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強的獨白

女朋友揹着我做了個美甲。
十根手指頭，花了 299。
我不喫不喝工作十個小時才能賺這麼多錢。
爲了懲罰她的拜金和物質。
我向女朋友提了分手。
朋友問我：「就這麼分了，你不後悔？」
我嗤笑：「後悔？怎麼可能，要後悔也是她吧。」
「其實也不是真的要跟她分手，嚇唬嚇唬她，讓她長長教訓。」
「你等着，不出一個星期，她肯定哭着回來求我。」
可一個星期後，她沒來。
我卻有點慌了。

-1-
朋友問我，到底喜歡周彤什麼。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在我之前，她交往過 3 個男朋友，還和其中 2 個同居過，朋友說：「你不覺得你在喫別人剩下的嗎？」
以前沒有這種感覺。
現在倒是覺得，自己真的成了接盤俠。
周彤是獨女，父母都是老師，老師這個職業不錯，錢少，但勝在穩定。
但實際接觸下來，你會發現，做這一行的人非常古板，周彤的父母一定要我買了房子才能跟她結婚。
這件事讓我很莫名其妙，他父母到底是讓她嫁人還是嫁給一套房子？
用一套房子來衡量婚姻，簡直是對我的侮辱。
所以跟周彤談戀愛的這五年裏，我壓根沒想過要買房子。
結婚的事，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到現在。
周彤今年 29 了，女人一旦過了 30，在婚戀市場就是被人挑剩下的爛菜，而 30 多歲的男人可不一樣，那就是香餑餑。

-2-
最近公司事多，我每天都在加班。
本來心情就不好。
晚上一回家。
周彤給我做了一大桌子菜。
說到做飯這件事，我應該好好表揚她。
周彤工資不高，但很賢惠，女人不需要有很強的事業心，但一定要賢惠，這也是我拋棄前女友選擇她的原因。
我前女友跟我一樣是從農村出來的，算是我的初戀，我們談了 7 年。
在我的心裏，前女友長得更美，身材更好，但沒辦法，太美的女人，不顧家。
跟前女友分手就是因爲她事業心太重了，她根本無暇顧及家庭，更別說以後照顧我和孩子了。
而周彤不一樣，在事業上，她沒什麼遠大的抱負。
她原本在商場裏賣化妝品。
後來她說上司給她穿小鞋，就把工作辭了。

-3-
辭職後，周彤在家裏沒事做，總愛搗鼓她那個什麼自媒體賬號。
她說她自媒體賬號有十多萬粉絲，那個東西我搞不懂。
但看她天天化個妝拍兩個視頻就能有那麼多粉絲，我覺得這玩意兒沒什麼水準，我上我也行。
今天的爭吵源自於她揹着我去做了美甲。
我加完班回來。
她做了一桌子我愛喫的菜，本來我想好好誇她兩句。
可她接下來做的事，卻讓我寒了心。
她神祕兮兮地舉起雙手，讓我看她的指甲。
「張自強，你看我新做的指甲好看嗎？」
我真看不出來哪裏好看，紅的紅、綠的綠，做Ṫṻₕ飯的時候碰到飯菜說不定還有毒。
之前她在網上搞個團購，二三十塊錢去做一次。
幾十塊錢，買個女朋友開心。
我也沒多說什麼。
可她今天跟我說做成 299 的時候。
我真的懵了。
我以爲自己聽錯了，當她再一次跟我說花了 299 時。
我感覺我受到了侮辱。
她知道我工資不高，我現在在上升期，不喫不喝工作連續工作十個小時才能賺那麼多錢。
她今天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去做了美甲。
我當場就生氣了。
「你瘋了嗎？做這麼貴的美甲，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她也愣住了：「是有點小貴，可我用的是自己的錢。」
聽到這句話。
我簡直要氣炸了。
我養了她這麼久，她居然說花的是自己的錢。
她上班一個月賺多少心裏沒點數嗎？
況且她現在失業在家，喫我的用我的，一分錢收入都沒有。
我幾乎是怒吼出來的。
「行啊你周彤，你現在把你的我的，分得這麼清楚嗎？」
「你的錢不就是我的錢？」
「299 做一個美甲，我不喫不喝要幹整整十個小時；外面那些農民工，要做兩天活；撿垃圾的老太婆，要撿半個月塑料瓶才能賺這麼多錢。」
「而你，給指頭搞個紅紅綠綠的玩意兒，就花了 299。」
「你太讓我失望了，我真的搞不懂你怎麼變得這麼物質了。」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

-4-
周彤沒什麼文化，大學專科文憑。
我 985 畢業，還是個研究生。
以前我跟她講道理的時候，她很受教，總是安靜地聽我給她分析利弊。
可今天。
她破天荒地跟我吵了起來。
「我就不明白了，我做個美甲怎麼了，299 還是花的我自己賺的錢。」
「我確實沒上班了，但我做自媒體能賺錢，只要我接廣告，我就能賺很多錢。」
「其他那些女孩，做 399 的做 499 的，我今天過生日，我就只想做個 299 的美甲，我有錯嗎？」
她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
我看着桌子上比平日裏更豐盛的飯菜愣住了。
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
連續幾天加班，我居然忘記了這回事。
可現在不是安慰她的時候。
花 299 做美甲，是原則性錯誤，還忽悠我說做自媒體接廣告就能賺錢，錢那麼好賺，大家都不去上班，都去做自媒體得了。
我必須在此刻讓她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不然她以後會做 399 的，499 的，甚至更貴的。
我冷着臉：「那也不是你花 299 做美甲的理由。」
「你長得一般、身材一般，什麼都一般，這個世界上也只有我願意對你好，你還接廣告，你以爲你是大明星嗎？」
「周彤，我覺得你太物質了，跟我的三觀不合，我們分手吧。」

-5-
我說完這句話，她果然嚇傻了。
睜着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我心裏一陣竊喜。
要知道周彤最怕我提分手。
以前我也老愛說分手，每次都是她哭哭啼啼求和。
那時候她還年輕，就這麼離不開我。
今年她 29 了，剛失業，房子也是我租的，她因爲我的原因，跟家裏鬧僵了。
要是真的跟我分手。
她無家可歸。
我將她做的飯菜全部倒進垃圾桶，倒完了就坐在沙發上抽菸。
她一直站在門口。
不說話，流着眼淚呆呆地看着我。
往往這種時候我都是爽的，有種拿捏她的快感，這種快感，不是其他事可以比擬的。
我翹着二郎腿。
等着她來道歉。
可我等了半天，她依然站在原地。
行，算她厲害。
這一次居然堅持了三十分鐘。
我裝作無所謂，拿出手機打遊戲，還故意說話刺激她。
「我說分手，你聽不懂嗎？你跟宋小薇比差遠了你知道嗎？她工資比你高好幾倍都不會花 299 做個美甲，因爲她知道賺錢不容易。」
「她沒你這麼物質。」
「你們城裏人就是拜金，追名逐利，又浮誇又虛僞，特沒意思。」
宋小薇就是我那個農村前女友。
我提宋小薇就是往周彤的心口上插刀子。
她現在肯定後悔死了，恨不得把剛做的美甲全部剪掉。

-6-
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
我突然接到兄弟的電話。
他讓我出去喝酒。
我開着免提。
「喝不了啊，跟周彤鬧分手呢。」
「得了吧，你跟彤姐怎麼可能分手，你倆那麼好，哪次不是沒幾分鐘就和好了。」
「這次是真的，她太過分了。」
「我們彤姐做了什麼？」
「算了，也沒什麼，都是小事。」
確實是小事，但我不打算就這麼放過她。
女人就是這樣，一旦開了口子，她就會得寸進尺。
所以我打算晾晾周彤，讓她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我回應兄弟：「行，你等着，我馬上出來，今晚不醉不歸。」
掛完電話。
我路過周彤，冷漠地沒有看她一眼。
就在我要踏出房門的時候。
她忽然拉住我的手腕。
「這次你是認真的嗎？」
我抬眼看她，她身上還繫着做飯穿的圍裙，腳上沒穿鞋，很狼狽，眼睛都哭腫了。
我承認，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心軟了，但一看到她的指甲……
我的氣不打一處來。
我甩開她的手。
「認真的。」

-7-
摔門而出的那一刻，我爽爆了。
一想到我在外面花天酒地，她在家哭唧唧地收拾殘局，等我晚上喝得爛醉回家，她還要伺候我，我就覺得很爽。
那是隻有上位者纔有的快感。
這就是男人。
成熟穩重，事業有成。
將女人拿捏得死死的男人。
酒局上。
兄弟問我是真的分手還是假的。
我嗤笑：「開什麼玩笑，周彤根本離不開我。」
林安國也笑了：「確實，彤姐都快三十了，跟你分手的話，她就成剩菜了。」
幾杯啤酒下肚，林安國又說：「強哥，你喜歡彤姐什麼，說實話，她各方面都一般，雖然是獨生女，但她父母就是老師，不能在事業上幫助你，身材不夠好，摸着不帶勁兒，更不是生孩子的料。」
我知道林安國的意思。
他跟我一樣是農村出來的，他文憑沒我高，但他小子命好，找了個女朋友，女方家裏是醫院的小領導，岳父二話沒說，給他在醫院搞了個編制。
我悶下一口酒，心裏湧上些許酸澀。
「沒辦法，都在一起五年了，怎麼說也有感情。」
林安國神祕一笑：「我們醫院好多妹妹不錯哦，年輕、漂亮，要不要介紹給你認識？」
我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是時候。」
我明白，林安國是爲我好。
但我還是拒絕了：「雖然我張自強不算個好人，但原則上的錯誤，我不會犯。」
我想好了，只要她好好跟我道歉，保證下次再也不亂花錢，我就Ṫũ̂ₐ原諒她，還獎勵帶她去看電影。
新上映的電影她一直想看，但剛出來的電影，票價有點貴。
我一直說等我褥盜版視頻給她看。
這次，我就給她一個臺階下。
她肯定感動得要死，從此以後更加離不開我。

-8-
酒足飯飽之後。
我跟林安國 A 了酒錢，我報復性地點了很多燒烤，A 下來花了 199。
夠她做半隻手美甲的錢。
我還是加了林安國介紹的小實習生的微信。
我說過，原則性的錯誤我不會犯，可加個微信做朋友還是可以的。
回到家。
家裏黑漆漆的一片。
我酒量很好，但還是裝作喝醉了，一走到客廳就大聲乾嘔起來。
以往這個時候，周彤都擔驚受怕，生怕我磕了摔了。
可我今天故意很大聲地乾嘔，還發出撞擊桌椅的聲音。
家裏依然安安靜靜。
我心裏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索性打開了燈。
桌上的殘羹剩菜、濺到地上的湯汁，都被清理乾淨了。
還算識趣。
想必周彤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只是礙於面子，不好意思承認。
我顫顫巍巍走進房間，準備給她一個臺階下。
周彤背對着我躺在牀上。
像往常一樣，我湊近她身體，準備跟她親熱。
今天是她生日，跟她親熱就算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了。
跟周彤在一起的五Ṫŭ̀₊年，我沒送過什麼很貴的禮物。
剛在一起那年，我送給她我親手寫的賀卡；第二年我出差，就送了一張名片；第三年我親手做了頓飯……
即使是這些東西，周彤仍然感動得掉眼淚。
我就說感情不需要物質和金錢來衡量。
會說，會演，一點小心思，女人就感動得聲淚俱下。
周彤的背影，讓我突然就來了慾望。
我從身後吻向她的脖頸。
她卻一把推開我：「我們都分手了，你還碰我做什麼？」
要知道拒絕男人的求歡可是一件很嚴重的事情。
難道她媽媽從小沒教過她這個道理嗎？
我有些不悅，興致也全沒了，索性順着她的話繼續說下去：「既然分手了，那你還在我家做什麼？」
我喝完酒回來她還沒走，不就是捨不得我。
現在故意說這種話氣我，女人就是嘴巴子犟。
按林安國說的，給兩巴掌就老實了。
可惜，我不是那種打女人的男人。
「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走。」
呵。
嘴硬。
這一夜我沒再跟她說話。
一張牀，兩個人，背對背而眠。

-9-
第二天一大早。
周彤果真裝模作樣開始收拾東西。
我沒搭理她，躺牀上玩手機。
「搬東西小心一點，不要拿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一邊說着一邊盤算，這一次，她該怎麼收場。
很快，搬家公司的人來了。
我嗤笑，行啊周彤，下血本了，我倒是看你能搬到哪裏去。
「師傅，去星悅公寓。」
星悅公寓？
開什麼玩笑。
那可是我們這的高檔小區，光是租個單間，一個月就得小五千。
爲了氣我，連這種謊話都編出來了。
我兜着手站在門口。
「有本事你就一輩子住星悅公寓。」
「好的。」
我被口水嗆住，猛地乾咳幾聲。
一個小時後。
周彤坐上搬家公司的車，離開了。
其實看見她的背影，我沒多大感覺。
離家出走這種事，周彤沒少做，她面子薄，以前吵架的時候我老愛讓她滾。
每次她都哭唧唧地跑出去，但沒過多久，又自己灰溜溜地回來了。
因爲一個 299 的美甲，她還不至於真的要跟我分手。
不過是氣我的手段罷了。

-10-
晚上，林安國又找我喝酒。
「你跟小彤還在鬧嗎？」
「沒呢，我昨天說分手，她跟我賭氣，搬出去住了。」
林安國抿了一口酒：「有些話吧，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你說。」
「其實我早就不喜歡周彤了，我覺得她配不上你。」
我知道林安國不喜歡周彤，因爲周彤老跟我吹耳旁風，讓我別跟林安國接觸，還說他不靠譜。
笑話，我兄弟靠不靠譜，還需要她一個女人來說三道四？
我的兄弟我瞭解。
我猜她就是嫉妒。
畢竟林安國的女朋友是院長的女兒，而她只是個普通女人，她怕我心裏有落差。
我點了點頭：「也不能這麼說，感情的事，沒辦法用身份和地位去權衡。」
「其實這次提分手吧，我就是嚇唬嚇唬她，讓她長個教訓，我跟她談了那麼多年，還是有感情的。」
「這女人就是得馴，你把她馴服了，以後就會老老實實待在你身邊了。」
「對付不聽話的女人，我有的是力氣和手段。ťű̂₌」
「可她都搬走了，萬一這次彤姐當真了怎麼辦。」
聽到這句話，我愣了一下。
竟然是我從未考慮過的角度。
但想到周彤已經 29 歲了，已經過了最佳生育期，還失業在家。
而我剛滿 30，又高又帥，事業也在穩定上升階段。
我挑眉抿酒，頂了頂腮。
「不可能，她就是鬧鬧脾氣。」
「因爲那天是她生日，我不僅忘記了，還對她發火。」
「她都氣哭了。」
「現在面子上過不去而已。」
「等着看吧，不出一個星期，她肯定乖乖回來求我原諒她。」
我隨便幾句話，把林安國說得心服口服。
「強哥牛啊，不愧是讀書人。」
林安國敬了我一杯酒。
談笑間，突然有個漂亮女孩跑過來跟我們打招呼。
「安國哥，你怎麼在這裏？」

-11-
說話的女孩是陳小煙，林安國口中的小姑娘。
「小煙還沒畢業，年紀小，又乖又純，聽話得要死。」
「關鍵是不物質，家裏在國外的醫院有點關係，是個小富二代。」
「強哥，可別說我沒把好東西留給你。」
我想起昨天睡不着翻過她的朋友圈。
臉小屁股大，身材不知道比周彤好了多少倍。
今天看見真人，發現真人比照片還要好看三分。
聽完林安國的介紹，小煙甜甜地跟我打招呼。
「強哥好。」
聲音又軟又甜，叫得我骨頭架子都要酥掉了。
我挪開一旁的椅子：「妹妹想喝點什麼？」
我沒打算跟她發生點什Ŧű̂ₖ麼，可小女孩，就是喜歡成熟有內涵的，一個勁兒往我身上湊，還強哥強哥叫個不停。
喝酒喝到一半。
林安國說醫院有急事，他掛斷電話就往醫院跑去。
酒桌上，就只剩下我跟陳小煙。
閒聊了幾句，我發現，她的腿老在桌子底下蹭我。
一上一下，像小貓撓一樣。
大家都是成年人，她想做什麼，我當然明白。
可我不是隨便的人，況且今天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桌子上的酒已經不多了。
我們打算喝完就各自回家。
半小時後。
我把陳小煙帶去了我家。
她喝醉了，一問三不知，沒辦法，我總不能把人家小姑娘丟大街上吧。
剛扶着人進小區樓下，我就看到了周彤。
我的酒都嚇醒了。
因爲我身邊還有個女人，要是造成誤會就不好了。
我下意識想躲。
可週彤還是看見了我們。
這一次，周彤的冷漠讓我感到害怕。
我像是被抓住鞭子的小孩，慌忙解釋着：
「這是林安國的同事，喝醉了，問她什麼她都說不出來，我先把她帶回去，等會兒林安國下班了，我就讓他接走。」
周彤毫無感情地「哦」了一聲。
她是來拿東西的，昨天搬家的時候，她的身份證忘帶走了。
給我打電話我沒聽到。
所以只有自己親自跑一趟。
周彤淡淡地掃了我一眼：「最後跟你說一句，離林安國遠一點，好自爲之吧。」
她不說話我都嚇死了，一說話我就放下心來。
果然還是在意我的。
如果她不在意我，就不會嫉妒林安國的女朋友，不會因爲林安國女朋友是院長的女兒就自卑。
我昨天說了那麼重的話，今天都還在喫林安國的醋。
讓我遠離林安國。
這不是愛是什麼。
我順着她的話說：「知道了，什麼時候搬回來？」
「搬回來？我爲什麼要搬回來？」
呵呵。
還在跟我賭氣。
身旁的醉女人在這個時候醒了，她指着周彤：「強哥，她是誰啊？」
「她啊？一個普通朋友罷了。」
我一邊說，一邊偷看周彤的表情。
我期待看到她生氣，看到她傷心，看到她的嫉妒。
可是很嚇人。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出電梯也徑直走在我們前面，走到門口，她停下了。
「昨天早上我走的時候，已經清除了我的指紋。」
居然連指紋都清除了？
很好，我承認我被氣到了。
打開房門，我賭氣地沒讓周彤進屋。
「你就不方便進去了吧，身份證放哪的，我拿給你。」

-12-
打開抽屜。
裏面除了周彤的身份證還放着我的胃藥和降壓藥。
櫃子裏的藥被擺放得很整齊。
周彤用紙條在降壓藥上寫着：「每天都必須喫的東西！！要乖乖聽醫生的話。」
胃藥上面也有字條，上面寫着一行小字：「喝酒前記得喫藥，好好照顧你的胃，在外面應酬辛苦了，老公，我愛你。」
我忽然想起。
沒有周彤的提醒，這兩天的酒局，我都沒喫藥。
胃裏已經隱約有些不舒服了。
之前周彤每天都提醒我喫藥，我的頭已經很久沒痛過。
她按營養表給我搭配一日三餐，將我的老胃病都養得差不多好了。
回想往昔。
周彤真的把我照顧得很好。
拿到身份證的同時，我也在心裏淺淺發誓。
只要她服個軟，我立馬就原諒她。
「身份證給你，還有什麼東西要我幫你拿的嗎？」
「沒有了。」
她轉身要走。
我沒忍住，還是喊住了她：「讓你道個歉，有那麼難嗎？」
「就非得這樣，鬧得雙方都不愉快。」
「讓你不做美甲，你以後不做了不就行了嗎？非得沒事找事。」
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彷彿在看一個傻子：「道歉？我做錯什麼了需要道歉？」
「你做 299 的美甲，你還覺得自己沒錯？」
她冷笑着：「我他媽覺得認識你纔是最大的錯誤。」
周彤從來不說髒話的。
這次居然對我說了髒話。
她終於暴露了。
我指着沙發上癱倒的陳小煙。
「你看看人家，人家做美甲了嗎？連衣服和裙子都是簡單的款式，再看看你。」
「你都沒工作了，一分錢收入都沒有，還想着燙頭、做美甲，每天化妝，搔首弄姿地拍視頻。」
「不是我說，你拍那些視頻到底是拍給誰看，你心裏沒點數嗎？」
「你漲的那些粉絲是怎麼漲起來的，自己沒數嗎？」
她終於看起來要哭了：「我還不是想多賺點錢，讓咱倆早點買房子結婚！」
這句話，她幾乎是吼出來的。
可我覺得是對我的侮辱。
我張自強，從來不需要女人補貼。
我冷笑着：「呵呵，你覺得我信嗎？」
周彤看起來對我很失望，但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失望什麼。
該失望的難道不是我嗎？
即使我賺得不多。
一個月也有五位數。
每個月房租一千五，給我老家寄去三千，喫飯和通勤三千，一個月我還能存四千多塊，年終還有獎金。
我不知道她在焦慮什麼。
而且我本來就打算 40 歲之後纔買房，這不還早嗎。
我只能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窮。

-13-
我還想繼續說什麼。
可身後的陳小煙不知道怎麼扒拉上來了。
「強哥，你怎麼一直在跟這個老女人說話？」
說完她又故作慌張地捂住嘴：「啊，抱歉，我腦子不清醒說錯話了，我的意思是，強哥的朋友，怎麼還沒走啊。」
「我有點熱，想洗澡，可是找不到衛生間在哪誒～」
我想推開她的，但看到周彤決絕的眼神。
我扶住軟綿綿的陳小煙。
「等我忙完，我帶你去。」
周彤轉身朝電梯走去。
我雖然跟她分手了，但也做不出馬上跟其他女人曖昧不清這種事。
我追了出去：
「你可別誤會，我對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她是林安國的同事，我不會跟她有什麼的，你知道我的爲人，趁人之危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周彤扯扯嘴脣：「其實你一早就可以把人送酒店，然後你再自己回家，你沒有那麼做，反而把人家姑娘帶回家，讓你們有單獨相處的機會，是爲什麼，你心裏沒數嗎？」
「況且那小姑娘，我看着也沒多醉啊，挺清醒的。」
兩句話把我嗆在原地。
一旦在爭吵中處於下風，那麼就必須在氣勢上贏回去。
這樣才能起到一個威懾對方的作用。
在動物界，雄性也是這樣立威恐嚇雌性。
這一招很有效。
我立馬提高聲音。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你就是這麼想我的，那我也沒辦法。」
「反正你也跟我分手了，你想怎麼認爲就怎麼認爲。」
「我看見女的就喜歡，是個下半身思考的廢物。」
「我就是那種人，以後不要再見面了。」
「呵呵」兩個字，是周彤最後給我留下的話。
接下來。
我就跟陳小煙滾在了一起。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究竟是怎麼開始的，我已經忘了，總之人暈暈的。
這不是我的錯，畢竟我是個有原則的人，都是被周彤氣的。
我需要懲罰一下她。
讓她知道。
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我跟陳小煙從陽臺到沙發上，又到廚房，最後在衛生間。
我沒讓她上我的牀。
那張牀，還是要留給周彤的。

-14-
第二天。
林安國一看見我就盯着我壞笑。
他說我睡了人家小姑娘，得負責。
我遞了支菸給他：「兄弟之間說這些話就沒意思了。」
「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願的，談什麼負責，況且人家小姑娘還沒說什麼呢。」
接下來幾天，我都沒跟陳小煙聯繫過。
她彷彿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又彷彿那天什麼都沒發生，只是我做的一個夢。
晚上睡覺，頭有點痛。
我翻開抽屜裏的降壓藥，發現已經喫完了。
我這才驚覺，周彤已經搬出去 7 天了。
頭疼得厲害，胃裏也翻江倒海。
沒辦法，我只好給周彤打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她都沒接。
我發了語音給她。
出現在我面前的。
卻是一個碩大的感嘆號。
我騰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
因爲速度太快，加上高血壓的緣故，我腦子更暈了。
她居然把我拉黑了。
我心裏有點慌。
我急急忙忙下載軟件。
輸入她的自媒體賬號找到她。
果然，她在直播。
幾天沒見周彤，她好像變美了。
她對着鏡頭化妝。
「寶寶們，今ṭũ̂ₔ天我們學的是嬛嬛的仿妝，大家一定要注意眼影的畫法……」
第一次進她直播間，沒想到人還挺多的。
直播沒幾分鐘，就有人送禮物。
禮物榜單第一叫：彤彤是我老婆。
第二叫：彤彤小可愛。
第三叫：彤彤的頭號腿子。
……
一連好幾個，都是以周彤名字命名的暱稱。
我氣炸了。
我早就猜她做自媒體賺的錢不乾淨，榜單上面的，全是她姘頭吧。
都是些綠茶男，取這麼噁心的名字。
周彤是我老婆，我纔是她老公。
我點進去那些賬號。
剛準備一秒五噴。
看見賬號資料卻愣住了。
嗯？
都是女生？
女的看女的直播，給女的刷禮物？
女的還叫女的老婆，叫女的小可愛？
我懵了。
這個世界太魔幻了。

-15-
我退了出來。
又點進周彤的賬號。
發現她每天都在發佈動態。
有時候是照片，有時候是視頻。
翻到很早以前的，她會發些日常。
「給男朋友做 1000 種不一樣的營養早餐！」
「早餐打卡第 35 天。」
我的胃不好。
所以她每天早上五點起來。
摘菜、洗菜、切菜、煎雞蛋、烤麪包。
每天變着花樣給我做早餐。
雞蛋必須全熟，煮粥要加小米。
而我不知足，次次在找茬。
「我不喫溏心蛋，有細菌的你知道嗎？」
「爲什麼茄子要和番茄煮一起啊，味道好奇怪。」
「你們上海人就愛喫甜，不怕糖尿病嗎？」
「爲啥你們女的老愛喝奶茶咖啡，喝白開水不行嗎？」
……
畫面中的她，即使住着很小的房子，但她眼裏有光。
她偶爾還會偷拍我。
「我男朋友沒有很有錢！但他很幽默。」
「他很大男子主義，但很有愛心。」
「他喜歡玩遊戲，不敢看鬼片。」
「他不完美，但擁有他，我就是完美的。」
「我們沒有房子，也沒有車子，但只要相愛，我相信，一切都會有的。」
「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加油！周小彤。」
她每天都在自媒體上更新，而我卻從未見過她這一面。
我只覺得她一天到晚拿着手機拍拍拍ṱůₕ，一天到晚坐在電腦面前剪視頻，也不出去找工作。
她就是不務正業，就是逃避現實，就是懶惰。
原來我，從未真正瞭解過她。
想到這裏。
一股內疚感湧上心頭。
我在直播間給她發彈幕。
「小彤，我是自強，我有話想跟你說，能不能把我從黑名單里拉出來。」
「對不起，上次是我的錯，我不該不讓你做美甲。」
「以後你去做吧，想做多少錢的都可以。」
「只要……」
最後一句話沒打出來。
她的直播間管理把我踢出了房間。
我繼續給她發私信。
卻發現。
她把我拉黑了。
她曾經發布的視頻都沒刪。
我堅信，她還沒放下，還是愛我的。
做的這一切。
只是她對我的懲罰罷了。

-16-
星悅公寓並不大。
我提前預支了工資。
買了花，去到她小區門口。
我想當面跟她說句對不起。
我等了很久。
終於看見她的身影。
我欣喜若狂，捧着花衝了過去。
剛上前兩步，卻被人攔了下來。
「先生，我們公寓外來人員不可入內。」
「我不是外來人員，我是你們業主的男朋友。」
「你好，方便說下是幾棟幾號樓的業主嗎？」
我不知道她住幾號。
我對周彤揮着手：「小彤，我在這裏，他們不讓我進去。」
幾天不見。
周彤似乎漂亮了許多。
她不再畏畏縮縮，看起來自信又美麗。
可她還沒說話。
又衝出來幾個壯漢。
爲首的那個凶神惡煞，看見我，一拳頭就打在我臉上。
「就是你睡了我妹妹是吧？」
我鼻血流了出來：「你神經病吧。」
保安爲難地看了眼周彤。
「周小姐，你認識他嗎？」
周彤摘下墨鏡。
她的眼睛裏，又有了光，只是那道光，好像不屬於我了。
周彤冷漠地看了一眼，又將墨鏡重新戴了回去。
「抱歉，我不認識他。」
說完，轉身，揚長而去。
而我被一羣壯漢架着，拖進了一輛麪包車。
「你們有病吧，當街搶人，這世界上還有沒有王法？」
爲首的那個一聲冷哼。
「王法？睡老子妹妹，你還跟我講王法？」
搞了好半天，我才搞清楚狀況。
原來他的妹妹是陳小煙。
大漢拿出一個報告單。
「我妹現在懷孕了，10 萬，這件事就過了，不然老子告你強姦。」
「我上個星期才睡的她，她懷孕 2 個月，跟我有啥關係。」
「大……大哥，他……他承認，承認強姦了。」
我怒了：「你情我願算強姦嗎？」
他又拿出另一張報告單。
大腿撕裂傷、手臂有抓痕，肋骨斷了一根。
「我妹渾身都是傷，不是強姦是什麼？」
即使那天很激烈，但絕對不會把肋骨都搞斷。
這份報告是假的，說不定孕檢單也是假的。
我看了眼報告單上的醫院和醫生。
看到之後。
我渾身冒着冷汗。
上面居然寫着
林安國。

-17-
我終於明白了。
自己是被仙人跳了。
真是好大一個局。
而我，竟然傻乎乎地往裏面鑽。
我想起周彤走之前跟我說的那句話：「遠離林安國。」
那麼明顯的漏洞，那麼多破綻。
她提醒過我很多次。
而我卻小肚雞腸地覺得周彤嫉妒林安國女朋友。
林安國根本就沒有女朋友，都是他騙我的，他也沒在正經醫院工作，實際的工作地點是個黑診所。
「你們想得美，我要報警。」
他們卻拿出事發當天的視頻，視頻裏，我如飢似渴，像只餓壞了的山豬……
他們還有我老家的地址、我父母的電話、我所讀學校的聯繫方式、我公司的地址……
我要是報警，那我們老張家的老臉都沒地方擱了。
打官司我也不一定贏，他們還有人證和物證，我也確實跟陳小煙睡了。
「求求你們，10 萬塊我真的沒有。」
「你都 30 了，怎麼可能連 10 萬都沒有。」
我哭了：「我真的沒有 10 萬啊。」
看過我的銀行卡餘額後。
帶頭的又說：「你不是有個女朋友住星悅公寓嗎？住那裏的都是有錢人，找她借。」
「對對對，周彤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想到這裏，我趕緊用他們的手機給周彤打了電話。
她終於接了。
我忍住哭音。
「小彤，是我，我是自強，我這邊遇到了點事，需要錢，你能先給我借 8 萬嗎？我過幾天就還你。」
她那邊沉默着，卻突然傳來笑聲：「張自強，你真的活該。」
聽到這裏，我愣住了。
「你什麼意思？我什麼活該，難道你都知道？」
周彤笑了笑：「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但那一天，我看見女人身上的攝像頭了，我想提醒你的，但你卻讓我滾。」
「我猶豫了很久，甚至還在想，你應該不會做那種事，畢竟你纔跟她剛認識啊，結果……呵呵，你真的好髒。」
「張自強，這一次，是你咎由自取，你應該爲自己的錯誤買單。」
「麻煩你以後不要再打擾我了。」
「以後的路，你我再無瓜葛。」
……
我崩潰了, 爲什麼會是我咎由自取, 這一切的起點，不是因爲她嗎？
「那還不是你逼我的！要不是你揹着我去做美甲, 怎麼會發生這些事。」
「明明這些事都不用發生的，明明我們倆還好好的。」
「我不相信就一個星期你就不愛我了。」
「我是跟那個女人睡了，你不也跟幾個前男友同居過嗎？咱們扯平了。」
「8 萬不行，那你借我 7 萬，6 萬？」
「咚」地一聲, 電話被掛斷。
我的心也跟着涼了。
最後, 我找陳小煙所謂的哥哥借了 8 萬高利貸。
兩個月後，8 萬滾到了 15 萬。
我開始恍惚。
我的人生，怎麼忽然就變成了這樣。

-18-
我五歲熟背典故。
在女孩子們跳皮筋的時候。
我把盤古開天地、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的神話故事背得滾瓜爛熟。
八歲能看懂電影。
在女孩子們還在看小馬寶莉的時候。
我把《教父》看了七遍。
我從小被教育。
女人能頂半邊天，那男人就是那片天。
在潛移默化中, 我覺得女人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物件。
她們像菟絲花, 攀附着男人生長。
像只水母。
沒有腦子。
遇到事了只會哭哭啼啼。
對於前女友，對於周彤，對於身邊的女人，我都是這樣覺得的。
我根本看不見她們的閃光點。
我只會貶低她們，物化她們。
我自視甚高，認爲自己生來就比她們高貴, 所以即使一事無成，也仍然覺得自己就是天選之人。
現在窮也不代表我以後也窮。
窮只是一時的, 可性別, 是一世的。
我想了很久。
終於知道自己的迷之自信源自於哪裏。
源自於基因。
男性比女性多的那一根。
是我刻在骨髓裏最後的驕傲。

-19-
高利貸欠上 120 萬的時候。
我跟家裏斷絕了關係。
工作也丟了。
我終於聯繫上林安國。
他說他也被騙了，陳小煙就是個搞殺豬盤的。
不過他有新的賺錢路子。
幹一年，就可以把所有的欠款還清。
很快。
他發給我一張機票。
目的地是 M 國，在東南亞。
走之前。
我最後一次點開了周彤的直播間。
一年前，她說她只有十幾萬粉絲，一年後, 她的粉絲已經超過了兩百萬。
我不知道她現在一條廣告能賺多少錢。
但我知道，那是我一輩子都無法企及的鴻溝。
她依然熱衷於曬自己的生活。
美食、烹飪、插花、穿搭。
只是她所做的一切，都不是爲了取悅別人，而是爲了讓自己開心。
原來, 她離開我之後, 可以活得這麼灑脫。
在她把關於我的最後一個視頻刪掉之後。
我也坐上了去 M 國的飛機。
那裏很熱、潮溼，海風永遠帶着腥味。
之後的人生路。
再也沒有那樣的人。
她滿眼都是我。
說起話來, 甜甜的。
她ṱųⁱ說：
「嗨, 張自強，你爲什麼要叫張自強？」
「你這個名字不好，什麼都得自強自立多累啊。」
「人生應該是相互扶持的, 不是靠一個人硬撐着。」
「跟着姐姐走, 喫喝不用愁。」
「以後我賺錢養你啊！張小強！」
林安國在兩天前想逃跑被關進了水牢, 他的雙腿也被打斷了。
他走之前問我：「強哥，你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是什麼？」
「最後悔的事，就是那天因爲 299 的美甲跟周彤吵架了。」
如果回到那一天, 我會誇她：「老婆, 你的美甲真好看！做，給我做，下次咱去做 699 的。」
噫籲嚱, 嗚呼哀哉。
在回憶中，身上的傷痛彷彿都消失了。
我慢慢閉上了眼睛。
周彤。
這輩子，下輩子……
我們都不要再見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