己背的包,嗤,370 有沒有啊?」
我正要說話,花羽靈伸手攔住了我:
「沒有,她的包只值 28 塊,拼夕夕上我還幫她砍了一刀。」
大家愣了一下,花羽靈又用手指捻起我的 T 恤下襬:
「衣服 69,運動褲 39,鞋子最貴,108。
「她全身上下的東西加起來不會超過三百塊,跟你們比,確實是個普通人。
「因爲她要留着錢,做更重要的事。」
衆人愣了一下,鬨堂大笑:
「噗——哈哈哈哈——什麼更重要的事,買船票把錢花光了吧?」
「對啊,就這窮酸樣,還想着傍大款呢?」
「就是,剛纔她在那喫魚子醬你們看見了嗎,拿勺子挖一大勺一口吞,又馬上吐掉了,笑死人了。」
大家的奚落聲中,花羽靈紅了眼眶,她用力握住我的手:
「對,她沒有喫過魚子醬,她平常連肉都很少喫,在大學食堂每頓只喫兩塊錢的蔬菜,那又怎麼樣,她就不配有夢想嗎?」
啊?我每頓都有兩個葷菜啊,花羽靈越來越離譜了。
「什麼夢想啊,當撈女,傍大款的夢想嗎?」
Ťű̂¹「對啊,這種人怎麼混上來的,基金會明年能不能不賣船票了!真的受不了!」
在衆人的嘲笑聲中,終於,ṱṻ³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拄着柺杖,越過人羣,顫顫巍巍地朝我們走來:
「都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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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善會的主席周老先生!」
「對,是周老來了,他嫉惡如仇的性格,肯定也看不下去了。」
「要把這兩個撈女趕下船嗎?」
「麗莎你在說什麼啦,這是在郵輪上,趕下海嗎?」
「我可以讓我爸爸派個直升機過來接囉,費用我出,不想跟這種人待在同一個地方。」
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中,周老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眶通紅,滿臉慚愧:
「喬大師,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他拉着我走上舞臺,一束聚光燈落下,周老用力舉起我的手:
「給大家介紹一下,她叫喬墨雨,她每次給我的捐贈支票上,只有一個署名——Q。沒錯,她就是 Miss.Q!」
所有人都驚呆了,整個會場安靜得落針可聞,沒有任何人說話。
好一會,花羽靈才深深地嘆了口氣:
「唉,喬墨雨,早說了讓你對自己好一點,你就是不聽。
「算了,被嘲笑被誤解是你的宿命,我瞭解。」
下一秒,全場譁然。
「天吶!她是 Miss.Q,可是她的包包才二十幾塊錢,所以她所有的錢都用來做善事了嗎?」
「對啊,她連肉都不喫,她真的,我哭死,這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高尚的人!」
旁邊的麗莎捶胸頓足,用力給了自己兩巴掌:
「我在做什麼!我居然嘲笑她不會喫魚子醬,嗚嗚嗚,我真該死啊!」
「我也是,她穿着不到三百塊的衣服,捐了 37 億,我卻以貌取人,我簡直無法原諒自己!」
聽着臺下的議論聲,我人都麻了。
花羽靈這個傻逼,都快把我烘托成聖人了,這些可都是我潛在大客戶,我以後怎麼跟人提錢啊?
「沒想到 Miss.Q 居然這麼年輕!」
山田拍了拍手,然後從旁邊掏出一個漆黑的瓦罐,獰笑着打開蓋子:
「那麼,就請這位喬墨雨女士,來欣賞一下我給你準備的特別禮品吧!」
看着瓦罐裏冒出來的東西,我倒吸一口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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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罐裏冒出滾滾濃煙,無數鬼怪的頭顱從裏面鑽出來,在舞臺上空飛來飛去,黑壓壓一大片。
濃煙散完之後,最後從瓦罐裏出來的,是一棵大樹。
樹上掛滿了頭顱,有人頭,也有貓狗野獸的,其中一顆最大的頭顱,沒有五官,就只長着一張大嘴,滿口尖牙。
山田猖狂地舉起手大笑:
「這船上所有的人,我都知道他們的身家,唯獨你,Miss.Q,你這條命值多少錢呢?
「能捐款 37 億,那再花 30 億買自己的命,很划算吧?」
山田拍拍手,臺後走出兩個黑衣人,端着一臺手提電腦,擺在桌子上。
「王華彬!」
山田唸完名字,頭頂的黑煙裏忽然鑽出一個長髮女鬼,女鬼飛到觀衆席上,把一箇中年男人提了上來,扔到舞臺中央。
山田轉頭朝我一笑:
「Mṱṻₜiss.Q,我給你打個樣!
「王總,你把一千萬美元轉賬到這個海外賬戶上,就可以回房休息了。」
王華斌摔在地上,驚恐地看着頭頂的女鬼:
「這不是魔術?這是真的!這是真的?
「鬼啊——鬼啊——」
他撐着手站起身,連滾帶爬地朝外跑,剛跑幾步,那個女鬼忽然追上去,伸手把他扯成了兩半。
鮮血飛濺,女鬼把一半身體丟向大樹,樹上的頭顱爭先恐後,搶食那具屍體。
女鬼「咯咯」笑起來,把另一半身體丟到觀衆席上。
尖叫聲幾乎掀破屋頂,所有人神色驚恐,朝外逃竄,可宴會廳外圍,似乎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大家都只能在原地轉圈,怎麼都出不去。
山田得意地大笑:
「百鬼夜行——這種場景,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看到的。
「怎麼樣,Miss.Q,這份禮物棒不棒?
「現在,請你把——」
山田話還沒說完,我已經大步走上前去,抬手給了他兩個大逼鬥:
「百鬼你媽!華夏境內,異族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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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快氣死了,一開始以爲他是個落魄的要靠鬼怪變戲法才能討生活的陰陽師,沒想到啊,這小個子野心這麼大,要勒索全船的人。
隨便一個就一千萬美元,我上次在英國累死累活,也才賺了十萬啊,氣人!
想到這,繼續給他兩巴掌:
「勒索我!三十億,你看我有三十億嗎!」
幾巴掌下去,山田人都傻了:
「巴嘎!」
山田氣得跳起來:
「華夏境內?這裏是公海!前面都過馬六甲海峽了!
「二口女,給她一點教訓!
「左手沒用,留着右手輸賬號就夠了。」
山田說完,我才意識到,剛纔那個長髮女鬼,就是百鬼戰鬥力排名靠前的二口女。
二口女表面是一個正常的年輕女人形象,脖子上卻長着一張巨大的嘴巴,平時被長髮蓋着看不出來,攻擊人時,長髮像觸手一樣,會捲住活物,直接塞到嘴裏。
二口女飛到我頭頂,我直接跳起來,手裏夾着符紙,又給她兩個大嘴巴子。
符紙燃燒,二口女的頭髮也跟着燒起來。
臺下的觀衆都不跑了:
「你們看,Miss.Q 兩巴掌把她打得燒起來了!」
「我剛纔聽見會長喊她喬大師,所以她是什麼大師嗎?」
「不是,我聽人說有大功德的人,鬼怪不敢近身。」
「嗚嗚,她一定做了很多很多好事,太偉大了,喬大師加油!」
二口女沒那麼好對付,頭髮迅速朝地上一抽,火就滅了,她明顯被激怒了,尖叫着撲向我。
我一手扣着五帝銅錢,朝她臉上甩出幾枚,然後助跑幾步,跳下舞臺。
這小鬼子,居然偷偷在宴會廳佈下了陰魂陣,把所有人都困住了,養在裏面的鬼怪,煞氣也會成倍增長。
我要趁現在把陣法破了,讓大家都離開這,才能放開手腳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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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頭看了眼舞臺上方濃濃的煞氣,掐指一算,從包裏掏出桃木劍,一劍砍在西北方一顆巨大的綠植上。
綠植裏流出鮮紅的血液,舞臺上的霧氣明顯淡了。
「花花,你帶他們先走,我留在這對付他。」
「好!」
花羽靈振臂一揮:
「大家跟我走,從這出去,到船上找地方躲起來。」
「我不走!」
剛纔罵我最厲害的那個女生麗莎忽然衝過來,一個滑跪抱住我的大腿:
「喬大師,我知道你爲了救我們,想犧牲自己!
「我們不值得的,嗚嗚,你怎麼那麼偉大啊——
「我剛纔還那樣誤解你,我真該死啊!」
我還沒說話,頭頂忽然一團黑影飄過,二口女又撲了上來,我就地一個打滾,沒想到麗莎牢牢抱着我的腿,這一滾,兩個人一齊倒在地上。
二口女壓在麗莎身上,麗莎去推她的後背,剛一伸手,就看見她的後腦勺頭髮朝兩邊掀開,露出一張佈滿整個脖子的血盆大口。
麗莎瘋狂尖叫起來。
我把手裏的桃木劍一伸,卡進二口女的嘴裏,然後一腳踹飛了麗莎:
「別在這礙手礙腳,滾!」
「嗚嗚嗚——」
麗莎哭哭啼啼地站起來,花羽靈不耐煩地瞪着她:
「還不快走?等會我可沒工夫管你。」
麗莎戀戀不捨地回頭朝我看了一眼:
「嗚嗚——她好凶——
「我好愛啊——」
-11-
看着花羽靈把人帶走,山田快氣瘋了:
「巴嘎!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女人!
「給我把她撕成碎片!等等,錢還沒轉,先留一條命!」
山田擺擺手,其他幾個鬼怪也朝我衝了過來,這些東西不講武德,搞圍毆。
二口女正面攻擊,發鬼在旁邊鬼叫,長髮下面幾十張不同表情的臉,晃得我頭暈。
我打得上了火氣,一手桃木劍,一手七星劍,左右開弓,把發鬼的臉砍了個精光。
日本的百鬼,其實大部分戰鬥力都只相當於國內的惡鬼,少數幾個厲害的,像人面樹和發鬼這樣的,夠得上厲鬼級別,但也不是特別難對付。
打了一會,二口女的身形就飄忽起來,顏色變淡,煞氣淡了許多。
「人面樹!嘰裏咕嚕嘰裏咕嚕——」
山田見勢不妙,唸了一大串咒語,舞臺上的人面樹立刻分出無數枝丫藤蔓卷向我。
「來得好!」
我一個後空翻避開藤蔓,把雷擊木令牌扣在掌心。
人面樹其實並不是鬼,它是一種比較罕見的精怪。《崆峒經》記載,人之假造爲妖,物之性靈爲精,人魂不散爲鬼。天地乖氣,忽有非常爲怪,神靈不正爲邪,人心癲迷爲魔。
人面樹的本體,是一棵成了精的樟樹,有個年輕女人在樹上上吊,陰魂凝聚,竟在樹上幻化出一個頭顱。
她的煞氣影響了這棵樟樹,引來更多的人上吊,這棵樹就成了人面樹,它其實有點類似精和鬼的混血。不過再怎麼混,既然本體是樹,火克木,雷火就是它天然的剋星。
「五雷號令——」
一道拇指粗細的雷光閃過,人面樹的藤蔓燃燒起來,火勢蔓延極快,迅速從藤蔓這頭躥到樹上。
樹上的頭顱,一齊發出恐怖的慘叫聲。
「巴嘎!」
見人面樹快被我燒死,山田快氣瘋了:
「不要留她的性命了,弄死她,弄死她!」
山田搖起鈴鐺,頭頂那些鬼怪都瘋狂地朝我湧來。
這是一些不入流的孤魂野鬼,百鬼裏排名最末尾的死靈,單個其實很好對付,但架不住數量多,黑壓壓地一擁而上,也很麻煩。
不過幸好,我還有幾枚火神符,火神符價格不貴,威力也不大,卻很適合對付這種羣聚的野鬼:
「弟子拜請臨觀神,萬物敬火神,周遭妖鬼化灰塵!」
我一手夾着符咒,隨手一抖,符咒燃燒起來,火光越來越大,我把符紙丟到空中,那些死靈形成的黑雲瞬間被燒了個大半,剩下的也四散逃竄。
-12-
「巴嘎!」
山田尖叫一聲,咬了咬牙,又打開另一個瓦罐。
罐子一開,卻什麼都沒有出現。
我嗤笑一聲:
「還百鬼夜行,除了那羣死靈,你就沒什麼大傢伙了?」
山田急得跺腳,嘰裏咕嚕朝瓦罐裏說了一連串話,可是那罐子依舊沒動靜。
就在這時,二口女從背後偷襲,被我轉身狠狠一劍砍中脖子,她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整個身形消散在空氣裏。
山田更急了,他從桌下取出一個香爐,插上三枝鮮紅的香點燃,煙霧嫋嫋散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瀰漫了整個船艙。
那瓦罐裏忽然又飄出一大羣骷髏頭,看那些鬼魂的煞氣,明顯比剛纔的死靈強了許多。
所有的鬼都不由自主地朝那幾炷香撲了過去。百鬼搶食,一個個臉上都露出迷醉的表情。
我抽了抽鼻子,大喫一驚:
「你瘋了,這是血檀?」
香聞達十方無極世界,靈通三界,上可供神明,下可祭鬼魂。
有道行的鬼,都愛喫香灰,譬如引魂香,用沉香、檀香、松香、乳香、丁香、木香、藿香所制,小小的一枝便要好幾千塊錢,對遊魂是大補之物。
可有另一種香,卻是邪修專用,那就是血檀。
在檀香里加入百子血,所謂的百子血,便是用一百個滿月的嬰孩所煉製。陰魂喫了這香,煞氣大漲,陷入癲狂之狀,會把看見的所有活人撕成碎片。
這些百鬼,受陰陽師驅使,和尋常的鬼怪不同,是有一點靈智的。可現在山田讓他們喫了血檀,一個個就不受控制,橫衝直撞,飄向遊輪的各個角落。
這一下,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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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田兩手張開,癲狂地大笑:
「百鬼夜行,沒有人能活着離開這裏,哈哈哈,哈哈哈——」
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神經病啊,你不是要錢嗎,把人都搞死了,你勒索誰?」
山田沒回話,他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人面樹伸出無數藤蔓,將他纏繞包裹成一個球。
很快,藤蔓散去,人面樹居然長出了四肢,軀幹上,是山田那張猙獰的臉。
「什麼鬼啊?」
我一臉地鐵老爺爺的表情,山田這個瘋子,他把自己和人面樹融合了?
「黑夜入侵,百鬼夜行,月下枯骨,鮮血如瀑——」
山田一邊哼着一首曲調怪異的歌,一邊擺動四肢,彷彿在跳舞。
陽臺上的玻璃門大開,一陣潮溼的海風吹過,人面樹上的頭顱都跟着左右晃動,彷彿枝頭上飽滿的果實,搖搖欲墜。
山田伸出手,摘下一個頭顱,塞進嘴裏,大口大口地咀嚼起來,眼睛卻死死盯着我。
我看得一陣雞皮疙瘩,抬手一揚:
「五雷號令!」
一道雷光閃過,我只感覺眼前黑影一閃,定睛一看,宴會廳裏已經沒有了山田的身影。
宴會廳在遊輪的頂層,隔着一道玻璃門,外面是寬闊的甲板,甲板上還有一個數十米長的巨大泳池。泳池旁邊原本亮着燈,現在不知道爲什麼,黑漆漆的一片。
我一手扣着雷擊木令牌,一邊往前走,一邊四處張望,尋找人面樹的身影。
剛走了幾步,忽然感覺水面上一道白影飄過,轉頭一看,卻什麼都沒有:
「龜孫子,你是不是躲泳池裏了?」
我捏緊令牌,山田腦子不行啊,水是導電的,還躲泳池裏,等着被雷劈嗎。
就在我盯着泳池看的時候,那道詭異的歌聲忽然在身後響起。我忙轉過身,只見山田站在甲板旁的欄杆上,僵硬地跳舞。
人面樹上的所有頭顱,都一齊仰頭看着月亮。
我正要往前,背後忽然伸出一隻手,扯住我的褲腿,把我ṱū́₆拖進了泳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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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之下,我雙手本能地在空中揮舞,手裏的令牌和劍跌落在地。
刺骨的寒意順着毛細孔往身體裏鑽,我雙手亂揮ẗű₌,腳底踩水,想要把身體浮出水面,可手剛伸出水面,就摸到了一層東西。
水面上居然有一層玻璃!
我一驚之下,氧氣耗得更快,肺裏憋得快爆炸。Ŧù₊
我在水底睜開眼睛,朝四周看,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只在西北角的方向,傳來隱隱約約的嬰兒啼哭聲。
嬰兒哭聲?
這應該是一隻川赤子。
傳說川赤子是生長在山川河流旁的妖怪,會發出嬰兒的哭聲吸引路人,路人跟着哭聲尋找,會掉進川赤子挖的無底沼澤。
它會在沼澤上蓋上一層蓋子,誰都無法逃脫。
想到這,我往下潛了一段,這個泳池是深水池,正常來說也就兩米的深度,可我潛了好一會,都沒有辦法觸到池底,這就是川赤子的無邊沼澤了。
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我心裏頓時沒那麼慌了。
川赤子又叫河嬰兒,本體很弱小,像一隻沒有龜殼的烏龜,圓眼尖嘴。它把人騙進水裏溺亡,等人死後,纔會出來啃食。
我四肢亂揮一陣,假裝沒氣,身體慢慢放鬆,面朝下懸浮在水裏。
就在我憋得頭昏眼花,大腦因爲缺氧,眼冒金星時,川赤子終於出現了。
它先是試探性地咬了一口我的手指,我憋着氣,一動不動。
川赤子大着膽子,又朝我手臂咬了一口,我迅速收緊手臂,把它緊緊勒在懷裏。一入手,就感覺不對,它沒有毛髮,皮肉緊緻光滑,略一掙扎,居然從我手裏滑走了。
川赤子生性膽小,這一逃走,短時間內再也不會出來了,我怕是要陰溝裏翻船,淹死在這泳池裏。
想到這,我發了狠,朝它剛剛滑走的方向狠狠砸了一拳。
這一拳砸中了它的腿,川赤子發出一聲尖銳的嬰兒啼哭聲,我循着聲音的方向,腿一蹬,身體滑出,又重新抱住了它。
可是川赤子實在太光滑了,它身體上還有一層淡淡的黏液,就像抓抹了豬油的香皂一般,根本握不住。
眼看着它掙扎了幾下,又要從我懷裏滑出去,我不管不顧地低下頭,猛地一口咬在它光滑的皮肉上。
「嘔——」
一股濃烈的腥臭味,像死了三個月的臭老鼠,我差點吐出來。
我強忍着噁心,嘴裏咬着它的腿,一隻手抓緊它,另一隻手握緊成拳,朝它身上掄去。
狠命砸了幾拳,嘴裏的腥臭味越來越重,終於,川赤子發出一聲極其尖厲的哭聲,我咬住的部位在嘴裏爆漿,它的皮肉炸開,噴了我滿嘴滿臉。
「嘔——嘔——」
我浮到水面,大口大口喘氣,一吸氣,就聞到一股劇烈的臭味,簡直生不如死。
我實在沒忍住,在泳池裏吐了出來,嘔吐物就漂浮在我身邊,更噁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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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好一會,我才把自己清理乾淨,喘着粗氣爬到岸上。
人面樹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我撿起裝備,跑回船艙裏找花羽靈,百鬼夜行,都會奔着人多的地方去,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擋得住。
我一路狂奔,走廊盡頭,遠遠地傳來哭喊尖叫聲,遊輪的頂層,一半面積是甲板和泳池,玩樂設施,剩下的一半,是一個很大的賭場和兩個帶舞臺的宴會廳。
我衝進賭場的時候,倒吸一口冷氣。
滿地鮮血飛濺,屍橫遍野,花羽靈倒在地上,脖子上被利器割了一個大口子,她雙眼大睜,正艱難地喘氣。
「花花——」
我踉蹌着跑過去,蹲下來抱住花羽靈。
「喬墨雨——我——」
花羽靈死死掐着我的胳膊,嘴裏不停地湧出血沫。
她嘴脣嚅動,想說些什麼,我低下頭,把耳朵湊過去聽。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花羽靈的指甲越來越長,她慢慢地揚起手,狠狠刺向我的後背。
可很快,她的手就僵住了,因爲我把桃木劍插進了她的脖子。
「花花有金蟬蠱,可沒那麼容易死。」
我把劍從她脖子上拔出來,很快,躺在地上的屍體成了截枯樹枝。
周圍的場景也跟着變幻,我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還站在甲板上。
人面樹本身就會幻術,跟山田融合以後,更是威力大漲,我有些着急,從包裏取出一瓶陰陽水,抹在眼皮上。
陰陽水能破邪祟,我可不能再中幻術,在路上耽擱時間。
我加快腳步,朝賭場的方向飛奔,幸好,這一路上沒再出什麼意外。
我衝進賭場,一腳踹開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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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入眼簾的,是華麗的歐式地毯。
只是現在地毯上,鋪了厚厚一層海鳥的屍體,到處都是飛濺的鮮血,最中間的空地上,所有人緊緊圍成一個圈,滿臉絕望地看着前方。
花羽靈擋在他們面前,她披頭散髮,眼睛和耳朵裏都流出金色的鮮血。
「你們放心,喬墨雨肯定會找到我們的!」
我大喫一驚:
「花花,你動本命蠱了?」
「啊,喬大師來了!」
「是 MISS.Q!我們有救了,我們有救了!」
「嗚嗚,喬大師,救命啊——」
地上那些海鳥,應該都是花羽靈驅使過來保護大家的,她的金蟬蠱能驅使萬蟲,但那是在陸地上。現在汪洋大海中,連個昆蟲都找不到,花羽靈指揮這些海鳥,只怕費了不少功夫。
見我過來,花羽靈身體一軟,跌坐到地上,人面樹伸出藤蔓,卷向她的身體。
我忙衝過去,一劍砍斷藤蔓。
這把桃木劍是用千年雷擊木所制,本身就對木系的精怪有剋制作用。人面樹被我逼退,我趁機轉過身,摸向花羽靈的臉。
花羽靈臉色慘白地搖搖頭:
「我沒事,不用擔心——」
我把她眼睛和耳朵下的金色血跡抹到桃木劍上,怕浪費,乾脆把劍按到她臉上蹭。
「這可是金蟬蠱的血啊,可不能浪費了!」
花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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蹭完血,人面樹又朝我攻來,我轉身一劍,一道金光劈過,人面樹被我砍下一條粗大的樹枝。
哇——不愧是金蟬蠱的血,竟恐怖如斯。
我愣在原地,身後已經響起整齊的驚呼聲。
「天啊!這就是剛纔花羽靈說的功德光嗎?」
「太厲害了吧,原來多做好事真的有用。」
功德光?
我轉身朝花羽靈看了一眼,她朝我擠了下眼睛。
我瞬間明白過來。
其他惡鬼再朝我攻過來的時候,我砍了幾劍,開始佯裝不敵,捂着胸口,脆弱地跪倒在地。
「啊,怎麼了?喬大師怎麼不行了?」
花羽靈滿臉嚴肅:
「喬墨雨剛纔在另一邊大戰百鬼,她的護體功德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
「那怎麼辦!她不能輸啊!她輸了我們就全完了!」
「現在給她加功德還來得及嗎?」
「怎麼加?就算我們立刻給她轉錢,她也不可能馬上捐出去啊!」
「這——或許可以,喬墨雨發過誓,只要她活着一天,賬號裏的錢基本都會用來做善事。所以只要錢進她的賬戶,應該就會有功德增加!」
麗莎急切道,「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先試試吧,我們這一船人的命可都靠她了!花大師,你知道她的賬號嗎?」
花羽靈掏出手機,把卡號給麗莎看,很快,我感覺褲兜裏的手機振了一下,我一個就地翻滾躲過藤蔓的攻擊,掏出手機一看。
「手機銀行轉入 10000000.00 元,交易後餘額爲 10130000.00 元。」
個、十、百、千、萬——啊!我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我大吼一聲,一劍下去,人面樹又被我砍斷一條樹枝。
「真的有用!大家快給喬大師轉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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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褲子裏的手機不停地震動。
我渾身像過了電,雙眼發亮,精神奕奕,一劍秒一個惡靈。
花羽靈在旁邊翻白眼:
「喬墨雨,你手機漏電了嗎?我看你頭髮都快豎起來了。」
「嘿嘿,嘿嘿嘿——」
我已經興奮得喪失了語言能力,手裏的桃木劍掄成風火輪,急切地想把這些鬼怪都消滅完,去數一數我的銀行卡餘額。
那會是幾位數?
不敢想,根本不敢想啊!
場上的鬼已經基本被我消滅,人面樹也被我砍得光禿禿的,就在我鉚足勁,最後劈出一劍的時候,山田一個閃身,從人面樹裏跑了出來。
人面樹轟然倒塌,山田滿身狼狽,跌跌撞撞朝甲板上跑。
我忙跟着追了出去。
山田背靠着欄杆,他轉頭看了一眼漆黑的海面,忽然笑起來,衝我比了一個大拇指:
「華夏的道術果然厲害!
「能輸在你手上,我心服口服,這樣吧,以後我們合作,掙的錢你七我三,怎麼樣?」
「你在想屁喫!」
我翻個白眼,握緊手中的劍,朝山田走去。
很快,我就停下了腳步。
我心頭狂跳,緊張地嚥了口口水,腳步挪動,慢慢往後退。
「嘿嘿,你改變想法了,誰會跟錢過不去——啊——」
山田話還沒說完,從他身後忽然伸出一隻巨大的觸手,觸手頂端是一個黑色的洞,直接把山田吸了過去。
那個洞只有碗口大小,山田的頭都比洞口大,可是山田的身體被洞口的肉蠕動着,壓縮成了扁扁的一條,下一秒,他整個身體都吸進了洞裏,殘肢斷臂飛濺。
「啪!」
觸手重重地落回海面,掀起巨大的浪花,船身猛地震了一下,我整個人都被掀飛,朝外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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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時刻,我牢牢地抓住了欄杆,半個身體掛在船外,船艙內的人也摔得七零八落,花羽靈着急地喊着我的名字:
「喬墨雨——」
「我在這!花花,讓所有人都躲進船艙內,千萬不要出來!」
我翻身從欄杆上跳下來,兩腿發軟,朝船艙大門的方向跑。
有遊客好奇地探出頭來看:
「喬大師,怎麼了?那鬼子不是都被打死了嗎?」
「對啊,剛纔外面那一下是什麼東西?」
「是鯨魚嗎?」
大家七嘴八舌,神情都帶着劫後餘生的輕鬆,可很快,輕鬆轉爲驚悚。
所有人都大張着嘴巴,目瞪口呆地看向我的背後:
「天吶!那是什麼!」
「是章魚嗎?」
「是不是傳說中的大王烏賊?」
「可是烏賊的觸手不長這樣啊,爲什麼會有一個黑洞——」
我僵在原地,甲板上亮着燈,我從玻璃移門的反光上,看見自己身側一個長長的黑影。
我自幼學習占星術,其他雜七雜八的書籍也看了一堆,日本的百鬼,甚至國外的吸血鬼,各種類型的邪靈都略知道一些,記載中絕沒有這種海怪。
而且剛纔它把山田喫掉的那一下,身上也沒有什麼煞氣。所以,它很大可能只是一個神祕的海洋動物。
我能驅邪捉妖,但是這些法術對它,完全沒有用啊。
觸手離我越來越近,我甚至能感受到有一股吸力傳來,帶着一股腥臭的海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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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從口袋裏摸出幾張火神符,捏在手裏。
玻璃鏡面中,觸手猛地往下一探,正對我的後背,我側身一避,還沒來得及揮手,一股巨大的吸力傳來,我整條手臂都被吸了進去:
「萬物敬火神!」
我飛速唸完火神咒,手裏的符紙燃燒起來,爆發出一大蓬火焰,觸手渾身一縮,把我的手臂吐了出來。
趁這個機會,我連滾帶爬衝回艙房內:
「大家快跑啊!!」
這單薄的玻璃門,根本擋不住觸手的攻擊!
所有人尖叫着四散逃跑,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上管別人了,我一把拉住花羽靈,往樓梯的方向狂奔。
「喬大師,等等我——」
麗莎和蒼太跟在我們身後,遊輪有十六層樓高,這次參加宴會的,住的都是面朝大海帶陽臺的豪華海景房。
內艙裏有許多不帶窗戶的艙房,那些房間,反倒更安全。
我們沿着旋轉樓梯,一路跑到十樓,幸運的是,觸手沒有跟上來。
我隨手打開一間艙房,等大家都跑進房裏後,把門鎖緊,大口大口喘氣。
麗莎臉色慘白,滿頭大汗: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我也抹了把汗:
「有點像變異的大王烏賊。」
麗莎一頓:
「變異?
「是不是跟前段日子櫻花國排放核廢水有關?」
我們三個一齊轉頭盯着蒼太,蒼太慌亂地擺手:
「不關我事啊,我是良民啊,太君!
「呃,不是,我是華夏人啊!我不是櫻花國的!」
蒼太從錢包裏掏出身份證給我們看:
「我叫張揚,我在櫻花國留學的,沒有移民,還是華夏國籍!」
「呸!狗漢奸!」
我們三人一齊啐了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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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墨雨,我感覺這東西的出現,可能和我有關。」
花羽靈苦笑一聲:
「我剛纔用了本命蠱召喚羣獸,可能驚動了它。」
花羽靈的金蟬蠱能驅使萬蟲,是靠一種特殊的聲波,對動物都有一點影響,我們現在又身處汪洋大海,確實容易驚動海底的巨獸。
「現在追究原因也沒有用,要想辦法把它趕走啊!」
我嘆口氣,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據說最大的大王烏賊有四十米長,這東西又是個變異的,萬一發狂把船弄沉了,所有人都要完蛋。
這麼高的大型郵輪,沉沒的時候海面上瞬間會產生巨大的吸力,沒人能活下來。
「聲波?」
麗莎眼前一亮。
「既然它是被聲波吸引來的,那能不能靠聲波把它趕走?先進的豪華遊輪上,一般都會配聲吶設備驅趕魚羣!」
話音剛落,船底忽然猛地一震,我們四個在艙房內摔得東倒西歪。
我扶着牀尾站起身:
「有道理,那個什麼聲吶設備在哪裏?」
「在船頭位置的駕駛室,三樓!」
「行,你們都在房裏待着,我去三樓看看。」
我開始檢查揹包,沒用的東西就都不帶了,誰料一打開揹包,才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靠!我的桃木劍呢?
「我的令牌呢和陣旗呢!」
麗莎也急了。
「法寶嗎?是不是剛纔掉了?」
「咳!咳!喬墨雨,看那——」
花羽靈低咳一聲,我轉頭一看,蒼太的胸前鼓鼓的,明顯有一把木劍凸起的形狀。
對哦,這狗東西,被百目鬼上過身,愛偷東西。
幸虧我發現得早,要是我出門了才發現少了東西,那不是去送死嗎!
我頓時怒不可遏,對着蒼太一頓胖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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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我真沒有想偷你的東西,嗚嗚——」
我們三個一頓拳打腳踢,蒼太抱着頭,委屈地縮在角落裏。
我讓麗莎把聲吶設備畫給我看,然後把其他東西都交給花羽靈保管,只拿了一把匕首和一疊符紙就出門了。
那怪物時不時拍打水面,掀起巨浪,走廊上已經有水漫了進來,我沿着樓梯逐級往下,走到四樓的時候,我停下了腳步。
樓梯上有一截斷裂的手臂,牆面上也都是血。我握緊匕首,躡手躡腳繼續往下走,走到三樓駕駛室前,我倒吸一口冷氣。
駕駛室的艙門大開着,一條觸手就在門邊蠕動。
穿過大門和操控臺,是一大片開闊的甲板,甲板上還有幾條觸手,比門邊這條更大更粗。
萬幸的是聲吶臺離艙門的距離並不遠,我心裏默算了下時間,這麼多條觸手,我根本打不過,唯一的勝算,就是立刻把門邊的觸手解決掉,然後在其他幾條觸手反應過來之前,打開聲吶。
想到這,我不再猶豫。
我往後退了幾步,直接一個衝刺,衝到艙門的時候,那條觸手果然立刻有反應了,觸手高高揚起,漆黑的洞口對準我的頭頂。
我一個滑跪,從它身下滑了過去,同時手臂高舉,狠狠一刀扎進它的皮肉中。一連串的動作都很完美,聲吶臺就在我眼前了。
我正準備撲過去按下按鈕,屋子的另一個角落裏,忽然又探出另一條觸手。
駕駛室內,原來有兩條觸手,其中一條在我的視線死角處,從走廊方向根本看不見。
我心裏暗叫一聲糟糕,身體朝旁邊猛地一滾,避開了這條觸手的攻擊。
可小腿處忽然一陣劇痛襲來,我轉頭一看,剛纔門邊的條觸手已經張開黑黢黢的吸盤,把我的小腿吸了進去。
與此同時,另一條觸手原本是用力抽向我的,我往旁邊一滾,它正好抽中了聲吶設備,整個儀器裂成碎片,我人都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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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一愣神的工夫,這條觸手也迅速朝我攻來,我忙伸手去掏火神符,手還沒伸到口袋裏,就被吸盤吸中了手臂。
我被兩條觸手一前一後扯在空中,感覺腰部劇痛,整個身體快要裂成兩半。
手印結不出來,雷擊木令牌剛纔翻滾的時候掉在地上了, 我這一生面對的險境無數, Ṱų₄從來沒有哪一刻, 感覺死亡離自己這麼近過。
越是這種時刻,大腦反而越是冷靜。
我看着甲板上那幾條巨大的觸手, 腦子裏忽然閃過另一個神咒,道教的「安土地神咒」。
山川河嶽之神,神龍、神土地等神靈,不得妄驚, 不得擾亂。
有些河神山神, 是年份極久的動物修煉而成。現在海里這個巨大的海怪, 有沒有可能和河神是一卦的,差半隻腳就成了海神之類的?
花羽靈驚擾了它, 那我試着安撫它, 能不能讓它回去?
「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嶽瀆真官, 土地祇靈。
「左社右稷, 不得妄驚, 迴向正道,內外澄清——」
我咬破舌尖血,以血爲祭,大聲念着安土地神咒,剛唸完, 明顯頭頂的觸手鬆了一下,我心中大喜, 一遍又一遍,大聲唸誦。
慢慢地,觸手鬆開了我的手臂, 我結了個送神訣手印,繼續唸咒, 那幾條觸手緩慢蠕動,退出甲板,消失在我視線中。
「轟——」
滔天的巨浪湧起, 我被潮水推出駕駛艙, 摔在走廊裏。
我癱軟在地,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彈。
「喬墨雨——那個怪物走了,喬墨雨——」
花羽靈的嗓音在遠處響起, 我撐着身體坐起來:
「知道了,我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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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羽靈把我揹回艙房,我在牀上躺了整整一天, 才感覺腰痛好了一點:
「埃及我不想去了,好累啊, 我想回家。」
我兩眼無神, 全身的骨頭都像被汽車碾過一樣。
花羽靈竊笑一聲, 把手機遞到我面前:
「我有個辦法能讓你恢復力氣。」
「我真的好累,什麼東西都不能讓我恢復——個、十、百、千、萬、十萬——」
我眼睛瞪得越來越大,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蹦起來, 抱着手機狂笑:
「這點算什麼,我還能打十個!
「埃及,我來啦!」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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