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重生之後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說要退婚。
他抖落一身的雪,凍紅了眼眶:「公主,你明明不愛我,爲什麼非要嫁給我?」
我說:「因爲你以後能救大琉。」
退不退婚由不得他,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了,上面是皇上的璽印,這是我從父皇那裏求來的。
他說:「可我有愛的人了。」
我笑了笑,道:「那個商人之女嗎?劉甚,她救不了你,只有駙馬的身份才救得了你。」
劉甚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疑惑是正常的,只有我知道,幾年之後,他被莫須有的叛國之罪賜死,從此大琉再無良將,人心渙散,西番勾結邊將,兵馬直取京城。
西番破城的那一天,也是我的死期。
這是我上輩子的事,一睜眼,我回到了十四歲。
我連夜入了乾清宮,跪在父皇面前,爲自己求一紙賜婚書。這一世,劉甚不能死,我也不能再嫁給前世的那個丈夫。
父皇同意了。
等劉甚知道時,婚書已經送到了面前,我倆的婚姻已成定局。
見無法說服我,劉甚怒而離去,只留下一句話:「我不會放棄沅沅的。」
及笄之後,我嫁給了劉甚,遷出了宮,搬入了公主府,和他住在一起。
新婚那夜,我倆相對而坐,達成了協議。他給我公主應有的尊嚴,夜不外宿,其他的我不管他。
暗衛說他每週都去找顧沅沅,只不過都被拒之門外。
我說好的。
要保住大琉和自己的命,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比如說,找到皇城裏的奸細。
上一世,西番的動向似乎對大琉瞭若指掌,幾次的進軍撤軍都恰到好處,劉甚一死,不到半個月,西番的軍隊就站在了邊城城牆之下。
太快了。
到了兩軍對戰的末期,朝廷才反應過來,有內奸在向西番傳遞消息。
可爲時已晚,大琉已是大廈將傾。
能準時拿到那麼多信息,內奸想必身居高位。
我列了幾個懷疑的名字,從內閣首輔到兵部侍郎,把跟蹤着劉甚的暗衛叫回來,讓他輪番監視這幾個人。
暗衛說:「今天駙馬和顧沅沅見面了。」
我說:「你別管這個了,去看着這些人。」
暗衛接過了紙條,問我:「臣從誰開始?」
我說:「從官大的開始吧。」
他點點頭,嗖一下不見了。
我很羨慕他的輕功。
可惜,我的暗衛是我的母妃送給我的,就只有這一個人。
在我的暗衛回來之前,我先遇到了不速之客。
顧沅沅,駙馬的心上人。
看見她我有些心虛,畢竟是我棒打鴛鴦。所以我趕緊遣下人沏一壺熱茶,沒在意她爲什麼會出現在公主府。
顧沅沅揣着茶杯,潤溼了眼眶:「公主,民女此生只願和劉郎在一起,哪怕爲妾,服侍公主。」
我想說不必,只要劉甚渡過劫,把西番打跑,我就立馬和他和離,讓你們倆在一起甜甜蜜蜜。
但這太難解釋了。
我剛開口說了兩個字:「不行……」
身後傳來響動,我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隻手大力把我拉開了。
是劉甚。他問了兩個問題,第一個是:「沅沅,你怎麼會在這裏?」第二個是:「公主,你把沅沅怎麼了?」
這兩個問題我都無法回答,所以我閉嘴了。
黃昏時分,劉甚送沅沅回家,一直到華燈初上,都沒回來。
我坐在閨閣裏,撐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星空若有所思。
暗衛披星戴月地回來了。我問:「打探到什麼了?」
暗衛說:「今天內閣首輔杜大人去了春花閣。」
我心想,想不到首輔六十多歲了,還有這種逛花街的愛好。
他憋了一會兒,問:「公主,要臣去找駙馬嗎?」
我搖搖頭。
根據我對劉甚的瞭解,他不是那種會在婚前壞女子貞潔的人,何況對方是他所愛的人。
那麼大概率他是去買醉了。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上一世,劉甚死了,大琉破了,父皇崩了,母妃薨了,我也死了,沅沅……死了嗎?我倒是不太記得了。
我想讓他們都活下來。
也許有比拆散他們更好的方法,可我不知道。
說白了,上一世的我陷於自己冰冷失敗的婚姻中,連劉甚以叛國罪被處死的消息,也是事後才知道,聽說是不聽帝命,私自調兵,加上一封反書。
劉甚死後第二天,宮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迅速投案,說那封反書是他僞造的。
瞬間,帝王失信,人心渙散。
一招好棋。
第二日,我醒來梳妝時,丫鬟低聲告訴我,半夜時駙馬回來了,喝得酩酊大醉。
難得他還記得我倆的協議。我點點頭,吩咐人待他醒後送去紅棗薑湯。
隨後我入了宮,坐在母妃膝下,我說我想找個小太監,叫張青。
母妃握着我的手,問這人怎麼了。
我扯了個謊,只說是府裏有個丫鬟的兄弟叫這個名字,年幼時分散,可能入了宮,我想爲其尋親。
母妃說這容易,問問便是。
我說:「孃親,若找着了他,先與我看過檔案,怕是同名同姓,讓人白歡喜一場。」
母妃點點頭。

我問母妃,還有沒有多的暗衛給我。
母妃失笑,說:「楨兒以爲暗衛是大街上賣的白菜不成?只有這個,給了楨兒,便沒有了。」
我跟母妃一起笑了,蹭了蹭母妃的手,心裏有些發酸。
母妃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得多,不過幾天后,母妃便將我召進宮,將張青的那頁記錄拿給我看。
我默默地將張青的信息記下。
他現在落在直殿監,是品級最低的從九品太監。
母妃伸頸問:「如何?可是此人?」
這人是一條線索,但不能打草驚蛇。我將記錄還回,露出遺憾的表情:「不是,籍貫不對。」
母妃也遺憾地嘆了口氣。
到真正開始辦事時,我才深切地感覺到自己力量的薄弱。
除了一名暗衛以外,我幾乎再沒有其他能夠遣動的人。
更準確地說,我不知道能信任誰。
我信任母妃,可母妃的手下不一定可信。
我信任劉甚,可劉甚現在應該不太信我。
暗衛每天都在盯着朝中大臣,但帶回來的消息無外乎是杜大人今日又去了春花閣,遊大人花了幾千兩銀子買了個屏風,諸如此類。
我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不知該往何處走。
在一片迷惘之中,西番騎兵再犯邊關。
劉甚的官職升了一級,被調往邊關抗敵。等我聽聞了消息從母妃那兒回來時,下人已經爲他裝好了行李,將馬牽到府門口。
我站在他面前。他一身戎裝,牽着黑駿馬,很像我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
我有些恍然。
初見時,我十三歲,隨父皇站在城牆之上,他在城下,自遠處縱馬而來,近了便勒繮下馬。
日光初升,照在他的紅色盔纓上,可謂是鮮衣怒馬,正當少年。
「公主。」劉甚的聲音很平靜,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回過神來,沉聲道:「駙馬保重。」
劉甚點點頭,翻身上馬,在馬上拱了拱手:「公主保重。」
他駕馬而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心情倒並不沉重。
畢竟我知道,這是一次還不錯的小勝之戰。
夜晚,我把蠟燭點上,遣走了下人,在案上攤開白紙,將暗衛最近十幾天彙報給我的消息都寫了上去。
我總感覺,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麼。
在反覆看了四五遍後,終於,我發現了一絲端倪。
我把紙上「春花閣」三個字圈了出來。
杜大人六十多歲的人了,真的有必要最近幾日裏天天都去春花閣嗎?
我把暗衛叫出來,問他:「你叫什麼?」
他怔然,回道:「公主,臣叫什七。」
我站起來,走到梳妝檯邊,掏了掏銀袋,拿出了幾塊銀子遞給他。
「什七是吧,你跟在杜大人後面,用這些銀子去春花閣,打聽打聽他見了什麼人,回來說給我。」
什七臉一紅,竟說不出是。
我被他帶得也有些臉熱,連忙塞好銀子,把他趕了出去。
清晨,待我睡醒時,什七帶着一身的露水,已經等待良久。
他說,杜大人去見了一個名叫小梅的女子,一夜未出房門。這女子兩年前入了春花閣,是自己找上門的,說是家裏貧寒,母親生病,急需用錢。她長相溫婉,自從被杜大人看上後,就很少接其他客人了。
不過,什七帶來了一個我萬萬沒想到的消息。
他在春花閣裏似乎看到了顧沅沅。
我嚇了一跳,問他:「你可確定?」
什七皺着眉頭,說只是見了個影子,在樓梯裏一閃便不見了。
我說:「那大抵是看錯了。」
顧沅沅雖是商人之女,怎麼說也是良家女子,怎麼可能出現在煙花之地。
我向什七伸出手。
什七疑問:「公主,什麼?」
我說:「剩下的銀子呢?你都花光了嗎?」
之後的日子,我便讓什七一直盯着小梅。說實話,我並不真信杜大人會背叛朝廷,他如今身爲首輔,位極人臣,西番難道能許他當皇帝?
人行事必有動機,必有所求。
我實在想不出杜大人叛國的動機。
在什七盯出什麼之前,邊關已經傳來了捷報。
劉甚帶領的一支隊伍如神兵天降,切斷了西番軍左右翼的聯繫,西番軍很快潰敗,連夜撤了回去。
這次勝利讓劉甚的用兵之奇一時名震朝堂,對戰西番的士氣爲之一振。
劉甚一回來,便在父皇面前受了封賞,並賜黃金百兩。公主府裏的丫鬟麻利地換了門口的新燈籠,一派喜氣洋洋。
一箱箱黃金運到了公主府。我樂呵呵地摸着金塊,像個摸着寶貝的老地主。
沒辦法,最近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劉甚坐在對面,看着我,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想想這錢畢竟是劉甚上陣殺敵賺來的,我對他和顏悅色道:「你今日便去見顧姑娘吧,她估計想你得緊。」
劉甚愣了一下,說:「自然。」
劉甚走了。
到了傍晚,劉甚纔回來,眉目含情,手裏捧着一個香囊,一直端詳,想必是沅沅姑娘的定情信物。
我聳聳肩,打開裝着黃金的箱子,取出一錠金子,打算等什七回來後給他。
但是一直從月升等到月落,什七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什七也沒有出現。
我慌了。

什七盯梢朝廷命官,都能來去無蹤,遊刃有餘,難不成盯着一個花街裏的弱女子,反而出了事?
第三天,什七還沒有回來。
我決定採取措施了。
春花閣比我聽說的更加氣派。金雕牌匾,雲紋漆柱。
我看了看身上的竹青道袍,捋了捋頭上的逍遙巾,壯着膽子走了進去。
兩個花枝招展的姑娘迎了上來。
我咳咳兩聲,問:「你們這兒的小梅姑娘呢?」
兩個姑娘對視了一眼,笑道:「公子一來就叫小梅,別的姐妹莫不是入不了公子的眼?」
我說:「我只要她來。」
見勸不動我,一個姑娘往一邊遞了個眼色,在一邊站着的嬤嬤迎了上來。
那嬤嬤看着我,眼神從平靜到訝異到若有所思到恍然大悟。
嬤嬤笑着說:「姑娘,此乃煙花之地,可不是良家女子進來的地方。」
這嬤嬤的眼光毒辣許多。
我乾脆將計就計,嚷道:「我夫君平日裏最愛來這春花閣,前日一夜未歸,我倒要看看這裏有什麼寶貝!」
趁她不備,我翻身往上走。
嬤嬤伸手拉我,我正掙脫着,二樓的一扇門開了,一個穿着素雅的女子從門後出來,看着我倆,柔聲道:「姑娘何事,不如與妾身說說。」
我問:「你是誰?」
女子道:「姑娘喚妾身小梅就好。」
我一震,掙開嬤嬤的手,冷笑道:「原來你就是小梅,我倒要與你說道說道。」
坐在屋中椅子上,我先開口爲強:「我問你,你最近兩天做了什麼?見了什麼人?」
小梅倒了一杯茶,柔聲道:「妾身就在閣裏,哪兒也沒去。」
她將茶遞給我,說:「姑娘要找夫君,卻不知你夫君姓甚名誰,長什麼樣子?」
我說:「我若告訴了你,你豈不是可以隨意隱瞞。你先與我說,你昨日見了誰。」
小梅低笑了一聲,說:「小梅近日身體虛寒,自覺不適,除了閣裏姐妹,誰也沒見。」
此人說話,滴水不漏。
我裝作焦急的模樣,站起來嚷道:「你說謊!我夫君若來了,怎麼會不見你?」
小梅緩緩說:「姑娘息怒,若說外人,妾身也確實是見過一個,只不過是個小偷,抓他時妾身正好看見。」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小偷?」
小梅看了看我的臉,道:「小偷被管事的帶走了,要不姑娘稍等片刻,妾身叫人來問問?」
我咬了咬牙,道:「好。」
小梅轉身就出去了,順便帶上了門。我坐在桌邊,心緒不寧地喝了口茶。
回想起小梅狡黠的眼神,我總覺得有些不安。
屋外寂靜無聲。
我站起來,走到門邊,伸手一推。
門鎖上了。
中計了!
我晃了晃門,門紋絲不動。
我迅速轉到窗邊。窗戶只有內鎖,我打開鎖,推開窗,往下一看。
正對着的是春花閣的一處內院,中間站着一個女子,我往下望之時,她正好抬起頭。
對視的瞬間,我悚然一驚。
是顧沅沅。
是全然陌生的顧沅沅。
她的瞳孔漆黑,沒有絲毫溫度,讓我瞬間想到了宮中的野狸貓,望向自己的獵物的眼神。
她與我對視片刻,笑了一笑,便低頭往樓梯走。
她要上來。
我的背上沁出了一層冷汗。
我的力氣撞不開門鎖,若是跳窗而走,也只能落入春花閣的內院。
竟是無路可走。
我似乎聽見了顧沅沅踏在樓梯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我咬咬牙,正準備冒險跳窗,忽然,一隻手從窗上方伸下。
我嚇了一跳,卻見什七的臉隨之出現。
「公主,快。」
我來不及廢話,趕緊抓住他的手,攀上窗沿。他從屋頂上吊垂而下,兩手一拽,將我拉上了屋頂。
屋裏已經傳來了開鎖聲。
「公主恕罪。」什七低聲道。
我還未反應過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把我扛到了肩上。
就像扛一袋大米一樣。
我:「……」
什七的輕功真的很不錯,我承認。
他揹着我,幾步之間便躍出了春花閣,在鱗次櫛比的牌匾掩護下行了一段路,隨後落在了一個小巷道里。
巷道是一條死路,寂靜無人。
什七將我放下,半跪着拱手道:「公主恕罪。」
我說:「無事……不,你是怎麼回事ŧü₎?」
什七道:「臣中了定位香,只能等定位香散盡後再回府中。」
我聽過定位香,十幾年前,西番的貢品中就曾有此物。
人聞此香只像普通薰香,但一旦染上,經久不散,經過訓練的家犬可以以此找到身上沾香的人。
我聞了聞,聞不出什麼,便說:「那你也該寄些消息給我。」

什七低頭說:「臣怕行跡暴露,不敢冒險。」
停頓了一會兒,他低聲道:「誰料到公主竟然以身涉險。」
他還半跪着,頭頂對着我,只看得見烏黑的頭髮,看不見神情,語氣倒是委屈得很。
我一時結舌,嘆了一口氣,問:「現下可否回府?」
什七點點頭。
回到了府中,我便去找了劉甚。
我與他相對而坐,問:「駙馬可瞭解沅沅姑娘?」
劉甚奇怪地看我一眼,道:「自然。」
我問:「你二人是如何結識的?」
劉甚說,兩年前的中元節,黃昏之時,他隨意出門閒逛,街上兩個女子攜手而過,一人手帕墜落在地。他撿了起來,本想還給那女子,但抬頭後竟不見了蹤影,正尋覓着,一轉身,竟看見那女子就在不遠處的燈下,靜靜地佇立。
他上前問了女子姓名,才知道她是客居京城的商人之女,叫顧沅沅。
兩年前,小梅來到了春花閣。
兩年前,顧沅沅結識了劉甚。
我問:「你有沒有想過,這是顧姑娘有意爲之?」
劉甚的臉色冷了下來,道:「你這是何意?」
我糾ƭŭ̀₌結了一會兒,還是道:「我聽人說,近日在春花閣見過沅沅。」
劉甚騰地站了起來,高聲道:「公主,請勿憑空污人清譽。」
我確實沒有可以拿出的證據。
劉甚並不知道什七的存在,就算知道,什七的證詞也不可能取信於他。
我意識到了自己的魯莽,疏不間親,相比於我這個名義上的妻子,劉甚無疑更親近顧沅沅。
「駙馬息怒。」我放柔了語氣,道:「我也是聽人傳言,怕駙馬受騙。」
劉甚臉色轉好了一些,道:「那還請公主勿要傳謠了。」
他看了看我,轉身推門而出。
門關上了,屋裏恢復了寂靜。
我一個人在桌邊坐着,急速地想着。
儘管無法取信於劉甚,但如今的情境比上一世好了不少,我知道了小太監張青,知道了小梅,知道了顧沅沅。
沅沅曾經來公主府中見過我,那麼春花閣中一瞥,想必我認出她的同時,她也認出了我。
我的優勢在於,無人知道我經歷了上一世,對他們後續的行動有所預計。
顧沅沅儘管認出了我,但並不知道我瞭解了多少,爲什麼會出現在春花閣。她也許有疑慮,卻無法確定,我還佔有先機。
自從重生到如今,我彷彿獨身一人在黑暗的泥淖中行走,摸索,一旦踏錯,賠上的不止是我自己的性命。
以後行事,要更加謹慎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站起來,將屋外的窗戶打開。
不知不覺間窗外已是漫天繁星,我看向窗前一棵大樹的剪影,在那裏,一身夜行衣的什七將身形溶入了黑夜。
我莞爾,因爲今日春花閣的事,什七擔心對方暗中對我出手,執意留在了公主府。
正準備喚他,我忽然聽見「嗖」的一聲。
是什麼東西破空而來的聲音,很微小。
但在這寂靜的夜中,卻被無限放大。
不過瞬間的事,什七起身躍起,甩出了什麼。
月光的反光在我眼前一閃,「叮」的一聲,金屬相互碰撞,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枚釘子打在旁邊的窗棱上,「叮咚」掉落在地,隨後什七的匕首也掉了下來。
我後退兩步,心猛烈地一跳,把未出口的驚叫咽回了嗓子眼。
這釘子如果再偏一些,恐怕就擊在了我的腦門上。
什七輕巧地在我旁邊落下,關上了窗,撿起匕首,道:「公主無需擔心。」
他彎腰撿起了釘子,看了看,說:「這不是要傷害公主的,這是要試探臣的。」
我穩了穩心神,問:「爲何這麼說?」
什七將釘子遞給我,我拿過來端詳,這看起來只是一枚普通的釘子,沒有任何標記。
什七說:「臣在樹上看近處無人,想必這釘子是從遠處射來,到此時速度已經不夠,便是擊到人身上,不過一小塊淤青,只是要引臣出手保護公主而已。」
一枚小小的釘子,便試出了什七在公主府內,以及什七的身手。
我咬牙,後退幾步,坐回椅子上,有一種被戲弄的羞辱感。
「來而不往非禮也。」
既然對方對我下招,自然也不妨我拆他們一招。
從什七那裏問清了定位香後,我斷定顧沅沅送給劉甚的香囊中放的必然是定位香。
要知道,劉甚帶兵常爲主將。在戰場之中,主將的位置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我本想讓什七幫我偷來,但劉甚日夜帶着,什七盯梢了好幾天,都未能找到下手的機會。
無奈之下,我只得另找方法。
第二天早上,劉甚剛踏出屋門,一個小丫鬟端着白粥,直直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溫熱的白粥沾在劉甚的衣袍下襬,連腰間掛着的香囊也沾上了一些。
劉甚的臉頓時黑了。
小丫鬟嚇得跪地求饒。在一邊靜觀的我忍住笑,連忙走上前,斥責了她兩句,吩咐丫鬟趕緊將駙馬帶去換衣服。
劉甚氣呼呼地轉身回去。
我沒有跟去,反身坐回了自己的屋中。
不過半盞茶時間,小丫鬟將香囊遞到了我手中,低頭道:「公主,駙馬令我清洗後明日給他。」
我接過香囊,溫聲道:「知道了,去管家那領一貫賞錢吧。」
到了夜裏,我遣開下人,將香囊拿出來細細端詳,這香囊外面是錦緞繡花,上面繡着兩隻雁,香味若有若無,只是像普通的薰香。我用剪刀小心地拆開香囊,倒出裏面的香料,叫什七來看。
他隔着布,小心地捻起其中的一塊黑色香料塊,聞了聞,道:「回公主,是定位香。」
我將定位香收在銅盒中,小心地裹上一層又一層的錦緞,將香味封在盒中,又將剩下無害的香料放回,重新縫了起來。
這樣短時間內,定位香的香味還在,不至於引對方懷疑,但等到劉甚下次出陣,就散盡了。
到了第二天白天,香囊重新回到了劉甚的腰間,只是不起眼處,多了幾個我拙劣的針腳。

在劉甚去找顧沅沅的時候,我又一次入了宮。
此次,我是去找母妃,讓她幫我查顧沅沅的戶籍。
母妃並未問太多,直接同意了。
離開母妃的寢宮之前,她摸了摸我的頭,同情地看着我,說:「楨兒,天下男人都是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想必是劉甚與顧沅沅的私情傳到了她的耳中。
我微笑,點頭。
從母妃寢宮往宮門走,路上落了一地深秋的落葉,隔着一段路便有一個掃除的小太監。我深吸一口秋天乾爽的空氣,想到自結婚到如今,已近一年了。
宮中自有一種肅殺的氣氛,卻恰好與秋季契合。
我停住了腳,靜靜地看着落葉。
然而,在一片寂靜之中,卻有說話聲越來越近。我皺了皺眉頭。
一個女子問:「這又是張青送你的?」
另一女子回答:「是又如何。」
對方嘻嘻兩聲,道:「他可真癡情,可惜呀,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另一人輕佻地哼了一聲。
我往前走了兩步,在岔道口,正好撞上說話的人,是兩個小宮女。
她倆匆忙停住,低頭行禮。
我瞥了她倆一眼,問:「張青?」
那個長相姣好的小宮女將頭低了下去,手裏的玉佩往身後藏了藏。
我笑着說話,語氣卻很冷:「宮裏哪來的此種物件?莫不是你與外男勾結?」
「不是的!」魚兒很快上鉤,「公主明鑑,是……是直殿監的太監張青送的,公主若不信,可以喚他來。」
我點點頭,緩緩道:「我自然信。你叫什麼?」
「回公主,奴婢喚作歲兒。」
歲兒很快成爲了我在宮中的眼線,畢竟很少有人能抵擋黃金的誘惑。
我對她的要求只有兩個,一是保密,二是將張青的一舉一動告知給我。
在我的暗示下,直殿監的小太監張青很快迎來了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
歲兒每次與我見面,都會將張青送她的禮物帶給我看過。
剛開始是金玉一類,後來還變成了情詩,還有一次是用葉片折成的千紙鶴。
情詩是小楷字寫成,字體娟秀。我將詩文都留了下來,金玉還給了歲兒。
待歲兒走後,我拿起千紙鶴,看了看,扭頭道:「這小太監倒是動心了。」
什七在旁邊默默點頭。
秋天還沒有過完,西番再犯邊關。
這次西番入侵的時間,比我記憶中的上一世早了一些。
我有些焦慮,不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是否會有所變化。
父皇下令,劉甚再次被派去對戰西番。
公主府裏,繞過下人收拾好的行李,我叫住了劉甚,道:「駙馬此去定要小心,謹慎爲上。」
劉甚輕笑一聲,說:「無妨,我對戰西番多次,何嘗有過敗績。」
我在心內微嘆,有時候敵人並非來自外部,而是來自內裏。
我道:「即便將軍也是天子之臣,還望駙馬勿違君命,謹慎從事。」
劉甚說:「不知公主今天所說,是否是聽到了朝中什麼風聲。但公主未經戰場,不知用兵在奇,行陣在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戰場的局勢瞬息萬變,我等只能隨機應變,若是因爲循規蹈矩,失了戰機。」
他看我一眼:「誰也擔當不起。」
劉甚拉住下人遞來的馬繮,將行李裝好,隨後翻身上馬,從上至下俯視着我:「恕我直言,公主長於深宮,還是莫談軍事的好。」
我氣得翻了個白眼。
劉甚走後,我便讓人每天去朝中打探消息。
朝中對於此次西番來犯,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西番每年一旦遇災,便會前來劫掠一番,搶足了物資再回去。他們行軍速度極快,攻下一座城,掃蕩一番便會撤出。
百姓沒有了過冬的糧食和棉被,也許會餓死凍死,可對於朝廷來說,並沒有動搖根基。
說白了,滿朝文武都認爲,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劫掠,就像曾經的無數次一樣。
在等待前線的消息中,母妃派出查顧沅沅的人傳來了消息。
顧家客居京城,戶籍留在了江東本地。母妃派人去了江東,托地方官將顧家戶籍及家譜謄抄了一頁。
接過紙頁,翻了一翻,我默然不語。
這和我預想的並不相同。
從上面看,顧沅沅確實是絲商顧家之女。
顧家世代在江東,以經商爲業,爲何家中小女會與西番扯上聯繫,這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我判斷失誤了嗎?
不,不可能,顧沅沅既然出入春花閣,下定位香,那麼她一定有問題。
只有一種解釋了。
戶籍和家譜是官府和顧家世代保存,理應不會有假,那麼,這個顧沅沅,是真的顧沅沅嗎?
我迅速寫信,拜託江東的人查查顧沅沅的外貌特徵,以及幼年遭遇。
望着飛走的信鴿,我咬牙。
但願能在一切來不及前,查清所有事情。
過了一段時間,在江東有回信之前,歲兒再次將張青給她的情詩遞給了我。
我打開看了看。
團花箋上,是一首筆跡工整的七言相思詩。
我收下紙箋,示意歲兒先回去。
小宮女站在我面前許久,姣好的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雙手緊緊相互握着。
我溫聲道:「怎麼了?」
歲兒抬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那一瞬間下定了什麼決心,曲膝跪了下來。

我似乎預料到了什麼。
「公主……」她眼底堅定,輕聲說:「奴婢雖不知張青犯了什麼錯,但只希望看在奴婢爲公主盡心盡力的份上,能留張青一條命。」
她磕了三個頭,待抬起頭時額上已一團紅印。
我問:「你想救他?」
歲兒說:「是,公主。」
我說:「你過來,我給你一個機會。」
歲兒走後,什七慢慢走了出來。
我看見他望着歲兒離開的方向久久不語,笑了一笑,問:「沒想到?」
什七點點頭。
我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
我從書房的最深處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後,從一疊紙箋裏抽出最底下的一張,和剛拿到的相思詩擺放在一起。
「什七,來看。」我向他招招手。
什七默然而看。我手中兩份紙箋,筆跡已經有了明顯的差距。儘管寫字人刻意地有所控制,但最新的那一份,勾劃之間和劉甚的筆跡已然是神似了。
什七想了想,說:「有人拿了駙馬的筆跡,讓他模仿。」
我點點頭。應當是顧沅沅,她拿劉甚的筆跡可謂十分容易。
「他們準備下手了。」我輕聲道。
我本想派什七繼續盯着顧沅沅,但說出口前,卻疑慮了。
顧沅沅和春花閣有關。春花閣這個地方,古怪。
什七上次去便喫了虧,中了定位香。至於我就更別說了,簡直如同羊入虎口。
再談春花閣,中定位香不過是麻煩些,如若被下的是傷人性命的毒藥呢?
什七是目前爲止我最信任的人,也是我唯一能用的人,我承受不起任何他出事的可能。
思來想去,我有了新的主意。
「去搜首輔杜大人的府邸?」
什七有些遲疑。
我點點頭,左右踱步,邊想邊說:「春花閣若有問題,杜大人清白不了。到現在爲止,對方應當都不知道我們是通過杜大人查到的春花閣。」
「你去杜大人臥室和書房裏翻翻,看看有沒有什麼特殊的信件或紙條。」
什七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
第一夜,我在牀上躺着,睜着眼睛等到了寅時,到了寅時末,什七一身夜行衣,乘着月色翻窗回來了。
我拉住他,問:「可有什麼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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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七搖搖頭。
我有些失望,強笑道:「無妨,明日再去吧。」
我拍拍他的腦袋,說:「你先去休息。」
「公主。」猶豫片刻,他叫了我一聲。我回頭,示意他有話儘可以說。
「白天府裏到處都是下人,臣只能夜裏潛入,但夜間如無燈燭,實在是難以看清字句。」
什七說:「臣只能借月而讀。」
我皺了皺眉頭:「是我疏忽了。」
得想辦法,讓什七白天進去。
第二天,杜府的馬房和庫房莫名其妙起了火。
火來得蹊蹺,一時間從好幾個地方燒起來,都挨着牆邊。杜府的下人們手忙腳亂,從各種地方挑水滅火。
好在發現得早,火勢很快就被控制了。
清理完畢,無人傷亡,只有庫房裏燒掉了不Ŧú₈少綾羅綢緞,還有馬的乾糧燒光了。一匹馬被燒着了尾巴,狂奔着踏過馬房,闖進了杜大人某個嬌妾的房中,把人嚇得夠嗆。
在公主府裏,我洗乾淨手上殘餘的油,等什七歸來。
什七回來的時候,神情有些惴惴。
關了門,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幅工筆畫。
「這是什麼?」我訝然。
「此畫藏在杜大人的錦匣中。」什七說:「臣自作主張帶出來了,若是公主覺得不可,臣再放回去。」
他將畫作在案上攤開。
一個妙齡女子的身影出現在了畫作上,約莫二十餘歲,身上的衣着就是西番女子的樣式。
幾乎是瞬間,我睜大了眼睛。
這畫上的女子,幾乎就是顧沅沅的模樣。
我最終決定將畫留下。
放回去,且不論杜大人是否已經發現了畫的失竊,一旦出事,我也將失去這份證據。
不放回去,最差的結果便是打草驚蛇,對方放棄這次行動。
斟酌之後,我將畫收了起來。
過不了多久,一日早晨,天還未亮,朝中探聽的人便傳來了消息:
劉甚出事了。
我坐在牀上,心中一緊,眼皮跳動,幾乎要將手中的衣袖抓破。
劉甚出事的時間比前世提前了許多,江東的信還沒有回來,還有許多事沒有查清,對方怎麼下手這麼快?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一口。
下人進來,服侍我穿上外衣。穿好後,我將什七叫了出來。
「我給你一個地址。」我平靜地說,遞出紙條。
「保護好地址上的人家。在收到我的消息前,不要回宮。」
什七接過紙條,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道:「公主,你……」
他抿了抿嘴,道:「我不放心公主。」
「我沒事。」我安慰他:「你若辦好此事,我便真的安全了。」
什七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從我面前嗖一下消失了。

我望着他消失的地方,輕輕地壓了壓心口。
我進了宮,先奔向了母后的居所。
母后像是早知道我會來找她,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道:「你莫去找你父皇了,他此刻生氣得很。」
我說:「母后,他畢竟是我的駙馬。」
母后說:「你一介女子,不懂兵事,父皇不會怪罪你。劉甚若是出了事,我再替你尋一個駙馬便是了。」
我哭笑不得。
「劉甚究竟犯了什麼事?」我問。
母后本不願說,我再三詢問,她終於嘆氣道:「他矯旨殺了副將,調了西虎營的兵,與西番對戰,結果西虎營三千精銳盡皆被殺。」
我越聽越驚心。
我脫口而出:「不可能。」
母后看了我一眼,道:「楨兒,這是前線傳來的戰報。」
我站起來,說:「父皇呢?」
「在前殿,與大臣們商議呢。」母后說。
女子不能輕易進入前殿。直到近午時,皇上纔回到養心殿。
我端着一盞冰糖仙米羹,是母后親手做的。跨過養心殿的門檻,皇上在殿裏案前端坐着,手裏翻閱着奏摺。
下人將冰糖仙米羹端了上去。父皇用勺子舀了舀,淡淡道:「皇后做的?」
我低頭道:「是,夏日炎熱,冰糖解暑。」
父皇端起來進了一口,道:「與以前一樣清甜。你母后有心了。」
我說:「父皇和母后伉儷情深,母后自然掛念着父皇。」
父皇垂着眼睛,說:「有話便說。」
我深吸一口氣,跪在地上:「不知父皇打算如何處置劉甚?」
父皇說:「假傳聖旨調兵,陣前矯旨斬帥,該當何罪?」
我聽出來父皇語氣中明顯的不悅,小心道:「兒臣不敢置喙國事,只是劉甚是兒臣駙馬,難免有夫妻之情,兒臣只求將劉甚押解回京,查清事實真相後,再行處置。」
父皇說:「你知道他斬的副將是誰嗎?」
我說:「兒臣不知。」
「兵部尚書的兒子。」父皇緩緩道,「朝中洶湧之情,你可知曉?」
我膝行兩步,抬頭仰視着他,道:「父皇,我不爲劉甚求情,只求父皇將他押解回京,細細查清事實,若真是劉甚的錯,便是斬首凌遲,兒臣也絕無話說。」
父皇沉吟片刻,終於點頭應允。
我走出養心殿,緩緩吐出一口氣。
劉甚被押解回來的時候,我站在城門口等着。已是傍晚時分,夕陽如同鹹蛋黃一樣掛在西邊,一羣鳥從遠山歸來,在天幕中投下細碎的黑影。
他騎在馬上,滿頭塵土,一臉狼狽,手戴着枷鎖,看起來與離開時意氣風發的青年將軍完全不同。
看見我的身影,他疲憊的眼中亮了亮,眼神緊緊跟隨着我。
我好聲好氣地給押解的士兵講了幾句,遞過去一枚金葉子。馬停了,士兵捻着手站在旁邊看着。
我走上前,抬頭看着他。
「你來了。」他輕聲說,嘴脣已經起皮乾裂了。我點點頭。
他苦笑一聲:「想不到我被押回京城,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更想不到離開時你的勸告……」
我打斷他的感慨:「我相信你。」
他頓時噤聲,喉結滾動了兩下。
我來只是爲了求證一件事。我從懷中掏出那幅畫,舉起來給他看:「這個你見過嗎?」
劉甚訝然,問:「沅沅?這畫……我沒見過。」
「這是在杜大人府裏找到的,顧沅沅和杜夫人有關係嗎?」我問。
他露出迷茫的眼神。
見狀,我準備將畫收起來,劉甚ŧū́₈卻突然叫住了我:「等等!我再看看。」
端詳了一會兒,他篤定道:「這不是顧沅沅。」
他說:「畫中女子頸邊有顆痣,顧沅沅頸邊無痣。其他神態也並不完全一樣,這只是一個長得像她的女子。」
我轉過來一看,還真是如此。我和顧沅沅見面不多,所以從未注意這一細節,縱使畫得和顧沅沅有些不同,我也以爲是畫者水平所致。
我想了想,問:「她的母親或者姐妹?」
劉甚說:「她告訴我,她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她也沒有閨中姐妹,只有幾個兄弟。」
押解的士兵催起來了。我不再多問,看着他們一左一右,騎着馬將劉甚押解入京。我站在城門邊,望着遠處的夕陽。
鮮紅如血。
回來後,我終於收到了自江東而來的信。
江東顧家的顧沅沅,幼失怙恃,自小跟着親戚經商奔波,十四歲那年隨叔父兩人上京,之後便未再回過江東。所以江東的人,也只能描述一下童年時的顧沅沅的長相。
我仔細看完,摺好信,手心發汗。
我心中確定了一件事:
現在的顧沅沅是假的。
信中所述的外貌,與現在的顧沅沅並不相似。
真正的顧沅沅,也許已經失蹤,更可能的是已經死亡了。他們也許殺死了顧沅沅,用另一個女子冒名頂替了她,在京城故意接近劉甚。冒名頂替的過程中可能有杜大人的參與,纔會如此順利,這麼久都無人發覺。
劉甚是朝中名將,他們不僅想要劉甚和大琉將士們的命,更想借此使計撬動整個大琉的根基。
若不是我重生了,上輩子他們確實成功了。
謎題已經解開一半。
月懸城門,夜深蟲鳴。我揣着信進宮了。
在母后的寢宮中,我屏退了所有下人,坐在母親對面。我側耳靜聽,只有更漏的滴答聲,沒有他人。
母后訝然問:「禎兒,何事這麼謹慎?」
我說:「母后可還記得,之前兒臣請求您去顧沅沅的家鄉查一查的事?」
母后點點頭。
我將信從懷中拿出來,在母后面前展開。母后看了一會兒,問:「這是何意?」
我慢慢地說出了我的猜想。

母后卻並無我想象中激動,而是沉思片刻,道:「禎兒,此事與朝廷重臣有關,若無證據,並不好與你父皇說。」
我突然想起來我的懷中一直放着那幅美人畫,便連忙拿出來,遞給母后,道:「這是兒臣在杜大人府中發現的。」
母后接過來,看了一眼,卻皺起了眉頭。
我察言觀色,馬上問道:「母后認識畫中之人?」顧沅沅從未進宮,按理來說,母后應當從未見過她纔對。
母后猶豫片刻,站了起來,在屋中踱了一圈,緩緩說:「二十餘年前,當時你還沒出生,西番曾向我朝派出了一隊使者。」
在母親的娓娓道來中,我得知了聞所未聞的一件舊事。
當時的西番和大琉的關係並不像現在這樣緊張和多戰,彼時西番內鬥剛剛結束,新王登基,便派了一名王子帶着使者團前來拜訪。
駝鈴叮鈴,絡繹不絕的駱駝馱着異域的綢緞、琉璃和香料,帶着邊關的塵土,踏進了京城。
西番王子穿着白色的袍衫,摘下綴滿青金石的帽子,向兩邊的百姓鞠躬致意。
當時的母后還很年輕,剛剛被封爲皇后。在皇帝接見使者時,她坐在殿上,好奇地打量着遠方的來者。
西番王子的身邊,總是跟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用很小的瑪瑙串成串珠蔽面,露出一雙顧盼生輝的大眼睛。
據說她是王子的女官,隨行照顧王子的起居。
使者團在京城停留了半月之久。皇上爲了招待他們,並且向西番炫耀一下大琉物華之豐美,便將夏狩提前了幾日。
去獵場的路上,皇后坐在轎子裏,掀開窗上的轎簾偷偷一看,西番王子騎在高馬之上,側身寵溺地看向他身邊騎着馬的女官。
那姑娘繞着王子騎着馬,笑聲如鈴聲一般,一派天真恣意。
像一隻自由的小鷹。
她真的只是一名女官嗎?皇后心中暗想。
皇后往後看,卻發現未來的首輔杜大人——當時的禮部員外郎杜則文,步行跟在後面,也正看着西番的小女官,眼神幽深,不知道在想什麼。
杜則文當時三十多歲,已經成婚了。
皇后皺了皺眉頭,輕輕將簾子放了下來。
到了獵場,幾人跟隨着皇帝一齊打獵。皇帝獵了一隻狐狸,而王子搭弓射箭,射中了一隻赤麂。
王子興致漸高,行了個禮,說,他們一羣人人數太多,易將獵物驚走,不如分爲幾隊,各自逐獵。
皇帝「好」字剛落,王子便縱馬向林子深處奔去。
他的女官一揮馬鞭,也緊隨其後,馬蹄揚起塵土。
皇后聽見後面有人在竊竊私語:「西番的女子,可真是不如我朝女子的溫柔嫺靜……」語氣中不乏貶損之意。
皇后心中不愉,對射獵也沒有興趣,便稱自己精力不濟,身上發虛,暫別皇帝和衆人,回轎子裏睡覺去了。
等皇后再次醒來,是被風聲和雷聲震醒的。
她掀開簾子一看,上午的晴空萬里此刻已換了烏雲密佈,偌大的閃電如同遊蛇在黑雲中一閃而過,狂風夾雜着暴雨砸在地上。
「怎麼回事?」她匆忙叫來下人。
「下午突然起了烏雲,一會兒就下雨了。」下人道:「皇后不必憂心,聖上已經在下雨前回來了。」
皇后略鬆一口氣,問:「其他人可無事?」
「西番王子和他的女官不知道去哪兒了。」下人誠實道:「禮部和兵部都派人去尋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淋成了落湯雞的西番王子回來了,臉黑得像煤炭。
他的女官在狂風暴雨中與他失散了。
第二日清晨,雨停了,杜則文抱着昏迷的西番女官回來了。
按他的說法,發現西番王子和女官未回來後,他便進了獵場尋找二人,找到了半夜,纔在一個凹洞中找到了女官。
彼時馬已經不見了,女官的腳被利枝刺傷,血肉模糊,無法行走。
他本想馬上將人帶回,奈何風大雨大,不斷有枝幹掉落,他擔心回去的路上發生意外,便乾脆在凹洞中守着女官守了一夜,待天亮雨停方纔回來。
王子看着女官在意識模糊中依然緊緊抱住杜則文脖頸的手臂,臉變得比煤炭還黑。
聽到此處,我半晌沒回過神來。
我問:「然後呢?」
母后說,後來,因爲女官的傷,使者團又多停留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裏,母后因爲關心多次前去探望。兩人年齡相仿,有共同語言,久而久之女官也將她視爲了朋友。
「她其實是西番公主,王子的幼妹。」母后嘆了一口氣,道:「臨走時她才告訴我,她想出來玩玩,又擔心公主的身份拘束太多,或是扯上聯姻,這才假借女官之名。」
我說:「那她……」
母后指了指案前攤開的畫,說:「是她。」
我啞然。
過了許久,我才張開嘴,聲音彷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顧沅沅是西番公主和……杜大人的女兒。」
母后默然點頭。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問:「公主還活着嗎?」
母后搖搖頭:「難產而死。」
我無言。
既然西番公主因不願意聯姻大琉,而選擇僞造身份,自然也不會爲了當時已經成婚的杜則文留在大琉。也許她愛上了杜則文,也許只是兩人露水情緣,但她依舊選擇了回到自己的故鄉。
只是可能誰也沒有料到,她已經懷上了杜則文的孩子。
更沒人能料到,十七八歲的公主,在人生最絢爛的年紀,難產而亡。
晚上,我是和母后一起睡的。
明天,劉甚就將迎來三堂會審。
我本想連夜去見父皇,阻止這場會審,但母后按了按我的手。
「別去。」母后說。
「我和你父皇相處了二三十年,禎兒。」她說:「他是皇上,涉及皇權尊嚴,他不會輕易放過的。你這些證據,只能說明杜大人有問題。劉甚如果真有假傳聖旨通敵賣國之事,你救不了他,你若介入太深,你父皇還會遷怒於你。」
我搖搖頭,平靜地說:「劉甚不會假傳聖旨通敵賣國的。」
「你這麼相信他?」母后問。
「他心中只有顧沅沅……你受這麼大的委屈,何必還要爲他奔忙?若不是你當初突然要求皇上賜婚,我必不同意讓你嫁給他。」
我沉默,說不出重生之事。
即便是面對關心我的母親。
此種怪力亂神之事,沒人會相信。
想起前世西番的兵馬衝破了城門,想起重生後我步步謹慎,日夜殫精竭慮,我探身抱住母后,把頭擱在她的肩上。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就像小時候一樣。我眼眶微微一熱。

「母后……我很累。」
我用腦袋蹭了蹭她的肩,貪婪地感受着母后的溫柔。
「但我不後悔……不是因爲我與他是夫妻,劉甚是名良將,大琉不能失去他。」我喃喃道,閉上眼睛,在腦海中說。
我也不能失去你們。
第二日,母后一早便去了父皇的養心殿。她說她不太放心,替我去父皇身邊盯着點。我在母后的寢宮中坐立難安,時而踱步,等着外面打探回來的消息。
到了午時,消息傳了回來。
三堂會審中,劉甚依舊不承認有罪。
他說,調西虎營的兵是副將的主意,他覺得可行,是一招險棋,但一旦成功,便能將西番擊退至少百里。
半夜,他想和副將商量戰術,便去了副將的營帳,卻發現他已經倒在血泊中,地上倒扣着一張明黃色錦緞。
他拿起來一看,是一份僞造得十分拙劣的聖旨。
此時,營帳外人聲忽起,有人走近,掀起了帳門。
這說法將劉甚自己撇得一乾二淨,還將調兵的主意劃給了副將。兵部尚書聽聞後連着摔了三個花瓶,怒吼道:「人死了,便能任由他潑髒水嗎?」
兵部尚書強烈要求用刑。
「可有用刑?」我探身向前,心噗噗直跳。
「目前沒有。」來人說。
「只是首輔杜大人、兵部尚書都要求用刑,已向皇上上書了,說按現在這審法,不用刑審不出真話。」
杜則文這糟老頭子,我氣得咬牙切齒。
用刑難道就能審出真話了?
誰能保證重刑之下,劉甚不會屈打成招?
一旦劉甚自己頂不住,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我雙手緊緊相握,強迫自己坐了下來。
還得等。
等前世那封通敵密信出現。
對於西番來說,這封密信是殺死劉甚、完成計劃的最後一擊。密信一出現,劉甚完全喪失了皇上的信任,在酷刑之下,想要什麼證詞,就有什麼證詞。
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封密信也將是我最徹底的一次反擊。
只要能證明關鍵證物是造假的,那麼劉甚的清白將不查自明。
西番的計劃將徹底失敗,不僅失敗,還要搭進去不少。
我快速地將自己的計劃在腦海中從頭到尾捋了一遍,突然想到許久未見的什七。我心中微微安定了一點。
也許是母后相勸,父皇沒有同意用刑。
過不了半天,劉甚手下一名小兵報告,說有重要證物,要求見聖。
聽聞此,我在心中冷哼一聲,抬腳便走。
我去找歲兒了。
歲兒看見我,抿了抿嘴,低着頭恭敬地將我帶到宮中一個偏房,這裏十分偏僻,四下無人,似乎是個堆放雜物和柴火的倉庫。她輕輕敲了敲門。
裏面沒有聲音。
歲兒對門縫裏低聲道:「青哥兒,是我。我把貴人帶來了。」
門緩緩打開了,劉青蒼白的臉出現在門後,他穿着最普通的太監服,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看見我,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你沒告訴他是我?」我走進屋裏,對歲兒說。
歲兒低頭道:「公主讓奴婢保密,除了公主讓說的那些,奴婢不敢多說。」
「原來歲兒口中那個在背後運籌帷幄之人是公主。」劉青恍然說。他雙膝一屈,跪在我面前,歲兒也緊貼着他跪下。
他磕了一個頭,顫聲道:「小人幼習詩書,會寫幾個字,最開始只是想賺些零用,他們給小人字片,讓小人臨摹仿寫。小人不知何意,只想着有錢賺,便寫了。到後來,他們讓小人ƭů⁼寫信,小人看內容,感覺有些不對,不想寫,但家人俱已落入他們手中ţüⁿ。」
劉青停頓了一下,道:「他們說,若是小人寫了,便給黃金百兩,如小人不寫,便要將全家殺盡。小人……不得不從。」
我問:「他們沒有告訴你,劉甚將軍一死,你就要投案自首?」
劉青怔然:「沒有……什麼?!」
我莞爾一笑。也是,不告訴劉青,他會以爲自己還有一線生機,卻不知道從一開始,他就是註定被犧牲的棋子。
「我給你一個機會。」我說。「歲兒替你向我求來的。」
「我待會兒帶你面聖。你把你說過的,在聖上面前原原本本再說一次。」
劉青又磕了一個頭,抬起頭來,猶豫道:「小人恐怕還沒到聖上面前,他們得知消息,小人的家人就會……」
「你放心吧。」我肯定地說:「有人在保護他們。」
我給的地址,便是劉青家人的地址。
「你說你有劉甚通敵的證據。」
走到養心殿的門口,我微微停住腳步。
殿內傳來說話聲。父皇低沉的聲音傳來:「何物,呈上來。」
身後的劉青也聽到了聲音,抬頭看了我一眼,眼中浮現焦慮之色。
我攔住通傳的人。殿內隨後便傳來太監輕巧的走路聲,緊接着響起一個沉穩的男聲。
「此信是在劉甚營帳中發現的,這個士兵正是劉甚手下。微臣覈對過,是劉甚的字跡。」
我估摸着假信已經到了皇上手中,便讓門口的太監進去通傳。
「告訴父皇,我有關於劉甚案的證據。」我說。
過了一會兒,殿內太監出來,叫我進去。我回頭示意劉青跟上。
我慢慢走進去,一邊打量殿內的情景。
一個士兵打扮的人跪在殿中間,旁邊站着一個身着官服的老者,他頭髮烏黑,束髮成冠,儘管臉上已有溝壑,但長年身處高位,慣於挺胸昂首,頗有精神,看起來只有四五十歲。
是杜則文。
我與他目光對視,一觸即分。他的眼神移向我身後的劉青,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
我面向父皇,行了個禮。劉青應當是第一次面聖,在我身後五體投地,兩腿戰戰,我真擔心他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父皇坐在殿上正座,手中攥着一封信,臉色陰沉,如同烏雲壓頂。
「你也有證據。」父皇說。
我說:「是,父皇。」

我向旁邊側行一步,讓出已經跪倒的劉青:「劉青,說吧。」
劉青低着頭,不敢直面聖顏,哆哆嗦嗦地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好在,除了結巴了一些,說得還算有條理。
我一邊聽着劉青說,一邊偷偷觀察着父皇的神色,從最開始的憤怒,漸漸的,父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劉青話音剛落,我正想接上,對面的杜則文向前一步,拱手道:「老臣有話要說。」
父皇從鼻腔裏「嗯」了一聲,似乎還在思索。
杜則文聲音不緊不慢,說:「其一,此人身份不明,全憑口述,毫無證據,怎知不是串通以脫罪?你說有人讓你模仿劉甚字體,請問此人姓甚名誰?你可能指認?」
「其二,公主與劉甚系夫妻至親,公主關心則亂,微臣可以理解。但叛國之事,茲事體大,公主不上戰場,不參政事,很多事情也許並不瞭解,被劉甚誆騙也未可知。」
「其三,此人所述,匪夷所思。」
杜則文看着劉青,眯了眯眼睛,說:「真有人要陷害劉甚,他自己模仿便是,就算是麻煩點,但可保證密不外泄,爲何要找一個宮中的太監,這麼費勁?」
他這麼其一其二其三出來,我眼睜睜看着父皇的眉頭越皺越緊。
我心中微嘆。
杜則文果然是內閣首輔,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抓住關鍵點,有理有據地組織起反擊。
可惜,他哪怕再聰明,也想不到我重生過一次。
「杜大人。」我笑着說:「本宮一一回你。」
「本宮雖與劉甚是夫妻,但正如杜大人所說,叛國茲事體大,本宮是萬萬不敢以夫妻之情掩國家之義。劉將軍乃我大琉抗番良將,之前多少勝戰,朝中有目共睹,如今說他叛國,自然也要鐵證如山,方纔能令大琉民衆心服口服。」
「本宮只是以大琉臣民的身份,求一個正義。」
「至於杜大人你說的另外兩點。」
我俯身拍了拍劉青的肩,說:「你來回復一下杜大人的疑問。」
劉青這會兒倒是不抖了。
估計他想明白了,從踏進養心殿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只決定於一件事:皇帝信不信他。
皇帝不信,他就可以收拾收拾,投胎去了。
「回聖上,對方每次來人,都會將字條收走,故而小人確實沒留下什麼證據,也不知曉對方姓名,但是——」劉青抬起頭,滿臉堅定,說:「小人現在就可以寫一封一模一樣的信。」
我偷瞥杜則文一眼。他本來就皺的眉頭此刻能夾死一隻蒼蠅。
「之所以要找小人摹寫,是因爲……」劉青咬咬牙,「他們想等皇上處死劉將軍後,再讓小人投案,屆時天下萬民,都會覺得皇上斬殺忠臣。」
座上的皇帝嚯一下站了起來,臉色鐵青。
劉青被這一動靜又嚇癱在了地上。不知什麼時候挪到了角落裏的士兵也跟着趴在了地上。
我和杜則文同時反應過來,迅速跪下。
「父皇息怒。」我說。
趁父皇不注意,我讚賞地看了劉青一眼。想不到,這傢伙無師自通,就知道怎麼戳父皇的心窩子。
「拿紙筆來。」父皇從齒縫裏擠出幾個字。
太監們匆匆拿了紙墨筆硯來,將紙鋪在劉青面前。劉青拿起筆,父皇走了下來,站在他的身後。
「寫。」父皇說。
劉青緩緩落筆。
最開始幾個字還有些抖,後來,他漸漸越寫越順,越寫越得心應手。寫完最後一個字,劉青擦了擦額上的汗,拿起紙轉身雙手奉上。
父皇展開手中的信,兩邊對看。
越看臉色越差。
看到最後, 他「啪」的一下將信擲在地上,指着角落的士兵, 語氣冷硬如冰:「把他押下去, 給我審。」
士兵被拖走了, 留下了一地污穢——他尿褲子了。
杜則文從劉青開始寫信時, 便一直低着頭沉默不語, 此刻舉手便要告退。
我說:「杜大人。」
他抬頭看我, 目光裏帶着迷茫。
估計他怎麼也沒想明白,事態爲何變化如此之快, 劉青又是如何知道他們後續的計劃的。
現在的杜大人, 一定很想靜靜。
我從懷裏掏出那張熟悉的畫,在他面前展開。我說:「杜大人, 認識這幅畫嗎?」
在短短一瞬間, 剛剛還振振有詞的杜大人,臉上突然失去了血色,蒼白得彷彿溺水的人。
「這……這不是我的畫……」他從脣間呢喃出這句話, 作爲最後的掙扎。
我點了點美人圖邊杜大人的私印。
杜則文像是瞬間被抽掉了骨頭一樣, 滑落到了地上。他抬頭看着我, 似乎是第一次見到我一般, 打量了我很久。
良久,他從脣邊逸出一聲笑:「沒想到啊。」他說:「一個不起眼的公主,還有這個本事。」
杜大人Ṭū⁰招得很迅速。
整件事和我猜的大體差不多, 只有一些小小的區別。
現在有着嬌妻美妾高官厚祿的杜大人當然不是因爲顧沅沅這個女兒就要叛國, 或者說不僅是因爲這個原因,而是因爲西番掌握了杜則文私底下貪污腐敗、賣官鬻爵的證據, 同時還承諾他,大琉一倒, 他的待遇只高不低。
威逼利誘雙管齊下,杜大人屈服了。
而小梅, 是「顧沅沅」在西番的侍女。
她們同時來到大琉, 選擇了與家人不甚親、年齡相近的真顧沅沅, 在城郊將她和她的叔父殺掉後,冒名頂替, 成爲了新的顧沅沅。
春花閣便是他們平時相聚、交換信息的地方。
朝廷順藤摸瓜,查出了好幾個被西番收買的官員, 一一入獄, 準備問斬。
至於定位香……
劉甚被放出來後,看着他腰間別着的三個香囊, 我有一種吐血的感覺。
難怪我拆掉了一個,他們還能找到劉甚和副將的位置。
他也不嫌香味嗆鼻?
當然, 我也不在乎了,因爲我已經把和離書留在了書桌上。
等他一覺醒來,就能看到。
母后對此是樂見其成,喜上眉梢, 比得知我救下了劉甚那會兒還要高興。
「什七。」我撐着下巴, 問他:「男子是不是都喜歡香囊?」
什七微微紅了臉, 說:「只要是公主給的,我都喜歡。」
我歪頭看他一眼:「我什麼時候說要送你香囊了?」

本來微紅的臉現在徹底紅透了。
我沒忍住,蹭過去, 抬手捏了一把。這傢伙,臉上的肉竟然軟軟的,捏起來怪有韌勁的。
我忍不住笑起來。我心想。
真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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