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救贖自己

老師安排我和校霸當同桌時，我看到了彈幕。
【這就是男主的白月光前任？】
【好好的年級第一，因爲愛上男主落榜，跟男主一起打工時懷孕，難產而死，真令人唏噓啊。】
【男主後來成爲首富，卻患上重度抑鬱症，最終還是女主拯救了他。】
【我最喜歡看救贖文了。】
【哇，女主來了！】
女主，竟然是我的班主任。
所謂的救贖，原來是在高三關鍵時期，讓我幫扶池星野。
在我死後，又陪着池星野緬懷我。
我氣笑了，這麼愛救贖男人，拉上我幹什麼？
我毫不猶豫地站起身。
「老師，我要換位置。」

-1-
「知夏，我捨不得和你分開。」
前桌姜柔回過頭，依依不捨地牽着我的手，漂亮的杏眼中滿是憤憤不平。
「班主任好討厭啊，爲什麼總讓你去和差生同桌？」
「上次讓你跟周航同桌，他成績倒是上來一些，可你卻從全校第一掉到五十八名。」
「你好不容易追上來，現在又讓你去幫扶池星野。」
「他們自己喜歡爛掉，憑什麼讓我們去幫？」
「我又不是他媽！」
姜柔很生氣，肉嘟嘟的臉頰鼓得像個包子。
她成績也不錯，一直都是班裏中上游。
這次調換位置，班主任安排她和另一名成績墊底的男生同桌。
似乎總是這樣。
性格文靜成績好的女生，會被當做賞賜。
賜給成績差，調皮搗蛋的男生。
美其名曰，同學之間互相幫扶。
可從來沒人問過，我們願不願意。
姜柔越說越激動，一雙手狠狠捏着鉛筆。
「班主任就是偏袒男生！」
「你發現沒，她從來不安排讀書好的男生去幫扶讀書差的女生。」
「而且今年咱們都高三了，高三！」
「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自己看書都來不及，誰還有心思去幫扶別人呀！」
我安靜地整理着桌子，心情十分鬱悶。
池星野的成績，一直是我們班倒數第一，全校倒數前三名。
他家是開物流公司的，非常有錢。
但是他爸賺錢後就和女祕書搞在一起，在池星野高一那年甩開妻子，和女祕書結婚。
池星野媽媽是個家庭主婦，老實本分，性格懦弱。
在池父的算計下，她幾乎算得上是淨身出戶。
法院把池星野判給他爸，池星野決定報復。
他的報復手段，就是用毀掉自己懲罰他爸。
打架，逃課，抽菸，喝酒。
成績從全校前幾快速掉到倒數。
這麼幼稚的懲罰手段，顯然並沒有對他爸造成什麼影響。
高二那年，他後媽懷孕了。
從那以後，他便徹底放飛自我，在不良少年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2-
其他老師早已放棄池星野，只有班主任溫晚棠沒有放棄。
溫老師是今年剛畢業的師範生，聽說還是校長的外甥女。
所以才能一畢業，就當上高三班主任。
從她上課第一天起，就對池星野格外關照。
池星野喜歡打籃球，她主動找到學校籃球隊的教練，讓他進校隊。
池星野討厭幹活，她就把他名字從值日生中劃去。
全班同學都是輪流倒垃圾，只有池星野例外。
池星野個子很高，有 185cm，卻一直坐在班裏的第五排。
大家都說，第五排是風水寶地。
離黑板不近不遠，既能輕鬆看清黑板上的字，又不用喫粉筆灰。
這就苦了坐在他身後的同學。
我記得上個月，坐他身後的是張秀麗，她個子比較矮，就一米五左右。
在池星野身後坐一個月，摸底考試從班級 17 掉到 32 名。
還是張秀麗爸媽來學校大鬧一場，溫老師才勉強把她調走，換了個成績差的男生。
「野哥！您來這邊！」
周航上完廁所回來，殷勤地把自己桌子搬走，和另一個男生抬着池星野的課桌放到我身邊。
「野哥，坐！」
我仰起頭，對上池星野桀驁的眉眼。
【哇，這就是男主吧！】
【好帥好帥，不怪白月光前妻姐爲他落榜。】
【女主對他也是一見鍾情吧？真是好偉大的一張臉。】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覺得自己可能是讀書太累，讀出了幻覺。
空中飄過的這幾行字，到底是什麼鬼？！

-3-
「野哥，一姐看你都看入迷了！」
「咱野哥這魅力，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野哥，你和一姐說，下次模擬考給咱報一下答案唄，讓咱們也進步進步。」
幾個男生嘻嘻哈哈圍着池清野打鬧，將我從眼前的彈幕中驚醒。
池星野懶懶地斜睨我一眼，嘴角輕扯，露出一個痞痞的笑。
彈幕，更多了。
【嘶哈嘶哈，我爲男主扛大旗！】
【看到男主前我還罵前妻姐糊塗，看到男主後我理解了。】
我嚇得不敢動彈，把視線從池星野臉上轉到黃色的課桌板上。
彈幕，並沒有消失。
姜柔很喜歡看小說，看得興奮時會主動拉着我說劇情。
我聽得多了，對什麼彈幕文、重生文、穿書文都有所瞭解。
心中湧上一個可怕的猜測。
也許，我們生活的世界是某一本小說。
池星野是小說男主。
而我，則是他難產而死的白月光前妻。
在高考落榜後跟着他去廣州打工，年僅 20 歲就意外懷孕。
因爲沒錢，只能去最差的小診所生孩子，結果大出血難產而死。
？？？
講點道理好嗎？
我這個成績，少考一門也不至於落榜啊！
而且我到底爲什麼會莫名其妙愛上池星野？
他確實個子高，長得也俊，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對男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的夢想，是考進北大法學系，當一名優秀的律師。
我爸媽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
在我十歲那年，爸媽帶我進城看病時，看到有個老爺爺摔在路上。
爸爸好心上前扶起他，卻被他的兒子們拉住，硬說老人是被我爸撞傷的，要我爸賠 10 萬塊。
對我們家來說，10 萬，要不喫不喝兩年才能攢到手。
這時候有個路過的大姐姐挺身而出。
不但幫我們作證，還主動幫我們打官司。
姐姐是北大法律系的學生。
我當時，並不懂「北大」兩字有多難。
我只知道，這個大姐姐超級帥。
我以後，也要成爲像她一樣帥的女生。

-4-
「你買的？」
「我不喜歡喝綠茶，下次換成可樂。」
池星野從桌子裏摸出瓶飲料，皺着眉頭看一眼，還是擰開了瓶蓋。
他癲的。
彈幕更癲。
【哇，男主好像從來不喝其他女生送的東西。】
【他以爲這是前妻姐送的才喝吧，果然對前妻姐很特別。】
【這飲料好像是女主買的。】
【有點不公平，女主做的好多事，男主都誤以爲是前妻姐做的，不然也不會死心塌地愛上前妻姐。】
【樓上的，前妻姐可是班花，男主早就對她一見鍾情。】
我深吸兩口氣，認真看着池星野頭頂飛過的彈幕。
閱讀理解向來滿分的我，很快從中整理出幾條關鍵信息。
1、池星野的抽屜裏，經常會有女生偷偷給他塞零食。
2、這次的飲料是女主放的，池星野誤以爲是我。
3、池星野，對我有好感。
我不能讓他對我有好感。
所以我立刻搖頭；
「不是我送的，不知道哪個女生給你的。」
「我沒錢，我很窮，絕對不會莫名其妙給人送東西。」
池星野一愣，怔怔地捏着瓶子，似乎不知道還應不應該繼續喝。
他猶豫再三，把只喝了一口的飲料扔進垃圾桶。
而後，扭過頭小心翼翼看着我；
「你，很缺錢？」
我翻開模擬練習冊，頭也不抬；
「從現在開始我們來玩一個遊戲。」
「誰先說話，誰就是狗。」
「遊戲開始。」

-5-
池星野抿脣，下巴收緊，整個人散發出一股生人勿進的氣場。
坐他身後的狗腿子周航立刻站起身；
「切，喬知夏，你拽什麼啊！」
「野哥和你說話是看得起你，全校第一有什麼了不起的，畢業了還不是要給野哥打工！」
按照我原本的性格，是不會和他吵架的。
可現在不行。
要是再按小說劇情走，我就得死在小診所冰冷的手術檯上。
想起自己以前文靜溫柔的模樣，我立刻決定要換一種活法。
「我還可以打工，你只能看門。」
「全校第一沒什麼了不起的，我隨便考考就能考上。」
「不像你們，練偷看都快練成千裏眼，還考不及格。」
全班陷入詭異的安靜。
大家凝神屏息看着我和周航吵架，大氣都不敢出。
對比班裏的安靜，彈幕倒是吵得十分熱鬧。
【臥槽，前妻姐這是幹嘛，爲什麼一點面子都不給男主？】
【她該不會是想故意用這招，來吸引男主注意吧？】
【樓上的，前妻姐這時候還沒喜歡上男主吧，是男主先喜歡前妻姐的。】
【我倒是覺得她沒說錯，全校第一就是了不起啊。】
【可週航是男主最好的兄弟，得罪周航，會惹男主不開心吧？】
什麼？好兄弟？
我瞬間來了精神，轉過身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周航。
「池星野不讀Ŧůₓ書，高中畢業可以繼承家業。」
「你不讀書，畢業後只能進廠擰螺絲。」
「什麼都不懂，就學人在這玩叛逆，玩得明白嗎你？」
「傻逼。」

-6-
「喬知夏！」
「你怎麼說話呢，快給周航道歉！」
隨着一聲嬌斥，一道靚麗的身影走上講臺，淡淡的梔子花香味在班級裏瀰漫。
溫晚棠穿着件白色連衣服，腳上踩着帆布鞋。
這青春靚麗的模樣，不像老師，倒更像是漂亮女學生。
【哇，女主來了！】
【太好了，女主要爲男主出頭了。】
【就是看不慣前妻姐這拽拽的模樣。】
【滾，前妻姐哪裏拽，我要是考全校第一我比她拽 10 倍！】
宛若一道驚雷劈在頭頂。
誰？
女主是我班主任，溫晚棠？！
我一言難盡地打量着溫晚棠。
她畫着精緻的妝，五官清麗，每一根頭髮絲都是精心打理過的模樣。
幾乎是剛進學校，就被全校男生評爲最漂亮的女老師。
男同學們都很喜歡他。
有些性格靦腆內向的，看到她還會臉紅。
我一直以爲她對池星野特殊關照，是同情可憐他。
是不忍心看一個好苗子誤入歧途。
更是出於一名老師對學生的責任感。
卻沒想到，竟然是因爲喜歡嗎？
一個老師，喜歡一個學生？

-7-
我的愣神激怒了溫晚棠。
她把抱着的試卷往桌上重重一砸，秀氣的眉眼染上一層薄怒。
「喬知夏，你作爲班長，怎麼能那麼說同學？」
「不要以爲成績好就可以看不起人，周航同學說得對，成績好沒什麼了不起的。」
「現在優秀，不代表能一直優秀。」
「一個人的品德，纔是最重要的。」
她要不要聽聽看她在說什麼？
難怪我以前就覺得班主任有點奇怪，不愧是癲文的小說女主，也癲癲的。
「那麼老師，請問周航同學有哪些優秀品德呢？」
溫晚棠一怔，似乎沒想到我會當場反駁她。
她更生氣了，俏麗的臉蛋漲得通紅。
「喬知夏，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爸媽就是這麼教你和老師頂嘴的？」
「明天把你父母叫來。」
說完她帶着怒氣把課本翻得嘩嘩響；
「上課！」
班裏不少女生都投來同情的眼神。
班主任一直都是這樣的。
無腦偏向男同學。
男生調皮搗蛋，是少年稚氣。
女生上課多說幾句，就是輕浮不懂事。
男女早戀，男生是血氣方剛受不住誘惑。
女生，則是不自愛，早熟勾引男生。
我憋着一肚子火坐下，逼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課本上。
這什麼狗屁劇情想讓我輟學，我偏不！
我不但要好好學，還要上北大，當律師。
我的人生，只能由自己做主。

-8-
我認真看着課本，池星野則是認真看着我。
視線專注又熾熱，好似要將我灼傷。
我越不理他，他看得越起勁。
如果是臉皮薄一點的女生，估計早就被他看得手足無措。
可我不是一般的女生。
我來自農村最普通的家庭，我媽生我時傷了身體，不能再生。
奶奶重男輕女，非要攛掇爸爸離婚。
爸爸不願意，她就把爸媽從家裏趕出去，說家裏的田地房子都是分給叔叔的。
爸爸攢錢供我上初中，她跑去學校又哭又鬧。
說女孩子讀書沒用，逼我爸供叔叔的兩個兒子上學。
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成長的。
聽着爺爺奶奶的辱罵，受着叔叔嬸嬸的白眼，耳邊全是村裏人對我家的嘲笑和鄙視。
他們管我家，叫絕戶。
我的背景可能只是小說作者筆下寥寥幾行字。
可卻是我無數個晚上，頭懸梁錐刺股的動力。
沒人能理解我對成功的渴望。
池星野不能，溫晚棠不能。
所謂的小說作者，和那些發彈幕的人，也不能。
「喬知夏，書就這麼好看？」
池星野用筆帽戳了一下我的手臂。
他身後的周航立刻跟着幫腔；
「就是，這些破題目，能比我野哥好看？」
我用力捏住筆桿，繼續刷題。
周航十分不滿我的態度，用腳勾住我的椅子腿往後一帶。
椅子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嘎吱聲。
我差點摔跤，還好眼疾手快扶住桌子。
班裏同學都朝我們看來，溫晚棠也抬起頭；
「喬知夏，你幹嘛呢？」
我站起身，脊背挺得筆直，眼神堅定且無畏。
「老師，我要換位置。」

-9-
被評爲全校最溫柔可親老師的溫晚棠，捏斷了手中的粉筆。
她咬着牙，試圖控制自己的怒火。
卻在看到池星野一臉受傷的表情後，勃然大怒。
「喬知夏！你跟我來！」
竟是連課都不上，拉着我就要去辦公室。
班裏亂哄哄的一片，好幾個男生跑去安慰池星野。
「野哥，你說，要怎麼教訓喬知夏？！」
「呸，什麼玩意兒，大傢伙開玩笑叫她一聲一姐，還真拿自己當姐了。」
「就是，一定要好好教訓她，竟敢不給野哥面子。」
教室裏吵得熱鬧，彈幕更熱鬧。
一條又一條快速飄過的彈幕幾乎要晃花我的眼睛。
【前妻姐這是什麼情況！】
【我記得原本小說裏沒有這一出啊，她之前可是一心幫男主提高成績來着。】
【臥槽她不會重生了吧？】
【可是重生了，不更應該對男主好嗎？畢竟男主以後可是首富！】
【看男主這樣，女主都要心疼壞了。】
彈幕刷得又密又快，遮天蔽日，把我眼前的路都給擋住了。
我被臺階絆倒，重重摔在地上，磕破了膝蓋。
溫晚棠沒有扶我，站在一邊淡淡地說了句；
「趕緊起來。」
膝蓋痛，手痛，眼睛痛，頭也痛。
我被這些烏泱泱的彈幕搞得煩不勝煩，沒聽見她說的話。
「閉嘴，全都給我閉嘴！」
「你們吵死了！」
溫晚棠都快氣瘋了。
她不顧形象一把將我從地上扯起，用力把我推到牆上，眼神更是兇狠得像要喫人。
「喬知夏！」
「你竟敢這麼和我說話！」

-10-
片刻的茫然後，我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過現在，也沒法和溫老師解釋。
好在我罵完以後，彈幕十分安靜，讓我的世界清靜許多。
我垂下頭，誠懇地道歉；
「對不起，溫老師。」
回到辦公室，溫晚棠還是陰沉着一張臉，惹來其他老師好奇的眼神。
「喬知夏，你是我們班的班長。」
「幫助同學，是不是你應盡的義務？」
「你這麼自私自利，考慮過池同學的感受嗎？」
真是好大一口鍋。
我眨眨眼，無辜地回望着她。
「溫老師，我家很窮。」
「聽說你很有錢，能不能把你每個月的工資分我一半？」
「你是我們班主任，幫助窮困的學生，也是你的義務。」
「你這麼無私，肯定會同意的吧？」
辦公室裏響起一片笑聲。
教數學的陳老師向來和班主任關係不好，聽到這話笑得最大聲。
「哎呀，年級第一的腦子就是好使。」
「溫老師，喬知夏說得很對啊，你得無私。」
「你讓她去幫扶差生，那你也應該帶頭，去幫扶窮學生嘛。」
溫老師在男學生中口碑很好，但是卻並不討其他老師歡心。
不少老師都對她有意見。
畢竟在普通老師眼裏，完全沒必要爲一個放棄自己的差生，而連累好學生。
自己都不能對自己負責，又憑什麼去要求別人來對他負責呢？
但是這麼簡單的道理，溫老師卻不懂。

-11-
「你，你，你！」
溫晚棠氣得全身發抖，半晌才咬着牙跺腳；
「牙尖嘴利，這個班長你以後不用當了！」
「你要換位置，我成全你，真換了你別後悔！」
「還有，馬上把你家長叫來！」
我爸媽老實巴交，每次來開家長會都是誠惶誠恐。
我不想他們被溫老師嚇到。
「報告老師，我爸媽去外省打工了，沒在家。」
溫晚棠氣到口不擇言；
「喬知夏，你敢頂撞老師，你信不信我讓學校開除你！」
我用力握緊拳頭，心中有些忐忑。
我們高中是全縣最好的，教學質量比其他學校好出一大截。
如果真的開除我，在其他高中，我想考北大恐怕就要困難許多。
【我靠前妻姐你是不是可以看到彈幕，回答我！】
【前妻姐你別怕，我站你，你年紀小不懂，就你這全校第一，你們校長開除女主都不會開除你啊！】
【笑死，女主好蠢，要開除一個清北苗子，別說她只是校長老婆表姐的女兒，她就是校長他媽都沒用！】
【你們怎麼回事，都向着前妻姐？女主只是太心疼男主，有什麼錯。】
嗯？
我有些詫異，這些彈幕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年級第一，有那麼厲害嗎？
溫老師畢竟是老師，我只是個學生而已…
就在我猶疑時，教務主任怒氣衝衝跑進來；
「誰！誰要開除我的年級第一！先把我給開除了！」

-12-
最後的結果，是溫晚棠被教務主任大罵一頓，哭着跑走了。
教務主任今年已經六十多歲，是退休以後返聘的特級教師，聽說連校長都是她曾經的學生。
她罵走溫晚棠後，挽起袖子，氣勢洶洶地要去找校長說理。
我看着教務主任虎虎生風的背影，突然覺得，女主好像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她是老師，可以壓我一頭。
可她上面，還有教務主任，還有校長，還有教育局。
這不僅僅是一部小說，也是一個無比真實的世界。
我突然就覺得全身都充滿了力量。
當我回到教室時，發現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
幾個和池星野玩得好的男生，更是不懷好意地打量着我。
小時候，我要上學得走十幾里路去鎮上。
路上會經過很多村子，經常能碰到村裏人養的狗。
爸爸告訴我，遇到狗時不要害怕。
狗是非常欺軟怕硬的，你越怕，它們越兇。
我每次上學，都會揹着一兜碎石頭，手上握着根和我人差不多高的棍子。
如果看到有狗朝我叫，我就拿石頭砸它們，握着棍子和它們對罵。
漸漸的，那些狗就不再朝我叫了。
所以我挺直脊背，瞪大眼睛，毫不畏懼地和他們對視。
直到他們一一錯開視線，不敢再看ŧū́₇我。
回到位置後，我繼續拿出模擬卷刷題。
我的時間很寶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
教室裏不時響起竊竊私語聲，我知道同學們都在悄悄議論我。
可是我不在乎。

-13-
「喬知夏，你爲什麼不喜歡和我同桌？」
池星野突然奪過我手中的筆，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我，神情有些難過。
我沒理他，只是從鉛筆盒裏又拿出一支新的筆。
池星野猛地將手中筆砸到地上，用力捏住我下巴，逼迫我轉過臉和他對視。
【啊啊啊，這男友力，好帥啊！】
【男主怎麼有些中二？不過確實是帥。】
【前妻姐的態度實在傷人，男主都快碎了，真想抱抱他。】
【樓上的你們沒毛病吧？明明是男主打擾前妻姐學習啊！】
【作爲一個老師實在是磕不下去了，男主你給我住手，不要打擾我們清北苗子寫試卷啊！】
好吵。
好煩。
班裏有女生被池星野的動作嚇到，發出一陣輕微的叫聲。
我抬眸，對上池星野漆黑的瞳孔。
他的眼眸中跳動着熊熊怒火，似乎要將我一併焚盡。
彈幕和溫晚棠，都覺得他很可憐。
父母離異，他只能跟着有錢的爸，還要看着爸爸和小三生孩子。
可是，他一個月的零花錢，是我爸幹一年活也掙不到的。
他一雙鞋子，抵過我幾年的生活費。
他難過時，可以帶着一幫小弟去打遊戲，去唱歌，去喝酒買醉，一擲千金。
而我，根本沒有難過的時間。
爸媽要乾地裏的活，一放學，我就要包攬所有的家務。
才六歲，我就學會做飯了。
做飯，砍柴，餵豬，打掃院子。
初二那年爸爸不小心摔斷腿，沒法幹活。
媽媽爲了給爸爸治病，到處借錢，沒顧得上給我生活費。
我在下課後自己去撿瓶子賣給廢品收購站。
男同學們給我起綽號，叫我「垃圾大王」。
當時，我窮到連買衛生巾的錢都沒有，用一條破毛巾塞在褲子裏當衛生巾。
最後還是班主任發現，給我買的衛生巾和新褲子。
我記得班主任當時還哭了，說我太可憐了。
我拉着她的手，輕聲地反駁。
「老師，我不可憐的。」
「我有爸媽，有你們，有着光明的未來。」
「老師，你信不信，我以後肯定會很有出息的。」
所以，池星野到底在可憐什麼呢？
我不理解。

-14-
我伸出手，握住池星野因爲用力而骨節泛白的手指。
池星野像被燙到般收回手，眼睛卻依舊固執地盯着我。
「池星野，我不喜歡成績差的男生。」
「我沒你那麼有錢，考上一個好大學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你能不能，別影響我讀書？」
池星野的瞳孔猛然一ṱũₑ縮，良久，才啞着嗓音顫聲發問；
「讀書，比我還重要嗎？」
「你想要錢，我可以給你。」
我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未來的全國首富，應該有個非常聰明的大腦吧。
可池星野，怎麼看都像個二傻子。
在他和溫晚棠的世界，除了戀愛，其他都是小事。
不與傻瓜論短長。
我頓時沒了和池星野溝通的興趣，淡然地扭過頭繼續刷題。
「池星野，班主任已經同意我換位置了。」
「我最後說一次，別打擾我學習。」
池星野再也忍不住，站起身踢翻自己的書桌。
「草！」
「喬知夏，你他媽別給臉不要臉！」
「誰稀罕當你同桌一樣，你以後別哭着來求我！」
撂完狠話，便一陣風一樣衝出教室。
周航幾個人立刻跟在他身後，彷彿他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
剛出教室，就撞到紅着眼眶回來的溫晚棠。
溫晚棠看到跑出去的池星野，又是擔心又是着急；
「池星野，你去哪！」
「別亂跑，注意安全！」

-15-
溫晚棠給我換了位置。
從池星野的同桌，變成池星野後桌。
自從那天吵架後，池星野看到我都是陰着一張臉，好像我欠了他許多錢。
上課時，還會故意把背挺得很直，將我的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
我還沒怎麼樣，其他幾個老師受不住了。
因爲以往上課時，班裏有回答不出來的問題，我都是壓軸的那個。
不管多難的題目，老師只要叫到我的名字，永遠都能聽到最滿意的答案。
可現在叫到我的名字，我只會站起身，可憐巴巴地說；
「對不起老師，我看不到黑板。」
這天最後一節課是自習課，教室裏十分安靜。
安靜到，能聽到對面老師辦公室的吵架聲。
數學老師的嗓門尤爲高亢；
「溫晚棠你腦子裏裝的都是屎嗎！」
「你是殺人被池星野看到了嗎，這麼護着他！」
「爲他不惜折騰全年級第一，你知不知道喬知夏是有希望上清北的！」
吵得還挺激烈。
不但引來教務主任，還引來了校長。
最後的結果，是溫晚棠黑着臉，把我從池星野後桌調到池星野前排。
我有些不知道她在折騰什麼。
我是金礦嗎，就非得讓池星野挨着我坐？
我都已經擺明態度，不可能犧牲自己時間精力去幫池星野輔導功課的。
【哎，前妻姐還不知道吧，是男主去求了女主，說想坐在她身邊。】
【女主真的愛慘了男主，明明心酸嫉妒得要命，還是忍痛答應男主的請求。】
【這種禁忌師生戀，真的還挺好磕的。】
【磕磕磕，磕你大爺，和你們這些戀愛腦拼了，到底有沒有人尊重一下前妻姐啊！她只想考北大！】

-16-
溫晚棠，是周航他們一幫人心目中的女神。
而池星野，則是他們心服口服的老大。
見老大和女神在我手下喫癟，幾個人都咽不下這口氣。
我最難熬的一段時光，開始了。
他們在我的凳子上塗膠水，往我鉛筆盒裏丟蚯蚓，用筆在我衣服上畫烏龜。
每當老師叫我站起身回答問題，坐後面的周航都會故意拖走我的凳子。
和我要好的幾個女生，看不過眼告訴溫晚棠，她也只是淡淡地說一句；
「不過是些同學之間的玩笑而已，不要小題大做。」
而池星野，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欺負我。
這天，我上完廁所回到教室，發現自己新買的模擬卷不見了。
這套卷子很貴，要 28 塊 9 毛。
是我一個禮拜的生活費。
我翻遍整個課桌，都找不到模擬卷，急出一腦門子汗。
池星野看我紅着眼眶第三次翻找桌子，無奈地嘆了口氣。
「喬知夏，算我輸了，可以嗎？」
「只要你求我，我就原諒你。」
我咬着脣轉過身，用盡全身的力氣把眼淚憋回去。
我不能在他們面前哭，不能露怯。
我的眼淚，只會讓他們更肆無忌憚。
「池星野，我卷子呢？」
池星野蹙眉，用舌頭頂了頂後槽牙，淡漠地睨我一眼；
「喬知夏，你沒聽明白我的話？」
「我說，只要你求我，我就原諒你。」
【哇，男主痞痞的樣子好迷人哦~】
【真佩服前妻姐，面對這種美色誘惑竟然不爲所動。】
【樓上的你們沒有毛病吧？前妻姐只想讀書啊！我說！讓！她！讀！書！】
【我也磕不下去了，男主他們這是在霸凌吧？就因爲前妻姐想考北大霸凌她，好離譜。】
【前妻姐還不知道吧，她這固執倔強的小白花模樣，只會激發男主的征服欲，讓他更興奮。】

-17-
心中陡然升起股巨大的無力感。
到底要怎麼說才能讓池星野明白，我沒空陪他玩什麼早戀遊戲。
我肩上壓着一整個家庭的希望。
父母才四十不到，就因爲常年的辛酸勞作而頭髮花白。
爺爺奶奶，叔叔嬸嬸，還有村裏其他親戚，都在等着看我們家的笑話。
笑話我爸媽拼死拼活，供一個賠錢貨讀書。
叔叔家有兩個堂弟，他們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贏來誇讚。
爸爸說我念書好，爺爺奶奶十分不屑。
「唸書好，能有多好？」
「女孩子都是死讀書，等上高中了，纔是男孩子發力的時候。」
「就是，一旦男娃娃發力，還有女娃娃什麼事？」
「她們啊，也就是這幾年趁着男孩懂事晚，調皮愛玩，才顯得讀書好。」
像這樣的話，我從小學聽到現在。
他們笑話我，只知道死用功，一看就不是真的聰明，未來不可能有前途。
笑話我媽，是生不出兒子的喪門星。
笑話我爸，以後死了連個摔盆的人都沒有，一輩子就是喫苦的命。
爸媽沒有反駁，只是拼命地掙錢供我讀書。
可是不管他們怎麼努力，卻依舊攢不下什麼錢。
我們家實在太窮了，窮到遭受不起一點意外。
一場不大不小的病，就能把我們拖進萬丈深淵。
我們三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地活着。
而我，只是想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爸媽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讓那些嘲笑、譏諷的眼神消失。
如果我真的按照小說劇情，輟學打工，20 歲就因爲難產死在手術檯上。
我爸媽該怎麼活？

-18-
「咳，咳咳。」
姜柔朝我輕咳兩聲，眼神不停撇向班級衛生角的塑料桶。
在池星野不滿的眼神中，我毫不猶豫走向那大紅色的塑料桶。
然後，在裏面撈出一本被水泡得快要化開的模擬卷。
池星野的冷笑聲在背後響起；
「只要你和我道歉，這樣的練習冊我能送你一車。」
「喬知夏，你到底要倔到什麼時候？」
看到練習冊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腦子裏炸開了。
我抄起放在角落的拖把，毫不猶豫把溼漉漉的拖把頭懟在池星野的臉上。
喧鬧的教室像被人按了暫停鍵一般。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氣，周航第一個反應過來，大喊一聲朝池星野跑來；
「臥槽！」
「野哥你沒事吧！」
迎接他的，是在空中揮舞出殘影的拖把頭。
「啪！」
「啪啪啪！」
「哎呀！」
「臥槽！喬知夏你瘋了啊！」
「救命啊！」
在一片鬼哭狼嚎聲中，池星野幾人被我打得抱頭鼠竄。
我一邊打，一邊還抽空將拖把放到桶裏沾水。
沾了水的拖把很重，但是打人的Ťű̂⁺效果特別好。
拍在臉上，能直接把人的眼鏡砸飛。
當溫晚棠氣喘吁吁趕到教室時，池星野已經被我砸出兩道鮮紅的鼻血。
溫晚棠氣得跳腳；
「你們都是死人啊，就這麼看着她發瘋！」
「還不快把人攔住！」
其實也不用攔，我早就沒力氣了，兩條手臂好似不是自己的，又酸又脹。
虎口處也已經磨破皮，火辣辣地疼。
【給我看得一愣一愣又一愣。】
【誰懂啊，前妻姐揮舞拖把的樣子好像花木蘭，真颯！】
【你們注意到男主那充Ṱṻ¹滿愛意的眼神了嗎？給他打爽了。】
【樓上的我注意到了，男主從一開始的震驚，茫然，到驚慌，後面變成了欣賞和愛慕，看起來對前妻姐更上頭了。】
我沒空看彈幕，因爲溫晚棠看到池星野滿臉是血後，三兩步走到我身前，朝我臉上狠狠甩出一個巴掌。

-19-
我早已力竭，根本來不及閃躲。
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落下。
我睜開眼睛，喫驚地看着池星野。
他緊緊抓着溫晚棠的手腕，眉眼間都是厲色；
「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碰喬知夏。」
【哇哦，男主好霸氣，愛了愛了】
【樓上的你在愛什麼，前妻姐之前被欺負得那麼慘，也沒見他出來吭一聲】
【男主只是想讓前妻姐求他而已，你們不懂這種強制愛】
【哎，快看女主的眼神，她心都碎了】
【代入一下前妻姐，想把在座的諸位和男女主一鍵囊死】
【我是老師，實在看不下去了，前妻姐快去教育局告這傻逼女主，告到中央！！！】
溫晚棠就像彈幕中說的一樣，整個人都快碎了。
她眼眶泛紅，眼睛瞬間瀰漫起一股霧氣，緊緊咬着嘴脣，不可置信地看着池星野。
「星野，你，你爲了她吼我？」
「她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
「哪怕受傷流血了，也要護着她？」
班裏同學聽到這話，表情各異。
有些心思敏感細膩的人已經覺察出不對勁，一雙眼睛探照燈似地不停在池星野和溫晚棠身上掃射。
不過大部分人，依舊有些懵懂。
畢竟在普通人的認知裏，女老師愛上男學生，實在是太過罕見。
我看了眼一臉受傷的溫晚棠，提高嗓門發問；
「溫老師，你是喫醋了嗎？」
「你該不會和池星野在談戀愛吧？」
「你們的關係，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老師和學生。」
靈魂三連問完，班裏炸開了鍋。
池星野紅着臉大聲呵斥我；
「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怎麼可能喜歡一個老女人！」
「老女人」三個字像一記重錘，重重砸在溫晚棠心口。
她嘴脣顫抖，臉色發白，最後實在繃不住，哭嚎着跑開。

-20-
溫晚棠有多傷心，池星野就有多興奮。
他動作粗暴地擦乾淨臉上的鼻血，興致勃勃湊到我眼前；
「喬知夏，你是不是在喫醋？」
有時候真想報警。
我無力地垂下肩膀；
「你說是就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
池星野高興地跳起來，對着空氣投了個藍。
隨即豪氣干雲一擺手；
「走，兄弟們去盛宴搓一頓，我請客！」
盛宴是我們這邊最高檔的酒店，有錢人家辦婚宴、高檔宴請都在那裏。
聽說，一桌最差的酒席，就要上萬塊錢。
幾個男生聽到這話，開心地勾肩搭揹走了。
【男主真是好愛前妻姐，被打一頓毫不在意，誤以爲前妻姐喫醋後高興成這樣】
【男主這個時候，好像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女主，竟然叫她老女人】
【女主好慘，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她的難過和崩潰】
【男主有點單純，我突然開始磕他和前妻姐了。前妻姐，你能看到彈幕吧？你看看男主啊，他真的很喜歡你！】
【我只磕前妻姐和北大，前妻姐，不要被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影響你念書的決心啊！】
瘋了。
這個世界都瘋了。
我揉了揉痠痛的手臂，默不作聲收拾滿地狼藉。
姜柔見狀趕緊上前幫忙，漂亮的杏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知夏，我悟了！」
「別人老師都是把年紀第一當個寶，只有溫老師把你當根草。」
「我以前一直想不明白，現在才懂，原來她這是因愛生恨啊！」
「她在嫉妒你，真是可怕。」

-21-
那天大鬧一場的後果，就是溫晚棠跑去校長面前添油加醋。
說我不但動手打人，還造她黃謠。
最後，我被逼着要在全校師生面前檢討，並向池星野幾人道歉。
姜柔都快氣死了；
「有沒有搞錯，他們可以欺負人，你反抗就要檢討？！」
另外一名女生無奈地嘆氣；
「我聽說，本來是要給知夏處分的，還是教務主任和校長大吵一架，才改成檢討的。」
「溫老師，畢竟是校長外甥女。」
不止姜柔她們，彈幕也討論得十分熱烈。
【女主就是女主，還是有一些女主光環在的】
【原本以爲校長應該不會把她這個表外甥女當回事，沒想到還是小瞧了劇情的力量】
【這本來就是瑪麗蘇小說呀，所有男人都對女主有好感】
【奇怪，但是男主爲什麼不喜歡女主呢？】
【這小說爲了描寫男主的抑鬱症和痛苦，把他對前妻姐的感情寫得無比深情，一開始不喜歡女主很正常吧】
我笑着安慰她們；
「沒事的，不就是檢討嗎，又不會少塊肉。」
姜柔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我宣佈，從此以後溫老師就是我最最最討厭的人！」
對於普通女生來說，這樣在全校師生面前做檢討，可以讓她們羞愧得幾年都抬不起頭。
可我早已習慣了。
習慣村裏人的嘲笑，習慣親戚們的譏諷。
不過是被人指指點點而已，我不在乎。
等我考上北大，所有的謾罵鄙視都會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羨慕和嫉妒。

-22-
週一的生旗儀式結束後，我捏着提前寫好的檢討書來到講臺上。
這檢討書，溫晚棠足足讓我改了七次，才勉強點頭同意。
同意之前，還對我冷嘲熱諷一番。
「什麼年級第一，檢討書寫得這麼爛Ṭúₑ。」
「你之前每次考試語文拿那麼高分，不會是作弊的吧？」
我握住話筒，面對一雙雙好奇、探究同情和幸災樂禍的眼睛，一把將提前寫好的檢討書撕得粉碎。
「請全校所有被欺負過的同學，以我爲榮！！！」
片刻的安靜後，如雷的掌聲似乎要掀翻禮堂屋頂。
無數女生捏着拳頭站在下面呼喊；
「喬知夏加油！」
「喬知夏好樣的！」
「溫晚棠滾出一中！！！」
最後所有的喊聲匯聚成三個字；
「喬知夏！」
「喬知夏！」
「喬知夏！！！」
公道，自在人心。
我眼眶溼潤，因爲激動而全身肌肉都在微微顫抖。
我擦了把眼淚，感激地看着一個又一個鼓勵我安慰我的身影，突然一怔。
人羣中，喊得最激動最大聲的那個，竟然是池星野。
他扯着嗓子，雙手握拳高舉在空中，那瘋狂的模樣好像是最狂熱的追星族。
不愧是瑪麗蘇小說男主。
真的，挺抽象的。

-23-
溫晚棠本來想讓我丟臉，結果沒想到丟臉的是自己。
那天的場景被好多學生拍了視頻發到網上，在網絡上迅速走紅。
因爲無腦偏心男生，學校裏討厭溫晚棠的人很多。
大傢伙把她底細，扒了個底朝天。
一中作爲我們市最好的高中，錄取老師的要求十分嚴格。
最差最差，也得是全日制重本學歷，還得是師範專業。
而溫晚棠，是個藝術生。
大學專業學的，是舞蹈。
而且，還有人爆出，她根本沒通過學校的招聘考試，屬於違規錄取。
一個舞蹈生，在我們學校擔任‌思想政治老師。
期間利用自己的班主任職務，對男生多加關照，對女生則是再三刁難。
氣憤的網友當即衝了我們市教育局的官媒賬號。
事態的發展，不僅我覺得很離譜，連彈幕也覺得十分無語。
【我記得書中當時爲了刻畫女主，身嬌體軟，才寫她是舞蹈生的】
【對，當時男主愛上女主，一開始是被她的舞蹈所吸引】
【奇怪，看書的時候我怎麼沒意識到不對勁呢？】
【正常的，這種無腦言情小說，我看的時候都會把腦子扔一邊】
【女主要完蛋啦，但是爲什麼我卻覺得挺開心的？】
完蛋，倒是不至於。
只是溫晚棠，不能再留在我們學校當老師了。
她走的那天，天上下着瓢潑大雨。
像極了依萍找她爸要錢那一天。
不少男生自發去送她。
我和姜柔站在走廊上，一言難盡地看着溫晚棠纖細卻倔強的身影。
「她怎麼還不走？」
我倒是能明白她的想法。
「她在等池星野送她呢。」
姜柔嫌棄地直翻白眼；
「那池星野，爲什麼不去送她？」
我朝不遠處那個姿勢做作的男人看了一眼，扶額嘆氣；
「他怕我喫醋。」
怎麼辦？
看多彈幕，我竟然能讀懂池星野那莫名其妙的想法了。

-24-
池星野最終還是沒去送溫晚棠。
溫晚棠癡癡地站在樓下等了許久，突然尖叫一聲，抱着她的東西衝進大雨中，把站在她身邊撐傘的周航嚇一大跳。
姜柔更茫然了；
「她在幹嘛？」
「可能是戲癮上來了，別管她，上課吧。」
那天過後，我很久沒見過溫晚棠。
事情在網絡上發酵得越發厲害，校長也受到處分。
從一中校長，被貶去三中當教務處主任。
而溫晚棠，則是整日把自己關在家中閉門不出。
同學中有一個是她遠房親戚。
聽他說，溫晚棠父母嫌她丟人，把她趕去鄉下老房子住。
她回老家後每天閉門不出，把自己關在家中。
村裏對此議論紛紛，都在說她得了精神病。
溫晚棠走後，數學老師成了我們班主任。
我和池星野，總算是不用坐在一塊。
班裏那些調皮的男生老實許多，上課也不再吵鬧，反而都安靜地趴在桌上睡覺。
高三關鍵時期，老師對那些自我放棄人的唯一要求，就是別吵到其他同學。
池星野倒是不睡，每次上課身體坐得筆直。
只是他不看黑板，也不看課本，視線永遠在我身上徘徊。
我假裝沒看見，依舊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試卷上。
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只要他不打攪我學習，其他的事情隨便他。
好在，溫晚棠離開學校以後，池星野好似褪去男主光環，逐漸變得正常起來。
雖然依舊愛盯着我看，卻乖覺地沒有再找我麻煩，還主動吩咐周航他們遠離我。

-25-
時光飛逝，很快迎來高考。
爲讓同學們安心備考，調整狀態，學校在高考前三天放了假。
爸媽如臨大敵，連活都不去幹，就在家寸步不離守着我。
在高考前一天，還奢侈地訂了學校附近的酒店，說是怕第二天考試遲到。
我笑他們想得太多，卻沒想到，是自己想得太少。
我有些不明白，就回房上個廁所的功夫，竟能被人拖進另外的房間。
「溫老師，你這算是綁架，你知道嗎？」
看着眼前瘦弱的女人，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表達內心的無語。
溫晚棠瘦了好多。
頭髮凌亂地散在肩上，臉色蒼白得像個女鬼。
她鎖好門，陰森一笑；
「嘻嘻，綁架一小時，不算綁架吧？」
一小時後，我就不能再進考場。
沉寂已久的彈幕再次熱鬧起來。
【臥槽，女主黑化了！】
【女主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這種反應倒也正常】
【女主太愛男主了，現在男主理都不理她，她早就瘋了】
【不要啊，我還等着前妻姐考北大呢！】
溫晚棠繼續笑；
「你放心，我早就把走廊的監控破壞掉了，沒人會知道你在這裏。」
她一邊獰笑，一邊從身後掏出把匕首。
刀尖上有鋒利的寒光一閃而逝。
「喬知夏，你乖一點。」
「你要是敢反抗，我就捅死你，和你同歸於盡。」
「不能參加高考而已，犯不着去死吧？」

-26-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的心逐漸沉入谷底。
爸媽在一樓喫早餐，等發現我遲遲沒下樓，估計要 15 分鐘。
報警，去酒店查監控，警察排查，這些都需要時間。
而現在，離考試只剩下 20 分鐘。
從酒店走到學校，再從學校大門到考場，最少也要 15 分鐘。
開考 15 分鐘後，所有考生都不得進入考場。
我可能，真的沒法去參加考試了…
溫晚棠目不轉睛欣賞着我臉上的恐懼和絕望，笑着笑着就哭了。
「你知道我有多喜歡池星野嗎？」
「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愛上他了。」
「我對他那麼好，那麼努力，可你做了什麼呢？」
「你什麼都沒做，他憑什麼喜歡你！」
我垂着頭一聲不吭，半點都不敢去刺激她。
【啊啊啊好緊張，快沒時間了】
【男主呢，男主怎麼還不來救前妻姐】
【前妻姐你堅持住，警察已經把這酒店圍了，也許過一會就會開始搜查房間了！】
比起高塔上等待王子救贖的公主，我更想成爲一個騎士。
溫晚棠陷入到回憶中，眼神有片刻的失神；
「我見到他的第一眼，他穿着件白色短袖坐在牀邊，陽光照在他身上，我卻覺得他比那光更爲耀眼。」
「我」
就是現在。
我猛然站起身，抓起牀頭的燒水壺朝溫晚棠砸去。
「你去死吧！」
砸中溫晚棠後，我並沒有停頓，一口氣打開房門朝走廊跑去。
一邊跑一邊大聲呼救；
「救命啊！殺人啦！」
「溫晚棠要殺了我！」
溫晚棠舉着匕首，帶着滿眼恨意追出來；
「喬知夏你個賤人！」
「啊啊啊，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這一幕，剛好被走廊上的警察們撞個正着。
【女主這下是真完蛋了】
【她說自己只是想綁架，帽子叔叔恐怕都不會信】
【她要不要坐牢，就看前妻姐願不願意放過她了】

-27-
我自然不會放過她。
而且我還知道，我考得越好，她的麻煩就越大。
對於這件事，池星野十分愧疚。
考完試，他找到我道歉；
「喬知夏, 對不起。」
「我，我真的不喜歡溫晚棠，都是那個神經病一廂情願。」
「我原本, 還打算等高考完向你表白的。」
「喬知夏, 我們, 我們是不是沒可能了？」
看着池星野落寞又哀傷的眼睛, 我嘆了口氣。
「池星野，我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我不喜歡遇到點挫折，就自暴自棄的人。」
池星野一怔, 頹然地垂下頭。
「我知道了。」
見他轉身離去, 我爸立刻從拐角處探出身子。
țű₉「女兒啊, 你做得對。」
「這男孩一看就是個花花公子，咱們還小, 不着急找對象。」
我不由得失笑；
「爸, 你說什麼呢。」
ƭüₛ「我一點也不想找對象。」
高考成績出來, 我考了 725 分，全省第一。
這耀眼的成績，讓溫晚棠以綁架罪和殺人未遂罪被判了十年。
我爸摳搜了一輩子, 在村裏大擺宴席。
叔叔嫉妒得眼睛發紅；
「就算是狀元, 也還是個女娃娃。」
「擺這麼多酒, 你家該不會是借的錢吧？」
我爸端着酒杯傻樂；
「借什麼錢, 市裏鎮裏都發了獎金！」
「女兒怎麼了？」
「你再生 10 個兒子, 也比不過我這一個女兒！」
我看着身邊一張張恭維的、豔羨的臉, 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爲這一天, 我已經等了太久。

-28-
大學生活非常充實，忙到我根本沒時間去關注那些過往的人和事。
倒是姜柔，時不時和我提起池星野。
「知夏，池星野在復讀。」
「聽說他成績一日千里，那頭懸梁錐刺股的模樣，和你當初差不多。」
「他爸高興瘋了, 說如果他能考個好大學, 畢業後就把公司給他繼承。」
「爲這，他後媽鬧了好幾場, 家裏天天鬥得烏眼雞一樣。」
「哦對, 還有溫晚棠，好像在牢裏三天兩頭鬧着要自殺！」
「她爸媽嫌她丟人，一次都沒去看過她，要和她斷絕關係呢。」
我不想掃姜柔的興致，只能停下手中的筆陪她聊天。
轉頭, 就把這些事情都忘在腦後。
對我來說, 不管是溫晚棠，還是池星野, 都已經離我非常遙遠。
他們不過是我人生路上非常短暫的風景。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
一年時光轉瞬即逝。
這天，我跟着學長一起在新生報到處幫忙時，頭上蓋下一片陰影。
我抬眸, 對上一雙熟悉的鳳眼。
池星野挑眉，對着我痞痞一笑；
「學姐，法律系是在這報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