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的白月光名爲初娘,是個賣藝不賣身的青樓妓子。
尋回她的那日,他殺光所有知道初娘身份的人。
包括,我的未婚夫。
後來太子哥哥日復一日地寵愛初娘,爲她鋪路。
父皇大發雷霆,太子妃一臉怨毒。
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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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尋回初孃的第三年,我終於見到了她,果然是位絕世美人。
這三年,太子哥哥對她的寵愛非但絲毫未減,反而與日俱增。
東宮有位廚子只是做的飯菜讓初娘思鄉落淚,便被太子殺了。
但她着實被寵得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居然敢對我放肆。
「可否勞煩安昭公主爲我簪花?」
初娘神態無辜,笑得比手中的三月桃花更加嬌媚。
我踱着步子走到她面前,接過她手中花枝。
下一秒,我將初開的桃花擲踩於腳下,順便用腳尖碾了碾。
我拽住初孃的頭髮,壓着她的腦袋扯到身前,讓她只能弓着腰聽我的話。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同我說話?」
「安昭你大膽!連太子妃都不敢傷我分毫,你居然敢這麼對我!」
我嗤笑一聲,將她甩開。
「你還是趕快去喊太子來給你撐腰吧。」
她瞪我良久,惱怒地甩袖離開。
晚宴上太子果然爲她出頭,指責我這個做妹妹的對嫂子不敬。
「兄長真覺得青樓妓子能當得起本公主的一聲嫂子?」
衆人聞言靜默,畢竟有太子的寵愛,誰也不敢這麼直白地點破初孃的身份。
太子頓時陰沉下臉,「安昭,你有些放肆了。」
我沒有理會他,繼續直言不諱。
「兄長願意自甘墮落和她廝混在一起,不要拉着姜氏皇族一起失了身份。」
「安昭!」
太子怒極,卻又不能將此事鬧大。
如果鬧到父皇母后那裏,受罰的還是白月光,他可捨不得。
所以他警告我幾句,趁宴席還沒正式開始便帶着初娘走了。
臨走時,我看到初孃的眼神里帶着不甘的恨意。
她是恨我的,或者說,她恨的應該是整個姜氏皇族。
-2-
世人都以爲初娘只是個普通的青樓女子,但我知道,她是罪臣趙全的孫女趙初初。
她本該死於十年前的滿門抄斬,卻被太子偷天換日暗中保下。
這是個祕密,因爲知道初娘真實身份的人都被太子或明或暗地處置掉了。
貼身侍女不明白我爲什麼突然性情大變,偏要和太子對着幹。
「殿下近來頻頻惹怒東宮,這樣做,對殿下毫無益處啊。」
「奴婢愚鈍,您和太子是同胞兄妹,明明之前您還很敬仰太子殿下……」
我但笑不語,眸中泛起絲絲寒光。
不光敬仰,他曾經還是我心中最爲崇拜的太子哥哥。
可我現在才知道,撕掉那層濾紗後,他也不過如此。
爲了一個女人,竟然不惜殺害無辜百姓和臣子。
這樣的男人,不配當東宮之主。
回到公主府後我屏退侍者,等待牀上熟睡的受傷女子醒來。
房中還有些淡淡的血腥味和苦藥味,想來她睡着有一會兒了。
她叫盛尋,是我未婚夫盛約的親妹妹。
三年前,盛家奉旨抵禦外敵。
盛家世代武將子孫凋敝,盛約的父母戰死沙場,孫輩就只有他和妹妹二人。
戰事大捷,他們卻在擊退敵軍的最後一戰上全部犧牲。
消息傳回朝中,舉國哀喪,父皇也下旨追封盛家滿門忠烈。
數年過去,我以爲此後餘生只有回憶相伴。
沒想到一個月前的夜裏,盛尋突然重傷闖入我的房中,字字泣淚地告訴了我當年的真相。
-3-
盛家覆滅是太子動的手腳,是他安排死士截殺當時精疲力竭的盛家祖孫三人。
盛老將軍當即斃命,盛約護着妹妹逃跑,身中數刀後被一劍穿心。
盛尋跳下懸崖又順着瀑布逃走,僥倖存活下來。
而太子這麼做的原因是初娘,趙家和盛家一直是死對頭。
當年初孃的祖父趙全就是被盛家找到了通敵罪證,才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
我起初不敢相信,太子哥哥不管是爲子爲兄爲臣,都極爲出色。
就算是心愛的女人挑撥,他又怎麼可能單爲她就做出這種不仁不義之舉呢?
可當盛尋拿出這三年她收集到的死亡名單之後,我不得不信了。
「這些都是當年與趙家通敵案有關的人,現在無一活口,公主難道還不相信嗎?」
下至卸甲歸田的士兵,上至指點朝堂的大臣。
滿滿的五頁名字,有些甚至還是太子陣營的謀士,不是暴斃就是意外死亡。
要說其中沒有貓膩,誰信呢?
「我進京本想暗殺太子,不料反被重傷,還望公主念在往日與哥哥的情分,救我一命。」
盛尋當晚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我着令府中大夫祕密救治她,並將其藏在公主府。
養傷的一個月,盛尋告訴了我這三年她查到的諸多事情。
趙初初改名爲初娘,在東宮的庇佑下躲在青樓七年。
她利用太子權勢幫趙家報仇,太子一一照辦之後將她帶回東宮金屋藏嬌。
三年過去,現在太子ťü²更是想讓初娘成爲他的側妃,名正言順地站於人前。
可惜,本該成爲良好開端的簪花宴被我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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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尋醒了。
「公主,今日可曾見到初娘?」
我點點頭,將簪花宴上發生的事告訴她。
盛尋沉默後撫上我的手背,「公主該隱忍一番纔是。」
我知道的,可每當想到名單上染血的盛約二字,又想到記憶中往來不敗的少年將軍,我實在難以釋懷。
之前我們計劃要等到太子將初娘一步步扶上高位後再戳破她的身份,讓她高高捧起重重摔下。
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阿尋,我要走另一條路。」
初娘就算有再多過錯,如果沒有太子的權力和幫助,那些人也不會死。
若要報仇,只針對初娘一個人怎麼能行?
盛尋震驚之餘,疑惑道:「公主怎麼突然改變想法?可是見過什麼人?」
「我前幾日見了一對孤兒寡婦,她的夫君生前是公主少傅,與我有師生之恩。」
「如今他枉死,若我明知真兇而不作爲,生則無顏面對他的未亡人,死則愧對老師,更何況枉死的不止一個少傅。」
「太子要是無德無義,那他就不配當太子,這東宮之主,不如由我來當。」
盛尋聽完我大不韙的話,非但沒有異議,反而心潮澎湃難掩激動。
「阿尋願誓死追隨公主!」
她覺得我們孤立無援,這條路定會很難走。
我笑着搖搖頭,誰說我們沒有外援?
我們有朝中最爲強大的外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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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簪花宴當衆下了太子的顏面,此後又三番兩次地和他對着幹。
如此異常惹得母后注意,於是我被喊去了鳳鸞宮。
「就爲了一個狐媚惑主的青樓女子,怎麼會惹得你們兄妹二人之間不快,安昭現在對母后也開始虛言以待了嗎?」
我看着這位大姜朝最尊貴的女人,不再躊躇,將實情和盤托出。
即便聽到我想當皇太女,母后也無半分驚訝,只是笑出了聲。
「珺兒有如此胸懷抱負,母后很是欣慰。」
珺兒,她喚我名字而不是封號,即爲此事可行。
我跪在她面前,鄭重行禮。
「母后,孩兒不止想當皇太女,孩兒更想助您成爲大姜朝第一位女帝。」
母后聞言收斂了笑意,定定地凝視着我,不辨喜怒。
我叩了個頭,又起身繼續。
「父皇平庸,所展現的治國之才以及有關江山社稷的智慧謀略皆來源於母后。」
「他日史書流傳,後人只會盛讚父皇是位明君,而您的名字將淹沒在史冊之中。」
「母后真的甘心一輩子都隱於人後?難道您不想讓孩兒喚您一聲母皇?」
鳳鸞宮靜默無聲,明明開着窗,卻連一絲風聲都沒有,讓人無端Ṫű̂ₒ心慌。
良久,母后才淡淡說了句:「你的確比陽兒出色。」
姜陽是太子的名諱,她這麼說,就意味着我言中了她的心思。
我沒有看錯人,母后會是我最強大的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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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姜朝民風開放,士族女子亦可參議政事入朝爲官。
我逐步培養擴大自己的圈子,私下拉攏結交大臣。
母后暗中協助,父皇根本沒有察覺我的野心。
太子就更不必說,他從未將我看作對手,更何況他現在一心只有初娘。
我學習理國良策的時候,他和初娘泛舟遊湖。
我熟讀兵法謀略的時候,他帶着初娘參加了一個又一個的皇親貴族宴會。
我爲南方洪澇災民四處奔走的時候,他已經準備給初娘換個身份了。
「公主,太子有意讓安國公收初娘爲義女。」
盛尋痊癒後就一直戴着面具跟在我的左右,名義上是我的貼身護衛。
我聽到這個最新消息,放下手中的書。
看來太子是真的想讓初娘做他的側妃,居然要給她這麼高的身份。
只是這件事,太子妃能同意嗎?
我拿給盛尋一顆碩大的夜明珠,讓她帶去東宮交給太子妃。
「你只需要同她講,這顆夜明珠是父皇所賜,珍貴無比。」
「借她觀賞期間,一定要小心謹慎,切勿被賊人偷去,否則這罪名可就大了。」
所謂投石問路,要想知道太子妃願不願意與我合作,就看她接下來怎麼做了。
沒過幾天,夜明珠果然失竊。
聽說太子妃正大力尋找,將此事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三日後安國公府會舉行認親儀式,我家殿下說,屆時或許能找到公主的夜明珠。」
我瞭然一笑,派人把傳話的太子妃侍女送走了。
太子一向順風順水,根本不知道抬舉一個無根無源的女人作妃有多離譜。
若他已經登基爲帝倒也罷了,可他現在僅僅是太子。
他身上牽動着諸多利益,那些人怎麼可能讓初娘白撿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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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親禮當天,我帶着大理寺少卿聲勢浩蕩地闖入安國公府,直指是初娘偷了我的夜明珠。
初娘知道與我身份懸殊,就避我鋒芒,柔弱可憐地躲到太子身後。
太子怒不可遏,直呼我的名字。
「姜珺,你瘋了!」
我沒生氣,擺出一副無辜又焦急的樣子。
「那可是父皇賞賜的寶物,太子哥哥覺得她沒問題,搜一搜又有何妨?」
「如果是我誤會了她,安昭願意賠禮道歉,再爲姐姐的認親禮備上一份厚禮。」
有我的祝禮和認可,初孃的身份會更加名正言順。
太子意動,轉頭看向初娘。
可初娘猶豫了,大概她也知道,事到如今就算她沒偷也能搜出來夜明珠。
就是這一猶豫,大理寺少卿直接下令女捕快將初娘及其貼身丫鬟帶下去搜身。
結果不出意外,人贓並獲,自然要押回牢中候審。
「我看誰敢!」
太子廣袖一揮,牢牢護住初娘。
大理寺少卿義正詞嚴,「天子犯法尚與庶民同罪,太子這是要當着百姓的面徇私枉法嗎?」
我不禁在心中爲他鼓掌叫好,帶他來果然沒錯。
雖然平日裏我總嫌少卿固執古板,可關鍵時候他自有其原則,絕不會畏懼強權。
剛纔我們一路來吸引了不少人,現在百姓都在門口一邊張望一邊指指點點。
饒是太子想保初娘,當下也不得不先同意大理寺將人帶走。
「安昭,你真是好樣的。」
聽着太子咬牙切齒的聲音,我抿脣道:「兄長這是何意?」
他沒有回答我,冷哼一聲便陰着臉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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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回到東宮後,和ƭú₊太子妃大吵一架。
但太子妃的母家是朝中根基頗深的太傅府,礙於這點太子也是動不了她的。
沒過多久初娘就被放出來了,太子隨便找了個東宮裏的丫鬟當替死鬼。
小丫鬟也承認是她偷的夜明珠,而後栽贓嫁禍初娘。
我暗中找人用死囚替換那個丫鬟,給她些銀兩放其歸鄉去了。
經此一事,衆人都知道東宮不和,再無人敢插手初娘這個爛攤子。
太子不死心,後來又去拜訪了幾個皇室宗親。
大家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皆避之遠之。
加上太子聲望下降,不少御史大夫上奏彈劾他耽於美色不務正業。
父皇勃然大怒,命太子閉門反省,而後竟直接給氣病了。
不知是天意還是有人故意爲之,父皇這一病病了許久。
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又在受罰中,那些積ṱū́ₒ壓的奏摺開始陸續送往鳳鸞宮。
起初禮部那些老傢伙們不同意,聲稱不合規矩,母后沒有刻意壓下這些言論。
但日子久了,國事不僅沒被耽擱,反而處理得比父皇沒病時還好,異議自然而然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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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娘美夢破碎,沉寂多月後終於決定嫁給太子,以妾室的身份。
按理來說,妾室不可穿正紅嫁衣。
可我的密探查出,太子爲初娘在布莊豪擲千金祕密定製了一件火紅色的華貴嫁衣。
我猜太子妃不知道這事,便讓人傳話告訴她。
「東宮又鬧起來了,太子還當衆打了太子妃一個巴掌。」
我聽着盛尋打探來的消息,面色冷漠。
當初太子糊弄得太子妃對他死心塌地,娶親時更是一連篇的海誓山盟。
現在他穩居太子之位不過數年,便開始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了嗎?
也好,他若不是這種人,我還沒機會將他拉下來呢。
告知太子妃嫁衣之事,我的本意只是想讓他們成婚也不痛快。
沒想到太子妃竟趁着初娘去山寺上香的時候,直接找人毀了她的清白。
初娘羞憤至極,鬧着要去尋死。
太子勃然大怒,當場就休了太子妃,和太傅一派徹底撕破臉面。
至此,太子失去了他背後最大的靠山。
太傅也不是好惹的,事後拉着同僚上折彈劾太子寵妾滅妻德不配位,言辭激烈處甚至還提到要廢太子。
朝堂之上天天吵得雞飛狗跳,父皇的病剛好一點又被氣得起不來了。
最後是母后以太子德性敗壞不宜住在皇宮爲由,讓他出宮建府。
太子是東宮之主,出宮建府分明是廢太子的前兆,可又沒有任何廢太子的旨意和詔書。
朝野上下,一時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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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府邸和我就在一條街巷,平日裏時有碰到。
只是一向會出現在太子身邊的初娘,已經許久沒見過了。
聽聞自從她失了清白,太子對她的態度完全不似從前那般熱絡寵愛。
太子從小到大什麼都是用最好的,女人也不例外。
在他心裏,一旦沾染污點,就不是原來皎潔無瑕的白月光了。
他有所介懷也正常,時間會慢慢撫平的。
誰知初娘不去努力修復兩人之間的關係,反而跑到我這裏來發瘋。
「是你指使那個賤人毀我清白的對不對?」
「此事與我無關。」
初娘想要上前撕扯我卻被盛尋死死按住,只能靠吼發泄心中怒火。
「沒有你,太子妃那個蠢貨怎麼可能鬥得過我?」
「還有夜明珠的事,肯定也是你們兩個串通好的!」
「安昭,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
無冤無仇,我咀嚼着這四個字,忍不住笑了。
我走近她,輕飄飄地說:「我該喚你什麼呢?初娘,還是趙初初?」
她瞬間如遭雷擊,眼神驚恐,連動也不敢動了。
我坐回高位,揮手讓盛尋放開她。
初娘立在原地好久纔回過神,強裝鎮定道:「你在說什麼?誰是趙初初?」
「初次見面時我就說了,你沒資格跟我鬥,趕緊滾回太子府吧。」
初娘驚疑地看了我一眼,落荒而逃。
盛尋不理解我爲什麼要點破她的身份,覺着這樣會打草驚蛇。
「若是她回去告訴太子怎麼辦?」
「那就正合我意。」
現在,該慌亂的是他們二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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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沒過多久我就遇刺了。
只是盛尋武功實在高強,刺客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這事不用查,我也知道是太子乾的。
刺殺不成,太子開始向我頻頻示好。
他不確定我到底知道多少,只能三番五次地試探我。
是隻知道了初孃的身份,還是連他的那些下作勾當也一清二楚?
「安昭這兩年似乎對朝政頗感興趣,難道也想入朝爲官?」
不止朝政,連你的東宮之位我都在惦記呢。
我笑意盈盈,「兄長最近常來我公主府,不妨有話直說。」
太子聽我這樣說,就直接順勢提到了初娘一事。
他言辭鑿鑿,聲稱擔心我被奸人所矇蔽,初娘身份實有誤會。
看着太子這副關心胞妹的神態,我止不住地反胃。
他比我和盛約大十歲,也算是看着我們兩個長大的。
難道他從一開始就是這般口蜜腹劍的人嗎?我不敢想,也不願想。
我只知道盛約死的時候才十六歲,而我如今已經二十一。
那般ṱû₋鮮活明亮的少年,永遠停留在灰敗的回憶中了。
思及此,我態度冷淡不少,對如何得知初娘身份一事敷衍作答。
當太子想刨根問底時,我反問回去。
「我點破初娘身份,她就只能尋求兄長庇護,一輩子老老實實地待在你的身邊,這難道不是幫了兄長嗎?」
太子沉默下去,半信半疑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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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是若無其事地參政,太子心裏就越是不安。
他像是意識到什麼,開始加緊鞏固自己的勢力。
而鞏固勢力短期內最有效的就是,娶親聯姻。
左一個大人的女兒,右一個大人的孫女,太子幾乎是來者不拒。
朝中大臣也有所察覺,一些膽大的都在抓緊站隊,想要混個從龍之功。
除了母后的勢力,更多人是保持觀望態度。
畢竟父皇現在雖說龍體欠安,但還不至於退位。
萬一有其他皇子殺出來,到時候再擇主跟隨也不晚。
朝中局勢膠着,誰也無法改變。
直到,東境外敵來犯。
東境之敵一直是盛家掌兵,可現在盛家無人,一時竟連軍隊將領都選派不出來。
我認爲這對我和盛尋來說都是個機會,於是主動請纓。
大臣們幾乎是羣起反對,他們覺得領兵打仗不是兒戲,豈是女子能勝任的。
不知他們是刻意忽略還是忘了,當年盛尋身爲女將,在戰場上鋒芒畢露,並不遜於兒郎。
我沒有同他們爭論,連夜寫了折軍事書呈上,又向衆人展示槍法。
我的槍法是盛約親手教的,雖不算頂級,但也稱得上出色。
最後父皇和母后商議後,力排衆議,欽定我爲此次戰事主帥。
旨意下來前,母后單獨召見了我。
「珺兒,你可考慮清楚了?聖旨頒下後,你再想後悔也晚了。」
我深深一拜,「兒臣明白,此次出征,不止爲自己,還爲盛家,也爲母后。」
「待兒臣歸來,定會爲母后打開大姜朝的新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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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下來後,我就在家爲出征做準備。
沒想到此事傳開後,最先來找我會是太子妃。
不,現在應該稱她爲儲笑顏了。
被太子休妻後,我這還是第一次見她。
離開太子後,她竟像換了個人。
「沒想到你竟有如此膽識和氣魄,我今日是來祝你凱旋的。」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她對初娘有極深的歉意。
「當時我不知是迷了心竅還是昏了頭腦,竟一時氣急做出那種事,實在該死!」
我安靜聽着,不知如何作答。
雖然我覺得儲笑顏此事做得確有不對,但初娘在我這是該死之人,我並不同情她的遭遇。
我想了想,從另一個角度寬慰儲笑顏。
「既然你現在不必像普通女人困於牀幃竈臺旁,就該施展一番抱負才對,就當給自己贖罪也好。」
她聽後若有所思,隨即拜別我匆匆離去了。
我不知她要做什麼,但畢竟是太傅之女,想來應該不會差到哪去。
出征前,太子來過一次。
他終於驚悉我的野心,看我的眼神中也全是防備。
虛情假意之後,他語重心長地說:「姜珺,如你的名字,做個女將軍就很好。」
我沒說什麼,只是一口飲盡他給我倒的餞行酒。
我名爲珺,我本該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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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東境,我就宣告盛尋的身份,恢復了她之前的副將職位。
盛家和東境外敵是老對手,東境駐軍中也有不少人是之前的盛家軍。
我這一舉,無疑使士氣大增。
紙上談兵終究不是實戰操作,我不敢輕敵。
盛尋遠比我瞭解敵軍,於是我將很多事情的決策權交給了她。
不管是排兵佈陣還是戰場決斷,她都比我有經驗得多。
在利用地形擊退敵軍數次後,他們的囂張氣焰褪去不少,我也安心許多。
我和盛尋都有心徹底擊潰敵軍,令他們不敢侵犯大姜朝,所以我們在東境一待就待了四年。
盛尋還活着的消息傳回朝堂後,太子坐不住了。
他遠在萬里之外,明裏暗裏給我使了不少絆子。
甚至還讓一個叫千面的易容高手,易容成盛約來妄圖矇騙我。
千面被拆穿後,盛尋氣得當場就要殺了他。
我攔下她,將千面關進軍牢。
「爲何要留他一命?他扮成哥哥的模樣,主帥難道不知他居心叵測?」
面對盛尋的質問,我有些難以啓齒。
「我,我只是想偶爾能看看故人的樣子。」
在東境邊疆駐守的四年間,我打了大大小小几十場仗。
見過屍山血海,也見慣鐵馬金戈。
愈是過這種行軍打仗的生活,盛約就愈是頻繁地入夢。
所以即便第一次看到千面就知道他是假的,但我還是讓他演了很久。
盛尋聽完我的解釋,無言離開軍帳,算是默許了我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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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境的第五年,敵軍背水一戰,傾盡全力想要滅城。
我們被圍困在城中,無法向外求救。
盛尋想要帶一隊精銳突圍,先將我送出險境。
我拒絕了,全城百姓和將士都在這,我身爲主帥豈能棄城而逃?
幾次反擊未果,盛尋問我後不後悔來這一趟。
我笑着搖頭,「不後悔,不來我也不會了解戰爭殘酷,不會知曉民生疾苦。」
「當初決定和太子爭權奪勢,多少存了幾分復仇的心思。」
「雖說初心未改,但如果這次能活下來,我更想爲百姓們創造出一個繁華盛世。」
盛尋堅定地握住我的手,「您以後一定會是個好的掌權者。」
圍困數月,城外敵軍也顯露出頹勢。
彈盡糧絕之際,有一位東部富庶糧商運送來大批糧草。
將士們大爲振奮,直接一鼓作氣,大敗敵軍。
敵國送來求和書,我們立下了不二功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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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見到了那位糧商,竟是當年我用死囚換下的小丫鬟。
她頗有經商天賦,一開始只是拿着我給她的銀兩做些小生意。
誰知生意越做越大,多年過去,她已經成了這邊數一數二的糧商。
我起了惜才之心,問她願不願意跟着我回京經商。
但她婉拒說ẗû₋不願意再捲入京城權勢之爭,今日相助是爲了報答當年的救命之恩。
我理解,便沒有強留她。
捷報傳到京城,父皇下旨召我回京。
我決定帶上盛尋,一是爲了論功行賞,正式宣告盛家血脈尚存一事;二是要讓她親眼見證太子和初孃的下場。
這次回京,我要與他們二人做個了斷。
回京前,我準備放了千面,可他卻說願意追隨我。
我不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這些年的磨練讓我更加會洞察人心。
千面對我有意,我看得出來。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關押他這麼久,留他一命也完全是因爲另一個男人,現在他ƭū₃居然說喜歡我。
我實在難以接受,便拒絕了他的請求。
千面跟在太子身邊已久,臨走時向我透露了許多太子的往事。
他不知道初孃的身份,無意中說出一件極爲有趣的事情。
當年趙家的倒臺,裏面竟還有一份太子的功勞。
合着他兩頭通喫,一邊爲了提高自己的聲望搞垮趙家,一邊又暗中保住趙初初做她的救命恩人。
真有意思,只是初娘是否知曉此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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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路上,我遇到了一茬又一茬的刺殺。
我知道是太子派來的,但我並不生氣。
越是不想讓我活着回京,就說明他越害怕。
他無能,害怕等我回去後比不過我,所以才着急殺了我。
我平安歸京那天,舉朝歡騰,唯獨太子及其黨羽臉黑如墨。
回來之後我才知道,父皇病體沉痾,大半個朝堂已經被母后掌控。
看來,離母后登基爲帝那天已經不遠了。
封賞時,我將大部分功勞推給盛尋,助她一飛沖天。
加上之前盛家的功勞,盛尋被封爲東安伯,成爲大姜朝第一位封爵的女子。
我與有榮焉,叫上儲笑顏給盛尋擺了好大一桌慶功酒。
闊別京城五年,很多事情都在改變。
儲笑顏致力於開授平民學堂,我在邊疆時收到了不少她的來信。
如今,她已經是辦得井井有條了。
大姜朝平民入仕難於登天,儲笑顏辦這個學堂倒讓我有了新的想法。
自古以來,世家大族和皇室宗親利益不齊人心難聚,都有其各自想扶持的人。
可平民百姓猶如浮萍,要想出人頭地只能依附皇權效忠君主。
我向母后建議,可開放平民入仕以拉攏民心。
她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法子,只是要動貴族利益,實行起來必定難上加難。
沒關係,我們慢慢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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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勢力和聲望蒸蒸日上,當然也沒忘了要告訴初娘趙家的真相。
太子府不似之前的東宮那般密不透風,想要安插進去個我的人輕而易舉。
初娘在「不經意」間得知真相,大受打擊。
這幾年她和太子好不容易消除隔閡重歸舊好,現在又要鬧個不休了。
今天絕食,明天自殺,我幾乎天天下朝都能聽到新熱鬧țŭ⁺。
太子找到我,質問道:「是你告訴初初的,當年的事你全都知道了是不是?」
「是,你不早就猜到了嗎?」
我也不再掩飾,不再假裝兄妹情深,對他直呼名諱。
「姜陽,我實在好奇,你對初娘是什麼感情,故作情深嗎?」
他沒有回答我,冷冷地盯着我,臉上帶着輕蔑。
「姜珺,就算你耗盡心力也是沒用的,單憑你是個女子,你就贏不了我。」
我懶得同他爭辯,同他鬥得如火如荼越來越兇。
待我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後,便讓盛尋擊鼓鳴冤。
狐狸再狡猾也會留有印記,這些年我已經收集了不少太子的罪證,親自整理好後全部呈上。
朝野震驚,誰也沒想到初娘竟是趙全的孫女。
此案引起軒然大波,交由大理寺主審,三法司協同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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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爲人證物證俱在,太子和初娘誰也逃不掉。
誰知父皇竭力要保太子,愣是用「陳年舊案證據不足」的理由暫將此案壓下,將太子圈禁在太子府。
母后召我密談,「皇上心裏清楚,他這是怕太子一廢,本宮就奪走那個位子了。」
「他將禁軍兵權偷偷給了陽兒,還以爲能避開我的耳目,真是可笑」
父皇這是在防着誰?不言而喻。
我對他失望至極,即便太子犯下此等大錯,他還是要保。
「珺兒,我們需要一個名頭廢掉太子」
名頭?好,那我就拿出個順理成章的名頭來。
父皇沒能熬過來年的秋天,他駕崩後朝中局勢一下子就緊張起來。
母后決定登基爲帝,引起了八方反對。
底下的臣子有撞金鑾殿的,也有撞宮門的,總之就是寧死也要反對母后稱帝。
太子一黨開始趁機混淆視聽,鬧着要將太子放出來,由正統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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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着盛尋偷偷潛入太子府,彼時初娘不知又因爲何事和太子爭吵。
初娘一見到我更加激動,「你們姜氏皇族沒一個好東西,都該爲趙家陪葬!」
她話裏話外好像全天下都欠他們,隻字不提趙家的通敵大罪。
我看向太子,嘲弄道:「你救下她倒也罷了,可你們偏偏不知足,偏要把見不得光的人捧上枝頭。」
太子緊鎖眉頭,語氣不善,「你來幹什麼?」
「自然,是讓某些人回到她本該有的命運上去。」
他像是意識到什麼,慌忙向我衝過來。
可惜已經晚了,銀光閃過,初娘被我一劍穿心。
她死不瞑目,似是不能接受自己這樣突然死亡。
太子不能接受眼前一幕,反應之際被盛尋點了啞穴鉗制在地。
我彎腰輕笑,直直地抵住他驚怒的目光。
「盛約也是這種死法, 希望他當年和初娘一樣,沒遭受太多痛苦。」
「既然你沒本事除掉我,讓我能活着回京,就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母后馬上登基爲帝, 我只不過是殺了個罪臣之後, 你能拿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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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娘死後沒多久, 太子舉兵造反。
我給了盛尋報仇的機會, 讓她親手去抓太子。
太子被抓時, 宮中兵變還未結束, 母后和許多大臣被困在金鑾殿。
我親自帶兵入宮, 一路勢如破竹。
殿內幾位臣子正痛罵母后把持朝政禍亂朝綱,我直接砍了那幾人的頭顱。
在全殿死一般的寂靜中,我緩緩跪下, 匍匐在地。
「兒臣叩見新皇,母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塵埃落定, 母皇成了大姜朝第一位女帝。
母皇上位後,即刻封我爲皇太女, 大姜朝第一位皇太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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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諸事處理妥當, 我去見了獄中的太子。
哦不,是罪犯姜陽。
他看到我後情緒爆發,帶動身上的鐵鏈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都是你!是你把我害成這樣的!」
時至今日,我還是不懂姜陽到底對初孃的感情,便又問了他一遍。
「我當然是愛她的!對,我是爲了自己滅趙家滿門,可我有什麼錯?」
「我煞費苦心保她一命, 還不惜一切爲她報仇,初初只是想報仇而已, 她有什麼錯?」
我氣極反笑,一腳將他踹得雙膝跪地。
「你們都沒錯, 難道錯的是那些被你們害死的人嗎?」
「你爲她殘害忠良濫殺無辜的時候, 到底有沒有想過?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一個名字,說抹去便能抹去!」
姜陽聽不進去, 他滿嘴只念叨着殺了他, 沒有初初他也活不下去之類的話。
「你滅了趙家, 又騙她這麼久,她心裏最恨的就是你。」
這句話像是戳到姜陽的死穴,他無法接受, 當即就要撞牆。
我讓人攔住他, 又派人好生看着,莫讓他成功尋死。
失去心上人的痛苦,我承受了好些年。
這滋味兒,也該讓他多體驗一番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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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爲皇太女的第四年,姜陽死了。
他在牢中鬱鬱寡歡,最後瘋瘋癲癲, 直至病死。
知道他的死訊後, 我去祭拜了盛約,去看望了少傅家的孤兒寡母。
雖然現在這樣的生活,不是我曾經最期盼的。
但無論如何, 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結果了。
若有來世,希望我和盛約能做一對尋常夫妻,平安快樂就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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