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成全

攻略失敗後，我篡改了所有人的記憶。
真的讓姜柔成爲了他們的妻子、媽媽。
然後重新生活，結婚生子。
五年過去，系統的提示音卻突然在耳邊響起：
「宿主，原攻略對象瘋了，他恢復了記憶，現在馬上就要帶着兒子找到你了！」
轉身，宋琰父子堵在我工作室門口，一臉陰鷙：
「爲什麼你要拋下我們？」
「爲什麼所有人都說我們的老婆、媽媽是姜柔！」

-1-
系統提示音響起時，我正在跟寶貝兒子打電話。
小辰說今天老師教他們做麪包，他偷偷帶了一個回來，想要給媽媽喫。
電話那頭周野故作生氣：
「爲什麼不給爸爸喫？」
「爸爸，爸爸也可以喫，但是得媽媽先喫。」
周辰說話奶聲奶氣，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容剛剛掛在臉上，突然——耳邊響起熟悉的系統提示：
【警告，警告，對象失控。】
系統語氣裏滿是歉意：
「宿主，對不起，原攻略對象失控了，他恢復了記憶，現在快帶着兒子找到你了。」
「確實是我工作失誤，如果你有需要，我這邊可以免費幫你安排一次死遁，你可以去到其他世界，重新生活。」
死遁。
五年前我發現宋琰有一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連我們的兒子都更想要她當媽媽時，確實想過死遁。
可如今。
我看着手機屏保上溫馨的全家福，搖了搖頭：
「不用了。」
我現在的生活，很好。
以往可望不可即的愛意成了我的日常，我不想捨棄。

-2-
我是個攻略者。
十二年前我接到任務，來到這個世界攻略男二宋琰。
只要他放棄女主，愛上我，我就能回到原世界，重獲新生。
彼時我突逢意外，身體陷入植物人狀態，除了執行任務沒有任何選擇。
系統說宋琰是 SS 級主角，很難動心。
爲了打動他，我考取營養師，三個月不重樣地給他做調理餐。在他爲了女主摔斷腿時，安慰他，陪伴他，幫他復健。
終於，一年後他跟我求婚，說遇見我是他此生的救贖。
結婚第二年我生下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給他起名叫宋歡，寓意餘生歡喜。
第三年寶寶滿週歲，宋琰握着我的手，說希望我們能子子孫孫到白頭。
我以爲是系統出故障了纔不提醒我任務完成，甚至我想就這樣在這個世界幸福地過完一生也很好。
直到一個平常的午夜，宋琰電腦上的微信忘記退出：
「阿琰，我回國了。」
「千帆過盡，我終於明白了自己想要什麼。這一次，我們能不能好好相處？」
發消息的是姜柔，這個世界原定的女主。
也是宋琰愛而不得的白月光。
七年前她拋下宋琰出國，宋琰飆車想去挽回，卻摔斷雙腿，我陪他整整復健了一年。
我以爲他們早斷了聯繫，沒想到……是細水長流。
消息發在他們的發小羣，那羣平時親親熱熱叫我嫂子的兄弟在羣裏起鬨：
「不容易啊，阿琰。你們這對苦命鴛鴦總算是熬到頭了。」
這個羣剛結婚時我曾叫宋琰拉我進去，他卻說羣裏就是他們那堆發小，也沒誰拉家屬進羣。還說羣裏的人我都見過，一幫大老爺們，聊的沒營養。
我點開羣成員，確實都是我平時見過的人，除了——姜柔這個羣主。
頭像是姜柔本人，頭髮挽在一邊，露出姣好的側顏，低頭嫺靜地抄着經。
而宋琰的頭像，恰好就是一篇經書。
我曾問他爲什麼要用經書當頭像，太老氣了。他說這是在爲我和兒子祈福。
胃裏泛起一陣酸水，我看着這簪櫻小楷只覺得噁心。
因爲姜柔的迴歸，羣裏歡騰了許久，過了半小時，宋琰才猶豫地冒泡：
「佳佳對我和家裏人很好，我不忍心傷害她。」
「那你喜歡她嗎？」
——
「不喜歡吧。」
我沒看到那句「不忍心傷害」，也沒去關注羣裏後續的反應，只看到他說，不喜歡我。
宋歡四歲那年，我懷了二胎。
那時宋琰正在跟自己大哥爭權，爲了幫他拉到融資，我一週飛八萬公里，每天只睡 3 小時。
融資成功，我卻過勞流產。
醫院裏，宋琰抱着我，說我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
是最愛的人，卻不是喜歡的人。
對宋琰而言，愛是責任、是習慣，卻不是心動。
因爲沒有心動，所以至始至終系統都沒有提醒我任務完成，事實的真相在此刻得到閉環。
我又點開兩人的私聊。
宋琰很珍惜和姜柔的每一次聊天，認識十五年，所有的聊天記錄都沒有刪。
七年前我們結婚，宋琰給她發消息：
「我要和別人結婚了，你確定不回來嗎？」
姜柔回他：
「我有我不能放棄的理想。」
六年前，Ṱŭ²宋歡剛剛出生，宋琰拍了孩子的照片發給她：
「我認輸了。你說你不想生孩子，只要你回來，這個就是我們的孩子。」
姜柔：「我一定會把他當做我的親生兒子來對待。」
後來，他們的聊天越來越頻繁。
結婚七年，每一年宋琰都會帶着兒子去澳洲找她，美名其曰度假。
他們所有賬號互關，在 INS 上他們纔像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婆婆將象徵宋家兒媳的手鐲給了她。
那羣平時打趣我和宋琰的發小在背地裏說我是鳩佔鵲巢的可憐人。
我被氣笑了，問系統：
「那我這算是任務失敗了？」
「我能不能死遁，去其他世界做新的任務。」
忙活七年，我不想最後傷心傷情還要回去做植物人。
系統有些爲難：
「宿主，您目前的積分無法去到其他位面。」
「不過……」
大約是之前沒有對我提醒，他有些抱歉：
「我前幾天看了主管的策劃，隨着男二結婚，姜柔在這個世界的大女主故事已經結束，這個世界將出現新的攻略對象。」
「如果您在這個世界將新對象攻略成功，同樣算您任務完成。」
「只是這次的攻略對象是 SSS 級，攻略難度更大……」
「他有什麼白月光前任嗎？」
「那沒有，他是 Bking 男主，走男頻向，心中沒女人的。」
「沒女人就行。」
什麼白月光硃砂痣我已經受夠了，我情願去攻略一個冷心冷情的莽夫。
我讓系統給我換了個身份重新生活。
臨走前，用最後積分篡改了這個世界所有人的記憶，真的讓姜柔成爲了他們的老婆、兒媳、嫂子。
系統吞吞吐吐：
「您兒子的記憶也改嗎？」
「也改。」
宋琰發完那句話沒多久，宋歡就給他發消息：
「聽說柔柔阿姨回國了。」
「爸爸，可不可以讓柔柔阿姨當我媽媽，她好漂亮還什麼都懂，不像媽媽只有本科文憑，隔壁二胖媽媽都是碩士。」
父子倆一個出差，一個參加夏令營，隔着千里卻在思念同一個女人。
委屈湧入黑夜，被大火席捲成荒誕。
我抽出錢包裏的全家福，點燃，帶着打火機往後一扔，將這個家和他們的護照燒了個乾乾淨淨。

-3-
之後我接了系統任務，開始攻略這個世界新的 Bking 男主，周野。
周野確實很難攻略，但好在他有心。
系統每一分心動值的上升都能在他身上得到具象化的展現。
第一次，他在深山老林裏被人追殺，我將他救下，他說：
「除了錢，我不會用其他方式報答你。」
結果山裏沒信號。
隔天他因手機無法轉賬，心動值被迫上漲 10%，將我院中的柴劈了個乾淨。
後來我爲他擋槍，心動值上漲 30%。
他明知道我是故意的，卻還是用盡所有資源將Ţŭ̀ₕ罪魁禍首掀了個底朝天。
心動值 80% 時，他跟我求婚，他說：
「唐佳，我知道你可能別有所圖，但我不在乎。」
「嫁我，我讓你所圖皆實現。」
結婚、生子。
和真正愛你的人在一起，這一切都顯得輕而易舉。
情到濃時我問周野：
「爲什麼會喜歡我？」
他摸着我的髮絲目光繾綣：
「因爲，忍不住。」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喜歡是忍不住，而不是不忍心。
電話那頭，周野還在問我晚上回不回去喫飯，這些年我開了自己的工作室，工作越來越忙，胃口也越來越差。
只有周野親手做的，我才能胃口大開：
「要回來喫，不過我想喫小龍蝦。」
「好，我給你做。」
周野語氣寵溺。
我倆又膩歪了一會才掛斷電話。
轉身，宋琰帶着宋歡站在我工作室的門口，目光陰沉。

-4-
五年過去，宋歡長高了，那副神情也和宋琰越來越像。
十一歲的少年居高臨下地站在我工作室的門口，問我：
「媽媽，你剛剛是在跟誰打電話？」
一旁的宋琰不出聲也不ťû₄阻止，顯然這也是他好奇的。
我鎖了屏，將手機揣進包包裏：
「這是我的隱私。」
「還有這位同學你認錯人了。」
「我不是你媽媽。」
宋歡似乎是沒想到我會不認他，震驚地上前抱住我的胳膊：
「我沒認錯人，你就是我媽媽！」
「媽媽我好想你，你爲什麼不認我？」
說着，男孩眼裏湧起淚花，賴在我身上開始撒嬌。
五分鐘過去，我無動於衷，甚至因爲他的糾纏眉眼間染上一股不耐。
宋歡終於受不住，一把奪過我的包包，拼命翻找起我是他媽媽的證據。
打開錢包，裏面已經不是他的照片。
解鎖手機，鎖屏密碼也不再是他的生日。
早在我決定重新生活的那一刻，我就抹除了所有關於他和宋琰的痕跡。
就連染色體，我都讓系統給他換成了姜柔的。
他找不到任何證據能證明我是他媽媽，周圍所有的親戚朋友，甚至是整個世界的人，都只會記得宋家的兒媳婦是姜柔。
而我，只是一個沒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宋歡崩潰大哭。
我收起包包，看向一旁的宋琰：
「這位先生，你是孩子的家長吧，孩子生下來還是要好好教，隨意翻陌生人的私人物品不是一個有家教的行爲。」
「我待會還有事，麻煩你……」
把你兒子帶回去。
話沒說完，宋琰發瘋似的將我嘴捂住。
眼眶通紅地質問我：
「爲什麼？」
「爲什麼你要拋下我們？」
「爲什麼所有人都說我們的老婆、媽媽是姜柔？！」

-5-
男女體力是先天的差距，我掙扎了半晌都沒能掙脫宋琰的桎梏。
剛想一口咬下去。
包裏電話響起，傳來周野父子賣弄的歌聲：
「爸爸，太陽出來月亮Ţũ⁽回家了嗎？」
「對啦。」
「星星出來太陽去哪裏啦。」
「在天上。」
「太陽星星月亮就是吉祥的一家～」
這是今年幼兒園文藝匯演，我們一家唱的吉祥三寶。
起初我不願意把它設成鈴聲，周辰那小子躺在來福身上威脅我。
要是我不設，他就帶着來福離家出走。
他我倒不擔心，Bking 男主的兒子出門堆沙子都有僱傭兵暗中保護。
但來福真的太老了，我擔心它老胳膊老腿地在外面喫苦。
聽見鈴聲，蹲在地上的宋歡止住了哭聲，宋琰也是神情莫名一喜：ẗū́₍
「這個是吉祥三寶？」
「佳佳，你也在想念我們，也在想念這個家對不對？不然你不會用這首歌當手機鈴聲。」
白眼翻上天際。
我甩甩頭，將他的手甩開：
「不好意思。」
「我愛人和兒子五音不全，讓你們見笑了。」
說着，我掏出手機，接通了周辰的電話：
「寶貝，怎麼啦？是不是想媽媽啦？」
語氣夾地連我自己都覺得做作。
電話那頭，五歲大的孩子明顯一愣，以爲自己犯了什麼天大的錯被我抓住，哆哆嗦嗦地問：
「媽媽，你知道啦？」
「我不是故意用螞蚱嚇小美的，是爸爸說螞蚱炸了好喫我才送給她的……」
「什麼？你拿螞蚱嚇女同學？！」
果然沒有哪țŭ̀₀個媽能溫柔超過 5 秒。
我是說今天他班主任怎麼給我發了消息又撤回，感情是覺得我這兒子沒救了。
我語氣暴躁：
「讓你爸接電話。」
哪有當爹的教兒子給女同學送螞蚱的。
周野沒來得及接。
宋琰一把奪過我的手機摔在地上：
「什麼寶貝愛人？唐佳，你的愛人兒子在這！」

-6-
空氣停滯了半分鐘，我臉上的暴躁褪去，冷漠重新爬上臉龐。
曾經，我也摔過宋琰的手機。
在我發現他給我的備註是唐佳女士的時候。
那時父子兩人剛從澳洲回來，宋歡感染境外病毒發起了高燒，體溫飆升到 40 度，嘴裏模糊不清地喊着「柔柔」「柔柔」。
我以爲是揉揉，邊給他揉肚子邊給宋琰打電話。
電話鈴聲響起，宋琰在花園裏沒帶手機。
我走近想拿給他，卻清楚地看到來電顯示——「唐佳女士」。
我是唐佳女士。
可我在這部手機上，怎麼會是「唐佳女士」呢？明明三個月前還是老婆。
直覺告訴我改變的原因在手機裏。
我拿起手機，輸入自己的生日，解鎖失敗。
結婚紀念日，解鎖失敗。
兒子生日、婆婆生日、宋琰生日……統統解鎖失敗。
宋琰恰好回到房內，看到我在翻他手機，眉目一擰：
「你在幹什麼？」
「兒子感染了境外病毒，家庭醫生說得趕緊送醫院。」
「你先把手機給我。」
「爲什麼我的備註變了？」
「你先把手機給我！」
推搡間，我一把將手機摔在地上：
「爲什麼你每年都要帶兒子去澳洲？！」
「爲什麼婆婆可以去、公公可以去，連你那羣發小都可以去，就我不能去？！」
「爲什麼，我的備註變成了唐佳女士？」
那時的我以爲系統故障，早已將一生都壓在了這個家庭裏。
結婚六年，每一年宋琰都要帶着兒子去澳洲度假，卻沒有一次願意帶我，廣袤的南半球彷彿成了我的禁地。
我可以去英國談判，去法國看展，去非洲援建，卻獨獨不能去澳洲。
而這一切，連個理由都沒有。
不安、彷徨讓我力竭，我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宋琰走到我身邊，居高臨下地望着我：
「唐佳，別發瘋，這樣很醜。」
有多醜呢？
思緒回籠，我看着此時氣急敗壞，髮絲凌亂的宋琰：
「確實好醜。」
因爲常年記憶錯亂，宋琰精神大不如前，眼下烏青，身形也消瘦了一個 size。
可能是爲了跟我相認，身上穿的還是我五年前給他定製的西裝，寬闊的肩身如今空空蕩蕩，襯地他像個雞仔。
聽見我說醜，宋琰瞳孔一縮，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佳佳，你在說什麼？」
我沒回答，只是招來保安，趁着保安將人制住時，閃身、走人。
感謝他教會我，並不是所有問題都能得到解答。
身後宋琰父子還在叫囂：
「佳佳，你是不是也失憶了？」
「我們真的是一家人，我們真的是你的老公、兒子！」
保安隊長王哥是周野手裏退下來的僱傭兵，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腦子有病。」
回到家，周野裸着上身，正圍着圍裙在廚房裏做小龍蝦。
聽見我回來了，探出頭，十分諂媚地衝我打招呼：
「老婆回來啦，今天小龍蝦做了三種口味，蒜蓉、蛋黃、香辣應有盡有。」
小辰屁顛屁顛地來幫我提包。
他們都以爲電話突然斷掉是因爲我生氣了。
烹香撲鼻的龍蝦味竄入鼻腔，我走進廚房：
「下回你別教兒子有的沒的了。」
「你當年喫螞蚱那是條件艱苦，現在污染嚴重，別哪天再喫壞了肚子。」
周野點點頭：
「知道了，老婆大人。」

-7-
夜裏，周野把我壓在牀上咬耳朵：
「聽說今天有人糾纏你？」
我身體一緊：
「沒、沒有。」
說完便想給自己一嘴巴子。
王哥是他的人，宋琰父子踏進園區他怕是立馬就知道了消息。
周野玩味地挑起我的髮絲：
「沒有？」
「就是兩個不相干的人，我怕你擔心纔沒多說。」
我敗下陣來，鑽進他懷裏彌補似的撒嬌。
領取任務時，系統就告訴我，面對周野，撒謊和隱瞞是大忌，從黑夜裏殺出來的人最忌諱的就是背叛。
但和宋琰在一起的那七年，我留下了太深的後遺症，再也不敢將身心全部交付於一個男人。
周野手掌從我的脖頸移向腰側：
「不相干的人，寶貝，你確定？」
「我怎麼聽說，小的那個叫你媽媽，大的那個叫你老婆？」
大掌捏緊腰身，男人一口咬在我的鎖骨，印上獨屬於他的痕跡。
那兩個人是誰，我們之前有沒有交集。
這些，怕是在小辰第二次給我打電話時便被查了個清清楚楚。
周野沒有查到什麼，但我卻下意識撒了謊，這樣的謊言比事實更讓他氣惱。
泥濘壓在身下湧動，情緒在黑夜中撞擊噴發。
他像宋琰那樣捂住我的嘴，指節微張，讓人只勉強發出生理性的嗚咽。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打進臥室時，周野俯下身，含住我的耳垂：
「小佳，別讓我知道你騙我。」
「不然，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
周野很愛我，系統明明白白地告訴過我，他對我的心動值有 99%。
但五年過去，那 1% 怎麼都沒有鬆動的跡象，我甚至不知道癥結在哪裏。
他可以將後背完全交給我，容忍我所有的做作，甚至可以爲了我去死，卻偏偏無法做到完完全全將心交給我。
攻略進度不到 100%，我就無法離開。
第二天我再次醒來時，周野已經出門辦事。
餐桌上放着我喜歡的草莓牛奶和一張不服氣的道歉紙條：
「昨晚我咬你確實不對，但你不該下意識隱瞞我，咱兩扯平了。」
「我不想跟你吵架。
「晚上回來給你帶小蛋糕。」
「老婆，別生我氣。」
文末還配了一個求饒的小矮人，一看就是周辰逼他寫的。
我都能想象得到父子兩一大早聯合寫檢討，抓耳撓腮的小表情。
昨日的不快一掃而光。
我收起紙條，準備給周野打電話安慰一下他惶恐的心靈，手機卻在此時突然響起，電話裏傳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聲：
「請問是唐佳女士嗎，方不方便聊聊？」

-8-
陌生是因爲我從來沒有跟她正面溝通過。
熟悉則是因爲，那一晚的聊天記錄裏，我聽了太多她的語音。
家天下的 VIP 包廂裏，姜柔一身香奈兒套裝，神情和善。
見我來了，急忙讓助理上前幫我拿包：
Ťṻ¹「唐佳女士，對吧。」
「聽說我的丈夫兒子昨天去找你了？」
「真的不好意思，這些年我忙於工作疏忽了他們，導致他們記憶有些錯亂，總覺得自己的老婆媽媽是一個叫唐佳的人。」
說着，她眼神探究地給我倒了杯茶水：
「其實不怕你笑話，這些年他們認錯了太多人，這樣的事每年我都要處理好幾回。」
「歸根結底是我們不對，我替我老公兒子跟你道歉。」
茶杯相撞，清香淡雅的雨前龍井一飲而盡。
我知道她今天爲什麼想見我。
早在系統告訴我宋琰父子恢復記憶時，我便猜到，作爲這個世界的原女主，姜柔的記憶必然也有所鬆動。
午夜夢迴時她可能也常常夢到自己的過去。
夢裏的她，心懷夢想卻一事無成，錯把珍珠當魚目，如今的身份、地位、財富全是另一個女人的，她只是別人婚姻關Ṭŭ̀⁴系中的第三者。
親子鑑定做了無數回，但老公兒子還是一口咬定，他們的老婆、媽媽另有其人。
時間久了，連她自己也開始有些恍惚，
——宋家原來的女主人，好像真的叫唐佳。
茶水我抿了一口便放下：
「道歉就不必了，昨天我也發脾氣把你老公孩子扔出了園區。」
「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我老公他們還在等我。」
「你有老公？」
聽到我結婚了，姜柔恍惚收攏，面上控制不住一喜：
「什麼時候結婚的，有孩子了嗎？」
說罷，又故作坦然地用戴着鑽戒的手撩了撩頭髮：
「我就是跟唐小姐一見如故，所以關心了些。」
看着她慌亂的樣子，我突然覺得一陣悲哀。
曾經的我好像也像她這樣，因爲丈夫的不親近，兒子想要另一個女人當媽媽，而陷入深深的內耗和不安。
父子兩總有一段時間莫名離開，在不爲自己所知的地方，他們好像有另一個家。
世間之事是一個輪迴，十二年前的那片禁地穿過時間隧道框在瞭如今的「宋太太」身上。
姜柔看着我，眼神希冀。
「五年前結的，孩子已經五歲了。」
聽見我這麼說，她長舒一口氣。
之後的飯局進行地異常和諧。
姜柔曾經對不起我，但我也用別的方式讓她餘生都承擔因果。
她說宋歡很孝順，知道她每個月會肚子痛就專門幫她備了暖寶寶。
我說周辰也是，爲此還專門去跟他爸學了煮紅糖水：
「每個月兩碗紅糖水，這我哪喝得完。」
「喝不完，喝不完。」
姜柔表情訕訕。
就在我們要說到彼此都很幸福，以後兩家互不打擾時，包間門被推開，宋琰牽着宋歡一臉怒容：
「誰叫你來打擾她的？！」

-9-
1 分鐘前，宋歡還是姜柔口中的絕世孝子，1 分鐘後，少年對着女人就是拳打腳踢：
「你又想拆散我們一家！」
「當初就是因爲你媽媽纔不要我們的，你就是個小三！」
「都怪你！都怪你！」
姜柔血色盡退，體面維持不住，一把將宋歡撂開：
「夠了！」
「公公、婆婆甚至家裏的保姆都告訴你們，我就是你們的老婆、媽媽，可你們就是不信。」
「親子鑑定每個月做一遍，一年裏有半年的時間你們都在外面找【唐佳】。」
「你們到底是不信我們是一家人，還是不信唐佳跟你們毫無關係？！」
淚水從眼眶中不斷湧出。
曾經我經歷過的崩潰如今時隔五年又再次在她身上上演。
我抽出紙巾，想要給她擦擦眼淚。
宋琰一把攔住：
「別去，她現在情緒不穩定，小心她傷害到你。」
因爲怕她傷害我，所以不讓我接近。
當初是不是也是因爲這樣，纔不讓我踏近澳洲？
真是諷刺。
我將紙巾遞給姜柔，轉身，一巴掌甩在宋琰臉上：
「你這個劊子手，真噁心。」
如果當初我沒有離開，而是留下來跟他們對峙，他是不是也會像對姜柔這樣對我。
喜歡就極盡保護，不喜歡就像一塊抹布扔在一旁，連看一眼都嫌髒。
一想到我曾經想過跟這樣的人共度餘生，我就覺得餘生都灰暗。
拿起包包逃離現場，我再也不想和這樣的人有任何瓜葛。
宋琰父子見我跑了，連忙上來追我，一直追到別墅門口才氣喘吁吁停下：
「佳佳，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這個世界所有人的記憶都被篡改了，包括你自己。」
「五年前我們真的是一家人，你真的是我的妻子，小歡的媽媽。」
宋歡適時上前，抱住我的胳膊：
「媽媽，你別不要小歡，小歡以後會很乖的。」
我想告訴他們我沒有失憶，人們的記憶就是我篡改的。
一聲狗叫傳來，周辰奶糯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媽媽，你揹着爸爸，在外面還有別的崽？」

-10-
別墅門口的綠化道上，周野手提蛋糕，牽着周辰和來福，站在一旁神色莫名。
早在第一次見面時我就告訴宋琰，我已經結婚了，我現在有自己的愛人和孩子。
可他們不信。
如今一家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宋琰看着我語氣艱難：
「他們是？」
我走上前，左手挽住周野，右手牽起小辰：
「介紹一下。」
「這是我的老公和孩子，還有，我家的狗。」
聽見有人介紹它，來福汪汪兩聲，嚇得宋歡立馬往後縮。
其實，曾經宋歡是最喜歡來福的。
半歲的孩子哄不住，只有家中的小狗叼來鈴鐺才能止住他的哭鬧。
宋歡 3 歲時被小區大孩子欺負，來福頂着那戶人家的毆打，一瘸一拐地保護住自己的小主人。
4 歲時，宋歡卻突然告訴我他對狗毛過敏。
怎麼會有人跟狗狗相處了 4 年才過敏，我執意要帶他去醫院檢查，宋琰制止了我：
「孩子重要狗重要？」
一句話決定了來福的去留。
後來看到聊天記錄我才知道，對狗毛過敏的不是宋歡，而是姜柔。
他們將來福送走，只是因爲那一年姜柔在他們身上發現了狗毛。
狗狗只記恩不記仇，看見家裏來客人了，來福還是本能地搖起尾巴打招呼。
我摸摸來福的頭：
「傻狗。」
宋琰嘴脣囁嚅：
「這是來福？」
「嗯，我把它接回來了。」
來福是我們結婚那天一起收養的小狗。
那時的宋琰開玩笑說，這是我們的大兒子。
可白月光面前，大兒子也只是狗……
到這裏，宋琰還有什麼不明白。
我接回了以前的狗狗，我記得以前的事，我不是不知道我們曾經是一家人，我只是，不要他們了。
狗狗離開不喜歡它的人，遇到了新的家庭，有了新的家人。
宋琰自嘲一聲，認命般帶着宋歡站到綠化道的另一旁，強扯出一抹禮貌的笑：
「我們好像，真的認錯人了。」
宋歡瞪大眼睛想要反駁，被宋琰強行帶走。

-11-
1 個月後，宋琰給我寄來一封信。
信裏他告訴我，已將名下所有股權全部轉讓給我，這是我應得的。
姜柔分不清回憶和現實，住進了療養院。
宋歡跟宋家斷絕關係，去了英國。
文末他祝我餘生幸福，說遲來的成全當做補償，就像我當年「成全」他們……
願我以後生活美滿，良人永在。
拿着這封信，我牽着來福在天台呆坐了很久。
遠處萬家燈火，明月高懸，獨屬於這個世界的喧囂響徹耳畔。
我來到這裏已經十二年了。
丈夫換了兩個，孩子生了兩個。
我的父母是不是也老了十二歲？
微風吹亂碎髮，一雙大手將其挽至耳後。
周野拿着一塊小蛋糕坐到我身旁：
「你不開心？」
「白天的事我沒生氣……好吧, 是有一點。」
「但只要你解釋，我就信。」
他總是這樣，明明在外已經是一呼百應的頂級黑手幫老大, 但在愛情的這場博弈裏, 還是願意爲我扮演一個輸家。
哦不對，應該說正是因爲我們物質地位的不平等, 他纔要扮演一個輸家。
因爲他怕我不安、怕我彷徨。
男女的不平等在現今的家庭關係中屢見不鮮，但他蹲下身來, 收起鋒芒，爲我調平的這杆搖擺不定的秤。
我抱着他，甕聲甕氣：
「我以前結過婚。」
「嗯, 猜到了。」
「還和別人有個小孩。」
「知道。」
周野回抱住我：
「如果你之前的隱瞞是這個，那我可以原諒。」
「你想念那個孩子，也可以接過來跟我們一起住。」
「每個人都有過去, 我只要你的現在和未來。」
「但小佳，你的未來，真的有我嗎？」
我愣住，抬頭望他。
黝黑的瞳孔裏是滿是星空和深情：
「我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我知道攻略進度 100% 你就會離開。」
煙花炸開在腦海。
「跟你求婚是因爲我忍不住。我有我的事業，你有你的人生, 我想, 就算你後面離開了, 也沒有遺憾。」
「只要你開心, 只要你想，只要我有。」
「可是小佳。」
男人手掌摩挲着我的臉龐：
「我捨不得了。」
「好像是一個早間的清晨，我看見你和小辰安靜的睡臉，突然就不想放你離開。」
「我過去的人生都是打怪升級, 直到遇見你，有了一個家。」
系統提示音突然在此時響起：
【攻略成功，攻略進度 100%, 宿主是否脫離世界？】
周野一聲苦笑：
「回去吧，小佳。」
「五年，夠了。」
——
一星期後, 21 世紀繁華的商場裏, 我正帶着兩個老人買衣服。
因爲任務完成, 系統給了我很多物質獎勵，我給爸媽定了最好的療養院, 也買了最保險的養老儲蓄金。
那個一驚一乍的系統又發出警報：
【危險, 危險, 位面破防。】
「宿主不好啦，你那個大 BKing 老公和小 BKing 兒子撕破位面結界找上來了！」
「你們這個系統老是破防, 真的沒問題嗎？」
轉身, 周野提着小龍蝦, 周辰提着小蛋糕，來福叼着我的包包，一臉陰沉：
「讓你走你還真走？」
「我們不來找你, 你是不是真就不回來了？！」
我湊上去, 諂媚地抱住兩人一狗：
「怎麼會呢。」
我還有驚乍系統的一個失誤補償，可以去到任何一個位面世界。
原本就打算安置好爸媽再去找他們的。
周辰氣鼓鼓，我戳着他, 指了指爸媽：
「叫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
「誒。」
第一次見岳父母的周野不知所措，來福大眼汪汪瘋狂搖尾巴。
在這個世界，我有了一個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