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脫殺人狂

午夜,我突然刷到一條葬禮的朋友圈。
配文是:「一路走好。」
而禮堂中央裏的黑白照,竟是我自己。
下方顯示發佈時間是 3 天后。

-1-
我猛地眨眨眼,又刷了一次,這條朋友圈卻不見了。
上方彈出一則知乎新聞:
「南江市紫荊花苑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受害人身中十幾刀後當場死亡。」
紫荊花苑?這不就是我住的小區嗎?居然出了這麼大的事?!
趕忙點進去仔細閱讀:
「受害者:女,26 歲,屍體於 10 月 20 日早上 9 點被發現。報案人系死者男友,稱凌晨回家時打不開門鎖,第二天找開鎖師傅進門後便發現倒在地上的死者。
「警方判斷其死亡時間大概在 10 月 20 日凌晨 2 點。
「推測本案與本市近日重大連環殺人案強烈相關,大概率爲同一名兇手。」
我越看越不對勁,因爲新聞上敘述的案發時間,居然是 10 分鐘後!
現在的時間明明是 10 月 20 日凌晨 1:50。
新聞怎麼會報道一件還未發生的事情呢?
我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文章右側的照片倒吸一口冷氣。
圖片裏是警方拍攝的案發現場,木質地板上滿是觸目驚心的血痕,殷紅的痕跡滲透進沙發布層裏呈現出黑褐色。
雖然打了馬賽克,但背景牆壁上那個熟悉的掛畫,還是讓我一眼認出:
這是我家。
假的……吧?
我僵笑着看了看錶,離案發還有九分鐘。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伴隨着清脆的「咔噠」聲,有鑰匙插入了鎖孔。

-2-
我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從牀上彈起來,衝到門口,立刻反鎖房門。
同時一隻手緊拉住門把手,死命地拽住。
我被那條新聞徹底嚇到了。
如果這則「死亡預告」是真的呢?我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避免被殺!
「咔嚓」,擰動到一半的鑰匙被門鎖卡住。
我長吁一口氣,屏住呼吸看向貓眼。
門外站着個熟悉的身影:我的男朋友鄭誠。
他一眼不眨地盯着貓眼,彷彿能看到我一樣。
鄭誠疲憊的雙眼裏佈滿血絲,他疑惑地皺起眉。
又用鑰匙反覆試了幾次,確定打不開後敲起了門:
咚咚咚!
「小怡?你睡了嗎?幫我開下門,門鎖出問題了,打不開了。」
敲門聲連續不斷,一聲聲撞擊着我的耳膜。
手心冒出了汗,我不敢回應,腦子飛快地轉動。
按照新聞上的死亡時間,那麼兇手肯定就是鄭誠。
公寓裏平時只有我們倆,只有他有機會在凌晨兩點殺死我。
可是,他爲什麼要殺我呢?
回想戀愛這兩年,我們連爭吵都很少。
平日裏他對我溫柔體貼,稱得上是模範男友。
我實在想不出鄭誠下手的理由。
淚水慢慢湧出眼眶,我既恐懼又疑惑,怎麼也不敢相信他會用刀捅死我。
而且還是十幾刀!
敲門聲漸響,我感到他急躁起來,砸在門上的拳頭變用力了。
「開門啊,小怡!快給我開門!」
鄭誠的眼睛變得更紅了,他似乎意識到了是我將門反鎖的,牙齒在乾裂的嘴脣上咬出兩個坑。
我看得心驚肉跳,他如此兇惡的神情還是我第一次看見。
抱歉,我絕不能放你進來。
眼看着鐘錶的指針一步步走向凌晨兩點,我的心懸起來。
距離我的死亡時間還有 5 分鐘。
「你只需再等 5 分鐘,2 點一過我就開門放你進來,到時候怎麼罵我蠢、神經質還是膽子小……都隨你!」
我默默想着,這時茶几上的手機陡然響起。
來電顯示標註:鄭誠。
看來他敲不開門,換成打電話了。
我依然沒敢接,緊盯着貓眼不予理會。
手機鈴聲在寂靜的午夜裏顯得如此刺耳和詭異。
但很快,我發現了一件怪事:
貓眼裏的鄭誠並沒有拿着手機打電話。
他兩手空空,僵直地站在門外有些無措。
怎麼回事?
我迅速拿起手機。
沒錯,來電顯示就是鄭誠給我打的電話。
可他此時明明就站在門外啊!
難道,這個人根本就不是鄭誠?!
我拿起手機輕手輕腳地回到臥室,坐在牀邊接聽了電話。
「喂?是小怡嗎?」
鄭誠喘着粗氣,聲音裏透露着焦急與驚恐:
「你那邊是什麼時間?」
我捏緊電話道:
「10 月 20 號凌晨 1 點 55。」
「認真聽我說!」
他嚥了口唾沫,沉聲道:
「你還有五分鐘就要死了!」
我心頭一震,剛想說話卻被打斷:
「殺你的是個變態連環殺人犯,他現在就藏在家裏,快離開!」
電話陡然被掛斷,窒息得安靜,只剩下鐘錶的走秒聲。
我僵了好一會,感覺涼意徹骨。
不,一定是他在騙我,鄭誠想騙我打開門,好殺了我。
我這麼想,順着貓眼偷偷望過去,看見他背對我向樓梯口走去,漸行漸遠。
看樣子是放棄敲門,準備住外面了。
我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自己是不是太過於先入爲主了?
萬一……兇手並不是鄭誠呢?
「啪嗒!」
耳邊倏地捕捉到一聲怪響,像是赤腳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聲音正是從我腳邊發出。
我慢慢低下頭,看見沙發的正下方,伸出了一隻蒼白的人手。

-3-
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記了逃跑。
那兩隻人手匍匐向前,沙發下慢慢探出半截身子。
他抬起頭,直勾勾地盯着我。
這是一張我從沒見過的陌生面孔。
道道溝壑爬過他的臉頰,鼓起的腮幫牽動着臉部的肌肉,兩鬢夾雜着幾絲白髮。
這就是那個在逃的連環殺人犯嗎?
他的長相如此普通,毫無特點得泯然人羣,怪不得警方至今沒能抓到他。
我半張着嘴,叫聲卻堵在了喉嚨口,全身汗毛炸立。
「跑!」
我轉身衝向門口,手剛觸碰到門把手,整個人登時朝後一仰。
只覺得頭皮劇痛,一股猛力將我拽倒在地。
我跌坐在地,艱難地回過頭,看見他的右手緊握着我的頭髮,左手從懷中摸出一把刀。
終於,我開始放聲尖叫。
手腳劇烈扭動,死命地朝後退去。
卻根本掙脫不開。
男人瞪大眼睛,他的手微微顫抖,大口喘着粗氣。
刀尖距我越來越近。
我瘋狂地嚎叫着,開始胡言亂語地求饒,甚至渴望嚇住他:
「你走吧,求你了,我不會報警的。
「你如果殺了我,我男朋友明早就會發現,你跑不了的!」
他卻盯着我冷哼一聲,下一秒我的胸口爆發出一股徹骨的痛。
我的叫喊聲化作顫抖的嘆息,頃刻間胸前洇溼一片。
是血……
我無力地躺倒在地,感覺身體愈發冰冷,整個世界都在離我遠去。
鐘錶的「嘀嗒嘀嗒」聲,聲聲入耳,模糊的視線裏看見指針步步挪動。
最終,停在了凌晨兩點。

-4-
淒厲的哀嚎在耳邊炸響。
我猛然睜開雙眼,感覺喉嚨嘶啞。
眼前一片黑暗,後背冰冷的溼汗黏住睡衣。
「嗡。」
隨着一聲振動,手邊散開一片光亮,照亮了半個房間。
是我的臥室。
我扭過頭,看見點亮的手機屏幕上彈出一則知乎新聞:
「南江市紫荊花苑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兩名受害人身中十幾刀後當場死亡。」
呼吸驟然急促起來:
「怎麼回事?」
胸口卻隱隱作痛。
鐘錶上顯示着熟悉的時間:凌晨 1 點 50 分。
點開新聞,配圖中的案發現場,血痕遍地。
那是我的血。
新聞準確無誤地Ţùₓ預告了我的死。
可我卻又活過來了,再次回到了案發前 10 分鐘。
剛剛是做夢,還是說此刻的我仍在做夢?
事情卻不等我思考,客廳傳來「咔噠」一聲。
有鑰匙插入了鎖孔。
慢着!
我心一驚,知道是鄭誠回來了。
左腳剛探下牀,聽見臥室外響起ŧũ̂ₖ一聲驚呼:
「臥槽,你誰啊?!」
下一刻,痛苦的叫喊聲響徹房間。
「啊!啊!」
是殺人狂!
這次他把鄭誠給殺了!
我立即捂住嘴,拼命不讓自己喊出聲來,剛要緊閉房門上鎖,手在合住門的前一秒停住。
如果我發出動靜,殺人狂便會立刻知道臥室有人。
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前來殺我滅口!
而臥室的木質門,即使上鎖估計也會被他撞開。
還不如藏起來,他剛犯下案,一定不會停留太久,若不仔細尋找匆匆離開,我就能躲過一劫。
心驚肉跳地輕輕下牀,我迅速爬到牀下,緊閉呼吸趴在地板上渾身發抖。
屋外已經沒了聲音。
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
「噠、噠、噠、噠。」
臥室門被推開。
我的額頭滲出涼汗,心跳近乎鑽破胸腔。
「咔噠。」
電燈開關被按下,臥室陡然一片光亮。
「譁。」
我知道,是衣櫃門被拉開了。
他在搜找屋子裏可能藏人的地方。
顫抖地雙手緊捂住嘴巴,大滴大滴的眼淚無聲滑落。
牀板距地面不足十釐米,我透過縫隙看見兩隻腳向我走來。
被血染紅的網面運動鞋,停在了我的面前。
鞋尖距離我的鼻尖,僅有一掌之寬。
「咚!」
耳邊突然炸響一聲,我打了個哆嗦,一張灰白的臉猛地抵在眼前。
是鄭誠的臉。
他大張着嘴巴一動不動,頭顱側倒在地,道道血痕順着額頭流到臉上。
已經死了。
「啊!」
我不小心叫出了聲。
一霎,腳腕「啪」地被一隻手用力攥住,整個人都被朝後拖去。
「啊啊啊啊啊!」
腦後響起陰冷的聲音:
「找到你了。」

-5-
10 月 20 日凌晨 1:50。
新聞報道:「南江市紫荊花苑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兩名受害人身中十幾刀後當場死亡。」
我再一次從漆黑的午夜臥室中醒來,回到了死亡前 10 分鐘。
這次我發現了一件事:
我最開始讀到的兇殺新聞,死者只有一人,就是我自己。
而第二次的報道則變成了「兩人」。
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兇案的過程與結果卻發生了重大改變。
本來能活下來的鄭誠,因爲我沒反鎖大門,導致命運被改寫。
我的心裏冒出一個想法:
如果把新聞看做本次兇案的「結局」,那麼我可否利用結局來反推過程?
這不就相當於手握參考答案來解題?
我要做的就是嘗試不同的逃生手段,來改變死亡定局。
當新聞報道變成「兇手入室殺人未遂,被緝拿歸案」時,便說明我逃生成功,想必循環也應就此解除。
我努力抑制住恐慌的心情,給鄭誠發送了一條短信:
「屋裏有人,他有刀,千萬別進來,快去找警察!!!」
發完後切回新聞頁,內容果然變了:
「南江市紫荊花苑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一名受害人身中十幾刀後當場死亡。」
果然可以!
可我卻並不高興,因爲兇案還是發生了,依舊產生了一名死者。
這意味着我還是沒能逃出去。

-6-
和預想的一樣,收到短信後的鄭誠沒有進門,臥室外一片寂靜。
接下來,我要用盡一切辦法求生,拖到警察的到來。
致命的問題再次出現:
這回選擇「躲」還是「擋」?
我深知,當關上臥室門的那一刻,就會徹底暴露,如果沒能在警察到達前成功擋住他,下場只會是死。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還有 5 分鐘就是凌晨 2 點了。
「試試再說!」
我俯下身,再次爬進牀下。
目不轉睛地盯着新聞界面。
沒有變化。
心裏一陣惡寒,我趕忙爬出來。
深呼吸一口,我迅速扣緊房門,擰上了鎖。
門外立刻有了反應,「吧嗒吧嗒」的腳步聲漸近。
然後「咚」的一聲巨響,門板一顫,發出木頭開裂的聲音。
我打了個哆嗦,朝後退去,三兩步衝向陽臺,一頭鑽進拐角的臥室衛生間。
猛拉上門,扣上鎖,膽顫心驚地大口呼吸着。
「咚!咚!咚!」
臥室門被撞擊的聲音震在心頭,感覺胸腔正遭受捶打。
「咔嚓!!!」
門被轟然撞爛,我抽泣一聲,絕望地閉上眼睛。
殺人狂邁步進來,臥室燈被打開。
1:58 分,還有兩分鐘。
手機在我手裏顫抖不止,新聞內容一如既往:
「南江市紫荊花苑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案,一名受害人身中十幾刀後當場死亡。」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已經搜查完衣櫃和牀下,這裏是最後要找的地方。
玻璃門外映出模糊的人影。
「怎麼警察還不來?」
我急得落下淚,手忙腳亂地拉開洗手池下的抽屜,盼着能找出防身的東西。
沒有。
只有一些平常的洗漱用品,和……
這是什麼?
我的眼睛被某個奇怪的物品吸引住。
是一截紅色的頭繩。
無比尋常的女性用品。
但它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因爲,我從沒買過這個款式。
「呵。」
我冷笑一聲,心裏有幾分明白爲什麼最近鄭誠總是加班了。
自己也是太大條了,以至於對方都把東西放家裏了我也沒察覺出來。
「嘩啦!!!」
衛生間的玻璃門粉碎一地。
我泣不成聲,悲恐的同時又覺得諷刺無比。
沒想到死到臨頭了我還因爲這種事生氣。
我淚流滿面地盯着殺人狂,咬着牙喃喃道:
「下次見。」

-7-
再次睜開眼,手機屏幕上浮出一條短信:
「小怡,你現在在家裏嗎?」
是鄭誠發的。
我打了個「嗯」字,並準備告訴他家裏躲着個殺人犯,千萬別進門。
還沒編輯完就收到了他的第二條短信:
「如果你現在在家,趕快出來!」
我心一沉,感覺有些異樣,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下一秒,鄭誠又發來第三條短信:
「有個罪犯剛剛進入我們公寓了,他殺了管理員,拿走了全樓層的備用鑰匙,不知道他會進去哪間屋子!你快離開房間!」
我寒毛卓豎,才意識到殺人犯是用這種方法溜進來的。
剛穿上拖鞋準備走,卻沒有邁動腳步。
如果他現在已經進來了呢?
我順着門縫盯着黑漆漆的臥室不敢動彈。
前幾次被殺的經歷形成了深深的夢魘,無時不折磨着我。
「你快出來啊,我在樓下等你,殺人犯被抓到之前我們就先住賓館吧。」
心臟怦怦直跳,我吞了口唾沫,努力保持冷靜。
先看看新聞預報再說吧:
「南江市怡和小區發生一起殺人案,一名受害人身中十幾刀後當場死亡。」
「嗯?」
犯案地點變更了!
兇殺現場從我家變成了距此兩個街道的怡和小區!
這小區跟我不存在任何關係,我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去那裏。
這是否說明,我終於逃過了死亡?
我激動地攥緊拳頭,從牀上跳下。
深呼吸一口,我鼓足勇氣打開了臥室燈。
沒有動靜。
心裏稍微有了底,我大着膽子走進客廳。
安靜無比,沒有任何人的氣息。
但被殺的場景歷歷在目,劇痛仍殘留在我的胸口。
「趁着他還沒進來,得趕快走。」
我恍得有些頭暈,慌忙提上鞋離開家門。
關上門,我踏入無人的走廊。
呼吸不禁急促起來。
走廊兩側沒裝燈,只能憑着電梯口的燈光照亮部分視野。
昏暗的長廊筆直延伸,越遠的地方越是黑暗。
平日裏走過一次又一次的地方,此時卻變得恐怖異常。
一想到殺人犯就潛藏在這棟公寓裏,我加快了腳步。
每一扇門後,他都有可能出現……
也許下一秒,我就會碰到他…….
腿有些發軟,我拼命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努力抑制心裏漸漸加劇的恐懼。
「加油,馬上就到電梯口了。」
冰涼的手捏緊手機,我平穩呼吸,給鄭誠打字道:
「我已經出來了,你就在一樓等我吧。」
「好。」
很簡短的回覆。
拐進電梯口,我趕忙按下下樓按鈕,焦急地等待着。
公寓裏設置了兩間電梯,左側的電梯前陣子壞了,正處於維修中,目前只有右邊這間能用。
我注意到一件事。
電梯並不是從一樓升上來的,而是從上面降下來的,頭頂上樓層數字顯示的是 12。
12,是公寓的頂樓。
應該是剛有住戶乘電梯去了頂層,或者頂樓有住戶正要下來?
本來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卻莫名感覺到心慌。
也許是被殺的經歷,導致我成了驚弓之鳥,很容易就會被激起驚懼。
電梯一層層下降,已經到達了 7 樓,距離我還有兩層。
我盯着手機屏幕上的短信記錄,皺起眉頭。
爲什麼鄭誠不直接乘電梯上來接我呢?
是因爲害怕遇到公寓裏的殺人狂嗎?
「呵。」
我嘆了口氣,可下一秒,我倏地打了個冷戰。
「不對勁!」
我瞠目結舌地注視鄭誠剛剛發送的每一條消息:
「小怡,你現在在家裏嗎?」
「如果你現在在家,趕快出來!」
「有個罪犯剛剛進入我們公寓了,他殺了管理員,拿走了全樓層的備用鑰匙,不知道他會進去哪間屋子!你快離開房間!」
「你快出來啊,我在樓下等你,殺人犯被抓到之前我們就先住賓館吧。」
「好。」
我全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因爲這根本不是鄭誠發的!!!
戀愛這些年,我們互相發過無數條消息,我不知不覺記住了他的打字習慣。
鄭誠打字聊天喜歡用空格代替標點符號,印象中他幾乎就沒怎麼用過逗號句號。
可他今天發給我的每一句話,都帶上了完整的標點!
寒意遍體,我扭頭就朝家的方向狂奔。
剛邁出一步,手機就彈出一條短信:
「我、來、了。」
幾乎同時,身後傳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
我僵硬地回過頭,看見門縫裏伸出一隻蒼白的手。
他手裏握着鄭誠的手機,上面滿是鮮血。

-8-
深入骨髓的痛,自胸口蔓延至整個身體。
痛得渾身發抖。
我滿臉淚痕,在黑暗的臥室裏緊咬嘴脣,忍住哭喊的衝動。
皮肉的撕裂感扯拽着我的神經,我抱着腿蜷縮成一團感覺每一處肌肉都失掉了力氣。
餘痛殘留的時間越來越長,一次比一次久。
也許循環並不是無限的,如果這次再死掉,很可能就永遠醒不過來了。
擦乾眼淚,我看了眼手機。
仍舊是熟悉的新聞報道和刻入心底的時間。
凌晨 1 點 50 分。
拿起電話,我發送短信給鄭誠:
「別進來,有人持刀入室,速去報警。」
保險起見,這次我又發送了一條短信給 110。
告訴警方家裏有歹徒進入,請求快點來救我。
接着,我屏住呼吸,放輕腳步走到陽臺,慢慢拉開了窗子。
夜風撲面,銀紗般的月光籠罩在身,卻絲毫抵消不了我的緊張。
我越來越糊塗了。
之前我以爲每次死亡都會回到兇案發生的前 10 分鐘。
時間、地點、人物都保持原樣,我會在永恆不變的起點出發嘗試逃脫死局。
但從上一次的遭遇來看,明顯不是這樣。
雖然醒來時依舊是這個時間,但殺人狂卻並未藏在家裏,而是在外面殺死了鄭誠,並利用他的手機把我騙出房門犯案。
這是爲什麼呢?
是因爲我之前的某些舉動,改變了原本的事情發展嗎?
想不通。
但我確信,整件事裏一定存在我沒意識到的死角。
如果能把所有的疑點都理順,就能破局。
目前唯一能確定的是,復活是有代價的,我漸漸虛弱的身體似乎撐不了多久了。
若再遭到失敗,我很可能將徹底失去機會。
客廳裏傳來了動靜。
「噠、噠、噠。」
腳步聲每踏一步,我的心就狂跳一下。
他來了!
我把頭伸出窗外向下望去,十幾米之下是一片漆黑的灌木叢。
心一橫,我一咬牙邁開腿,跨過窗沿,整個人騎坐在陽臺窗上。
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心跳陡然變快。
腳掌離下方的空調外機差不多有一米的距離,它被裝置在陽臺的左下方,想要踩到的話需要稍微跳出去一點。
外機頂面面積不超過半平方米,我沒有任何把握能剛好跳到上面。
近一點,或者遠一點,都會摔死。
但我沒法練習估算,機會只有一次。
望着五層樓下的地面,我吞了口唾沫,小腿開始發軟。
腳步聲已經抵達門口,不能再猶豫了。
「媽的,就算摔死也比被捅死好。」
我暗罵一聲,對準空調外機,躍了出去。
「啊!」
跳遠了。
我前腳踏空,後腳踩到了外機,但由於用大了勁,我整個人由於慣性在空中失去中心,直直地朝前方衝下去。
「完了!」
我心一沉,絕望地伸出手亂抓,一下子夠到了牆面上的外管道,另一隻手則搭在了對面住戶的陽臺外沿上。
手掌猛地一墜,兩隻胳膊連骨帶筋霎時爆發火辣辣的撕痛。
我的軀體吊在了五樓的半空中。
但也只是暫時的。
力氣即將耗盡,頂多再撐五秒。
我從頭到腳都在發抖,肌肉擰緊絞痛,胸腔好似炸裂。
一陣眩暈掠過,我趕緊抬起臉,讓自己不看向下方。
遠處高樓燈火闌珊,月色皎白似水,能當作人生最後一瞥,似乎也不錯。
我苦笑了一聲,前所未有的疲憊感襲來。
「算了,也許我命本該絕。」
就在我準備放手一刻,手腕處忽然搭上來一隻手。
接着感到腋下被一隻手掌托起,上半身倏地被提上去。
「快來人!幫忙啊!陸雪!陸雪!」
渾厚有力的男聲在頭頂炸響,男人的手指狠狠抓着我的皮肉,他漲紅的臉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齒道:
「我草,你這是玩哪出?」
上方又傳來一陣慌促的腳步聲:
「怎麼了怎麼了?」
那個叫陸雪的女人似乎嚇壞了。
「有人掉下去Ṭů²了,快幫我一起把她拉上來!!!」
「123!用力!」
我被用力一提,上半身終於搭在了陽臺外沿上,我手腳並用竭盡全身力氣,在四雙ẗū́⁰手的幫助下爬進了陽臺上裏。
「呼、呼……」
我大口喘着粗氣,渾身上下的血液已凝結成冰。
救我的一男一女盯着我看了半天,互相對視一眼,滿臉的驚懼。
我艱難地爬起來,口中不住道謝,然後指着斜上方的窗戶:
「我是那一戶的。」
「你這是……是不小心嗎?」
我搖了搖頭,拉着陸雪的手,哭了出來:
「有人要殺我!」

-9-
罪犯李永河被警方抓捕,我則終於見到了 10 月 20 日早上的太陽。
在經過例常詢問和調查後,我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警局。
推開公寓門,就聞到滿屋飄香,一眼就看見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
穿着圍裙的鄭誠從廚房裏走出,他一把抱緊我,嘆氣道:
「可嚇死我了,真是太驚險了。」
說着,他給我拉過來一隻椅子:
「快喫飯吧,寶貝。」
我朝鄭誠微笑一下,坐了下來。
耳後的電視裏在播報新聞:
「犯罪嫌疑人李某於本日凌晨闖入一女子家中,行兇未遂,目前已被警方抓捕。」
我長舒一口氣,擰開瓶蓋,倒了兩杯可樂。
「給。」
我推給鄭誠一杯,自己則一飲而盡。
他驚訝地看着我,打趣道:
「女俠豪氣啊。」
然後咕咚咕咚也幹了半杯。
我右手夾菜,左手則揣在褲子口袋裏,指頭間捏緊了一樣東西。
是那截紅色頭繩。
我慢慢掏出來,把它放在了飯桌上,觀察着鄭誠的表情。
他臉色一變,並沒有說話,而是轉身去了廚房。
「呵。」
我冷笑一聲,繼續大口吃飯。
電視新聞的畫面切換到某警察的採訪鏡頭,一位警官對着話筒道:
「經過我們的調查,已經排除了李某涉嫌連環殺人案的嫌疑。」
採訪記者隨即問道:
「也就是說他不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了?」
「是的,不過我們一定會抓到他,在真兇歸案之前還請本市廣大女性居民做好門窗防護,注意安全。」
「最近網上有傳言稱:連環殺人犯每次作案後都會竊取一樣被害人的隨身物品留作紀念,請問這點屬實嗎?」
「無可奉告。」
下一秒,電視屏幕陷入黑暗。
我一抬頭,看見鄭誠手握遙控器,駐足在廚房門口,冷冷地盯着我。
他的另一隻手裏,握着一把刀。

-10-
鄭誠嘆了口氣,刀尖對我緩緩走來:
「可惜啊,爲什麼你非要看新聞呢?追追劇不好嗎?」
我嘴角抽動,一言不發地盯着他。
原來,入室作案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不是在逃殺人狂。
真正的連環殺人犯,竟一直在我身邊。
這截紅色頭繩也不是什麼出軌的證據,而是他殺人後在受害者身上奪取的。
這,是他殺人的證據。
浸入骨髓的陰冷,讓我僵在原地,眼看他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怎麼會一直沒發現呢?
與我戀愛兩年的枕邊人,竟是一個喜好殺害陌生女性的變態惡魔!
「別哭。」
鄭誠輕輕用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淚,沉聲道,「我也不想殺你的,可你竟然會報警抓我,明明是你背叛我在先!」
我?什麼時候報警抓過他?!
一秒後,我心頭一震,恍然間明白了什麼。
我Ṭúₒ紅着眼睛盯着鄭誠,此前的疑惑有了幾分解答:
還記得之前我接到過鄭誠的一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他與被我鎖在門外的鄭誠明顯不在同一時空,打電話的是未來某個時段的鄭誠。
彼時的他也許已經暴露了身份,正處在逃亡追捕的狀態。
而他給我打這一通電話,目的也並不是救我,而是利用殺人狂的新聞嚇唬我,好讓我ţù⁺打開大門跑出去。
這樣,他就能朝我下手了。
這麼看來,李永河的闖入本就是意外,就算他沒出現,我也會被進入家門的鄭誠殺掉。
反鎖大門救了我一命,卻救不了我第二命!
我怎麼會想到要殺我的有兩個人?!
而鄭誠之所以如此着急地弄死我,一定跟那個未來的他自己有關。
想必他此前已經通過電話指示了過去的自己:
「今天之前一定要殺掉小怡,她會發現你殺人的罪證,然後報警抓捕你!」
倘若不是我能跳躍時間,屢次「復活」,那鄭誠的計劃早在一開始就成功了。
因爲李永河的出現,他手不沾血地成功滅了我的口。
可惜,我擁有重來的機會。
鋒利的刀刃橫在我的脖頸下,刀片劃傷了我的皮膚,滲出鮮血。
我穩住呼吸,用餘光瞥了眼沙發上的手機,新聞頁面裏只有現在的報道,看來因爲我成功逃脫了 20 號的兇殺,一切都已恢復正常。
看來這次被殺後,我將徹底死亡,不會再「復活」。
鄭誠握刀的手沒有一絲顫抖,我甚至感覺不到他呼吸有任何變化。
想必對他來說,殺人是一件十分熟練的輕鬆事。
我任憑淚水流淌,心如死灰。
「我要死了,努力了這麼久,結果最後還是要死。」
他手指緊握,刀尖微旋,剛要用力,我開口道:
「等下,能不能最後回答我一個問題?」
鄭誠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趕快說。
「李永河,到底是誰?」
他搖了搖頭:
「我不認識他。」
「那他爲什麼要來殺我?」
「我怎麼知道?」
我深呼吸一口,低聲說:
「我猜,李永河應該是來報仇的,也許他的妻子、女兒或是妹妹,死在了你的刀下,所以他要以牙還牙,讓我們爲他的親人抵命。」
「額……也許吧,不過毫無卵用啊。」
鄭誠冷笑着舔舔嘴脣,哼道:
「這貨已經去坐牢了,復仇失敗,真可惜。」
「不。」
我抬起頭,看着他說:
「他還沒有失敗,接下來我會替他完成復仇。」
鄭誠眼睛一瞪:
「你 tm 在說什麼鬼話?去死吧!」
他握刀的手剛要動,胳膊一軟卻墜了下去。
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
鄭誠怒目爆睜,青着臉又驚又疑地看着我,想向我伸手卻抬不起手臂,朝後踉蹌幾步「咚」地跌坐在地。
他兩手交叉捏着喉嚨,不斷喘着粗氣,咳嗽道:
「你……是什麼……時候?是那杯可樂!」
我心驚肉跳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鄭誠滿臉扭曲,他齜着牙去夠地上的刀,用另一隻手支撐着朝我爬來,咬牙切齒道:
「不可能?爲什麼?爲什麼你會知道我要下手!」
我冷笑道:
「因爲,你之前已經殺死過我一次了。」
接着,我一腳把刀踢向遠處。
鄭誠露出極爲不解的神情,他紅着眼掙扎了幾下,最終整個身子癱倒,昏了過去。
我想他這輩子,都不會明白我這句話的。
滿背冷汗地盯了一會兒,我慌忙收起地上的刀,撥通了報警電話。
放下電話後仍心有餘悸,沒想到藥效發揮得這麼慢,如果當時鄭誠沒被我的問話拖住,此刻的我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11-
鄭誠被抓,判了死刑。
南江市連環殺人案告破,籠罩在城市上空數日的烏雲終於散去。
陽光下,我挽着閨蜜小婉的手穿過馬路。
她絮絮叨叨地在說些什麼,但我卻一個字都沒聽進Ţù⁵去。
我在想一件事。
雖然一切都已結束,可我仍有一處沒搞懂。
那就是在我第四次死亡的時間線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唯獨那次的事情脫離了原本的發展?
本該躲在家裏埋伏的李永河並未出現,而是在怡和小區殺死了鄭誠,而應該下班回家的鄭誠,又爲何會出現在那裏呢?
一定是我的某些行爲,造成了事件走向的變動。
我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趕忙掏出手機輸入目標地「怡和小區」,然後拽着閨蜜鑽進網約車。
「哎哎哎?你發什麼神經?不是說好去玩劇本殺嗎!拼本的帥哥在等我們呢!Ṭù₍」
小區並不遠,拐過幾條街區就到了。
我跑進小區大門旁的物業樓裏,朝一名工作人員問道:
「你好,請問……這裏是不是有個叫李永河的住戶?」
沒想到她一下子黑了臉,諱莫如深地看了旁邊同事一眼,低聲問:
「你也是記者嗎?」
看到這個反應,我更加篤定了自己的猜想。
回想第二次「復活」初始,我給鄭誠發送了一條短信。
他收到後沒有進門,成功活了下來。
這個短信,就是與之前不同的重要變量。
被我救下來的鄭誠,一定會通過電話告知過去的自己,讓他做好被追殺的準備,甚至建議他先下手爲強,趁早幹掉李永河,以免身份暴露。
所以在那次循環裏,收到消息的鄭誠並沒有回家,而是找到了李永河的家裏(這也造成了李永河沒按計劃闖入我的公寓)。
但鄭誠沒料到的是,自己會被李永河反殺。
我點着頭,默默離開怡和小區。
「應該是這樣沒錯,雖然一切都是我的猜想而已,至於那一晚的真相,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就目前所有的信息來看,每次循環保留記憶的只有我自己,而鄭誠和李永河則會被「重置」。
他們不會記得上一次發生的事情,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實在不敢想象保留記憶的鄭誠和李永河會怎樣佈置計劃,那我不管幾條命都不夠死的!
看我在嘆氣,小婉還以爲我不想陪她玩了,趕忙摟住我的胳膊,極盡「誘惑」我:
「你可不能放我鴿子啊!我跟你說,拼本的那個帥哥賊好看,你不會失望的!」
我「呵呵」一笑,譏諷道:
「我又沒啥興趣,明明是你聽了有帥哥才非要去玩的。」
她搖着我的手笑道:
「別這麼說,這個本的劇情也很牛啊!」
說着,她把手機舉到我眼前,給我看商家發來的簡介:
「《逃脫殺人狂》,三人本,玩家需憑藉自己的技能逃出連環殺人魔的追捕,主要技能有:4 次的復活機會、可以打通到過去的穿越電話、閱讀到未來新聞的能力……」
我讀着讀着,頭皮已然發麻,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我、我不要玩!」
然後一把推開小婉扭頭就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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