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的漂亮小狗

我利用暗衛身份,以下犯上,騎了身中合歡藥的絕色主子。
主子清醒後,雷霆大怒,一掌劈裂了那夜的八步大牀:
「本王要將那無恥女賊挫骨揚灰!」
我苟在房樑上,嚇得掰着手指數了數:
千絲合歡散,合歡需半載,十日一發作,次次同一人。
也就是說,主子被我弄哭的隱忍模樣,還可以偷偷欣賞十七次。
好耶。
檀郎帳中死,做鬼也風流!

-1-
「廢物!」
「幾日了,一點線索都找不到,本王要你何用?」
「今夜還抓不到那女賊,自己去領三十大杖,滾!」
我蹲在房樑上,津津有味地看完了主子衝侍衛頭領發火的全場。
怎麼會有人發怒的時候,還這麼清絕好看呢?
我在心裏讚歎一聲。
只有我知道,他現在爲何特別煩躁。
因爲今天夜裏。
千絲合歡散就要第二次發作了。
主子在書房裏來回踱着步,極爲難得地遲疑不決。
忽然他停住了腳步,似是終於下定了決心。
「十一。」
我連忙跳下房梁,單膝跪地。
「屬下在。」
餘光裏,描金鉤銀的袍角又煩躁地來回轉了兩圈——
「通知其他暗衛,今晚不得進本王的院子,都在外院守着。」
主子頓了頓,威嚴的語氣透着不甘,繼續道,
「若在亥時後才發現女賊的蹤跡,便先放她進院,待她出來,再行擒拿。」
「是。」
暗衛從不質疑主子,我立刻領命。
轉身出門時,卻忍不住微微翹了翹嘴角。
亥時正是千絲合歡散發作的時辰。
這是上次睡完主子後,我留下的警告。
若是院內有人Ťû₅,我便不會出現,我不出現,便不能解毒。
不能解毒,主子後半輩子可是真的會不行呀……

-2-
當夜。
月黑風高。
我摸進主子的寢房。
合歡散已經發作了。
白日還冷峻威赫的人,此刻正衣衫不整、墨眸迷離地靠在牀頭……
我被眼前畫面衝擊得心跳如鼓。
暗嘖一聲妖孽,快步向他走近。
「誰?」
這種狀況,他竟還本能地警覺了一瞬。
不過,我可不跟神志不清的人多解釋。
柔柔地伏過去,一出手直擊核心。
主子立刻悶哼一聲,在藥性作用下,幾乎瞬間就反客爲主,把我壓在了身下,動作甚至可以說急躁。
我順從地摟住他沒有反抗。
然後,就差點快活過了頭。
幸好關鍵時刻,暗衛的本能警醒了我。
我緩了一會兒立刻翻身而起,從地上凌亂的衣裳裏抽出兩條黑布帶。
一條矇住主子的眼睛,一條將他的雙手綁在了牀頭。
這合歡散只要出過一次,就算解了藥性了。
主子馬上就會清醒過來。
而他清醒的時候,才更讓人興奮呢。
果然,我將將打好結,牀頭就驟然一晃——

-3-
「混賬東西,還敢綁本王!」
「給我放開,本王可以饒你不死!」
主子猛地掙動起雙手來。
功力太好就是麻煩,恢復得也太快了。
我可不敢放,也不敢再發出聲音。
我只會默默地辦事。
迅速便騎到了他腰上。
主子僵住,顯然猜到了接下去的事,一層薄紅從他的耳尖一下蔓延到了鎖骨。
「混蛋,藥性已經解了,你現在放開我,」
他向來強勢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或者你現在直接離開,本王都可以放過你,你聽到沒有唔!!」
有了第一回的經驗。
我今夜那叫一個如魚得水,得心應手……
第二日。
我在自己的小屋裏補覺補得昏天暗地時,被同爲暗衛的小七強行叫醒了。
「十一,快起來,王爺喚你過去!」
我不情願地睜開眼,「今天又不是我當值,王爺找我做什麼?」
「我哪兒知道,反正昨夜又沒抓到女賊,王爺今天心情惡劣,你可要小心點。」
這話讓我心裏一激靈,昨夜我沒忍住發出了一點嗚咽。
可那時候的聲音和我平時完全不一樣,主子不可能聽得出來吧??
一路上我都在琢磨這事。
進了書房,主子正用手支着額角,閉目養神。
已完全是平日矜貴冷峻的模樣。
只不過心情看着確實很差,眉心微擰,聽到我的請安,動也沒動。
好一會兒,他才掀眸望向我。
「盈兒在欽州遇到一些麻煩,本王現在脫不開身,你替我去一趟。」
哦,原來是爲了他心中的白月光——蘇盈兒的事。
我暗暗鬆了口ṱŭ̀³氣,趕緊應是。
「帶上本王的印信,」主子又扔給我一個錯金玉章,「只要能護盈兒周全,動用任何資源都可以。」
「屬下明白。」
這可是主子平日絕不輕易使用的印信。
我收起玉章,準備告退。
「等等。」
這時,主子卻突然又叫住了我。
「關於那個女賊,你有什麼看法?」
我一愣,抬頭正對上他幽深清冷的目光。
心中莫名蠢蠢欲動。
於是,我更加恭恭敬敬,一本正經地道:
「屬下想斗膽問王爺一句,那女賊究竟偷了您什麼東西?
「或許我們可以從這件東西上入手?」
主子的神色微變,定定看了我須臾後——
「這不是你該問的,退下吧!」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總覺得他最後一句話帶着點咬牙切齒的意味呢?

-4-
這不是我第一次被派去保護蘇盈兒。
從主子十二歲遇到她,每年總有那麼幾次。
其實,主子會愛上她,我特別能理解。
主子的父親老北辰王寵妾滅妻,逼得原配王妃——主子的母親抑鬱早逝。
主子十二歲那年,就是新王妃想在主子回外祖家的路上,製造他被山匪殺害的意外。
主子奮力抵抗,逃進了密林。
然後,就遇到了蘇神醫之女蘇盈兒。
打動主子的,並不是蘇盈兒的悉心醫治,而是她對主子發自內心的溫柔憐愛。
連旁觀的我,都要愛上這樣一個溫柔又善良的美人。
是的。
那個時候,我也一直陪在主子身邊。
主子從七歲起就藉着外祖家的力量,偷偷培養自己的暗衛。
我就是在和野狗搶食時被他救下,並被選中的瀕死乞兒。
暗衛營訓練極苦,我是其中最拼命最優秀的,所以主子常常讓我扮成侍女,護衛在側。
十歲到十九歲,算起來,也有三千多個日夜了呢。
不過。
暗衛就是暗衛。
主子就是主子。
蘇盈兒是陪伴。
暗衛,是職責。

-5-
我披星戴月趕到欽州。
片刻也捨不得休息,就找到了蘇盈兒。
蘇盈兒跟我也算熟人了,頗爲相信我,也很願意與我配合。
只是那個一直給她帶來麻煩的男人實在不簡單。
我費盡了心機,才終於把她帶走。
又立刻護送她披星戴月往京城趕。
總算趕在千絲合歡散再次發作前,回到了王府覆命。
金童玉女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我隱在遊廊陰影裏。
看着主子和蘇盈兒重逢時,彼此眸中閃爍的光芒。
看着兩人站在春色明媚的花園裏,男貌女貌美得猶如神仙眷侶。
看着兩人走着走着,轉頭溫柔地相視一笑。
看着主子久久站在月洞門內,凝望蘇盈兒離去的身影。
「十一。」
這一聲喊得有點突然了。
我愣了一下,才閃身出去跪在他面前。
主子垂眸,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會兒。
「盈兒都與我說了,你這次任務辦得不錯,想要什麼賞賜?」
終於來了,我可是等這句話很久了。
我默默壯了壯色膽,抬頭望向他。
「王爺可還記得聖上上次給您的賞賜裏,有一個紅寶石金鈴項圈?屬下是否可以要那個?」
以往主子對這些金銀之物的賞賜都是極不在意的,我以爲他會隨口答應。
不料,今日主子卻神色一滯,眸中突然升起了隱隱的惱意。
「你要項圈做什麼?」
我有些莫名,同時又被他的模樣勾出癢意。
不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答:
「項圈自然是給小狗戴的,屬下以後想養一隻漂亮的小狗。」
主子的呼吸一下沉了幾分,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幾下。
「小、狗?」
「是,王爺,屬下不可以養漂亮小狗嗎?」
「呵,好、好……」
主子胸口重重起伏,好一會兒,才一字一句道。
「本王賞你了,自己去庫房取!」
說完,他拂袖就走。
我跪在原地眨眨眼,是我看錯了嗎?
怎麼覺得主子的耳尖好像紅了?

-6-
我從庫房取了項圈,回到自己的小屋。
愛不釋手地比量了一下大小。
——和主子的頸項完美相配。
我高興極了,又仔仔細細欣賞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藏了起來。
現在還不能給主子戴,否則會立刻暴露。
等到最後一次吧。
等到第十八次的時候,我想給主子戴上項圈。
然後,再親一下他的嘴角。
如果之後還能活下來且按計劃離開。
那麼,我想在餘生,養一隻真正屬於自己的漂亮小狗。
這一夜是合歡散再次發作的時間。
我又潛進了主子的寢房,一切幾乎與上次一樣順利。
嗯……也不能說一樣。
大概是因爲主子此前一直爲蘇盈兒守身如玉,於這等事上並沒有經驗,所以總還是有一些青澀。
可今夜他清醒之後,卻似乎越來越有技巧了?

-7-
翌日,主子陪蘇盈兒去城外西山採藥。
而我,日夜兼程跑了一趟欽州,又立刻和主子瘋狂半宿,只想補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黃昏,醒來喫了點東西,就隱隱發覺不對。
天色已黑,主子卻還沒回來。
大晚上的,採什麼藥?
果然,一炷香後——
「不好了,主子和蘇姑娘在西山被埋伏,一傳信回來,讓所有暗衛……」
小七說到一半就頓住了。
因爲我早已換好夜行衣。
「一起走!」
話未落,我已經掠過了她身邊。
直催得馬兒跑得腳下冒火時,終於在半山腰碰到了暗衛一。
一是暗衛營現在的頭領,也是我們的大哥。
「王爺呢?」我急問。
一看着我緊皺眉頭:「殺手太多,我們被打散了,只看到主子帶着蘇姑娘往前面林子去了。」
「我已讓其他人往各個方向去搜,你們來得正好,你走這邊,小七走那邊,找到人馬上發信號。」
「好。」
我應得極快,棄了馬便往林子裏去。
「小十一!」
一突然又叫住我。
我回頭。
他長得其實很俊朗,可這時默默看着我的神情卻有些奇怪。
「小心些。」
最後他只是這麼補了一句。

-8-
我心急如焚,沒有多想,點點頭轉身進了林子。
我似乎找對了方向。
一路上發現了主子匆忙留下的兩個標記,和許多打鬥的痕跡。
可這卻不是什麼好跡象。
看起來主子似乎被逼入了絕境。
「誰?!」
我忽然察覺前方黑暗中有個人影,定睛一看,正是主子的背影!
他似乎受了重傷,身體全靠手裏拄着的青鋒劍斜撐着。
「王爺!」
我剛想朝他奔去,背後驟然傳來掌風破空之聲。
那掌風是衝主子去的!
我幾乎沒有絲毫猶豫,飛身撲過去,爲主子擋了這一掌。
但出乎意料,這一掌掌風雖勁,落到身上卻並不重。
我立刻提起氣,與來人纏鬥起來。
過了幾十招後,我詫異地認出了來人的武功路數。
「青衣瞎子?又是你!」
正是那夜給主子下千絲合歡散的人。
那人一言不發,只繼續步步緊逼。
很快,我就發現不對。
他的招式變得我越來越熟悉。
他在黑暗中的身影也越來越熟悉……
「咳!」
我分了心,被一掌打落在地,吐出一口血。
一柄銀亮的劍尖驀地停在我胸前。
「十一,果然是你。」
「那晚,只有那個女人見過青衣瞎子,知道青衣瞎子的招式。」
主子緩緩揭下了臉上的黑巾,沉着聲音道。
我抬頭看向他。
瞬間,全都明白過來。
一那聲「小十一」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原來今晚的一切都是爲我自投羅網準備的陷阱。
嗐。
果然不能低估主子的聰明敏銳。

-9-
「千絲合歡散只要熬過那一夜就行,完全可以不用交歡。」
主子眉心緊皺。
「你爲什麼要那麼做?」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該怎麼回答呢?
屬下不忍心看您苦苦忍耐一夜嗎?哈哈。
好像說不出口啊。
我仰起頭,與他靜靜對視。
月下看美人,還真是更美。
主子的目光從不可置信,慢慢變成了複雜。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本王的暗衛?」
胸口還是沒忍住一痛。
也不用這麼直接吧?
暗衛的心也是嫩肉長的呀。
「阿淵,十一姑娘怎麼受傷了?快讓我看看!」
就在這時,蘇盈兒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向我跑過來,卻因爲跑得太急,差點摔倒。
主子立刻緊張得一把抱住了她:
「盈兒,小心。」
我狼狽地躺在地上看着他們。
沒有人比我更能確定。
蘇盈兒是真的關心我,她真的就是那樣善良的美人。
值得所有人的愛,也值得主子的愛。
我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把淚水眨回去,笑了起來。
「王爺,如果那天中毒的是一,屬下也會那麼做的。
「因爲一也長得好看,屬下我呀,就是有點顏控,和誰都行。」

-10-
主子驀地一僵,緩緩轉頭盯着我:
「和誰,都行?」
那雙冷銳的墨眸眸底似乎燃起了怒火,
「呵,好,你好得很,來人,把她給本王押回去!」
半個時辰後,我被不久前還是親密戰友的其他暗衛們押回了王府Ṫùₓ。
卻並未被押去王府地牢。
我四下看了看這裏外兩間的屋子。
講真,要不是外面有人把守,沒有人身自由,這裏和暗衛的住所好像也沒什麼差?
不過也是,主子的合歡散之毒還沒解呢,要懲處我也得再等等。
總不能讓主子屈尊降貴,去地牢和我行那事不是?
怔忪間,門被輕輕敲了兩聲。
「十一姑娘,是我。」
蘇盈兒抱着一個藥箱進來了。
大約是知道了主子中毒的事,她有些尷尬,默默地給我把脈看傷。
「傷得不重,我開一副性溫的藥,調理五六日便能恢復的。」
「謝謝。」我抿了抿脣,「你不怪我,不覺得我無恥嗎?」
蘇盈兒的臉微紅:「不會的,你也是爲了……爲了幫阿淵。」
猶豫了下,她繼續道:
「我已經給阿淵研製瞭解藥,合歡散的毒性會慢慢減弱,二十日後,就可徹底解毒。」
我一愣。
項圈沒機會給主子戴了,十八次也縮水成五次了啊。
不過,我暗暗算了下時間,二十天應該也夠了。
「還有,」蘇盈兒又好意補充,「阿淵服了解藥後,毒發時也可保持神智清醒,應該不會傷害到十一姑娘了。」
說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話中的含義,臉上頓時更紅,連忙道了別,收拾好藥箱出去了。
獨留我呆滯在原地。
主子毒發時,會保持神志清醒?
那行事時豈不是……太難堪了?

-11-
接下來幾天,我被關着一面養傷,一面無聊地只能練功。
期間,主子一次也沒來過。
倒是小七在輪值看守我時,沒忍住偷偷問我究竟幹了什麼事。
「暗衛營犯了錯都有規矩,該杖責就杖責唄,主子光關着你是幾個意思?」
「主子昨天又習慣性叫十一了,發現叫錯,他臉都黑了,我只好硬着頭皮出去聽命。」
「哎,長得再好看,也不能天天臭着張臉啊,搞得我每天都膽ƭü₁戰心驚……」
我靜靜聽了會兒,嘆了口氣:「別多話,你忘了原來的七就是因爲沒管好嘴,慘死在了對家手上?」
小七噤了聲,默默回外面樑上蹲着了。
這般,終於又到了合歡散毒發之夜。
氣氛很尷尬。
門被推開時,我正好抬眸。
主子立刻冷哼了一聲,移開了視線。
我也馬上低下了頭。
之前敢對主子「肆意妄爲」,都是因爲主子神志不清或者看不見我。
而被戳穿的我,連與他對視的勇氣也沒有。
「自己戴上。」
隨着冷淡的聲音,一條黑色布帶落到我手邊。
呃,這也要以牙還牙嗎?主子還挺記仇的……
我默了默,拾起布帶矇住了眼睛,然後自覺地爬上牀躺好。
主子靜靜站了許久,才向牀榻走近。
清冽的氣息罩下來時,我緊張得全身都僵住了。
「放鬆一點,之前玩弄本王的時候,不是厲害得很嗎?」
「不是還說和誰都行嗎?不是和一也行嗎?」
「……不回話,你啞巴了嗎?」
我死死咬着脣,不說話,不讓奇怪的聲音衝口而出。
房間裏漸漸只剩下越來越急促的交錯喘息。
直到最後,主子只伏在我身上緩了片刻,便迅速起身收拾好衣物,摔門離去。
還好,走時他還記得叫人給我送來一桶熱水。

-12-
這晚入睡後,我就迷迷糊糊做起了夢。
夢到八九歲,我ṭû⁴剛扮做侍女服侍在主子身邊的時候。
因爲母妃被害死,主子也被父親和妾室欺辱打壓,心中憋着一口氣,讀書練武都尤其用功。
他自己用功不止,卻還看不得我閒着。
琴棋書畫,君子六藝,他學什麼,也要我跟着學什麼。
我悟性哪有主子好,學什麼都比他慢。
於是總是通紅着臉自責:「屬下太笨了。」
主子卻用筆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說:「小十一已經比一般人聰明瞭,你只是開蒙太晚,不必妄自菲薄。」
然後耐心指出我的問題,告訴我如何改進,練武的時候,還會一招一式幫我細細拆分。
我還夢到了王妃的忌日那天。
衣着豔麗的新王妃在主子爲母親焚香祭酒時,故意碰落了王妃的畫像。
主子與她爭執,卻反被老王爺重重打了一耳光,靈位前的祭品也被鬧得散了一地。
一怒之下,主子騎馬跑出了城。
我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我們在城外的林子裏漫無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天黑,我抓了一隻兔子烤了,算作晚飯。
主子的心裏沒有一開始那麼難受了,撕了一條兔腿,讓我一起喫。
我連忙搖頭:「世子先喫,世子喫飽了,屬下再喫。」
主子看着我:「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分什麼主僕?就像朋友一樣,陪在我身邊不好嗎?」
我又幸福又惶恐:「世子是十一的主子,是十一的恩人,十一不敢和世子做朋友,但是十一會永遠跟在世子身邊,保護世子。」
那天,主子看了我許久,最後扯了扯脣角低聲道了句:
「說的也是。」
後來,主子遇到蘇盈兒後,我常常想起這一夜。
如果那時我沒有那麼自卑,如果我再勇敢一點,接受主子平等的邀約。
主子是不是也有一點可能……會慢慢喜歡上我呢?

-13-
合歡散這夜之後,過了四天。
小七突然拿着鎖鏈進來把我銬了:
「蘇姑娘要去黃州治瘟疫,主子不放心她自己ťü₃去,便和陛下要了那邊賑災救疫的差事。
「他說的把你上了鐐銬一起帶上,不是我想銬的哦。」
這個時間和我記得的一模一樣,我連忙追問:「是不是蘇神醫研製出了治疫的藥方?」
小七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你怎麼知道的?前些日子,蘇神醫利用崇吾山的一味稀有草藥,製成了治疫底方,送到了蘇姑娘手裏。
「據說只要蘇姑娘到了黃州,把底方化入水中,再添幾味其他藥草,就能控制住疫病。」
藥方的事也對上了。
我舒了口氣,含糊道:「我也是瞎猜的,時間不早了,你還不帶我走?」
主子此行,還帶了幾車災區急需的藥材,加上隨行的太醫院醫官和護衛,頗有些陣勢。
上了路之後,我從馬車裏探出頭看了一眼。
果然,車隊前方,蘇盈兒的馬車旁,一邊是騎在駿馬之上的主子,而另一邊還有一個相貌清雋的男人。
這男人就是主子的情敵,戶部侍郎衛硯池。
上次我去欽州幫蘇盈兒解決的麻煩,也是他。同爲三皇子一派,他要求一起去救疫算是順理成章。
正觀察着,不防主子忽然回頭,銳利的視線朝我掃了過來。
我連忙放下了車簾。

-14-
去黃州再緊趕慢趕,也需要八日左右。
一路上,主子和那衛硯池極不對付,整天說不上幾句話,一說話便是針尖對麥芒。
連周圍的侍衛都能感受到他們之間冰冷的氣場。
而蘇盈兒顯然更親近主子一些,我在後面偶爾能聽到兩人溫柔的對話。
行到第六天,千絲合歡散再次發作。
夜裏,主子進了我的房間。
沒有點燭火,一切沉默又滾燙。
客棧牀榻越來越激烈的吱吱呀呀中,主子突然暗啞着聲音恨恨地開口:
「今日讓一看守你,高興了?」
「本王是青面獠牙嗎?叫你一見我就要躲回車裏?」
「怎麼,又啞巴了?」
我半閉着眼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敢說,只怕一張口就是陌生的哭吟。
黑暗中,灼熱的氣息就噴灑在我嘴角。
若即若離。
直到最後的時刻,柔軟的雙脣忽地重重碾了上來……

-15-
次日,我坐在馬車裏,回味着昨夜那個吻。
神思恍惚。
小七在一旁還是控制不住小碎嘴:
「主子昨天才說了讓一看守你的,怎麼又換成我了?」
「哎喲又踩坑裏了,這破山谷顛死我了,就不能讓我騎馬——」
最後一個字還未落下,變故驟生!
「小心!」
我一把推開小七的瞬間,一塊巨石從天而降砸在我們中間,馬車立時四分五裂!
與此同時,山谷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和更多石頭從山坡滾下來的轟隆聲。
中埋伏了!
可是怎麼會是此時此地?我狼狽地躲避着石子,心中驚疑不定。
「不要慌,棄車往林子裏跑!」
「暗衛保護醫官,所有人準備禦敵!」
主子清沉有力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他在第一時間就把蘇盈兒救了出來,抱到了自己的馬上,這時又把目光轉向了我:
「七,給十一解鎖!」
我和小七迅速進了林子,手上的鎖銬剛被解開,林子裏忽然起了一片白煙。
「是軟骨煙,快用溼布捂住口鼻!」蘇盈兒急急喊道。
可衆人還來不及從腰間取壺倒水,一羣蒙着臉的黑衣人從林子深處殺了出來!
侍衛和暗衛們立刻拔刀相迎,卻因吸入了毒煙,戰力大減,只能且戰且退。
而主子身爲此行統領,已將蘇盈兒交給了一和衛硯池,自己則策馬找了個高處挽弓搭箭。
他的箭術在西北戰場時就精湛無比,此時面對混亂的戰局仍是箭無虛發,轉瞬間射落十數黑衣人。
可我看着蘇盈兒的方向,只覺憂急如焚,正要追過去,卻發覺身後十幾個黑衣人同時朝我撲來。
我一驚,完全不知自己怎麼會成了他們的主要目標,連忙全力應對。
主子劍眉緊蹙,接連幾箭急射向我身後的黑衣人。
奈何先前吸入了毒煙,周旋一陣後,我還是被一個黑衣人抓住了。
那人用刀架上我的脖子,朝主子大喊:
「謝少淵,快他娘停手,要不然老子立刻殺了你的女人!」

-16-
我愣住,他們把我當成蘇盈兒了?
主子顯然也疑惑了一瞬,隨即冷笑:
「本王怎麼不知道自己多了個女人?」
「哼,別想騙過咱們,昨夜你不就是在這女人牀上欲生欲死的?」
我這才明白過來怎麼回事。
只聽黑衣人又道:
「謝少淵,把那神醫治瘟疫的底方交出來,老子就放了她!」
主子頓了頓,緩緩取了一支箭,搭上了弦:
「一個陪睡的女人而已,你們覺得本王會放在心上?」
「還是你們覺得本王會和六皇子一般,爲了私利,置百萬黃州百姓於不顧?」
話落,他冷光爍然的眸子與我對視一眼,一支羽箭倏地離弦射出,「噗」的一聲,沒入我的胸口。
快得無人反應過來。
我睜大眼睛,喉中短促地發出一聲慘叫。
「操!Ťṻ₍」那黑衣人罵了一句,隨手把我扔到地上。
「兄弟們,殺!殺了謝少淵,黃金萬兩!」
林中的廝殺聲霎時愈加激烈。
我在地上撲了一會兒,用手撐起了身體。
主子那一箭看似致命,其實卻是救我,箭頭只沒入皮肉一寸,未傷及任何臟腑。
我咬緊牙關,用力拔出了箭頭,頓時鮮血迸射。
可我沒有時間止血,迅速拾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劍,捂着胸口,向蘇盈兒撤退的方向追去。
等終於在靠近懸崖處追到人時,正見保護蘇盈兒的暗衛被纏住。
一個黑衣高手正一掌朝蘇盈兒擊去。
主子離這裏太遠,根本來不及救。
「盈兒!」衛硯池大喊一聲,就要撲過去。
可我比他更快。
我毫不猶豫地提起全部內力,如離弦之箭般飛掠過去,一把將蘇盈兒推向主子的方向。
與此同時,那重重的一掌擊在了我的胸前。
我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身體如零落的枯葉般急速向後飛了出去。
「十一!」

-17-
跌下懸崖的瞬間,我似乎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喊聲。
可我已經無法分辨了。
胸口血氣上湧,耳邊嗡鳴作響,眼前的藍天白雲慢慢被黑暗吞沒。
我閉上了眼睛,輕輕勾了勾脣。
天書說,主子中了千絲合歡散後,主子的死對頭六皇子把安寧公主送到了主子牀上。
從此安寧公主纏上了主子,令主子與蘇盈兒之間誤會不斷。
天書還說,主子在前往黃州的路上被埋伏。
衛硯池在危急之時替蘇盈兒擋了一掌。
自此,蘇盈兒的心徹底滑向了衛硯池。
雖然我不知道爲什麼這次埋伏被提前了,但是主子和蘇盈兒之間沒有產生誤會。
衛硯池也沒有機會讓蘇盈兒感動。
以主子的聰明睿智,一定也不會像天書裏說的那樣,痛失所愛,孤獨一生了吧。
而我本就會死在這場埋伏裏,現在這樣,大概是最有價值的死法了。
主子吶,我只是一個暗衛,沒有權勢,也不夠聰明。
只會用這樣最笨的方式,來報答你予我的恩情。
願你從此得償所願,一生順遂。

-18-
半年後。
臨安沈氏繡莊門口。
「婉娘,我這就走啦。」
「不染,路上要當心。」
「不染姐姐,我讓阿孃做一籃麥芽塌餅,要早點回來喫哦!」
「好呢,那你可不許貪嘴。」我笑着摸了摸阿福的頭,翻身上了馬。
正是早食的時辰,一路上街市熱鬧。
我聞着空氣中飄溢的食物香氣,慢悠悠地走着。
再次慶幸,能活下來真是太好了。
半年前,我落進崖底湍急的水裏後,一路被衝到了一個村落邊的河灘上,是婉娘把我救了回去。
本就傷得重,掉下懸崖時又摔斷了幾處骨頭,婉娘耗盡了所有的積蓄,又借了不少銀兩,才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
之後,我在婉孃的悉心照顧下,足足養了五個月的傷,才總算康復了。
康復後第一件事,便是取回我藏在各地的金銀寶物,讓婉娘母子過上好日子。
沒錯,其實我勉強能算一個小小小富婆。
主子對暗衛的賞賜向來大方,這麼多年我攢了不少好東西,自從突然看見天書後,我便開始有計劃地分散保存這些錢財。
前幾批取回來的財物,我用來在臨安買了一個三進的宅子,給婉娘開了沈氏繡莊,送阿福去了最好的私塾。
如今錢也花得差不多了,我準備去取回最後一批財物,然後就和婉娘阿福安定下來。
五天後,我到了沅城。
隨便找了家酒樓坐下,打算喫飽肚子再取東西時,隔壁桌的談話聲傳進耳朵:
「聽說前陣新帝封賞功臣,本來要把北辰王的封號晉爲端王,可那北辰王竟然固辭不受,還要把手中的兵權交出去。」
「你們懂什麼,北辰王這纔是天下第一清醒之人,知道急流勇退,否則以他如今的權勢,新帝怎能安心?」
這人倒還有點見識,主子確實從小到大都清醒。
「哎,那你們可知他是以什麼藉口推辭封賞的?」
「怎麼不知,尋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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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北辰王妃與他鬧了彆扭,負氣離家,北辰王與新帝說,此生只愛王妃一人,天涯海角也要把人找回來,若找不回來就孤獨一生!」
哦,原來主子已經和蘇盈兒成親了啊。
估計是蘇盈兒醫者仁心,不願被禁錮在王府裏吧。
主子陪她雲遊四海其實也挺好的。
那幾個男子談起八卦比談朝政還興奮,我又聽了會兒,便放下筷子結賬離開。
等到從櫃坊取到東西出來時,我腳下微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纔一瞬間總覺得有人在盯着我。
估計是哪裏來的宵小盯上我手裏的財物了。
我施展輕功,把人甩掉。
又是五日後,我順利回到了臨安。
婉娘做了一大桌菜迎接我,我和阿福喫得肚子都圓滾滾的。
日子就這樣安定了下來。
飽暖思淫慾。
我又想起了以前的願望——養一隻屬於自己的漂亮小狗。
這晚,我避着婉娘,偷偷去了城中最受好評的松竹齋。
是的,這麼風雅的名字其實是個鴨樓。
左挑右揀了半天,搞得老鴇哥臉上的笑都掛不住了,我才勉強選中了一個清倌。
是不是真清咱也不知道,會倒是蠻會的。
「主人,奴伺候得您可舒服?」
我被他手裏的孔雀羽撓得足底,連帶着脊椎尾椎都酸痠麻麻的,說不上來是舒服還是難受。
他放下了孔雀羽,掀起我的裙襬,又開始「嘬嘬」地親我的小腿。
不知怎麼,我心裏有些抗拒,正在猶豫要不要喊停——
「咚」一聲,那清倌忽地直直倒在了地板上!
我嚇了一跳。
「誰躲在那裏?!」
靜了片刻。
一個挺拔的身影從帷幔後邁了出來,那雙好看的墨眸眼眶通紅地盯着我:
「……十一,你還活着。」
「爲什麼不讓我知道?」
看到主子的一瞬間,我就驚得從貴妃榻上坐直了,答非所問:
「王爺,你、你不是去尋王妃了嗎?難道蘇姑娘也來了臨安嗎?」
「我是出來尋我的王妃,可是誰跟你說我的王妃是盈兒了?」
主子緩緩走到我面前,半跪下來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王妃明明當着我的面,狠心跳下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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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的一聲,我只覺得自己腦袋裏炸成了漿糊。
這話、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哪是跳下去的?我明明是被打下去的,不對不對……」我搖了搖不太清醒的頭,ṱṻₘ「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十一,」主子卻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聲音又低又難過,「去黃州前,我發現自己弄錯了,我喜歡的一直是你,我們互相陪伴那麼多年,我早就喜歡你了。」
「可我氣你之前……在牀上那樣對我,還氣你說什麼你誰都可以,所以我故意不告訴你我也喜歡你,想着得讓你知道自己的錯處,等到了黃州再和你開誠佈公。」
「可我沒想到,那天你會爲盈兒擋下那一掌,我眼睜睜看着你掉下去,你不知道,那一刻,我的心就像被碾碎成了齏粉,若不是他們攔着我,我……十一,我錯了……」
主子把額頭抵在我手背上,說不下去了。
我呆呆地坐了一會兒,胸口各種情緒劇烈地拉扯着。
突然見到主子,突然聽到他說也喜歡我,明明該高興得落淚的,可也許是那天那句「你竟然妄想本王會喜歡你」太過傷人,我竟覺得無法接受。
「王爺, 」我深吸一口氣,儘量平靜地開口,「這些對我來說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在也不再喜歡你了,你能不能讓我開始新的生活?」
主子驀地抬起頭, 眸中含光:
「你騙我, 你若不喜歡我了, 爲何還會用我給你取的名字?」
「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不是嗎,不染?」
我被問得一噎:
「我就是沒想到更好的名字而已,那我再改一個。再說了, 你看我都來這松竹齋點男人了, 還、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主子嫌棄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這樣的貨色,還不如一呢, 你真的能看得上?」
我:「……」
啞然片刻後, 我終於想到一個合適的理由——
「他雖然沒那麼優質,可是我就想要一隻小狗, 我想做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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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繡莊又被擠爆了。
婉娘接待各位夫人小姐忙得腳不沾地。
我站在二樓窗邊,向下望了一眼。
一身鶴白錦袍、金冠束髮的男人, 正靜靜坐在繡莊廊下撫一首古琴曲。
自從那天在松竹齋拒絕他以後, 主子就開始日日出現在這裏。
這麼一個郎豔獨絕的美男子, 不出一日就傳遍了臨安城。
城裏未出嫁的閨閣姑娘、單純爲了飽飽眼福的老少夫人們,全都來了繡莊湊熱鬧。
半個月過去,連知府大人都偷偷來了一趟, 想爲自家未出閣的女兒說個親。
我忍不住又向下看了一眼。
有些煩,不知道該拿這事怎麼辦好了。
誰知,過了兩天,我就發現自己有點自作多情。
「不染,那位公子已經三日沒來了。」
婉娘小心翼翼地試探我,
「是不是你一直不理人家,他生氣了呀?要是有什麼誤會,還是該好好解釋清楚呢?」
我回過神,把許久沒動的書頁翻了一頁,垂下眸:
「沒什麼誤會,他不來了正好, 以後我們就可以清淨了。」
這日正是七夕。
晚上我帶着阿福逛了一圈燈會後, 纔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踏進院子就發現不對。
我屋子裏燈火通明。
進賊也不見這麼囂張的。
我無聲地站了片刻,輕輕推開了房門。
屋子四角都放上了燭臺,高几上的鎏金小爐裏點了薰香。
牀上的白色紗帳放了下來,裏面隱隱約約有個人影。
我的心一下狂跳起來。
「是誰?」
「不想自己揭開謎底嗎?」
清醇低沉的聲音從帳中傳出。
我不自覺屛住了呼吸,放輕腳步,一步步走到牀前。
倏地掀開了牀帳——
一個昳麗無比的年輕男人正仰着頭跪在牀榻上。
一絲不掛,耳尖緋紅。
脖子上戴着一個華麗的紅寶石金鈴項圈。
他長睫微顫,像是忍着巨大的羞恥學習如何誘惑,卻又難以隱藏習慣了的上位者氣度:
「主人,這世上還有比我更漂亮的小狗嗎——」
「……不染,你好像流鼻血了。」
「……」
太沒出息、太丟臉了。
我捂着鼻子轉頭就想逃走,卻被身後的人笑着一把攔腰攬了回去, 曖昧的氣息灑在耳後:
「主人走了,小狗怎麼辦?」
「主人,小狗好想喫肉……」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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