紋身的祕密

男友胸口有個奇怪的紋身，紋着數字「47」。
他說是他的幸運數字。
直到那天，我胃痛難忍。
他卻在機場等了前女友一整夜。
我這才知道，他的前女友叫思琪。
紋在在他心口位置，數字「47」的諧音。

-1-
半夜兩點，我突發胃疼。
男友宋延卻不見了。
身邊的位置沒有餘溫。
他帶走了車鑰匙，電話打不通。
我吞了藥，渾身乏力，最後窩在沙發裏睡着了。
直到清晨，宋延都沒有回來。
我站在鏡子前，看見自己因過度疼痛而蒼白的臉。
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瘦了。
天亮宋延纔打來電話。
「喂……寶寶，快來接我回家……」
他的嗓音帶了明顯的醉意。
所以，他在我睡着後出去，不接電話，只是爲了喝一整晚的酒？
可原來他不愛喝酒的。
我趕到他朋友家，門虛掩着，裏頭說說笑笑，還夾雜着女人的聲音。
「你們別開我和宋延的玩笑了，宋延有女朋友，別讓人家誤會。」
透過門縫，我看見宋延閉眼靠在沙發上。
他的身旁垂着鮮豔的紅色裙襬。
沒有人注意到我，他們又說：「命運弄人啊，誰不知道當年宋延愛你愛得死去活來。」
「女朋友怎麼了，你一個電話，宋延就在機場等了你一晚上。」
「你怕是不知道，宋延這個大情種，身上還紋着你的名字吧……」
我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什麼意思？
宋延胸口的位置是有個紋身，紋着數字「47」。
這和他們所說的人……有什麼關係？
宋延睜開眼，醉醺醺的視線正好與門後的我對視上。
他笑得勾人，撒嬌一般喚我。
「寶寶，你來了……」
屋內的人這才發現我，一時間面面相覷。
進門後，我第一眼看見宋延身邊的女人。
穿着紅色裙子，濃顏系的美女。
她淺淺笑着和我打招呼。
「你就是宋延的女朋友吧。」
「你好，我叫董思琪。」
「是宋延的……前女友，希望你不要介意，都是過去的事了。」
前女友，董思琪，思琪，47……
這一瞬間，寒意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
我不知道要作出什麼樣的反應，纔算不介意。
董思琪面露抱歉：「大家都是朋友，一起玩了遊戲，我太笨了總是輸，宋延也是幫我擋酒才喝多了，真是不好意思……」
至此，我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釋。
男友心口位置的紋身「47」，是他前女友「思琪」名字的諧音。
在這之前，他騙我說這只是個幸運數字。
我胃疼的一整晚，他都在機場等着他心上的人。
他很少喝酒，卻爲了給她擋酒，把自己喝成這樣。
那我呢？
他喝醉後口口聲聲喚我「寶寶」。
我又算什麼？

-2-
我走的時候，董思琪追了下來。
「你叫鬱清是吧？我能問下，你和宋延在一起多久了麼？」
和剛纔不同的是，沒有別的人在場，董思琪看我時的神情帶了幾分傲慢。
「不能。」
我一邊搖頭，一邊按住宋延喝醉後作亂的手。
他不滿地在我脖子上蹭，黏人的樣子就像多麼離不開我一樣。
董思琪臉色僵了一會兒。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好奇你對我難道沒有別的反應嗎？」
是啊，從我進門開始，她就一直在觀察我的反應。
我想了想，歪頭看她。
「我該有什麼反應？」
質問？難堪？還是傷心欲絕？
她刻意說宋延幫她擋酒，我卻沒有露出她臆想中的反應，而是默默把宋延帶走了。
因爲這是我最後的理智。
我要宋延親自告訴我。
他到底還騙了我什ťŭₜ麼。
董思琪盯着我的眼睛，忽的笑了。
「看來，你也沒有多愛他。」
「昨晚，我回國的飛機遇上了氣流顛簸，備降在別的地方，我很害怕，所以宋延在機場等了我一晚上，心急得不得了。」
「他和我說，回來就別走了，我答應了。」
「所以，鬱清，以後多多關照。」
「畢竟我和宋延也算是老朋友了。」
她向我伸出手，我沒有和她握手。
「這話你應該和宋延說，你的老朋友並不是我，我沒有義務關照你。」
表面上，我風輕雲淡。
可再看向宋延，我心裏還是生出了刺。
錐心刺骨地疼。

-3-
宋延的手機屏幕是我的照片。
密碼是我的生日。
他對我從不設防，也是因爲這樣，我從沒懷疑過他。
而現在，我還是點開了他小號的聊天記錄。
對方的網名只有簡單的一個「7」字
「宋延，我終於離婚了。」
「他是個瘋子，要不是你肯幫我，我就被他打死了！」
「你知道的，我當初沒有別的選擇，我從來沒有停止過愛你。」
「宋延，我不相信你心裏已經沒有我了。」
她給宋延分享自己的動態，分享一切日常。
從
一開始，宋延顯得疏離，回覆不算多。
可她回國那天，他們通了兩個小時的電話。
直到信號中斷，宋延第一時間還在給她發消息。
「信號不好。」
「別怕，我就在這裏等你。」
「我不走。」
這段聊天記錄，我看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彷彿被什麼扼住了呼吸，一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就在我胃疼難忍的時候，聯繫不上他的時候。
他在安慰別的女人說。
「別怕，我在……」

-4-
次日，宋延像往常一樣給我做好早餐。
他繫着卡通圍裙，頭髮梳成順毛，隨意又帥氣，是最開始讓我心動的模樣。
他向來知道怎麼拿捏我。
可這些年來，對我體貼入微的是他，心裏住着別人的也是他。
「寶寶，怎麼在沙發睡着了？」
「昨天……」
我看着他的眼睛，除了關切，還隱隱藏着幾分試探。
好半晌，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昨天，我見到她了。」
他的眼神顫了顫，不自然地瞥向別處。
「誰啊？」
我垂下眼睫，伸手戳在他胸口紋身的位置，輕聲道：「她。」
宋延的瞳孔瞬間緊縮，胸前的起伏也變的快了。
一時間，我們相對無言。
直到突兀的手機鈴聲響起。
屏幕上跳出一串沒有備註的號碼。
我想我知道那是誰。
他的手指微微蜷起，深吸一口氣，當着我的面接起電話。
「宋延，昨天謝謝你。」
「那個……我好像讓鬱清誤會了，她接你回去的時候臉色不太好。」
電話裏董思琪的聲音不如當面來的傲慢，反而顯得大方又懂事。
宋延觀察着我的表情，眼神片刻都沒從我的臉上挪開。
他將手機拿遠了些，語氣透露着疏離：「我女朋友很好，不用擔心。」
「換成別的朋友我也會幫忙，不過以後別再聯繫我了，我怕女朋友不高興。Ŧûⁱ」
說完，他毫不猶豫掛了電話。
多麼標準而完美的回答，直接把我架在一個制高點的位置。
可明明昨天夜裏被拋下的是我。
明明他的行動和他的心裏都是別人。
爲什麼他的嘴還這麼愛我呢？
宋延半蹲在我面前，伏低了姿態，柔聲哄我：「寶寶，你聽我Ţŭⁿ說。」
「我和她……是在一起過，但我早就放下了！」
「最近和她聯繫，是因爲她前夫家暴，她無親無故實在沒辦法了，換作任何人我都會幫一把的。」
「她剛回國，我接她安頓好就不會再見她了，怕你多想纔沒告訴你。」
「寶寶，你不會不信我的，對不對？」
他這次的解釋很到位，卻又漏掉了什麼。
我苦澀開口：「宋延，你說你永遠不會騙我，我相信過你。」
我扯開他的衣領，露出那個刺眼的紋身。
「47，董思琪。」
「我看到這個紋身，想起你騙我的時候，也是這副有理有據的模樣，我就覺得噁心。」
「所以，我們分手……」
他攥住我用力到泛白的手，閉上眼睛，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然後我被他扛到了車上。
「你要幹什麼！」我掙扎不過，只能冷冷地瞧着他：「不管你要做什麼，我說了，分手……」
嘴邊的話被一個強勢的吻吞沒了。
宋延一手撐住車門，一手禁錮我的後腦，熾熱的溫度籠了上來。
但此刻，我只覺得無比排斥。
我抵抗不了，索性卯足力氣咬了回去。
他喫了痛才放開我，眼中猶如有火苗跳動，語氣也變得強硬。
「我要證明給你看啊寶寶，既然你這麼在意，我們現在就去醫院，洗掉這個紋身。」
「你總該信我了吧？」
果然，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聲來。
我諷刺地勾起脣角。
「去掉，然後呢？」
欺騙就不存在了？
他沒說話，飛快驅車趕往醫院。

-5-
可到了停車場，董思琪再次打來電話。
宋延掛斷了三次。
第四次的時候，他眉頭皺得很緊。
有什麼東西在他的眼睛裏反覆拉扯。
最終，他還是語氣冷漠地接了電話。
我沒聽清那邊說了什麼。
但宋延變複雜的眼神告訴我，他又要騙我了。
「寶寶……」
「怎麼？」我逼近他：「這麼快就反悔了？宋延，你對我還有沒有實話？」
他握住我的手，卻低下頭不敢看我。
「她遇到事情了，可能有危險，我去看一下，就一會兒，馬上回來！」
我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嚥下喉嚨深處的酸澀，一字一句道。
「宋延，你現在離開一步，我就當你默認分手了。」
「你走吧。」
宋延的耐心似乎終於用完了。
他緊緊抿着脣，面露不悅。
「鬱清，能不能別鬧了。」
「該解釋的我都解釋了，我也願意去掉紋身證明給你看，只要確認她是安全的，我答應你再也不和她聯繫。」
「爲什麼還要逼我？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我們之間鬧不愉快，只要他願意給個臺階，我也就下了。
所以這次，他沒有做好哄我太久的準備，只要超過了他的耐心限度，他就裝不下去了。
而對那個人，他嘴上撇清關係，卻能一次次去關心和縱容。
最後，他冷硬地留下一句話。
「聽話，我很快回來。」
我被留在原地。
他離開後，我終於支撐不住，腹部的絞痛一陣陣襲來，我只能蜷起身體，任由洶湧的痛苦將我淹沒。
但凡，宋延剛剛多注意我一點，就不難發現我渾身都緊繃着，說話也有氣無力。
他什麼都沒發現。
他只知道那個人需要他。

-6-
這時，一輛車突然剎在我面前，車燈照亮我蜷成一團的身體。
車門拉開，揚起了一陣小小的風。
我整個人倏地被打橫抱起來，下意識揪緊了這個人的衣領，聽見他低低罵了一聲髒話。
隨後抱着我在停車場狂奔。
掛上號。
住了院。
情況比我想象的要糟糕。
我睜開眼，牀前站着一道筆直修長的人影。
似有若無的嘆息聲在我頭頂響起。
「鬱清，看來他對你也沒有多好。」
我支着胳膊坐起來，斂眸道：「好久不見，沈星白。」
他俯下身子看我，幽幽開口：「好久不見，前女友。」
「你現男友就這樣把你丟在下面，要不是我，你以爲你有力氣爬上來？」
我面色不改：「謝謝了。」
沈星白冷笑一聲，多年不見，他的樣貌依舊好看，只是眉宇輪廓愈發凌厲了，攜着令人忍不住往後縮的壓迫感。
「鬱清，甩了他，回到我身邊。」
「我絕不讓你後悔。」
……
「沈星白，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這話是你說的。」
他絲毫不後退：「可我就是沒辦法對你視而不見，所以這個挖牆腳的好機會，我不會放過。」
「你難道不想以牙還牙？你完全可以利用我。」
神經病，都特麼神經病……
我躺在醫院的病牀上，靜靜地望着窗外的天色一點點暗下去。
Ŧŭ̀ₑ
直到周遭只剩下隱隱的鳥叫聲，月光直落落地照在窗沿上，留下慘淡一片。
宋延都沒有回來。
而我卻在凌晨時分，收到他發來的照片。
背景同樣在醫院，拍的是宋延靠坐在病牀前睡着的樣子。
照片左下角，露出一截女人的手，親暱地勾着他的手指。
配文：「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緊跟着第二條：「哎呀，手滑發錯地方啦！」

-7-
宋延的電話打來時，已經天亮了。
我拉黑了他的聯繫方式。
巧的是，很快我們就見面了。
我和董思琪，竟然在同一個醫院。
她手上纏着紗布，臉上也有擦傷，看起來像是被打了。
宋延看見我，先是驚愕，然後大步走過來，滿眼擔憂。
「你怎麼了？」
「是又胃疼了嗎？都住院了，怎麼不找我？」
一時間，許多髒話堵在嘴邊。
我想罵他，卻有心無力。
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他身後的董思琪，視線定在他臉上。
「董小姐看起來更需要你。」
「宋延，還記得我說的話嗎？」
離開一步，就是默認分手。
董思琪搶在前面開口，一臉心急的模樣：「鬱清，你別誤會……」
「誤會？」我好笑地打斷她：「董小姐半夜三更給我發照片，不就是巴不得我誤會嗎？」
「現在又勸我別誤會，你仔細看過病沒有？是不是有精分人格？」
她沒料到我這麼直白，一下子愣在原地，臉色鐵青。
宋延像個傻子：「照片？什麼照片？」
我心想，當然是你徹夜深情守護心上人的照片了。
但我說不出口。
我覺得噁心。
我一轉身，宋延就追了上來：「寶寶，你聽我解釋。」
「昨天她前夫也回國了，那個人是個變態，昨天找到她又把她打成這樣，我怎麼能不管呢。」
「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意思是，董思琪有個家暴的前夫在糾纏她，而宋延作爲前任，英雄救美而已。
有理有據，好像我再計較，就是我不近人情了。
我嘆了口氣。
「她更需要你，你也放不下她。」
「宋延，既然這樣，我給你重新選擇的機會。」
「你走吧。」
他的手陡然用力，攥得我手腕生疼。
「鬱清，你非要這麼冷血嗎？」
我冷血？
說得好。
從醫院遇見到現在，他沒有詢問一句我到底生了什麼病。
他心疼董思琪的遭遇，反觀我成了冷血的人。
我壓抑着洶湧破潰的情緒，揮起另外一隻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我冷血，所以我巴不得你帶着她趕緊滾！有多遠滾多遠！」
宋延被打得偏過了頭，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
半晌後，他自嘲一笑，一點點鬆開了我的手。
「好，我滾。」
「鬱清，我真是……自討沒趣。」

-8-
我平常是有胃疼的小毛病，靠喫藥都能緩解。
這次是急性胃炎伴有胃出血，必須住院治療。
宋延沒再打擾我，再遇見的時候，他陪在董思琪的身邊，和我擦身而過。
形同陌路。
倒是董思琪，不忘來我的病房做客。
「鬱清，我是來謝謝你的。」
「謝謝你願意把宋延還給我。」
她笑容真摯，說出來的話卻出奇的噁心。
「不用謝，什麼鍋配什麼蓋而已。」
她也不惱，慢悠悠地找了個位置坐Ťű⁹下。
「世事無常，當年我和宋延分開是不得已，我結婚後，原本以爲這輩子都要錯過他了。」
「沒想到我嫁的人其實是個禽獸，對我動不動非打即罵，那段日子裏我沒有一天不在懷念和宋延在一起的時光。」
「還好，原來Ṭúₕ他也從來沒忘記我，他心裏一直是有我的。」
董思琪自顧自說着，拿起牀頭的蘋果削起來。
「鬱清，我要謝謝你的大度，你願意放手，我和宋延都很開心。」
我看着她，眼中凝起一抹嘲諷。
輕飄飄地回了句：
「說得真動人啊。既然這麼相愛，以後可別再分開，免得又禍害了別人。」
這麼相愛，爲什麼偏要來禍害我呢。
董思琪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說：「怎麼辦，算你倒黴嘍！」
我藏在袖子裏的手狠狠攥緊。
她低頭專注地削着蘋果：「你想知道宋延當初爲什麼和你在一起嗎？你該不會以爲他那時候真的愛你吧？」
說着，她笑得肩膀亂顫：「鬱清，那天第一眼見你，我就知道我贏了。」
「你太像以前的我了，就是剛和宋延在一起時的我。」
「清純、漂亮、皮膚很白，連頭髮的弧度、眉眼的神韻都一模一樣！」
「你沒看出來很正常，因爲後來我整容了。可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宋延最後選擇的人都只會是我。」
「所以鬱清，我還要謝謝你，像個傻子一樣做了好幾年我的替身，替我陪在宋延身邊。」
我以爲我不會外露任何情緒了。
可聽到這番話，我還是從頭涼到了腳。
董思琪把削好的蘋果遞給我，笑盈盈地說：「喫了我削的蘋果，說不定我們以後還能當朋友呢。」
我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揮手揚開了她遞過來的蘋果：「滾出去！」
「啊！！」
董思琪突然整個人摔在地上。
她手裏握着的那把水果刀，不知何時竟劃傷了她的手臂。
傷口很長，鮮血在地面暈開了一片，觸目驚心。
可我剛剛，只是打掉了那個蘋果。
根本沒有推她！

-9-
有那麼一瞬間，我看見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得意。
轉眼又變成滿臉驚懼的樣子。
很快門打開了，宋延衝了進來。
董思琪哭着抱住他：「阿延，我沒事，你別怪鬱清。」
宋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什麼都沒說。
然後利落地抱起董思琪離開了。
那個眼神里夾雜的失望和憤怒是我從沒見過的。
爲了董思琪，他連最基本的鑑別能力都沒有了，徹底被她牽着鼻子走。
沈星白又來了。
進門看見地上的血跡，他面色劇變，扔了手裏的東西上來就動手檢查我。
「怎麼回事？受傷了？」
我推開他，面露嘲諷：「我說是有人自己砍了自己一刀，你信嗎？」
「我信。」他鬆了一口氣：「不是你就好。」
我穿上鞋，瞥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
另一個科室裏，宋延正陪着董思琪處理傷口。
我向護士打聽了，傷口不深，只是看起來嚇人，處理好不會留疤。
董思琪紅着眼睛說：「我只是想和鬱清道個歉，畢竟是因爲我，你們才……」
「沒想到她會動手，她也是一時衝動，阿延，我不怪她。」
好一個不怪我。
「打擾一下。」我站在門口，似笑非笑：「董小姐的意思是，是我一時衝動，拿刀劃傷了你？」
董思琪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一臉害怕地躲在宋延身後。
宋延眉頭緊鎖，面色沉鬱：「鬱清，你過分了。」
「分手是你提的，爲什麼要傷害她？」
我反問：「我們已經分手了，爲什麼她要主動來煩我？」
董思琪委屈得直掉眼淚。
宋延深吸一口氣：「鬱清，我希望你能向她道歉。」
「宋延，你是一個成年人，你不是傻子，你應該具備正常人的判斷能力。就算分手了，難道你不瞭解我？我巴不得跟你們撇清關係，我有病啊給她一刀！這麼拙劣的表演，你會看不明白？」
我一步步逼近他，語氣冰冷如刀：「你問問自己的心，你究竟是覺得她的話可信，還是因爲你愛的是她，所以事實根本不重要！」
一句句質問擲地有聲，引來了不少路人的觀望。
宋延一時間被震住了，眼底翻湧着複雜的情緒。
而後全都化爲氣惱，一把攥住我的手。
「我愛的是她？鬱清，你有沒有心？」他眼神固執：「同樣的話還給你，難道你不瞭解我？」
我扯了扯脣：「我以爲我瞭解你，多虧董小姐的出現，我才知道我根本不瞭解你。」
本是我和董思琪的掰扯，莫名成了和宋延的對峙。
董思琪見情況不對，連忙插嘴：「阿延，算了吧……」
宋延這纔回過神，鬆開我的手。
我冷眼看過去：「聽着，我只說一遍，董小姐跑到我的病房，說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話，故意激怒我。刀一直在她手裏，我只是拍掉了她手裏的蘋果，至於她是怎麼摔在地上並且被刀劃傷的，我不知道，建議查一查，可能病房裏鬧鬼也說不定。」
我俯下身體，壓着嗓子在董思琪耳邊說：
「你鑽了病房沒有監控的空子來污衊我，可是，既然沒有監控，你怎麼證明是我傷的你？靠你的演技？」
我氣定神閒地舉起手機：「需要我幫你們報警嗎？」
董思琪眸色一變。
我猜了個大概，事情鬧大對她沒有好處，那柄刀上連我的指紋都沒有，她的目的只是想讓我看看，宋延有多愛她、護她。
她只是沒料到，我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窩囊。
對我來說，不忠誠的男人不要就不要了，我沒做過的事情，休想我退讓一步！
況且，真要歸根究底起來，宋延也沒那麼蠢。
果然，董思琪一番掙扎後，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臉。
「可能是我誤會了，鬱清丟掉蘋果，導致我一下沒坐穩摔倒，纔不小心劃了手。」
「我相信鬱清不是故意的……」
我冷笑了聲。
「我要是故意的，劃得更深。」
「你！」她被噎住，漲紅了臉。

-10-
「打擾一下。」
突然沈星白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
他自帶吸睛體質，人來人往的醫院愣是走成了萬衆矚目的紅毯。
在我不解的眼神里，他動作自然地給我披上外套：「嘖，生病了還亂跑，有好戲怎麼不等我一起看？」
挺括的風衣外套，把我整個人都攏住了，甚至還拖在地上一小節。
我剜了他一眼：「你很愛湊熱鬧？」
他挑眉，手順勢就摟住了我的肩：「沒興趣，我來看看有沒有人欺負你。」
說着，他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董思琪，聲音涼得像冰：「誰要是敢欺負你，我一定要他後悔。」
董思琪被他的眼神嚇得渾身一顫，滿臉心虛無處藏匿。
沈星白一出現，宋延的眼神便如同烏雲壓境，死死凝在了我身上。
「他是誰？」
這一刻，彷彿這場鬧劇早已不重要了，他的眼神固執而鋒利，咬牙又質問了一遍。
「他是誰？」
沈星白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我麼？」
他偏過頭，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像一隻無辜的狐狸：
「看不出來？我當然是她的……追求者。」
我瞪大了眼睛。
這傢伙向來不按常理出牌。
宋延繞過董思琪，一步步走到我跟前，目光逼人：「讓他把手拿開。」
聞言，沈星白攬在我肩上的手反而更緊了，漫不經心的一記眼刀掃過去：
「你算老幾？」
此時，他們之間彷彿拽着一根無形的線，繃得很緊卻誰也不肯放手。
我被夾在中間，只覺得心煩意亂。
「別爭了，我就談過你們兩個，你算老一，你算老二，可以了吧！」
空氣緘默了幾秒鐘後。
宋延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老二？」
沈星白則是心情不錯：「我就知道在清清心裏，我是排第一的。」
我嘴角抽搐，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我累了，走吧。」
宋延拽住我的手：「鬱清！」
「我不同意你跟他走！」
我笑了。
「宋延，你是不是就喜歡和前任糾纏不清？」
他抿脣沉默，像陷在了某種情緒裏，跟自己反覆拉扯。
「不。」他啞聲說：「我沒想和你分手……」

-11-
當初我和宋延在一起，是他追的我。
他是個各方面都很完美的選擇，我一度以爲，他就是那個能與我高度契合的存在。
我有胃疼的毛病，他照顧我比我自己還要細緻的多。
我有不喫早餐的習慣，他愣是學會了下廚，只要有空就親自爲我準備早餐。
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次給我驚喜的機會，從來不會讓我帶着情緒過夜。
他說他永遠只向我低頭。
他說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因爲我已經是上天送給他最好的禮物了。
他說不管過去如何，現在、未來甚至來生，他都只要和我在一起。
他說放不下前任的都是傻逼。
他說他心裏乾乾淨淨，只有我一個人。
每一次分離和重聚、每一次他看我時的眼神、每一次他說愛我時動情的模樣……
都在一點點融化我的心，讓我深深相信他承諾的一切。
可就是這樣的他。
從來沒有真正愛過我。
他用好幾年的時間，對我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真相是，他身上的紋身，是前女友的名字。
他突然消失，是在機場等了心上人一整夜。
他爛醉如泥，是爲了幫她擋酒。
他把我拋下，是擔心她出事。
他說很快回來，卻徹夜陪在她身邊，一刻都沒有想起我。
醫院再見，他沒有找醫生問過一句我的病情，而董思琪手上劃了道口子，他就急得不行。
或許，董思琪說得對，一開始他出現在我身邊，就在透過我看另外一個人。
如果董思琪沒有回來，我又會被矇騙到什麼時候呢？
我不知道。
就算是到現在，他演起戲來，都是那麼的情真意切。

-12-
我埋頭靜坐了一會兒，打算收拾出院了。
沈星白守在門口：「我送你。」
我頭也不抬：「不用。」
他往那兒站着，略顯無奈道：
「鬱清，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我腦中忽的閃過宋延說的話：「你有沒有心？」
剎那間，我氣血翻湧，怒極反笑。
「我沒有心？我對不起誰了！」
「沈星白，過去是我對不起你嗎？你憑什麼指責我！」
「還有宋延，他騙我騙得還不夠嗎！我做錯了什麼，反倒成了我沒有心？」
「你們都他媽是瘋子！我要離開你們，越遠越好！」
這些天來身體的消耗和積壓的情緒都到了頂峯，我像個被點燃的炮仗，再也壓不住心裏的火花。
一連串歇斯底里的質問嚇住了沈星白。
我心跳加速，紅着眼瞪着他。
漫長的對視後，他張開手臂，不顧我的掙扎把我抱進懷裏。
「對不起……」
他的聲音悶悶的，一字一句敲在我心上。
「你繼續罵我吧，把心裏的委屈都罵出來，我都接着。」
「我以後都做你的出氣筒，只要你想，我一直在。」
我在他身上蹭掉了眼淚鼻涕，很快恢復了冷漠。
「沈星白，我不喫回頭草。」
「所以，別浪費時間了。」
他愣在原地，我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也只不過走了一分鐘不到的時間。
那個死皮賴臉的沈星白又追了上來。
「當年我追你的時候你也說，不會做我女朋友，還不是食言了？」
「所以，你說的話不算數，也可以理解爲，你喜歡說反話。」
我慢慢呼出一Ŧŭ₆口氣，皮笑肉不笑。
我：「你有病？」
他：「我知道我很健康。」
我：「你是白癡吧！」
他：「我知道我很聰明。」
我：「你閉嘴！煩死了！」
他：「什麼？你說我嘴甜，你很開心？」
我忍無可忍：「你……真是個帥哥！」
他饒有興致地歪頭看我：「我知道我很……帥，清清，你這麼直白，我會害羞的。」

-13-
出院的時候，又見到了宋延。
沈星白眸色一暗，故意牽起了我的手。
我知道他的用意，所以沒有躲開。
宋延死死盯着我們牽在一起的手，眼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
我只當沒看見他。
擦肩而過時，宋延叫住我，語氣剋制。
「你……胃還疼嗎？」
奇怪，怎麼突然關心起來了。
我側目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
沒有停留。
到家後，我把沈星白攔在門口。
冷淡而疏離地告訴他：「謝謝你的照顧，不過，還是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對我來說，錯過就錯過了，再找回來也沒有當初的意義了。」
沈星白單手撐在門上，固執地看着我：「可對我來說，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意義，我的心怎麼想，我就怎麼做。」
「我不想。」我平靜地直視他：「我不想已經過去的事情再次纏上來，時時刻刻讓我陷在裏面，讓我爲難。」
……
「爲難？」他渾身一顫，肉眼可見地紅了眼眶。
「我知道了……」
我的世界歸於寧靜。
可我終究只是個普通人，在沒人的角落裏也會難過失眠。
幾天後，打開門地上的一雙腿嚇得我瞬間清醒！
「什麼東西！」
沈星白打了個哈欠，蓄力站起身。
「早啊。」他俯下身看我的臉，懶懶一笑：「這麼大黑眼圈，怎麼，趕我走你後悔了嗎？要是後悔了，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機會。」
時間過去這麼久了，久到我差點忘記，當年的沈星白就很擅長死纏爛打。
「你Ţů⁽有病就去看。」
我不是很會罵人，統一罵有病。
他雙手插兜，在我前面倒着走路。
「還記得我在醫院說過什麼嗎？我說我是你的追求者，這和過去沒有關係，你單身我單身，我對你一見鍾情所以追求你，你拒絕我不用爲難，我就再想辦法。」
我深吸一口氣，也想不到怎麼懟回去。
他卻突然正色道：「下次再罵我，我找你有正事的。」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握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說把我往他車裏塞。
「我帶你去見個人，可能會顛覆你對某些事的認知。」

-14-
一到地方，我面露慍色：「來這裏幹嘛！」
這是宋延家裏開的酒店。
那天無意間聽見，董思琪回國後就打算在這裏工作。
「帶你來看熱鬧。」
沈星白打了個響指，眼睛微微眯起，像憋了一肚子壞主意。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個位置坐着一個男人，看上去文質彬彬。
我感到莫名其妙：「你帶我見那個人？我又不認識他。」
「你很快就認識了。」沈星白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他叫邱遠……是那位董小姐口中家暴的前夫。」
這話一出口，我腦子差點沒跟上來。
「董思琪的前夫？你怎麼知道？」
況且，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沈星白低眉看我，目光漸漸認真起來。
「上次在醫院，我第一眼見那位董小姐，就覺得她有點眼熟。」
「我在國外待了三年，偶然認識的邱遠。他是美籍華人，家裏有點礦，標準的富二代。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剛結婚，還邀請我去參加過婚禮。」
「他還是個戀愛腦，隨身帶着老婆照片，我看到過就不下五次，所以印象比較深。」
聽到這裏，我更加疑惑。
沈星白離我近了幾分，繼續道：「你是不是在想，這樣的人，爲什麼會家暴？」
我點頭。
他輕笑了聲：「很簡單，有人說謊了。」
然後他招了招手，名叫邱遠的男人走了過來，對我禮貌頷首道：「你好，鬱小姐。」

-15-
接下來的十分鐘裏，我從邱遠口中聽到了另一個故事。
當初邱遠和董思琪在國外相愛、結婚。邱遠雖然是個富二代，但感情經驗單純，對董思琪很是愛護。
兩人剛開始恩愛非常，直到董思琪懷孕後意外小產，導致她性格大變。
他們之間，確實存在家暴的情況。
不過，是董思琪家暴邱遠……
邱遠說要謝謝我和沈星白，如果不是我們，他還不知道董思琪竟然在國內造他的謠。
沈星白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眸光晦澀不明。
「清清，欺負你的人一定會付出代價。」
接着，我就看見了春光滿面的董思琪，在工作人員的簇擁下出現在前臺。
大概都聽說了她和宋延關係不淺，這些人多少有些巴結她。
她很享受這種感覺，所以宋延隨後進來的時候，她當衆親熱地喚他「阿延」。
笑臉明媚又晃眼。
不過這笑並沒有持續太久。
當她終於看見邱遠時，他們的目光在空氣中碰撞，凝固。
邱遠舉杯向她：「好久不見，我該怎麼稱呼你，前妻？」
原來，邱遠選在宋延的地盤，就是爲了當着宋延的面，拆穿董思琪的面具。
我看見董思琪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剝落下來，被心慌和恐懼替代。
不難判斷，邱遠的故事纔是真的。
邱遠的聲音不大，剛好能讓他們聽清。
意識到這就是董思琪說的家暴的前夫，宋延立刻把董思琪護在身後。
「他就是你前夫？」
董思琪這一刻是懵的，像是虧心事做多了，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辯解。
她戰戰兢兢地躲在宋延後面：「是……就是他！我們走吧，我害怕……」
宋延安慰她：「沒事，他要是當衆亂來，我會報警。」
董思琪卻更害怕了，連聲音都染了哭腔。
「趕他走！快趕他走！」
一時間，衆人紛紛議論起來。
「聽說是家暴男？」
「天吶，這也太囂張了！」
「他不會要打人吧？」
所有人都認爲，哪一方看起來比較弱勢，就是理所當然的真相。
而且家暴這種話題，本就容易引起共鳴。
沈星白的視線始終在我身上：「放心，他有把握。」
比起董思琪的激動，邱遠顯得異常沉靜且冷漠。
「聽說前妻被我家暴進醫院了。」
「可是，我昨天才回的國。」
他緩緩道：「我的意思是，從現在開始，你會爲你說過的每一句話負法律責任。」

-16-
聞言，董思琪眼裏的慌亂無所遁形。
她反駁不了，只能求助宋延。
而宋延顯然也愣了一愣。
慌神之間，董思琪看向了我。
像是突然醞釀出了主意，她拔高了音調大喊：「是她！她和我前夫商量好的！」
「宋延，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我好不容易逃回來，是鬱清，她居然聯合我前夫找上門，是想我被他打死嗎！」
這一鬧，火還是燒到了我身上。
宋延這纔看見我，在董思琪的哭喊聲中，他蹙着眉問我：「你爲什麼和她前夫在一起？」
意思是，是我要害她。
嗯，我百口莫辯。
沈星白給我剝了個橘子，對他們擺手道：「別看我們，我和清清是來看戲的。」
眼見矛頭有轉移的跡象，董思琪戲到深處，直接跪在邱遠面前。
「我求求你了，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放過我吧！」
周圍掀起一片唏噓聲。
有人已經拿出了手機。
如果邱遠沒辦法應對，恐怕今天的熱點新聞就是：
「家暴男離婚後上門糾纏前妻！」
「震驚！可憐女子下跪求家暴男放過！」

-17-
邱遠從容不迫地打開電腦，緊接着休息區的電視投屏畫面開始閃爍，同時響起滋啦啦的噪音。
「抱歉宋先生，屏幕借用一下」
畫面慢慢聚焦，構建出一幕幕令人瞠目結舌的場景。
邱遠不緊不慢一一說來。
「我和董思琪結婚以來，從沒對她有過家暴行爲。」
「監控畫面可以看到，從頭到尾都是她對我又打又罵。」
「我和她有過一個孩子，孩子小產了，我擔心她情緒不穩定，在客廳角落安了攝像頭，沒想到將來能作爲我重要的證據……」
「事實是，孩子是她計劃好做掉的，爲了讓我愧疚，補償她更多。」
「後來我的公司出了問題，她覺得我沒有利用價值了，編了個抑鬱症的理由逼我離婚，索要高額的離婚補償，還私下捲走了公司大額資金。」
「不僅如此，她回國還造謠我家暴，爲了方便她尋找下一個獵物。」
所有的證據有條不紊地向我們展開。
每說一句，邱遠的語氣就更冷一點。
「至於她受傷住院，宋先生可以查一查她過去的人際關係，就知道她以前因爲欠債得罪過不少人。」
短暫的安靜後，現場爆發了更激烈的議論聲。
董思琪臉色慘白如紙，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畫面，突然踉蹌着去搶邱遠的電腦。
「假的！都是假的！」
「這些都是可以僞造的！」
邱遠毫不猶豫把她推開。
「是不是假的，我的律師會告訴你。」
董思琪拼命搖頭，整個人顫抖得厲害，六神無主地去夠宋延的手。
「宋延，你別聽他亂說，你瞭解我的，我們……」
而宋延此時在想什麼呢？
在圍繞董思琪展開的這場鬧劇正進行到高潮時。
他下意識看向的人卻不是董思琪。
而是我。

-18-
那道過度震驚後複雜的眼神，穿過了鬧劇的喧囂聲直直落在我身上。
像一個做錯了事不知所措的孩子。
迷茫、窒息。
最後迴歸現實。
他用力掰開了董思琪纏上來的手，語氣冰冷如刀：「那你證明，他說的都是假的。」
董思琪瞪大了眼睛，哆嗦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誰是誰非已經很明顯了。
邱遠嘆氣道：
「宋先生，你和我一樣被她騙得團團轉，但你又比我更可憐，因爲你還失去了真正愛你的人。」
宋延渾身一震，眼裏流露出絕望。
董思琪再次撲上去，砸了邱遠的電腦，發出巨大的聲響。
「他跟你不一樣！宋延跟你不一樣！你算個什麼東西，除了有錢還有哪一點值得我喜歡！我愛的是宋延！」
「阿延，你相信我！不管我過去做了什麼，我愛你一定是真的……」
宋延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底只剩下無邊的憎惡。
「董思琪，你真讓人噁心。」
他說。
而這個讓他噁心的名字，卻曾被他刻在身上這麼多年。
不過一瞬，董思琪從天堂掉進地獄。
絕望中，她突然朝我撲了過來。
「鬱清！都是因爲你！」
「是你把他找來，是你要害我！」
「你得意了吧，你這個賤人！」
沈星白動作比誰都快，一手把我撈進懷裏，一腳把董思琪踹了出去。
沒有半點紳士風度，陰狠的樣子像頭護犢子的狼。
「宋延，管好你的瘋子！」
宋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望向我的眼神透着深深的難過。
卻囁嚅着說不出一句話來。
很快警察來了。
董思琪以誹謗和非法侵佔財產的罪名被帶走。
我斂眸起身：「熱鬧看夠了？」
沈星白伸了個懶腰：「傻子和瘋子，真有意思。」

-19-
這場鬧劇很快被髮到網上，引起了一定的關注。
「女家暴男？倒反天罡啊！」
「這男的得多愛才能被耍成這樣。」
「有錢人都這麼好騙嗎？老天什麼時候也送我一個這樣的有錢人啊……」
聽說，罪名成立後，董思琪被判了不少年。
她在法庭上又哭又笑，一個勁向邱遠道歉。
可惜太晚了。
不知道宋延有沒有去看她一眼。
又過了一陣子。
我特意選了工作日，去宋延家打包自己的東西，就是爲了避開他。
沒成想，進門就看見了滿地東倒西歪的酒瓶。
以及喝得爛醉如泥的他。
我心頭一跳，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
一屋子酒味燻得我難受。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醉得不成樣子的他忽然睜開眼睛，癡癡地望着我。
「寶寶，你來了……」
「你回來了對不對？你沒有不要我對不對？」
看他這副樣子，我的心竟然沒有什麼波瀾。
簡單收拾好東西就準備走。
宋延激動地想站起來，卻跌坐在地上，捂着腹部劇烈咳嗽起來。
他酒量差，我看情況不對，停下來幫他撥了 120。
無關過去。
換作任何一個人，我都會這麼做。
他趁機抱住我的腿。
「寶寶，你是擔心我的……」
「我的胃好難受，我不想喝酒，我想喝你熬的湯……」
「這裏好痛，你摸摸……」
我低眉看他，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宋延，那天你在機場等了董思琪一晚上，我胃疼了一晚上。」
「你把我丟在醫院去陪她，我胃出血一個人住院，你說我冷血。」
「那時候，我比你更疼。」
宋延猛然抬頭，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我，我不知道……」
我嘆了口氣：「是啊，你什麼都不知道，連我們究竟爲什麼會分開也不知道。」
他踉蹌起身，眼睛紅得嚇人。
「我知道！寶寶，我知道！」
說着，他拉開自己的衣服，露出左邊胸口的印子。
紋身被洗過了，只不過第一遍還沒有洗乾淨。
在隱隱的痕跡之上，皮膚像是被什麼利器劃了幾道深深的口子。
暗紅的、猙獰的傷疤交錯覆蓋在原本的紋身上。
宋延乖順地、討好一般展示給我看。
「寶寶，我洗乾淨了，你看，我的心裏真的只有你。」
見我面無表情，他着急了，撿起一旁的小刀塞給我，嘴裏喃喃着：「寶寶，要是不夠乾淨，你來幫我……」
瘋子！
「宋延！」
我扔了刀，揚手甩給他一耳光。

-20-
他摸摸臉，傻傻笑了。
偏執又瘋狂的神色一覽無餘。
腳邊的酒瓶被踢倒，一眨眼，宋延已經將我牢牢鎖在他的懷裏。
「寶寶，我是瘋了！」
「你爲什麼能這麼輕易地放棄我？」
「你爲什麼不肯相信……不肯相信我愛的人是你呢？」
掙扎間，我被逼至牆邊，宋延整個人籠了上來。
「寶寶，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除了你，我心裏不會再有任何人！」
他眼裏跳躍着焦灼的光。
「求你，別跟他走，別和他在一起……」
「每一次他出現在你身邊，我都嫉妒地發瘋！」
他的臉色因爲身體的不適而漸漸發白，額頭也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唯獨圈緊我的手，不肯放鬆半分。
彷彿只要我開口拒絕，他就會立刻去死。
「宋延……」我冷靜下來，漠然與他對視：「別讓我更厭惡你。」
他搖頭，捧起我的臉。
「寶寶，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
「我愛你……」
在他差一點就要吻下來的時候。
一個人影撲上來，把宋延掀翻在地。
「你他媽哪隻手動她了？」
「想死老子成全你！」
沈星白臉色鐵青，一拳又一拳砸在宋延臉上。
還是覺得不解氣，又順手撈起地上的瓶子。
「沈星白！」
我呵斥住他：「你要是坐牢了，我不會去看你。」
他這才剋制住洶湧的情緒，面對我時，眼底全是不加掩飾的心疼。
「走，帶你回家。」
宋延仰面躺在地上，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
睜着眼睛，無助而絕望地看着我離開。

-21-
沈星白送我到樓下。
在我打開車門前抓住了我的手。
天漸漸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的掌心很燙，似有千言萬語揉碎在眼裏，開口時卻只有小心翼翼的幾個字。
「想好了？」
我輕輕點頭。
昨天，我收到了心儀公司的錄取通知。
入職需要跨越很遠的距離。
過去因爲各種原因, 我從來不敢邁出這一步。
這一次, 我想遵從自己的心。
簡單純粹地, 和自己重新開始。
沈星白仍然固執開口。
「如果說我願意……」
「沈星白。」我突然鼻尖發酸：「幾年前，你走的時候, 我其實……去送你了。」
「你離開沒有錯，也不用覺得遺憾和虧欠。」
「你的選擇是對的。」
沈星白的瞳孔顫了顫, 眼中倒映出我努力微笑的樣子。
「你……」
我和沈星白是校園時期在一起的。
和所有情侶一樣, 我們從相知、相愛，到走散。
我已經很久、很久不敢去回憶了。
我還清楚記得，沈星白的家人來找我的時候, 近乎懇求的目光。
「清清, 你是個好女孩，星白很喜歡你，但是……他不能爲了你放棄自己的路。」
「你明白嗎？」
我明白。
於是, 在沈星白信誓旦旦向我保證, 一定會說服父母，讓我別多想的時候，我向他提了分手。
他要出國學習, 要繼承家業。
即便再遷就我一次，我們最終還是會漸行漸遠。
我以爲我很瀟灑。
可他走的那天，我還是偷偷去送他了。
躲在角落裏, 哭成了淚人……
如今又到了這個路口, 沈星白依然不甘心。
拽着我的手輕輕往前一帶，就把我抱了個滿懷。
「如果那時我知道你在身後, 我會毫不猶豫留下來。」
「你爲什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呢……」
他的聲音悶悶的，帶着哽咽的呼吸，一點點融進我的心底。
「清清, 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
我的手頓了頓，安慰似的拍着他的後背。
「沈星白, 我們已經做出選擇了。」
「不要後悔, 你做得很好。」
「不要……回頭。」

-22-
今天要趕早上的飛機。
取到登機牌後，我突然下意識看向外面。
人來人往, 匆匆忙忙。
走着走着, 行李箱的輪子卡住了。
我拉扯了好一會兒, 深吸一口氣，打算扛着過去。
卻聽見身後似有若無的一聲輕笑。
然後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闖進了耳朵。
「力氣這麼大，你是要競選舉重冠軍嗎？」
我愕然抬頭，直直撞進沈星白溫柔深邃的眼睛。
比星河更加燦爛。
這一刻，時間好像被放慢了。
我只會傻傻地看着他，不知道該作什麼反應。
「承認吧, 你剛剛在找我。」
「就像我那時候, 也在找你一樣。」
他往前邁了一步，靠得更近。
眼中跳躍着肆意的光瀾。
「沈星白, 你就是頭倔驢。」
「嗯。」他壓低的笑聲就在耳邊繞, 薄脣挑着淺淺的弧度。
在洶湧的人潮裏, 他一手拎起我的行李箱，一手牽着我往裏走。
「我偏要再做一次選擇。」
「鬱清，不管去哪裏, 你都是我唯一的選擇。」
從掌心傳來的溫度像點燃了一簇火，一路燒進心臟。
世界震顫不已，我也回握住他的手。
「傻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