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孕了。
卻在戀愛週年紀念日上,被姜亦城的 Omega 白月光刻意撞倒。
比他高出半個頭的我巋然不動,倒是對方反彈後倒。
驚慌間他猛地扯住我,一齊摔下樓梯。
姜亦城救下白月光,而我滾到了一樓。
血浸溼地毯時,姜亦城說:「你別怪林越,他那樣善良柔弱,不是故意的。」
我啐出一口血,輕笑道:「我怎會怪他,我還要感謝他,畢竟不是你的種,流了正好。」
-1-
姜亦城完全忘了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
也根本記不清,這是我們戀愛的第幾年。
人人都說宋家容貌最負盛名的 Omega 小兒子愛慘了姜亦城。
可無人知道,我們的第一次相遇,是姜亦城先主動靠近。
在我舅舅去世的三年後,我母親傷心過度,亦撒手人寰。
然而頭七還沒過,父親便領着新人和孩子上門。
我死死把着別墅的門,不肯讓他們進來,直到指甲掰斷,指尖滿是鮮血。
然而隔天,繼母便將母親最出名的畫作送到了慈善拍賣會,美其名曰爲母親攢功德。
我當時名下資產全被父親凍結,拍賣會上幾乎下跪,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母親最心愛的傑作變成商品。
地毯上的灰塵味道嗆鼻,模糊的視野裏有人走了過來。
手工頭層牛皮鞋不染塵埃,他將我拉起來。
「畫在珍惜他的人手裏纔有價值。」
少年姜亦城的眉眼不似後來鋒利,仍帶着未打磨的玉質光彩。
「我把你母親的畫,還給你。」
-2-
人總是容易在溺水時去抓一塊浮木。
剛成年時,父親討厭姜亦城。
而我把喜歡姜亦城當作刺向父親的劍。
我大張旗鼓地追求姜亦城。
姜亦城性子孤傲,對靠近他的 Omega 都一視同仁地冷淡。
而我的熱情,則似燃不盡的火。
那時他打籃球我送飲料,他上課我旁聽,還在休息時送甜品。
只是轉瞬,那些東西便成了流浪狗的食物,或他朋友的下午茶。
可那時我尚年輕,他越冷淡我好勝心越強。
我知道姜亦城喜歡攝影,便打算聖誕節買新上市的單反送他。
那會因爲頻頻對繼母出言不遜,家裏限制了零用錢。
於是自小沒喫過太多苦的我開始打零工。
在十個指頭生出凍瘡時,終於買下那個新款相機。
我在他宿舍樓下等到深夜,直到睫毛髮梢皆是冰屑,骨頭都凍透了。
很晚姜亦城纔下來。
那天他面無表情,眼眸黑得像深不可及的海底。
「就這麼缺 Alpha?」
他將東西拿過來,塞到身側另一個 Alpha 懷裏。
「我給你介紹了個人,以後別再纏着我。」
那天的結局是我給了姜亦城一記上勾拳。
鼻血四濺的那種。
-3-
討厭和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無法遮掩的。
哪怕我那時年輕,尚不知天高地厚,也覺受傷。
於是我真和姜亦城介紹的師兄熟稔了幾分。
我把他當兄弟,和他一起自習、看電影,聊畢業後的暢想。
我們倆後來經常一起去網吧打遊戲,他輔助我前衝,他開大我補招。
師兄總會把最好的裝備留給我。
有次實在太晚,一不留神通宵沒回去,我們倆從校圍牆翻過去時,寢室門還沒開。
初冬的早晨仍很凍人,我在冷風裏直跺腳,師兄則解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正在此時寢室門開了,姜亦城從裏面走出來。
我有些尷尬,因爲師兄給我披外套時,還靠近擦了下我脣角,說我喫完早飯旁邊有東西。
可我顯然想多了,姜亦城好似沒有看到我們倆,目不斜視地從我們身邊走過。
-4-
師兄叫我出來更頻繁了。
直到有一天,在籃球場休息時,他發來了一條信息。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看到信息,我有些發愣,而下一刻,我就被籃球砸暈了。
暈眩中,似乎有誰抱着我在跑。
再醒來時,我怎麼都沒想到,坐在我身邊的,居然是姜亦城。
他隨手扔了個東西過來,我合掌接住。
好冰。
居然是戒指。
只是戴上後,有些大。
我頭暈目眩,心臟狂跳:「什麼意思?」
卻有吻落在我額頭。
姜亦城沒有回答,只有面容被黃昏染出淡金色。
好幾年裏,他爲何突然接受我,都是一直讓我費所思量的不解之謎。
但我想不到有一天,會以那樣的方式,揭露謎底。
-5-
在一起第五年,公司上市那一天,姜亦城點了驚動全城的煙花,緊緊抱住我。
「宋歌,多謝你。」
那段時間裏,是我們五年中最開心的時光。
我們一起Ŧũ̂ₑ去冰島看極光,在鑽石海灘擁吻。
從未有我蹤跡的朋友圈裏,也有了我和他手挽手的照片。
擁抱的時候,他的琥珀色瞳孔將我圈入其中。
好似我將被整個世界所愛。
我以爲我終於打開了他的心扉。
我以爲,旅程到了終點。
可當我拿着檢查單,想在紀念日給他個驚喜,告訴姜亦城懷孕了這個消息時。
卻在二樓會客室裏聽到他和朋友的討論。
「最近和宋歌關係這麼好,是不是好事將近了?」
我心臟狂跳,在姜亦城的沉默裏,彷彿捱過一個世紀。
「我和宋歌在一起,是因爲林越拒絕了我的表白。」
「我做這一切,只是想報復林越。」
原來如此。
原來我不過是一個工具。
這五年輾轉反側、痛苦糾纏,不過是個笑話。
-6-
很奇怪。
不知爲何,我上二樓時,所有人都在問我,還好嗎?
可我明明是笑着的。
我穿過好幾個房間,徘徊其間,好一會兒纔想起,我上來是爲了找根菸。
可惜我沒有找到。
下樓前我看到了林越。
他笑了笑,瞳孔有種無機質的通透。
「宋歌,我把姜亦城借給你這麼久。」
「現在,你是不是能還給我了?」
我笑了下:「原來你把他當東西。」
林越有些惱怒:「你在說什麼?我當然沒有!」
「哦,原來他在你眼裏不是東西。」
我看了他一眼,而後擦肩而過。
這或許激怒了他,林越跑到我身前,故意想撞倒我。
可我常年健身,還比他高半個頭,林越在我面前猶如菟絲子。
他那一下我巋然不動,倒是他自己反彈後摔。
驚慌間林越狠狠扯了我一把,我們一同摔下樓梯。
姜亦城奔過來時,只來得及拉住林越,而我滾到一樓時,感覺骨頭都快散架了。
血將長絨地毯滲作黑色。
姜亦城再遲鈍,也知道事情不對。
他跑下來扶起我時,神色終有慌亂。
然而幾息沉默,姜亦城只道:「孩子以後還會有,你別怪他,他柔弱又善良,怎會故意害你。」
我不由失笑,我哪裏會怪林越。
若非林越,怎能讓我這雙瞎了的眼復明。
看清姜亦城。
我啐出一口血,輕笑起來:「我當然不怪他,我還要感謝他。」
「畢竟,不是你的種,流了正好。」
-7-
姜亦城臉色瞬間變得極差。
我肩膀幾乎被他捏碎。
但很快他又閉上眼,平穩下所有呼吸。
「別鬧。」
再睜開時,姜亦城雙眸像深不見底的海,無人輕易能掀起風浪。
他似乎想抱起我,但林越驚呼了一聲後便暈倒了。
血色從姜亦城臉上褪去,他三步兩步將林越打橫抱起,就這樣倉促出門。
而我動彈不得,躺在被血浸透的地毯上,到底喊了句:
「姜亦城。」
「泰叔!帶宋歌去醫院。」
他停了片刻。
「我之後……會去看他。」
五年。
換來十五秒停留。
-8-
哪怕打了麻藥,手術過程仍痛得撕心裂肺。
像將靈魂一點點抽絲剝繭。
護士將我推到病房時,眼裏亦滿是不忍。
想必我此刻模樣,是絕佳早戀反面案例,足可震懾無數青少年孺慕之心。
可我渾渾噩噩,此刻也只能昏睡。
有人握住了我的手,用棉籤沾水一點點擦拭我的脣。
勉強睜開眼,似有身形修長的人逆着月光坐在我身邊。
指尖輕擦過我眼角。
而我又昏昏睡去。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除了打瞌睡的護工,並無人在身邊。
我有些累,護工用輪椅推着我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精神不濟,我有些昏沉。
輪椅被轉動時,我嚇了一跳,回頭卻見姜亦城立在樹影間。
修長身形,鋒利輪廓。
只有面容逆着光,看不清神情。
我沒想到他居然會來。
他推着我走了一陣,忽然開口。
「對不起,宋ẗü₈歌,是我虧欠你。」
的確,他欠我良多,活脫脫一張行走的負債表,看一眼就能破產。
是我眼光不佳,費盡思量,卻將自己的感情,折騰成不良資產。
「我們之後訂婚吧,我會對你負責的。」
我不由睜大眼睛,愕然於他都資不抵債了還妄圖抵押自己。
「可是,我希望你和林越去道個歉。」
「他因爲你拉了一下,手指受傷,誤了近期最重要的鋼琴比賽。」
「這幾天他耿耿於懷,已經哭昏過去好幾次。」
「他絆倒我。」
我指尖有些發抖。
「我卻要向他道歉?」
「好,好。」
姜亦城卻只是堅持:「你答應嗎?」
「當然可以。」
我忽然笑了。
「只要你給我 10 個億,再從這滾出去,我立刻給他道歉!」
姜亦城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會,轉身就走。
而我被留在院中。
流產令我身體虛弱,麻藥早過,只是手臂微微用力轉動輪椅,傷處牽動便痛得我滿頭大汗。
只是原來,縱腹部千瘡百孔般疼,卻不及心口一線裂開。
不知多久,我打通了父親的電話。
「我答應您,兩個月後和陸家長子訂婚。」
-9-
「你要鬧到什麼時候?」
姜亦城一週後又發來信息。
「我知道你好得差不多了,來道個歉有這麼難嗎?」
我沒有回對方,只是把他拉黑。
出院時姜亦城沒有來接我,而是死黨蘇恆送我。
回到姜亦城的別墅,我把所有他送我和我送他的東西,都堆至院中一把火燒成了灰,能賣的則送到了二手奢侈品店。
隨便提着幾件行李去了新找的公寓,隔天我就去了疆域辭職。
離職手續辦完後,我特意囑咐人力經理,別告訴姜亦城。
對方點點頭:「我明白,您要給姜總個驚喜,畢竟要回歸家庭了。」
我有些失笑,看來大家都不知道,我和姜亦城已經完了。
意外的是,明明找姜亦城祕書覈對過,他今天不在公司。
我卻在下電梯之後,迎面遇到了他。
男人還是意氣風發的光鮮模樣,而我卻面色蒼白。
我目不斜視,彷彿看到陌生人一般,轉身向側門走去。
只是我沒想到,素來在公司裏不願和我交談的姜亦城,會追上來。
「宋歌。」
他拉住我的手腕,胸膛起伏。
「你要出差嗎?」
我聲音冷淡:「和你有關嗎?」
他看了下表,打電話把會議取消,便要來拉我的箱子:「我把事情都取消了,我送你去機場。」
我甩開他:「不必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他頓了下,「看在你也受了傷的份上,道歉的事算了。」
「但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最近有人在騷擾林越。」
他頓了下。
「我會假扮他男友,出席他最近的數個演奏會,當他的擋箭牌。」
「我希望——」姜亦城盯着我,雙手握住我肩頭,「你不要介意。」
我看着他,男人瞳孔映着璀璨光影,彷彿沙漠裏的海市蜃樓,那樣奪目,十足真誠。
可我只是笑了下:「我當然不介意。」
我扯開姜亦城的手。
「咱倆不過玩玩而已,姜總和我報備什麼?」
姜亦城臉色一下變得可怖,簡直要喫人。
他閉眼平靜一會,而後有些疲憊:「宋歌,說這些氣話有用麼?你的行蹤我太清楚。」
「如果你容不下林越做我朋友,那我們的婚事,也沒可能了。」
-10-
「那可太好了。」
我渾不在意地挑了下眉,要不是因爲聯姻消息的公佈涉及商業談判節奏,我真想立刻就把訂婚請柬扔到他臉上。
可姜亦城沒太聽清,因爲有人撥了他電話。
是林越發了燒,希望姜亦城去陪對方,後者便匆匆走了。
理所應當地忘記了方纔說要送我去機場的承諾。
隨手攔了輛車,我突然就不想回家,而是在街邊一家哥特裝潢的酒吧停下,走了進去。
自斟自飲,我的情緒慢慢平復。
有鋼琴聲響起,我看到一個坐在輪椅上的 Alpha,迎着薄荷涼煙般的燈光,默默彈琴。
他側臉的線條極其優美,脣尖似銜一瓣星。
是李斯特的《愛之夢》,音階清冽,彷彿冰面生出裂紋,在整個室內蔓延。
酒吧有花可以送給表演者,旁邊有 Omega 想送,卻被一同來的 Alpha 阻止。
「一個殘廢,也值得你去獻花?」
幾乎是同時,室內傳來幾聲倒喝彩。
我忍不住蹙眉。
向侍者打了個響指,要了酒吧裏最浮誇的花籃套餐,微揚下巴,送給了那個彈鋼琴的 Alpha。
男人被數個花籃圍住時,望了過來。
像被黑絲絨包裹的寶石,他眼睛在昏暗室內亮得出奇。
與此同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陌生號碼。
接起來後,我才發現是姜亦城,他有些氣急敗壞:「你在哪兒?爲什麼搬家?爲什麼辭職?」
「宋歌,你都多大了,怎麼還這麼幼稚玩失蹤這一套?」
我沉默片刻,將手機放遠一些:「我在酒吧,沒事我掛了。」
「開什麼玩笑,你最討厭那種地方。」姜亦城壓抑着聲音,「告訴我地址,我去接……」
他沒說完,因爲有人開口說話。
優美似大提琴絃撥動,有種安靜的金屬感。
彈琴的 Alpha 來到了我身邊,他問:「你是一個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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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亦城沉默了,在他說更多話時,我掛斷了電話。
因爲我突然意識到,通常酒吧裏的客人這樣一擲千金,代表他看中了臺上的人。
可我並無此意。
「不,不,不……」我的臉突然發燙起來,猛地後退搖手,「我不需要特殊服務……」
誰知我動作太大,差點從卡座椅子上掉下去,於是面前的人探出手,一下扶住了我的腰。
他呼吸灑在我耳邊,胳膊因用力,被襯衫夾勒出走勢優美的肌肉線條。
「我很醜麼?」
我看向對方,男人瞳孔像琉璃被劃傷,顯出幾分易碎可憐。
我忙不迭搖頭:「你很好看。」
「是嗎?」他微微垂眸,散落劉海遮住臉,顯得很無助,「可是我腿這樣,今天根本開不了單。」
「馬上我就會被趕出酒吧,再度流落街頭。」
他用一種棄犬般的眼神看着我,我心跳有些亂,不由蜷緊五指。
我側過臉,有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那,那你教我彈琴好了。」
Alpha 眼尾有些上挑,笑起來光便似銀鉤在眼底沉浮。
他說,好啊。
-12-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教我彈琴。
不同於精緻如雕塑的長相,男人骨架很大。
所以當面對面跨坐其上,被對方託着後腰時,我有種被困籠中的錯覺。
男人的手很修長,血管像花枝般在象牙白的皮膚下蔓延,大掌整個將我的手蓋住。
「這裏沒有琴。」我呼吸有些亂,「怎麼彈?」
Alpha 沒有回答,手順着指縫分開我的五指,而後搭在他胸口。
我臉一下變得滾燙——這分明是在他胸肌上彈!
他微微用了Ṫůⁿ下力,我的五指便陷入其中。
那觸感太好,血液嗡一下倒流,我眼前霓虹都拖出殘影。
「我、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慌亂站起卻又因腳軟摔下,重重砸到 Alpha 身上。
男人盯着我,於是我的影子像竄逃獵物,又被拖入他瞳中。
他緊緊攥着我的腰,而後我感到了什麼,一張臉整個燒了起來。
就在這時,身後冰冷的聲音傳來。
「你們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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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亦城竟來了。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就要往外拖。
我蹙眉:「鬆開。」
姜亦城恍若未聞,而我手骨簡直要被捏碎。
我氣不打一處來:「姜亦城,我叫你鬆開,你聾了嗎?」
「你管你的林越就好了,幹嘛來打擾我喝酒?」
「沒看到那個帥哥和我聊得正好嗎?」
姜亦城猛地回頭,他瞳色猩紅,如同困獸。
他聲音有些沙啞:「宋歌,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不做什麼。」
我攬住旁邊的 Alpha,對方順勢就把臉靠在我肩膀上。
「可能我之前沒有說清楚。姜亦城,我們完了。」
姜亦城臉上有一瞬空白。
他蹙起眉,又來拉我的手:「是因爲林越?」
「我早說過,你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會對你負責。」
他壓抑着聲音:「你何必這樣逼我?」
我只是淡淡看他:「那你喜歡林越嗎?」
這問題只有七個字,可對姜亦城來說,似乎比哥德巴赫猜想更難。
沉默闡明瞭一切。
「姜亦城,我說過,孩子不是你的。」
我笑了下:「五年,我玩夠了,也膩了。」
「宋歌!你開什麼……」
「他沒說假話。」
Alpha 眨了眨眼,向姜亦城顯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姜先生,那個孩子是我和宋歌的。」
-14-
我從沒見過姜亦城那麼瘋狂的神色。
他青筋根根繃起,彷彿皮膚下盤結扭曲的小蛇。
光像刀尖將他瞳孔剖開,滿眼血紅。
「什麼時候!」
他猛地衝過來,猛地推了下 Alpha 的輪椅。
「你和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我出差的時候?還是加班的時候?和一個瘸子?」
我眯了眯眼睛:「姜亦城你狗吠什麼?」
輪椅幾乎被帶翻,Alpha 表情有些受傷,卻拉住我的胳膊。
「姜先生只是推了下我,我沒事。」他長睫垂落,「都是我的錯。你別生姜先生的氣。」
男人看向姜亦城,小心翼翼拉住我的手:「可我是真心喜歡你,我不會和姜先生搶的,別趕我走好不好?」
「你!」
姜亦城眼睛都被氣得充血,他額角青筋暴起,衝過來一副要掐死我身邊 Alpha 的樣子。
我立刻擋在 Alpha 身前,猛地一拳砸向對方的臉。
後者剎那撞上桌子,翻倒後嘩啦啦帶倒許多酒瓶杯子。
於是玻璃碎片一地,扎得姜亦城滿手鮮血。
他滿眼都是不可置信:「宋歌,你竟爲了他,打我。」
我沒理他,只是蹲在 Alpha 身邊,輕輕抓住對方的手:「你沒事吧?」
Alpha 只是輕輕搖頭:「是我不好,害你們吵架,你千萬別怪姜先生。」
我發現他手被劃了個小口子,便從衣袋裏拿出創可貼,撕開粘上。
隨手帶創可貼是因爲姜亦城。
他凝血功能不大好,我便隨身攜帶,過往他若有什麼小傷,我都會第一時間上前處理。
可如今姜亦城滿手鮮血,我卻未分出一絲目光。
我給男人吹了吹:「還疼嗎?」
Alpha 又搖了搖頭,耳尖浮紅,襯得旁邊姜亦城面色雪白。
「宋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你再靠近他,我就讓這個 Alpha 從酒吧滾蛋,從此在這行都做不下去!」
「真可惜,姜先生,你沒法讓我滾蛋。」
Alpha 眨了眨眼,姿態隨意地靠在椅子上,
「因爲我是這家酒吧的老闆。」
「來人,把這位姜先生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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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酒勁上湧,記憶有些模糊,只記得姜亦城像被拔去爪牙的豹子,臉色極差。
他被保安挾持着拖走時,語氣冰寒:「宋歌,你果然比不上林越。」
可我根本沒在聽,只扯着 Alpha 的領帶,問他叫什麼名字。
此前我根本不認識這個 Alpha,當然不可能和他有孩子。
可一面之緣,他卻願認下別人的孩子,來爲我解圍。
「我叫清和,四月清和雨乍晴的清和。」
男人聲音清淺,卻浸染海妖霧氣,帶着蠱惑人心的溫柔。
我盯着他,輕輕舔掉他落在我脣上的汗:「原來你叫清和。」
話音落下時,男人瞳孔驟縮,而後猛地吻住我。
夜色裏彷彿有看不見的蛇嘶嘶作響,我舌尖發麻,幾乎無法呼吸。
視野迷離中,我覺得他不應該叫清和,而應該叫毒蘑菇。
不然我怎會只是看着他,世界便瘋狂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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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大多事我都記不清了,只記得與清和到酒店後,他說要送我個禮物。
是一條長銀鏈。
「你可以把我鎖住。」
他在我耳邊循循善誘,將那東西放在我手上。
「做你的私人禮物。」
銀白陷入肌膚,烙下蜿蜒的梅色印痕。
最後纏繞頸上,在 Alpha 的腺體上落鎖。
清和叼着鑰匙,雙臂撐在牀邊,東西和吻一起落到我掌心。
Alpha 鎖住自己腺體,將鑰匙交給 Omega。
這種絕對強勢者的謙卑,彷彿海嘯衝入我心房。
令我指尖都有些發抖。
「你騙了我。」我的聲音也在發抖,「你是酒吧老闆,根本不會流落街頭。」
「是啊。」他睫毛濃密似荒原狼,「可如果不這樣,你怎會讓我接近?」
男人靠過來吻我喉結時,我應該拒絕。
可最後我只是仰起頸。
外間忽然下起暴雨,狂風四起,霹靂列缺。
牆上影子如同與海搏鬥的船,顛簸起伏。
唯有擁抱能夠取暖。
-17-
最關鍵的時候,我聽到了短信聲。
那是最新的聯姻安排。
雷電轟一聲炸開我腦中清明,我還是推開清和,落荒而逃。
我不能——畢竟,我馬上就要訂婚了。
逃也似地離開酒店,我沒敢再聯繫清和。
可機緣巧合,那鎖住他腺體的鑰匙,卻被我帶走。
貼着我胸口放着,隱隱約約隨着心跳發燙。
爲了忘記那天的荒唐,我一頭扎進準備訂婚的事宜裏。
陸家已做了諸多安排,宋氏怎麼也要有所表示,我便親自去挑訂婚地點。
忙到下午,手機信息響個不停,一打開,我發現全是聊天截圖。
【我賭一萬,宋歌硬氣不了三個月,就會回頭找姜亦城。】
【我賭兩萬,一個月。】
【你們也太看不起宋歌了吧?他就算再喜歡姜哥,能一點脾氣都沒有?我賭五萬,兩週。】
後面跟了一排哈哈哈,真損之類的閒話。
是蘇恆。
他想辦法潛入了幾個姜亦城的朋友羣,偶爾給我通風報信。
【宋歌,你不會又要和姜亦城和好吧?你看他們說的!】
【你聽說沒,姜亦城爲林越爭風喫醋,都被打了,你可睜開眼吧!】
姜亦城的確被打了。
但不是爲林越,而是被我打的。
我輕咳兩聲,見已到下一個要看的會議中心,便匆匆結束這個話題,沒再和蘇恆聊天。
只是我沒想到,迎面便會遇上林越。
我轉身想走,卻不防他跟了上來。
「宋歌,我沒想到你居然找到這了。」
林越挑眉笑着看我。
「怎麼,嫉妒亦城專門挑全市最大的會議中心給我辦音樂會?」
某些時候,我覺得林越和姜亦城挺配的,比如妄想症這一點。
我沒打算搭理他,邁步向前時,他卻喋喋不休。
「姜亦城不會和你複合的,就算你流產了,他還不是在陪着我?」
「你別纏着他了!」
這世間怎麼有人比蒼蠅還煩人?
我停下來,轉身將林越逼到牆角,高半頭的身形完全能遮蔽對方。
「我也想不明白。」我將手撐到牆壁上,居高臨下看着他,「你到底有什麼異食癖,就喜歡撿別人的剩飯喫。」
林越有些緊張:「宋歌,你動我一根手指頭,姜亦城不會放過你!」
「我好怕啊。」
我拿出口袋裏的瑞士軍刀,蹭一下彈開,拿ƭű̂ₜ刀背拍了拍對方的臉。
「只有狗才翻垃圾桶,林越,好好守着你的姜亦城,別來煩我。」
「宋歌!」
姜亦城Ţũ̂¹一下將林越拉到身後,看我的眼神彷彿在看某種怪獸。
「你拿刀是想做什麼?劃林越的臉嗎?你怎麼變得這麼惡毒了?」
哦,絆人的可以原諒,嚇人的罪無可赦。
刀在手中轉了下,我輕笑一聲:「對啊,我就是惡毒,有種你們就滾遠一點,別再來礙我的眼。」
說完我看了他們一眼,就要離開,姜亦城卻拉住我的胳膊。
他聲音有些沉:「你鎖骨上是什麼?」
我以爲我遮得很好。
臉孔又開始發燙,是清和,他的吻似乎還有餘溫——
「和你無關。」我看向林越,「你關心林越的事就好,管我做什麼?」
光在姜亦城眸中火星四濺,他狠狠攥了我一把,讓我有種腕骨要裂開的錯覺。
男人閉了下眼,語氣沉緩:「跟我回去。」
「只要你不再和那個 Alpha 聯繫,我可以當作孩子的事不知道。」
我不由睜大眼:「姜亦城,你真是絕世聖龜,萬紫千紅中唯愛一點綠。」
「不過不好意思。」
我將刀在手中轉了一圈,輕擦着對方腺體,狠狠扎入牆中。
「老子不愛撿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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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只擦破了姜亦城一點皮,畢竟我是來挑結婚場地,並不想進局子。
姜亦城卻不依不饒,再次強硬拉着我,要把我拉到停車場。
林越似乎被嚇呆了,他想靠近,卻又懾於我手中的刀子。
「你放開老子!」
我是真惱了,抬手就劃了姜亦城胳膊一下,他西裝袖頓時裂開,手背也顯出一道紅。
「你再抓着我,信不信老子捅了你?」
幾乎紅了眼,我不敢相信姜亦城如此無賴,更不懂他爲何要纏着我。
姜亦城舔了下手背上的血,拍了拍胸口:「來,照着這來。」
我怒極攻心,丟了刀準備和他打一場。
突然有發動機轟鳴,捲起飛沙無數,一輛黑色瑪莎拉蒂猛地衝來。
只聽一聲巨響,姜亦城的庫裏南被瑪莎拉蒂一下懟到側面,後者引擎加速,砰一下庫裏南直接頂到院角,車門凹陷。
太瘋狂了。
我被這景象驚住,姜亦城也怔在原地。
瑪莎拉蒂只有保險槓損壞些許,車窗搖下,後座顯出一張熟悉的臉。
清和看向我們,笑容堪稱溫文修雅:「不好意思姜先生,我的新司機停車技術不好,弄壞了你的車。」修雅:「不好意思姜先生,我的新司機停車技術不好,弄壞了你的車。」
「賠償事宜你可以聯繫保險公司。」他扔下一張卡,「不夠的話,這張卡也送你了。」
車門打開時,我猛地跑過去,而後被清和一下抓住手臂。
-19-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清和沒有回答,只是含笑攥住我抓紅的手。
他拿了張消毒溼巾,細緻而溫柔地擦了我手腕很多次。
我猛地抽回手,清和一下抬眸看我。
他瞳紋交錯糾纏,彷彿捕捉流光的網。
「我想見你。」清和說得很直白,「從那天分開後,就一直想見你。」
他的神情有些悽怨,於是那句「你跟蹤我」徘徊在齒邊,但最後我怎麼都吐不出。
「小歌呢?」
「有沒有想念我?」
「有沒有想見我?」
他的語氣步步緊逼,直到最後拉着我手,撥開自己衣領,輕按在那個連着項圈的腺體鎖上。
硬質金屬貼着手心,隱隱傳來脈搏的跳動聲。
和心臟共鳴,幾乎撞擊得我胸腔發疼。
「鑰匙還在你那,對不對?」
清和眼眸像某種色彩斑斕的蠱,我看向他時竟無法思考。
我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到他懷中的。
脖頸、鎖骨、肩頭,吻留下的餘熱發酵,令肌膚隱隱發麻。
襯衫堆到肘彎,我難以剋制地仰頭。
有誰的齒擦過腺體,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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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我猛地推開對方,有些用力,清和的頭磕到了旁邊車窗。
他再轉過臉時,眼裏有無法掩飾的受傷:「是因爲我的腿嗎?」
當然不是——是因爲我沒有資格。
可我要結婚了幾個字,竟抵在舌尖,無法吐出。
我只能叫司機停車,倉皇離開。
一路上,我根本不敢回頭。Ṭű⁽
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到底是對的時候遇到錯的人難過,還是錯的時候遇到對的人更痛苦?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微微停下,清和那種剔透如琉璃的眼,便在我腦海裏繚繞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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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我總是睡不好,只要做夢,就會夢見清和。
他拉着我的袖子,用一種被遺棄的小狗眼神:「爲什麼不要我?」
幾天下來,我黑眼圈愈Ŧũ⁽重,感覺再這樣下去,就要被自己逼瘋。
這天一覺睡到下午,我醒來便在猶豫要不要去陸氏退婚,翻手機卻看到一條短信。
靠!
那是一條普通的確認信息。
但內容卻並不普通——是我去年給姜亦城所定生日宴會的流程確認信息。
要大命了!
最近發生太多事,生日會一直是由我祕書幫忙操辦,而我離職後早將這事忘到了爪哇國。
他大約也知道我和姜亦城最近鬧矛盾,也不敢問我,只默默把所有工作都執行完畢。
我能共情社畜的苦衷,只是能不能別這麼敬業?
給祕書和會務公司打了數十個電話,皆回答我儀式已經開始,無法中途停止。
尤其祕書,礙着是爲姜亦城慶生,說什麼都不肯取消。
情急之下,我只能趕到酒店,想要和經理商議終止。
然而我一到現場,許多人就開始議論紛紛,甚至有人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我。
手機則被蘇恆轟炸得發燙,我一看都快被滿屏的截圖閃瞎眼。
裏面全是姜亦城朋友在羣裏對我的議論。
【宋歌真可憐,他還不知道吧?據說姜亦城要在他辦的生日會上和林越求婚。】
【他還到現場了?這不是等着讓人看笑話嗎?】
【說起來也真夠可憐的,上次他不還進醫院了?】
【宋歌!】蘇恆在語音裏怒吼,【你要三分鐘不從那出來,我就掐死你!】
我無奈至極,想給他打電話,抬眼卻看見正廳中的姜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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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越微挑下巴,斜眼看着我:「不是很有骨氣嗎?怎麼,又回來想找亦城哥,不要你那個瘸子啦?」
他附到我耳邊:「來不及了,宋歌,姜亦城要向我求婚了。」
彷彿配合他的話語,祕書此刻給姜亦城送上絲絨盒子。
揭開時,裏面戒指璀璨奪目,林越一雙眼都被點亮。
他探出手去,下一刻,姜亦城卻拿走了盒子。
他將盒子在我面前打開。
「最後一次機會,宋歌。」
男人瞳色深黯,面無表情,高高在上宛如施捨。
「你和其他 Alpha 的事,我可以不計較。」
「只要你像以前一樣,好好經營我們的關係,做一個婚姻裏的賢內助,別過于敏感針對林越,我可以給你婚姻。」
林越的臉剎那變得蒼白,似乎不解姜亦城怎會選擇我,眼圈一下變紅。
而我看着手上的盒子,突然笑了。
像以前一樣,好好經營彼此關係,做賢內助,別敏感。
他好大的臉。
我看向他:「給我?」
姜亦城目光向林越瞥了一眼,但最終還是向我點點頭。
我沉默片刻,在林越駭人的目光裏探向戒指。
而後反手一扔,盒子跌落,戒指撞在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看着姜亦城,輕輕笑開:「我不要。」
You&Me 造型的雙結釦古董戒指,的確價值連城。
可如果是姜亦城送的,一錢不值。
姜亦城蹙了下眉,目光隱隱生怒:「你到底在鬧什麼?我都已經向你求婚了!你還要怎麼樣?」
「我不要怎麼樣,你可知道,我爲何舉辦這個生日會嗎?」
我看向衆人。
「因爲我想告訴大家——我和你完了。」
話音落下時,宴會廳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愕然看着我,連林越都怔住。
而姜亦城瞳色如淵,立在原地彷彿石膏像。
他的發小打量了我們一會,站出來打圓場:「兩口子小吵怡情,大吵傷身,好好的別折騰了,過陣子我們還等着喝你們的喜酒呢!」
那人站到我身邊壓低聲音:「宋歌,我知道你生氣,可你也是真喜歡亦城啊。點到爲止啊,這戒指你不要,可有別人想要。」
「這戒指誰想拿就拿走好了,我不稀罕。」
我看向姜亦城。
「姜亦城,我要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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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亦城聽到這話,突然笑起來。
他垂眸看我,彷彿在觀察任性鬧彆扭的寵物:「宋歌,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
「這麼多年,你拒絕聯姻多少次,甚至抵死不從。我和你的事情如今鬧得滿城皆知,誰敢,又有誰會和你聯姻?」
「你扯謊也說得像樣些。」
姜亦城幾個朋友也開始起鬨:「宋歌,你就別鬧了,亦城都給你臺階下了,你還想怎麼樣?」
「你說你訂婚了,行啊,把你未婚夫叫現場啊?不行來個視頻也行。」
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會不信。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我握緊拳頭,「我真的要聯姻了。」
這下不僅姜亦城的朋友,連林越都抱臂翻了個白眼,說我欲擒故縱。
我一口氣梗在心口,只恨請柬還沒印好,拿不出有力證據。
可我真聯繫不上我的未婚夫。
因爲除了知道他叫陸行舟,我連人面都沒見過。
就在我滿心怒火時,卻有清越聲音傳來,雪泉般澆滅我滿心焦灼。
「他的確要聯姻了。」
男人聲音和煦,宛如拂面楊柳風。
「我就是宋歌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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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頭,怎麼都沒想到清和在這裏。
他轉動輪椅到我身邊:「陸行舟,字清和,第三次見面,小歌。」
哦,清和是陸行舟的字。
等等。
清和就是陸行舟?
他就是我的聯姻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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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不及我反應,姜亦城已經衝了過來。
他眼睛像被獸爪撓過,滿是血紅:「宋歌,你就這麼缺 Alpha,不惜找個瘸子結婚?」
話音落下時,我腦中轟鳴一聲。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上前幾步,拽住姜亦城的領口,擰身轉勢行雲流水,一個過肩摔將他摔在地上。
他腰下有被壓壞的玫瑰,花汁浸透地毯。
彷彿鮮紅的血。
姜亦城看着我,眸中終於裂出痛色:「宋歌。」
我忽然想起,曾經我比他更疼,躺在地上無法動彈,只期盼他能回頭看我一眼。
如今形勢逆轉,換我居高臨下。
但我沒有再看他,而是推着清和,離開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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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舟,字清和。
我哪知道陸家居然還學古人,給孩子取什麼字。
乃至這名字和父親提及的大相徑庭。
少年時他亦是名滿京城的天之驕子,但意外車禍後受了腿傷,便深居簡出。
莫說是我,除了陸家的親朋好友,大多數人都沒怎麼見過他。
「我聽說京城最漂亮的 Omega 就要和我聯姻。」
清和仰着頭看我,輕牽住我的手。
「忍不住就想先去看看,還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你。」
他泫然欲泣:「可你卻不要我。」
「怎麼會?」
我輕出一口氣,他根本不知,我差一點就要爲他踐踏道德底線。
輕輕湊近時,清和卻忽然緊緊攬住我。
猝不及防間,他的齒已陷入我腺體。
刺痛與麻意一同漫開,令我手腳發軟。
清和心滿意足地舔了舔脣,眼睛眯成一線,吻落在我耳邊:「抓住你了,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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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公開拒絕姜亦城,又要和清和聯姻的事在汴京商界圈裏掀起軒然大波。
蘇恆每天截圖截得手都生出殘影。
他說姜亦城被我當衆拋棄,現在醉生夢死,成了全城笑料。
【簡直太爽了。】蘇恆給我甩過來無數聊天記錄,【看林越以爲姜亦城要和他求婚,那哭喪臉!】
【還有姜亦城倒在地下那熊樣,看得我都能多喫三碗飯!】
可我卻無心關注這些,因爲清和總是非得拉着我學彈琴。
「小歌的和絃又錯了。」
被他抱着坐在琴凳上,他手指摩挲着我的指尖,猛地摁下白鍵。
這真是太糟糕了。
鋼琴上沒有節拍器,卻有節奏更強的東西代替了它。
和強烈的和絃一起,砸得琴絃嗡嗡作響。
我聲音有些啞,最後清和叼住我腺體,聲音低沉:「求我。」
死咬着牙,明明繃到極限,我就是不肯開口。
清和的呼吸噴在我耳邊,像少年般撒嬌:「歌歌,求我嘛。」
歌歌。
哥哥。
清和的確比我小,但這種叫法——
我羞赧萬分,最後恨恨叼住清和的喉結,聲音含糊不清:「求你……」
失去平衡時,我差點磕到後方桌子。
清和的手墊在我腦後,將我一下撈回。
男人瞳孔彷彿黑色樊籠,將我的影子困入其中。
回到臥室時,我困得眼皮打架,卻聽清和啊了一聲。
他的聲音似乎帶笑:「比想象的容易好多。」
我不知他在說什麼,只是沉沉睡去。
第二天我本想問他昨晚的話,卻看到清和將手機遞給我。
是一條新聞——林越私攜疆域集團的鉅款,逃逸國外,卻被捕入獄。
報道洋洋灑灑,大致的原委是林越出國時已有愛人。
但那人好賭成性,借了無數高利貸,林越無奈之下回國,賣了自己和父母的房產依然無法償還。
於是他將目光放到了愛慕自己多年的姜亦城身上。
怪不得,雖然他總是以各種方式讓姜亦城從我身邊離開,但姜亦城在我和他之間搖擺,甚至說想和我結婚時,他眼中並無受傷的情緒。
我有些唏噓,不知道姜亦城這些天該作何感想。
「這個訂婚禮物如何?」
清和擦頭髮的時候,朝我笑了下。
我戴了耳機,並沒聽太清楚:「什麼?」
清和沒有再重複,只是吻了下我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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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那天,人羣熙攘。
儀式還未正式開始,清和在二樓招待貴客,我拿着高腳杯在前院迎接朋友,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突然看到了姜亦城。
一別數日,他看起來不大好,兩頰都瘦削不少。
但我只是轉身離開。
很遺憾,我沒有氾濫的同情心。
我覺得他活該。
然而我走到後院角落時,姜亦城卻陰魂不散地跟了過來。
「和我走。」
他盯着我,眼底像覆着火山灰,一片陰霾。
我看了他一會,忽然失笑:「你瘋了?我馬上就要和陸行舟訂婚,和你走?憑什麼?」
「憑你陷入困境的公司?憑你左右搖擺的愛情?還是憑你,親手害死,我們的孩子?」
血色剎那從姜亦城臉上褪去,他眼中顯出一絲痛苦:「我無法改變過往。」
「我知道,你母親的部分產業流失到你繼母手上,後又轉賣他人。」
「我已經收集好名單,打算一一幫你把它們奪回來。」
「我愛你,宋歌。」
身側林葉被風吹動,將往事的潮聲推到耳邊。
我回身看向他:「你的愛Ŧṻₕ很了不起嗎?」
「姜亦城,當我不愛你時,你的愛一錢不值。」
我頓了下。
「至於那些產業,不勞你費心,我和清和已經陸續收回來了。」
「可他是個瘸子!」
姜亦城猛地激動起來,一雙眼通紅,他將手機上的照片放大。
「不止於此,他更是個瘋子!」
我定睛看去,卻發覺是一個房間,裏面密密麻麻,都是我的照片。
還有一些看似眼熟的衣服。
「自從知道要聯姻,他就開始收集你的所有信息。」
姜亦城臉色有些蒼白。
「照片,扔掉的衣服,甚至去理髮館買你剪下的頭髮……」
姜亦城死死捏住我的手:「陸行舟這樣的殘廢,根本配不上你。」
兩次。
他當着我的面侮辱清和。
我上前就要給他一拳,但姜亦城有防備,猛地抓住我兩隻手。「他這麼讓人噁心,你卻還護着他。」
我聲音很冷:「你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那如果我將我標記你的照片發給他會怎樣?」
姜亦城忽然笑了,眼眸惡獸般駭人。
「他佔有慾那麼強,能欣賞你在我懷中搖曳的樣子嗎?」
「宋歌,你是我的,誰也不能奪走。」
我腦中轟一聲,全身都顫抖起來,牙齒都在咯吱作響。
恨不能撕碎他,我猛地向前衝,將他抵到牆邊:「姜亦城,你以爲我愛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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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視野有些模糊:「你還記得魏柯嗎?」
「他曾在姜氏集團工作,後發現多處不合規問題,想要進行行政舉報,卻反被多人誣陷,入獄後妻離子散,最後患上抑鬱症自殺。」
姜亦城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沒有回答。
我輕輕笑開:「姜亦城,那是我表舅。」
雖是表親,但他卻是母親幼年時最親近的哥哥。
他入獄後,母親數次懇求父親解救無果,後來去世更是徹底擊垮了母親。
導致她撒手人寰。
表舅死後,父親怕影響宋氏,因血脈,幾乎抹去了所有他和宋氏的聯繫。
我看着母親的畫作流散四處。
我看着罪魁禍首的兒子拍下我母親的畫,而後高高在上地向我施捨仁慈。
於是我以自己爲籌碼,精心設計了一個以情爲障眼法的復仇計劃。
不動聲色地介入姜亦城的公司。
過去五年裏,我將宋氏多年培養、對其有恩的財務副總監、設計師介紹到疆域。
讓他們觀察疆域和其母公司的財務和經營狀況,待我離職後,若有機會,則對財務問題提起刑事舉報。
懷孕也並非是真的,我諮詢了醫生,依靠喫藥有了假孕的症狀。
想借此進一步滲透姜氏。
或許是上天懲罰我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即便罕見,我對這種藥出現了嚴重的不良反應。
兩週內生殖腔便生出三個急性囊腫。
從樓上摔下時,劇烈撞擊令囊腫破裂出血,還好手術及時,才無性命之憂。
換了自家醫院修改診斷後,我決定徹底離開。
不能再演下去了。
我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
刑事舉報的材料已收集得差不多,卻撞上林越捲款私逃,更助我一臂之力。
姜氏集團開始審計,抽調了疆域的副總監應對工作,他有機會更深度瞭解內部情況。
於是姜父和姜亦城不僅面臨牢獄之災,更可能在裏面待上數年。
前天,公檢法機關就已經介入,姜亦城和其父目前都在取保候審狀態。
可沒想到,姜亦城居然逃了。
爲了將他引出來,我聯繫了警察,說他一定會在訂婚禮上現身,到時可將人一舉抓住。
而姜亦城,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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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未愛過你。」
我盯着對方。
「姜亦城,從一開始,我就是騙你的。」
姜亦城垂眸看着我。
男人臉上全無血色,陽光將他肌膚映得幾乎透明,簡直像被鬼魂撐起的皮囊。
「我知道啊。」
他忽然笑了,神情溫柔而遙遠。
「宋歌,我知道你是個騙子。」
「但我,還是受騙了……」
「小歌。」
清和轉動輪椅出現,打斷了姜亦城的話,擋到我身前。
「離他遠些!」
隨他話音落下的,還有四面八方向我們圍攏的管家、保安和便衣。
就在此時,姜亦城突然拿出一把刀,一下勒住清和的脖頸。
他形如鬼魅:「宋歌,你既然被他蠱惑,我就替你結果他。」
我心神欲裂,怎麼都想不到,姜亦城竟癲狂至此。
所有便衣都已拔出槍對着姜亦城,卻無人敢動。
「小歌,不用管我。」
血從清和脖頸淌下,彷彿日光下的折頸白鶴。
「短短和你相處的幾天,已是我畢生最幸福的時光。」
「你千萬別回到他身邊,我可以不必陪着你。」
清和虛弱地笑了笑。
「但你要幸福。」
可沒有你,我又怎會幸福。
眼看着清和要被姜亦城從輪椅上扯下,我閉了下眼,猛地奪下旁邊管家的氣槍。
砰一聲,姜亦城猛地捂住眼,踉蹌幾步。
他另一隻眼血紅,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又提刀要刺向清和。
就在我要撲向清和時,他突然站起。
一腳將姜亦城手中的刀踢掉,清和轉身把後者反手摁在地上。
「你能站起來!」姜亦城眼球上血絲密佈,極其駭人,「你騙了所有人。」
「宋歌,你不能和他在一起,他不僅是個瘋子,還滿腹算計!」
清和臉色微變,轉瞬脣角又浮出一個笑:「可我贏了。怎麼辦,宋歌爲了救我,不惜讓你去死誒。」
姜亦城聞言嘶吼了一聲,猛地掙扎起來,卻還是被便衣摁住,拉扯着消失在我們視線裏。
一場驚變,我筋疲力盡,清和走了過來,高大身形一下將我拉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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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歌, 我好怕哦。」
他長手長腳,幾乎將我嵌入懷中, 整個人卻在發抖。
「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本滿腹疑問,想問他爲何能走卻隱瞞, 能反抗卻被挾持。
是不是故意刺激我, 讓我親手對付姜亦城。
可當他的淚滲透肩頭時, 我卻忽然什麼都不想問了。
男人揚起臉,纖長睫毛滿是淚珠:「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
他聲音輕柔,抱我卻極其用力,讓我有種被蟒蛇纏住的錯覺。
「小歌,你不會因爲這樣, 就不要我了吧?」
清和娓娓道來, 原來第一次拒絕聯姻時,他便出國做了手術。
他從不曾覺得自己殘缺,可看到我時,卻仍是自慚形穢。
但是,哪怕治好了腿,他卻仍選擇以輪椅的狀態先面對我。
「縱然做了手術, 我也沒法保證腿傷一輩子不復發。」
「而我遠遠看見你時, 就覺得你那樣美好,似未化形完成的人魚, 擱淺在流光的海波里。」
「小歌,我愛你。」他聲音裏有着一絲隱藏不住的痛苦, 「我只是怕, 怕我配不上你。」
我忍不住緊緊回抱他:「怎麼會呢。」
陰暗也罷,偏執也好,我都不在乎。
反正,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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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週前我父親診出血癌,他和繼母爲遺囑大吵一架。
繼母轉頭便拿着商業機密轉投別人懷抱,而我趁宋氏一團散沙, 做空宋氏股份後,拿着現金大肆收購。
父親求我爲他配型移植, 說可以把宋氏都留給我。
我卻只是將繼弟的親子鑑定扔給他:「他不是你的孩子。」
「而我——」我笑得溫柔, 「宋氏已經是我的囊中物, 我的父親,你拿什麼來交換我的配型?」離開時父親怒極, 將病牀旁邊的花瓶向我扔來:「怪物, 你就是個怪物!」
我頓了下, 卻還是選擇轉身離開,而後將父親轉到了普通病房,讓他眼睜睜看着自己生命流逝。
我當然不會責怪清和, 因爲我也有這樣多的祕密。
更何況, 那市場上陡然出現幫忙做空姜氏宋氏的遊資,不知幫了我多少。
貼着男人耳廓,我嗓音極輕:「我愛你, 清和。」
比起看似光鮮的外表,更愛你如鏡般對照的偏執靈魂,懂我所有內心的暗無天日。
話音落下,清和幾乎將我吻到窒息。
四月清和雨初晴, 行舟誦歌伴餘生。
漫長八年,我終於迎來了屬於我的自己的,雨霽天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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