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

我喜歡周敘,從大學開學到畢業。
他太過溫柔。
連拒絕我時,都記得把撒酒瘋的我揹回寢室。
我不能讓這麼好的他爲難,所以開始躲他。
一躲就是五年。
實際上,我想躲他一輩子的。

-1-
我沒想到會在同學聚會上再見到周敘。
五年了,他變化不大,依舊溫溫柔柔,只是輪廓更硬朗了些,西裝革履的,比大學時多了幾分沉穩。
他坐在包廂另一頭,和幾個老同學談笑風生。
我沒過去打招呼,只是坐在角落裏喝酒。
酒精燒得喉嚨發燙,我盯着杯底的冰塊,想起大學時他總說我胃不好,不讓我空腹喝冰的。
可現在,沒人管我了。
聚會結束的時候,我已經喝得有點暈,靠在酒店門口的石柱上透氣。
夜風吹得我頭疼,我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周敘已經站在了我面前。
「胃不好還喝這麼多?」
他聲音低低的,帶着點無奈的笑意。
我怔了下,下意識抬頭看他。
路燈的光落在他側臉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他還是好看得讓我心裏發酸。
「……沒事。」我別開眼,聲音有點啞,「習慣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怎麼不跟我說話?」
我喉嚨一緊,不知道該回什麼,只能乾巴巴地擠出一句:「怕打擾你。」
他笑了下,沒接話,遞給我支菸。
我接過來,低頭咬住,他湊近,打火機「啪嗒」一聲,映亮他的雙眼。
「你和女朋友……後來怎麼樣了?」我鬼使神差地問。
他動作一頓,火苗熄滅了。
「分了。」他收起打火機,語氣平靜,「畢業那年就分了。」

-2-
我忽然想起五年前的那個晚上。
那是大四的散夥飯,周敘剛在朋友圈官宣了戀情,照片裏他摟着一個女孩,笑得溫柔又滿足。
我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很久,直到眼睛發酸,才猛地灌下一整杯酒。
後來我喝多了,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拽住他的袖子,怎麼語無倫次地說出那句「我喜歡你」。
只記得他愣了很久,最後輕輕嘆了口氣,說:「陳予,你喝多了。」
然後,他把我揹回了宿舍。
我趴在他背上,聞到他衣領上淡淡的洗衣粉味。
他的肩膀很寬,走得也很穩,像是怕顛到我。
「周敘……」我迷迷糊糊地叫他。
「嗯?」
「你是不是……對誰都這麼好?」
他沒回答,只是輕輕託了託我的腿,讓我趴得更穩些。
回到宿舍後,他給我倒了杯溫水,又拿了條溼毛巾敷在我額頭上。
我躺在牀上,酒精燒得腦子發暈,卻還是能感覺到他坐在牀邊,安靜地看着我。
「睡吧。」他低聲說,「明天就好了。」
可第二天,我沒好。
我躲了他整整一個月,直到畢業典禮結束,我們各自拖着行李箱離開學校,再也沒見過面。

-3-
夜風吹散了我的思緒。
我咬着煙,盯着遠處閃爍的霓虹燈,忽然覺得可笑。
五年了,我居然還在意他和誰在一起、和誰分手。
「哦。」我扯了扯嘴角,「挺可惜的。」
周敘沒說話,只是伸手拿走了我脣間的煙,動作自然得像大學時一樣。
那時候我熬夜趕論文,總忍不住抽菸,他就這樣一次次把我的煙掐滅,說「再抽胃該疼了」。
「可惜什麼?」他忽然問。
「可惜……」我頓了頓,「你們挺般配的。」
夜風吹得我眼眶發澀,我低頭看手機,卻聽見他忽然笑了:「陳予,你把我拉黑五年了。」
我手指一僵。
「我換手機號了。」他亮起屏幕亮起,是微信二維碼,「重新加個好友?」
我盯着那個小小的方塊,忽然想起畢業前最後一天,我當着他的面刪掉了他的聯繫方式。
他站在宿舍門口沒攔我,只是說:「以後常聯繫。」
而現在,他的二維碼就懸在我眼前,像道跨不過去的坎。
我最終還是掃了。

-4-
加上微信後,周敘開始頻繁約我喫飯。
【明晚有空嗎?公司附近新開了家粵菜館。】
【這週末要不要回學校看看?聽說食堂裝修了。】
【今天下班早,一起喝杯咖啡?】
每一條我都找理由推了。
【抱歉,加班。】
【這周出差。】
【約了客戶。】
連續拒絕一週後,他直接堵在我公司樓下。
那天我加完班已是晚上九點,剛出電梯就看見他靠在大廳的立柱旁玩手機。
他穿着簡單的白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腕上那塊我當年送他的生日禮物。
一款平價手錶,錶帶都磨舊了。
他抬頭看見我,笑眯眯地走過來:「現在有時間了吧?」
我僵在原地,喉嚨發緊。
「就喫頓飯。」他伸手替我推開玻璃門,聲音輕得像嘆息,「聊聊天而已。」
是啊,聊聊天而已,沒什麼好躲的。

-5-
那頓飯喫得食不知味。
周敘選了一家安靜的日料店,燈光昏黃,照得他輪廓愈發柔和。
他聊得很平常,問我工作怎麼樣,住得習不習慣ţű̂₉,有沒有好好喫飯。
我一一回答,語氣輕鬆,像真的只是老朋友敘舊。
直到他問:「你呢,談戀愛了嗎?」
我筷子頓住,低頭喝了口茶,聲音平靜:
「有過。」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撒謊。
也許是爲了證明自己已經放下了,也許只是爲了那點可笑的自尊,不想讓他覺得,我還在意。
周敘倒是來了興趣,微微前傾:「什麼樣的人?」
「就……普通人。」我含糊地應付,「性格挺好的。」
「比我好?」他半開玩笑地問。
我抬眼看他,又迅速移開視線,扯了扯嘴角:「那肯定比你好。」
他笑了,沒再追問。
一頓飯喫得客套又疏離,我始終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卻又不得不裝作豁達。

-5-
我以爲在這之後,我們又會回到各自的生活裏。
可週敘找我的頻率越來越高。
【公司附近新開了家火鍋,要不要試試?】
【週末有個藝術展,聽說你喜歡這個畫家?】
【今天路過你公司,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我推脫了幾次,可每次拒絕後,他總能找到更直接的方式。
比如直接在我公司樓下等,或者乾脆買好電影票發給我:「票買好了,不去浪費。」
我沒辦法,只能答應。
但每一次見面,我都刻意保持距離,不主動,不聊過去,不給他任何誤會的可能。
這次Ṱū́₅,他靠在咖啡館的椅背上,忽然嘆了口氣:「陳予,你以前不這樣的。」
我捏着杯子的手緊了緊。
是啊,以前。
以前的我,眼神永遠追着他,話多到停不下來,連他隨口提一句的東西,我都會跑遍半個城市去買。
可現在呢?
現在我不敢了。
不是不愛了,只是學會了剋制。

-6-
這天雨下得很大,周敘執意要送我回家。
我本來想拒絕,可他說:「這個點打不到車,你胃不好,別折騰。」
我沒法反駁。
車裏暖氣開得很足,我靠着車窗,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感覺車停了下來,但沒人叫我。
等我睜開眼時,發現車已經停在我家樓下很久了。
而周敘正側着頭看我,目光很靜。
我猛地直起身子,心跳突然變得很快,喉嚨發緊:「……到了怎麼不叫我?」
「看你睡得熟。」他笑了笑,收回視線,「怕吵醒你。」
我匆匆道謝,幾乎是落荒而逃。
關上車門時,我聽見他在身後說:「到家發個消息。」
……
他還是這樣,溫柔得讓人不知所措。

-7-
日子照常過,我依舊保持着距離,周敘也依舊時不時約我。
直到那天,他等我下班看電影,遠遠看見我和公司新來的實習生站在大樓門口聊天。
這小孩剛畢業,性格開朗,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總讓我想起大學時的自己。
毫無保留,鮮活熱烈。
我被他逗笑,拍了拍他的肩,說了句什麼。
下一秒,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陳予。」
我回頭,周敘站在那裏,臉上依舊帶着溫和的笑,可眼神卻有些沉。
「電影快開場了。」他走過來,很自然地搭上我的肩,對實習生點了點頭,「我們先走了。」
他的手掌溫熱,力道Ţū́₂不輕不重,卻莫名讓我覺得壓迫。

-8-
從見面到上車,周敘一反常態地沉默。
我有點不適應,隨便找了個話題:「今天公司挺忙的。」
他沒接話。
電影結束,夜色已深,他才突然開口:「剛纔那個男生,和你關係很好?」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哦,公司的實習生,挺熱心的一小孩。」
周敘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兩下,語氣依舊溫和:「是嗎?看你笑得挺開心的。」
我隱約覺得他話裏有話,但又說不上來:「他性格不錯,做事也認真。」
「嗯。」他應了一聲,聲音淡淡的,「挺好。」
可接下來的路程,車內的空氣卻莫名凝滯。等紅燈時,他忽然又問:「他多大?」
「二十二三吧,剛畢業。」
「哦。」他目視前方,脣角微微揚起,「年輕真好。」
……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是不是不高興?

-9-
周敘說要上來坐坐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以往他送我回家,都是看着我進單元門就離開,從不多留。
可今天,他站在車邊,像是隨口一提:「不請我上去喝杯茶?」
我沒理由拒絕。
公寓不大,但收拾得很乾淨。
周敘在沙發上坐下,目光掃過書架上的相框。
那裏面是大學時社團的合照,我和他站在最邊緣,中間隔了兩個人。
「餓不餓?」我試圖轉移話題,「你……是不是沒喫晚飯?」
他抬眼看我,似乎有點意外:「你會做飯?」
「會一點。」我走向廚房,「一個人住,總得學。」
他跟着站起來,很自然地跟了進來:「我幫忙。」
廚房本來就不大,他一靠近,空氣似乎都變得擁擠。
我儘量不去注意他的存在,可他的影子卻總落在我手邊。
遞調料時指尖的觸碰,側身拿碗時衣料的摩擦,還有他偶爾的輕笑:「你切菜還挺熟練。」
我悶頭炒菜,沒接話。

-10-
飯桌上,三菜一湯,不算豐盛,但周敘喫得很認真。
「好喫。」他夾了一筷子青椒炒肉,眼睛微微彎起,「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我笑了笑:「湊合吧。」
他忽然停下筷子,看着我:「你喫東西挺可愛的。」
我僵住,喉嚨發緊,下意識低頭扒飯:「餓了。」
他也沒追問,只是又給我夾了塊排骨。
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還有別人喫過你做的菜嗎?」
「同事偶爾來聚餐。」
「哦。」他點點頭,語氣隨意,「那你前任呢?喫過嗎?」
我筷子一頓,硬着頭皮繼續編。
「喫過。」
「男生還是女生?」他單手托腮,笑眯眯的。
我攥緊了筷子:「男生。」
「這樣啊。」他點點頭,眼神深了幾分,「那他挺有口福的。」
我低頭喝湯,試圖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可週敘卻不依不饒:「那現在呢?」
「什麼?」
「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我猛地抬頭,對上他含笑的眼睛,那裏面藏着我讀不懂的情緒。
「沒有。」我聽見自己乾巴巴的聲音,「暫時不考慮這些。」
他輕輕「嗯」了一聲,突然傾身向前,手肘撐在桌上,離我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香Ṱű̂₌水味。
「那——」他拖長了音調,目光直直望進我眼底,「也不喜歡我了嗎?」

-11-
「別開玩笑了。」我扯了扯嘴角,聲音乾澀,「早過去了……以前不懂事而已。」
周敘盯着我看了幾秒,忽然笑了。
他沒再追問,飯後幫我收拾碗筷,動作利落地擦桌子、洗碗,彷彿剛纔的試探並未發生。
臨走時,他站在門口,回頭看了我一眼:「下次再約。」
門關上的瞬間,我後背抵着牆,心跳快得幾乎要撞破胸膛。
不可能。
他只是隨口一說。
我反覆告訴自己,可心裏卻湧上一股煩躁。這種不上不下的關係,這種小Ṫůₜ心翼翼的試探……太折磨人了。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周敘的邀約,我能推則推。
【抱歉,加班。】
【這周出差。】
【臨時有事。】
每一條回覆都客氣疏離,像在刻意劃清界限。

-12-
某個深夜,手機突然震動,來電顯示周敘。
我盯着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接了起來。
電話那頭嘈雜喧鬧,背景音裏混着酒杯碰撞的聲音。周敘的聲音低啞含糊,帶着醉意:「……陳予?」
「你在哪兒?」我下意識攥緊手機。
他報了個酒吧名字,聲音黏黏糊糊的:「能來接我嗎?」
我到的時候,周敘正靠在卡座裏,襯衫領口微敞,臉頰泛紅。
看到我,他眯着眼笑了:「你真來了。」
我沒說話,扶他起來。
他整個人靠在我身上,呼吸灼熱,帶着酒精的氣息。
一路上,他的手指無意識地蹭過我的手腕,腦袋偶爾歪倒在我肩上,又很快挪開。
我假裝沒察覺,將他塞進副駕駛,專注開車,可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
到了他家,我扶他進臥室,剛想轉Ṱŭ̀¹身離開,手腕卻突然被拉住。
「最近爲什麼躲我?」他聲音很輕,帶着委屈。
我喉嚨發緊:「忙……」
「騙人。」他用力一拽,我猝不及防跌坐在牀邊。他撐起身子,直直望進我眼底,「看着我。」
臥室的燈光很暗,他的眼睛卻亮得驚人。
我呼吸一滯,下意識想逃,卻被他扣住後頸。
一個很輕的吻落下來。
溫熱的,帶着酒氣的,轉瞬即逝的觸碰。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周敘鬆開手,自嘲般地笑了:「就當是還你的。」
「什麼?」
「五年前……你喝醉告白的那次。」他垂下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扯平了。」
我猛地站起來,心臟狂跳:「你喝多了……好好休息。」
他沒反駁,只是靜靜看着我,眼神複雜。
我再次落荒而逃。

-13-
那晚之後,我躲得更兇了。
拉黑他的手指屢次屢次放下,畢竟,他知道我公司,也知道我住哪,拉黑能有什麼用。
難道再像之前那樣,一聲不吭地消失?這不現實。
於是我只能消極抵抗。
他發消息,我隔半天回一句;他約喫飯,我說沒空;他等在公司樓下,我乾脆自願加班到他離開。
直到某個深夜,我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家,剛走到樓下,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在路燈旁。
周敘。
他穿着深灰色大衣,指尖夾着一支沒點燃的煙,聽到腳步聲抬頭望過來,眼神沉沉的,再沒了往日的溫和笑意。
我僵在原地,下意識想轉身就走,卻被他幾步上前攔住。
「最近爲什麼不理我?」他聲音很低,帶着幾分壓抑的委屈。
我攥緊公文包帶子,勉強扯出個笑:「最近項目忙……」
「是因爲那晚嗎?」他忽然打斷我,目光直直望過來,「因爲我親了你?」
我呼吸一滯,喉嚨發緊:「你喝醉了而已。」
他盯着我看了幾秒,忽然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醉沒醉我自己清楚。」
夜風很涼,可我的後背卻沁出一層薄汗。
「上去談。」他伸手按了電梯按鈕,語氣平靜得不容拒絕,「外面冷。」

-14-
門剛關上,我就被他從背後抱住。
周敘的下巴抵在我肩上,手臂環得緊緊的,像是怕我跑掉。我渾身僵硬,手指無意識地摳着門板,聽見他在耳邊悶悶地說:「好想你。」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這五年……」他的呼吸拂過我耳側,「你突然消失,知不知道再見到你時,我有多高興?」
心臟像是被狠狠攥住,我閉上眼,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沒動,反而收緊了手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這次……能不能別躲了?」
他的呼吸燙在我頸側,我僵在原地,喉嚨發緊,半晌才低聲問:「你真的對我……有那種感覺?」
周敘沉默了一會兒,腦袋埋在我肩上,聲音悶悶的:「我不知道……」
夜風從沒關嚴的窗戶縫隙鑽進來,吹得我後背發涼。
「我就是……想看見你,想抱你,甚至……」他頓了頓,呼吸有些亂,「想親你。」
我手指無意識地攥緊衣角,心跳快得發疼。
「你表白之後……我就不太對勁。」他聲音越來越低,「可你躲着我……我也不好強求。」
他的指尖輕輕蹭過我的手腕,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試過忘掉的……」他苦笑了一下,「可五年了,還是不行。」
我閉上眼,胸口像是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幾乎喘不過氣。
「我玩不起的。」我終於開口,聲音啞得不像話,「如果不是認真的……就別這樣。」
我經不起第二次溫柔又殘忍的拒絕。
周敘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爲他不會再回答。
終於,他輕輕嘆了口氣:「……那給我一個機會,行嗎?」
他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
只是要一個機會。

-15-
我最終還是答應了他。
不是答應在一起,只是答應給他一個機會。
不再躲着他,不再推開他的靠近,不再對他的觸碰條件反射地繃緊身體。
但我也沒有主動回應。
我只是沉默地接受他的示好,像是一個耐心的旁觀者。
畢竟我從Ţüⁱ來明白自己的心意,不懂的人是他。ťŭ̀₀
那天公司聚餐,我給周敘發了消息:「今晚不用等我,有應酬。」
他回得很快:「好,少喝點。」
我沒再回復。
飯局上推杯換盞,新來的實習生湊過來敬酒,不小心把紅酒灑在我袖口。
她手忙腳亂地幫我擦,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蹭到了我外套上。
等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我揉了揉太陽穴,走出餐廳,卻在路燈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周敘靠在車邊,指尖夾着一支沒點燃的煙,目光沉沉地望過來。
我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他沒說話,只是走近幾步,忽然伸手拂過我的衣領,動作很輕,卻讓我後背一僵。
「香水味。」他低聲說,語氣平靜得有些異常,「不是你的。」
我這才注意到外套上殘留的陌生氣息,混雜着酒氣,莫名有些刺鼻。
「同事不小心蹭到的。」我解釋。
周敘「嗯」了一聲,沒再多問,只是拉開副駕駛的門:「上車吧,送你回家。」

-16-
周敘開得很穩,指尖卻在方向盤上輕輕敲着,像是壓抑着什麼情緒。
「今天聚餐,開心嗎?」他突然問。
「還行。」我靠在車窗上,有些疲憊,「就是有點累。」
他側頭看了我一眼,聲音放輕:「那個同事……是上次見的實習生?」
我怔了怔,沒想到他還記得:「不是。」
周敘沒再說話,可握着方向盤的手卻微微收緊。
等紅燈時,他突然伸手,指尖輕輕蹭過我的袖口。
「以後……」他頓了頓,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別讓別人靠你這麼近。」
我心跳漏了一拍,轉頭看他。
路燈的光落在他側臉上,勾勒出緊繃的下頜線。他明明還是那副溫柔的樣子,可眼神卻暗得嚇人。
我沒回答,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17-
他送我到家門口,卻沒像往常一樣道別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怎麼了?」我問他。
周敘忽然上前一步,抬手撫上我的臉,拇指輕輕蹭過我的脣角。
「陳予。」他低聲叫我的名字,呼吸有些亂,「我好像有點等不及了。」
我沒動,只是靜靜看着他,等他說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終於開口:
「我想明白了。」
「我不是『可能』喜歡你。」
「我是真的……喜歡你。」
「是嗎?」我聽見自己平靜的聲音,「我會考慮的。」
周敘的表情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成那副溫和的樣子,只是眼底的光暗了幾分。
「今晚謝謝你送我回來。」我後退半步,語氣客套,「早點休息。」
轉身去點密碼的時候,手指有些抖。
是因爲外界的刺激嗎?因爲佔有慾?
可我要的不是這個。
密碼剛剛解鎖,背後突然貼上一具溫熱的身體。
周敘從後面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肩上,呼吸灼熱:「讓我進去坐坐,好不好?」
他的聲音低啞,帶着點撒嬌的意味,像是篤定我不會拒絕。
我確實沒理由拒絕。

-18-
燈光亮起的瞬間,周敘的視線就黏在了我身上。
我給他倒了杯水,他接過去,卻沒喝,只是隨手放在桌上,然後忽然伸手扣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拽。
我猝不及防跌坐在他腿上。
「周敘!」我下意識撐住他的肩膀,心跳快得發疼。
他沒說話,只是用拇指輕輕蹭過我的下脣,眼神暗得嚇人。
下一秒,他仰頭吻了上來。
這個吻和上次醉酒時不同,強勢,不容拒絕,甚至帶着點懲罰的意味。
我僵着身子沒動,任由他撬開齒關,呼吸交纏間,聽見他含糊地叫我的名字:「陳予……」
他的手掌扣在我後腰,力道大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一吻結束,他微微喘息着抵住我的額頭,聲音沙啞:「還要考慮多久?」

-19-
我沒來得及回答。
周敘又吻了上來,比剛纔更重、更深,手指扣着我的後頸,指腹輕輕摩挲着那塊敏感的皮膚,像是種無聲的威脅。
他鬆開我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懵的,耳朵和脖子燙得不行,呼吸亂得不成樣子。
周敘笑了,拇指蹭過我微微發麻的下脣:「好好說。」
他語氣溫柔,可眼神卻暗得嚇人,像是終於撕開那層溫和的僞裝,露出底下壓抑已久的佔有慾。
我抿了抿脣,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你喜歡我什麼?」
周敘沒立刻回答,而是輕輕捏了捏我的手指。
「很多。」他聲音低低的,「比如你明明胃不好,還總是熬夜趕論文的逞強。」
「比如你每次被我抓到抽菸,都會心虛地別開眼,像只做錯事的貓。」
「還有……」他頓了頓,忽然笑了,「你大二發燒那次,迷迷糊糊拽着我的袖子,讓我別走。」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周敘的手指輕輕撫過我的耳垂,聲音越來越低:「後來你表白,我拒絕你的時候,其實後悔了。」
「可你躲得太快,我沒機會反悔。」
他說着,又湊近了些,鼻尖幾乎蹭到我的臉頰,呼吸溫熱:「這五年……我每天都在想,如果當初沒放手,現在會怎麼樣?」
他的字字句句都像是裹着蜜糖的刀,一點點剖開我這些年築起的防線。
「不會的,你女朋友很好,當初……」
脣再次被堵上,他咬着我輕輕廝磨,聲音含糊不清:「聯姻而已。」
聯姻,我從來沒想過這一點。
這麼說起來,我更是害了他。
終於被他送來,我微微喘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周敘也沒等我回答,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額頭抵住我的肩膀:「陳予,我真的忍了很久了。」

-20-
「給我幾天時間。」我最終低聲說道,「我會給你答覆。」
周敘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他笑了,眉眼彎彎的,溫柔得一如既往。
「好。」
可他的「好」,根本就是騙人的。
從那天起,周敘像是徹底不裝了。
他不再掩飾自己的佔有慾,也不再剋制那些似有若無的觸碰。
下班時,他會直接來公司樓下等我,不由分說地牽起我的手,指腹輕輕摩挲我的腕骨,低聲問:「今晚想喫什麼?」
喫飯時,他會自然而然地從我盤子裏夾走我不愛喫的配菜,再把自己碗裏的肉撥給我,笑眯眯地說:「你太瘦了,多喫點。」
送我回家時,他會在我轉身開門的瞬間,突然從背後環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肩上,呼吸灼熱:「再抱一會兒。」
我每一次想躲,他就會用那種溫柔又委屈的眼神看着我,像是被欺負了一樣,可手上的力道卻半點不松,甚至得寸進尺地湊近,輕輕吻我的耳尖。
「周敘!」我紅着耳朵推他。
「嗯?」他裝傻,脣角微微揚起,「怎麼了?」
「你……」我咬牙,「你說好給我時間考慮的。」
「是啊。」他點點頭,一臉無辜,「我沒逼你現在就答應啊。」
可他的手還牢牢扣着我的腰,指腹隔着衣料輕輕摩挲,像是無聲的催促。
我瞪他,他卻笑得更加溫柔,低頭在我脣上啄了一下:「只是親一下,不算犯規吧?」

-21-
他的「親一下」,很快演變成了「再親一下」,然後是「最後一下」……
直到我被親得腿軟,整個人靠在他懷裏,他才心滿意足地鬆開我,拇指輕輕擦過我的脣角,聲音低啞:「好乖。」
我氣得想咬他,可一抬頭,對上他含笑的眼睛,又莫名泄了氣。
周敘太瞭解我了。
他知道我喫軟不喫硬,知道我心軟,知道我……根本拒絕不了他。
所以他纔敢這樣,步步緊逼,卻又溫柔得讓人發不出火。
某天晚上,他送我到家門口,照例想跟進來,卻被我攔住。
「周敘。」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你這樣,我沒辦法好好想。」
他頓了頓,眼神暗了一瞬,可很快又恢復成那副溫柔的樣子:「那我明天再來?」
我瞪他:「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笑了,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語氣寵溺:「我知道。」
第二天,他還是準時出現在公司樓下,手裏拎着我最愛的那家甜品店的蛋糕,笑眯眯地說:「今天只喫飯,不親你。」
騙子。

-22-
我最終還是淪陷了。
或許是那天下班時,他站在公司門口,手裏拎着我愛喝的咖啡,眉眼彎彎地朝我笑。
又或許是某個深夜,他發來一條語音,嗓音低啞,帶着點疲憊的溫柔:「好想你。」
總之,當我回過神來時,已經站在了他家門口,手指懸在門鈴上方,遲遲沒有按下去。
門卻自己開了。
周敘站在門內,套着浴袍,髮絲溼漉漉的,像是剛洗完澡。
他看着我,眼底閃過一絲訝異,隨即笑了起來:「怎麼到我這來了?」
我張了張嘴,還沒想好說什麼,他已經伸手扣住我的手腕,輕輕一拽,我跌進他懷裏。
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心跳聲近在耳邊,又快又重。
「想好了?」他低聲問,呼吸拂過我的耳尖。
我沒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吻了上來。
這個吻過於急切,我被他親得腿軟,下意識抓住他的衣襟,卻被他順勢抵在牆上,膝蓋擠進我雙腿之間,呼吸交纏間,聽見他啞着嗓子問:「可以嗎?」
我沒說話,只是仰頭吻了回去。

-23-
從門口到臥室,衣服散了一地。
周敘的吻落在我的頸側、鎖骨、胸口……每一處都像是點燃了一簇火,燒得我理智全無。
他明明急不可耐,卻還是記得護住我的後腦,輕輕把我放在牀上,指尖溫柔地拂過我的眉眼:「疼的話告訴我。」
我搖頭,主動環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喉結。
他呼吸一滯,隨即低笑一聲,扣住我的腰,徹底壓了下來。
窗外月色漸沉,屋內喘息未歇。
周敘從背後抱住我,指尖輕輕劃過我的腰窩,聲音饜足又溫柔:「睡吧。」
我累得睜不開眼,卻還是迷迷糊糊抓住他的手,低聲問:「你是認真的嗎?」
他頓了頓,忽然翻身撐在我上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陳予,我忍了五年,你覺得呢?」
我沒回答,只是伸手抱住他,把臉埋進他的頸窩。
足夠了。

-24-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時,我渾身痠痛地睜開眼。
周敘已經醒了,正側躺着撐着手臂看我,眼底帶笑。
他伸手撥開我額前的碎髮,指尖輕輕描摹我的眉眼,聲音還帶着晨起的慵懶:「早。」
我沒說話,只是往被子裏縮了縮,試圖躲開他灼熱的視線。
他低笑一聲,突然掀開被子鑽進來,手臂一攬,把我整個人圈進懷裏。溫熱的胸膛貼着我後背,心跳聲清晰可聞。
「躲什麼?」他咬我耳朵,語氣戲謔,「昨晚不是挺主動的?」
我耳根發燙,抬肘往後頂他:「閉嘴。」
他悶哼一聲,卻抱得更緊,下巴抵在我肩上輕輕蹭了蹭:「陳予,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我望着牆上交疊的影子,忽然想起五年前那個狼狽的夜晚。
我哭着告白,他溫柔拒絕,然後揹我回宿舍。
那時候的我,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今天。
「周敘。」我輕聲叫他。
「嗯?」
「你那天……爲什麼親我?」
他沉默了一會兒,手指輕輕纏住我的:「因爲忍不住了。」
「看到你和別人走得太近,聽到你說有過前任……」他頓了頓,聲音發悶,「我快瘋了。」
我轉身面對他,發現他耳尖微微發紅,難得露出幾分窘迫。
原來周敘這麼好的人,也會喫醋,也會失控,也會因爲一個人方寸大亂。
我忽然笑了,仰頭親了親他的下巴:「傻子。」
他眸色一暗,翻身壓住我:「誰傻?」
陽光灑滿房間時,我們又一次糾纏在一起。
這一次,沒有猶豫,沒有退縮,只有徹底交付的真心。
番外·周敘獨白

-1-
陳予總說我溫柔,對誰都好,他錯了。
那天揹他回宿舍,他醉得厲害,整個人軟綿綿地趴在我背上,呼吸噴在我後頸,熱得發燙。
我故意走得很慢,手指託着他的腿彎往上掂了掂,讓他趴得更舒服些。
要是換作別人,我大概只會幫忙叫個車。

-2-
他表白的時候,我猶豫了。
家裏安排的聯姻確實重要,父親剛做完心臟手術,我不敢在這時候任性。
我拒絕得很認真,當晚就後悔了。
可他躲得太快,我也沒勇氣抓住他。
畢業那天,他明明眼眶通紅,卻還是倔強地當面刪了我聯繫方式。
我只說了一句:
「以後常聯繫」。
我知道,他不會再聯繫我了。

-3-
這五年, 發生了很多事, 我也想明白了很多。
比如我根本不喜歡那個聯姻對象。
比如父親後來也說「算了,隨你吧」。
比如我每年都會偷偷去看校友錄, 想知道陳予去了哪座城市,過得好不好。
可我就是沒勇氣找他,直到在同學聚會上再次看見他。

-4-
他坐在包廂角落,襯衫釦子扣到最上一顆。
他沒來找我,我沒敢找他。
可我發現, 他低頭抿酒的樣子一點沒變。
我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找各種藉口往他身邊湊。
他躲我,我就去公司樓下等;
他推脫,我就直接買好電影票;
他說忙,我就笑着說「那下次」。

-5-
當我看見他和那個實習生站在一起, 笑得那麼放鬆時, 胸口突然悶得發疼。
他說他有過前任。
其實當時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差點沒維持住表情。
他會對那個人笑嗎?
會和他一起喫飯嗎?
會像曾經喜歡我一樣,喜歡上別人嗎?
光是想象,我就快瘋了。

-6-
我終於忍不住,在送他回家那晚問他:「還喜歡我嗎?」
他說早過去了。
我不信。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我沒辦法接受他真的放下了。
可他好像真的不愛我了。
他又開始躲我, 推開我。
我受不了,心臟又酸又痛, 無措地把自己灌醉。
還是想他。
手不受控制地給他打了電話。
還好, 他真的來了。

-7-
他的身上好香,我忍不住埋在他頸側。
沐浴露味,他大概剛洗完澡。
我喉嚨發緊,心裏憋着一團火,不知道怎麼發泄。
只知道他腰好細,平時肯定沒有好好喫飯……皮膚也白, 手腕被我蹭蹭就紅了。
某個念頭油然而生,我暗罵自己混蛋。
可他再一次推開我的時候,我沒忍住,親了他。
我說我沒醉, 他不信。

-8-
每次我主動一步, 他就會退縮好幾步。
像要把我完全推出去似的。
終於在那晚,我和他坦白。
話在口中轉了無數遍, 我求他給我一個機會。
沒說喜歡, 也沒說不喜歡,只想要一個機會。
給他一個信任我的機會,給我一個看清內心的機會。
面對他, 「喜歡」、「愛」都變得分外沉重, 所以我在等。
等一個最合適的時機告訴他。

-9-
直到他帶着陌生的香水味回來, 我才發現我等不及了。
我想親他,想抱他,想讓他眼裏只有我。
我喜歡他。
他顯然不信。
沒關係, 我會讓他相信的。

-10-
他來找我的那天, 門一開我就差點失控。
他站在門口,睫毛微微顫着。
像是鼓足了勇氣纔來見我。
我幾乎是用盡全力,纔沒直接把他拽進來吻住。
本以爲再也見不到這樣的他, 滿眼是我。
心跳快得發疼。
真好,這個我念念不忘五年的人,終於屬於我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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