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弟有聽力障礙。
我整天欺負他,他也不反抗。
直到他成年那晚,把我反鎖在房裏。
他把我按住,要欺負回來。
我急紅了眼,打着錯亂的手語讓他放過我。
他眼神幽深地捏住我的腳腕。
「哥,我看不懂。
「要不你哭大聲點,說不定我會輕點。」
-1-
上大學後,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六月盛夏,我期末考試結束,開着跑車回到家。
一進門,老頭子就用柺杖打我。
「你個不孝子,還知道回來?」
老頭子把我拉進書房,訓斥了一頓。
我不以爲然,直到他提起我工作室的事情。
「你自己想創業玩玩,我不管你,但是你在外面找女人,自己注意點,別弄出什麼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種來,到時候丟我的臉。」
我冷笑一聲,他自己找小三的時候,怎麼不這麼叮囑自己。
「放心吧,我比你厲害。
「你跟那狐狸精這麼多年都沒孩子,說不定我明年就帶着兩個孫子給你,你就坐享天倫之樂吧。」
「臭小子,你……」
不等他罵完,我轉身出去。
正要回房間,我跟一個人迎面相撞。
許久不見,沈諫已經長得挺拔雋秀,不再是當初那副瘦弱的模樣。
他杵在這,也不知道偷聽了多少。
「哥,你有女朋友了?」
清澈的聲音,讓人聽不出藏匿的不悅。
我一向對他沒個好臉色,冷哼一聲。
「關你屁事。」
-2-
十年前,我媽剛死,我爸就帶着狐狸精進門了。
沈諫就是那女人的拖油瓶。
初見時,他穿着破舊的衣服,看起來很窮,但好在乾淨。
他耳朵上戴着廉價的助聽器,在家不愛說話。
我鬥不過那個狐狸精,就每天拿沈諫出氣。
我肆無忌憚地衝他發火,把他當成小弟一樣使喚。
我十五歲生日那天,我爸送了我一輛限量款跑車。
我還來不及跟朋友炫耀,就發現沈諫被人騙去花園。
朋友們知道我看不起他,連帶着也欺負他。
在花園裏,一羣驕傲的少爺扯掉他的助聽器,把他當靶子一樣用石頭砸他。
沈諫躲避不及,額前被砸出血。
這要是被我爸看到,我的跑車不就泡湯了?
我氣急敗壞地推開那羣人。
「誰讓你們砸他的?」
「顧昀,你之前不是說很討厭他嗎,我們只是幫你教訓他一下而已。」
那羣人眼底帶着純真的惡意。
「要欺負也只能我欺負他,你們算什麼東西?」
我趕走他們,回頭看着沉默的沈諫。
沒好氣地扔給他一個手帕,把助聽器撿起來還給他。
「把血擦掉,一會兒被人看到了可別扯上我,這件事跟我沒關係。」
我正要離開,沈諫拽住我的衣襬。
瘦小的掌心,遞給我一個透明的水滴狀東西。
化學課上學過,好像是魯伯特之淚。
「哥,生日禮物。」
「……」
那天我的心情如何,我有些忘記了。
我只記得,那之後沈諫經常跟在我身後,比做我的小弟還殷勤。
-3-
這個暑假,沈諫收到了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家裏給他舉辦了成人禮宴會。
我懶得去看他們一家人幸福的樣子,回家總顯得我像個局外人。
我跟朋友在外面玩到很晚。
晚上賽車時,碰到了前任宋玉。
她是高中時期的校花。
高考後我們談過幾個月,後來因爲人生方向不同就分手了。
我賽車得了第一,正跟朋友舉杯慶祝。
宋玉過來找我複合,一雙眼睛帶着溼意,楚楚動人。
周圍的人鬨鬧着,撮合我們和好。
不等我開口,宋玉突然抱住我,湊過來吻我。
我連忙推開她。
「我不喫回頭草,你知道的。」
「顧昀,你非要這麼狠心嗎,我都爲你放棄出國了。」
我輕笑:「別想道德綁架我,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與我無關。」
宋玉被我氣紅了眼。
我本來就是圈裏出了名的花心,熱愛新鮮感,根本不會爲一個女生停留太久。
和朋友們慶祝完,已經是深夜。
我回到家,發現我房間的燈是開着的。
一進門,沈諫坐在我房間裏,像是在等我。
-4-
「你在這幹什麼,出去!」
我很討厭別人進我房間,尤其是沈諫。
他朝我走來,一股酒味瀰漫過來。
「哥,我考上了你那所大學,你不祝賀我一下嗎?」
「滾出去,我現在沒空理你。」
我玩了一天,現在只想早點休息。
我把沈諫推到門口。
燈光照耀下,他注意到我衣領上的口紅印,臉色瞬間變了。
「哥,你去見誰了?」
我冷笑一聲:「什麼時候我的事,也輪到你來管了?」
我不耐煩地推開他。
正要關門,門被他用手抵住。
沈諫雙眼固執地望向我。
「是不是不管我做什麼,你都很討厭我?」
「你說呢?」
我就差把厭惡刻在臉上了。
沈諫眼底沉下去,突然闖進來,反手將門鎖住。
「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讓哥更討厭我一點。」
「?」
我訝異着,下一秒被他按在榻榻米上。
我掙扎起來,發現他目光不對勁。
而且他抵住我的腿,我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沈諫,你他媽……」
我氣憤地給了他一拳,沒收着力道。
沈諫偏過頭,擦了擦嘴角的血漬,嗤笑一聲。
「哥,你欺負我這麼久,現在也該輪到我了。」
「你給我鬆開,你這樣像什麼樣子?你這是違背倫理!」
我急了,可是他力道很大,將我手腕捏得發痛。
我大聲叫喊着,他一把扯掉助聽器。
沈諫盯着我一張一合的脣,低頭吻了上來。
我瞪大眼睛,腦袋炸開了。
這個混賬東西!
我讓他停下。
他聽不到。
我從沒學過手語,試圖回憶着用人們的動作,拼湊出一些話語。
手指生澀地比畫着。
我眼睛快急哭了。
沈諫諱莫如深地盯着我,像是在看獵物的最後掙扎。
「哥,我看不懂。
「要不你哭大聲點?
「說不定我心情好,會動作輕點。」
瘋子!
修長的手指勾開我的衣領,順着我的喉結往下輕撫。
我的神經全都炸開了,叫囂着要揍他。
沈諫看着我襯衣上的那抹紅,不悅地將我的衣服扯開。
藉着酒勁,他紅着眼咬住我的脖子。
他用力在我身上留下痕跡,像是在標記他的所有物一般。
「沈諫,你要是敢動我,我殺了你!」
我狠厲地威脅着,顫抖的手指露了怯。
不知道他有沒有看懂我的脣語,反正他的力道更重了。
我的腰被他捏住。
皮帶被抽出,捆住我的雙手。
聲音不受控制地帶上顫音。
淚水落下。
我的狠話全變成了求饒。
可這個畜生聽不進去,他專心做着沉淪的事情。
沈諫擦掉我的淚水,低頭吻我紅腫的眼睛,笑得有些壞。
「哥,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
-5-
昨晚的事情我不想回憶。
我是沒想到,沈諫瘋起來跟個變態一樣。
但好在房間裏的設施不足,不夠讓他做到底。
沈諫昨晚欺負了我幾番,看我沒力氣掙扎才肯放過我。
天一亮,趁着沈諫去洗澡,我灰溜溜離開了家。
開車回公寓的路上,我氣憤地咬着手指。
昨天這畜生要是真弄了我,我肯定不惜一切代價報警,讓他喫上國家飯。
回到我的私人公寓,我洗了個澡,在家頹廢了幾天。
暑假過後,老頭子打電話讓我回去,跟沈諫一起去學校。
沒等他說完我就掛斷了。
一提到這個名字我就氣得牙癢癢。
沈諫有手有腳,又不是不能自己去。
我收拾東西,訂機票回了學校。
……
蘭通大學的開學典禮很熱鬧。
沈諫居然作爲優秀學生上臺演講了。
他成績一直不錯,就是英語拖後腿,因爲他聽力不太好。
經過操場時,有幾個男生在後排竊竊私語。
「那是沈諫啊,聽說他高考數學和化學滿分欸。」
「這麼厲害,那爲什麼來這個學校,踮踮腳就能去京都吧?」
「誰知道呢,他是個聾子,居然還能吸引那麼多女生,那些女生估計不知道照顧殘疾人有多辛苦吧?」
幾個人鬨笑着,眼底有些不屑。
我皺眉,上前踹了那個男生一腳。
「聾子都比你考得高,你怎麼不反思一下自己?」
「你他媽是誰啊?要你管?」
「我家住海邊,所以管得寬。」
我理了理袖子,歪頭一笑。
「怎麼,要打一架嗎?」
對面那幾個男生目光猶疑,慫了。
一是因爲他們是新生,我是大三學長。
二是因爲我身後跟着一羣工作室的夥伴,他們人太少,打不過。
幾個男生落荒而逃,室友陳易搭上我的肩膀。
「昀哥,你怎麼轉性了,之前不是很討厭你弟嗎,怎麼今天還幫他說話?」
「沒有,只是看不慣別人嘴碎殘疾人而已。」
我面無表情地回工作室。
我學計算機的,帶着室友和幾個朋友創辦了一個遊戲基地。
最開始研發的一個單機遊戲市場反響還不錯,算是有點起色了。
-6-
沈諫軍訓時,一直給我發消息道歉。
他說那天是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我纔不信。
他就是藉着酒勁發瘋!
我不理他,他找來工作室,每天特別殷勤。
沈諫給我端茶送水,像是回到了以前高中時期做我小弟的樣子。
「哥,你忙了一下午了,喫點東西吧,我還買了你喜歡的芒果。」
沈諫拽了拽我的袖子,笑容乖巧得不像話。
我冷着臉推開他,讓他滾出去。
陳易喫完飯回來,手裏拿着一個快遞盒。
「昀哥,我給你新買的鍵盤到了。
「喏,還有藥,你上次不是說手腕疼嗎,用這個應該好點。」
他倒是挺細心的,我隨口的一句話就放在心上。
陳易上手幫我擦藥。
沈諫皺眉,接過陳易手裏的藥膏。
「學長,還是我來吧。」
「……」
陳易看了他一眼,沒鬆手。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我很怕室友察覺到沈諫對我的不一般,連忙扯着沈諫出去了。
我把他買的東西扔給他。
「我說了,以後別來,看到你就煩。」
沈諫眼底黯然了一瞬,還是笑着抓住我。
「哥,我知道錯了。
「你要是生氣就欺負回來,你怎麼對我都行。
「我只求一件事,你別喜歡上別人好不好?」
我冷着臉推開他。
「沈諫,你給我聽好了。
「我不是 gay,也不可能喜歡你,以後我的事你少管。」
「……」
沈諫垂下眼睛。
黑色的頭髮遮住他的眉眼,看着有些委屈。
關上門的瞬間,我沒注意到他眼神中藏着的乖戾。
-7-
我將那個單機遊戲賣給了知名的遊戲公司,賺了第一桶金。
有了這筆錢,就能夠支撐我們後續的創業。
我帶着兄弟們去聚餐,探討以後的想法。
陳易喝多了,已經開始幻想我們公司上市時的場景了。
他靠在我肩膀上,摟住我的胳膊,聲音發軟。
「昀哥,你真的好聰明,我就喜歡聰明人。」
「喝多了吧你。」
我覺得他有點黏糊,推開他,繼續跟朋友聊天。
酒局結束時,天色很晚了。
我步伐踉蹌地被他們扶出來。
他們打車回學校,我回校外租的房子。
一隻手扶住我,乾淨的氣息飄過來。
「哥,我送你回去。」
我看着沈諫雋秀的臉龐,皺眉。
「不用你管,我自己能走。」
可我剛推開他,就腳步晃盪地差點撞上牆。
沈諫嘆氣,將我撈回懷裏。
室友見有人照顧我,放心地坐車走了。
沈諫送我回工作室的休息室。
我胃裏不舒服,吐了他一身。
他也不生氣,換了衣服後,去給我煮瞭解酒茶,還用熱毛巾幫我擦臉。
迷迷糊糊間,我看到他在牀邊盯着我。
那目光,讓我又想起了那個晚上。
沈諫的手摸着我的臉頰,最後落在我的耳垂上,反覆揉捏。
「哥,爲什麼不能聽話點?」
我揮開他的手,語氣憤怒。
「別碰我。
「沈諫,你他媽要是再敢動我,你就死定了。」
他輕笑一聲,單膝跪在我身邊,湊近我。
「你喝多了會斷片,你確定明天還會記得發生了什麼嗎?」
「你要幹什麼?」
我不安地看着他,心理上很抗拒,可我手綿弱無力。
沈諫撩起我的衣服,慢條斯理地幫我解開釦子。
我緊張地要起身逃離,他又將我按了回去。
「哥,別怕,只是幫你擦擦身子而已。」
他語氣很輕柔,甚至帶着笑意地調侃。
溫熱的毛巾劃過皮膚。
可他的手指,卻停在一個地方。
我覺得有些癢。
沈諫摸了摸我的頭髮,低頭吻住我的喉結。
「哥,你怎麼這麼好看?」
吻還在往下。
我覺得胸口有些疼。
酒精上頭,我看到天花板在轉。
我甚至分不清此刻的歡愉是夢還是現實。
我想起小時候,沈諫想討好我,但是被我兇巴巴地罵回去。
他一旦受了傷,我爸第一時間就會教訓我。
那會我真的厭惡極了這個拖油瓶,各種針對他。
可我長大後才明白,打破這個家的不是沈諫,而是我爸。
所以我開始獨立出去,不想再受我爸的束縛。
可惜,沈諫長歪了。
他怎麼能喜歡男人呢?
這不是有病嗎?
……
身體的血液持續沸騰。
我雙眼迷濛地被人捏住下巴,對方聲音沙啞。
「哥,看着我。」
我繃直脊背,抓緊他的手腕。
感覺自己像走在沙漠上的行人,綠洲若隱若現,好似一場海市蜃樓。
「你主動親親我,我就幫你,好不好?」
誘哄的語氣,他的臉頰近在咫尺。
混沌的意識蓋過了理智,我仰頭,輕而易舉就碰到了。
「好乖。」
他捏了捏我的耳朵。
下一秒,綠洲如瀑布般撒向我。
讓我在乾涸炎熱的沙漠中暢飲。
……
-8-
隔日,我被窗外的鳥叫聲吵醒。
我渾身疲憊地掀開被子,總覺得哪不對。
腰有點酸,腿根也不舒服。
但是身上除了一些被蚊子咬的紅痕,看着也沒什麼大問題。
牀頭櫃上擺着醒酒茶,還有蜂蜜麪包和牛奶。
茶還是溫熱的。
誰這麼體貼?
我喝了一口,在宿舍羣裏問他們,昨晚誰送我回來的。
沈諫這個名字出現時,我差點被面包噎死。
靠,這畜生!
我給沈諫打電話時,他正在上課。
我只好發了一長串消息罵他。
【我:你他媽的,我給你臉了是吧?你昨晚是不是又動我了,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嗎?你信不信我閹了你?】
【沈諫:?】
【沈諫:哥,我昨晚都沒上你的牀,你吐了我一身,我在沙發上睡的。】
【沈諫:你不讓我碰你,你自己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你膝蓋青了,沒看到嗎?】
【沈諫:如果真的是我,我不會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的。你可以生我的氣,但不能這麼冤枉我。】
他字裏行間透着一股委屈。
我煩躁地關ƭŭ̀₉掉手機,撩起褲腿看了一眼。Ťū́⁰
膝蓋確實是青的。
難不成真的誤會了?
我也不好拉下臉給他道歉,索性沒理他了。
我喝了一口牛奶,胃裏很舒服。
這估計是我宿醉後,最好過的一個清晨。
我媽去世之後,根本沒人真的關心我。
沒想到,唯一對我好的居然是那個討人厭的傢伙。
我咬了咬後槽牙,壓住心頭的煩躁感。
-9-
沈諫軍訓結束後,來找我喫飯。
他過來時,正好有個女生來找我要微信。
我本來打算婉拒,但看到沈諫的身影,立刻就掏出手機給了二維碼。
室友們在一旁起鬨地笑着。
他們早就見多了。
剛上大學那會兒,我跟野馬脫繮似的,身邊女友不斷。
其實我只是覺得很孤獨,想找個人陪我。
可是談戀愛帶來的新鮮感很短暫。
老頭子還擔心我在外面亂搞,我可不像他,我纔不會隨便禍禍女孩子。
後來,我發現創業帶來的成就感,這樣的延遲滿足更符合我的胃口,便改邪歸正去做正事了。
女生衝我害羞地一笑。
沈諫全都看在眼裏。
他臉色看起來沒什麼變化,放在口袋裏的手卻暗暗捏緊。
其實事後我跟這個女生說清楚了,但沒人知道。
陳易勾住我的肩膀,衝我挑眉。
「昀哥,你弟來了,要不叫上他一起喫飯?」
「不用了吧……」
我還沒說完,沈諫主動上前跟他們打招呼。
他穿着淺色休閒服,釦子全都整整齊齊,一派三好學生的模樣。
室友們把他當學弟,跟他聊了幾句。
這下只能一起喫飯了。
飯桌上,最後一塊糖醋排骨被我夾走了。
「昀哥,你手太快了吧,看在我平時辛苦給你寫代碼的份上,這塊給我吧。」
陳易嘟囔着,直接從我碗裏夾走排骨。
他立馬塞進嘴裏,側臉鼓囊囊的像個倉鼠。
我嗤笑:「慢點喫,一塊排骨,又沒人跟你搶。」
這種事情我見怪不怪,以前高中時,那羣損友每次喫飯也跟餓狼似的。
我給他又夾了幾塊紅燒雞。
陳易喫飽了,勾住我的肩膀,笑得一臉饜足。
「昀哥,還是你對我好。」
他的手順勢摸上我的耳垂,我躲了一下。
我的耳朵比較敏感,怕癢。
陳易發現我耳朵紅了,嬉笑着:
「昀哥,你耳朵好軟啊,以後肯定是個妻管嚴。」
「別鬧。」
我端起茶喝了一口,發現對面坐着的沈諫沒怎麼動筷。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我,捏筷子的手收緊。
「怎麼不喫?」我挑眉。
「飽了。」
沈諫的嗓音有些清冷。
他的眼神一直落在陳易的手上,嫉妒又氣憤。
走出飯店,陳易跟我商量着遊戲腳本的事情。
陳易這人吧,長得可愛,笑起來還有酒窩,總是喜歡跟人親近。
他說話間,習慣性地跟我勾肩搭背。
突然,一個強硬的力道推開他。
陳易錯愕地回頭,對上沈諫冰冷的眼睛,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不好意思,我有話跟我哥說。」
沈諫把我拉到一旁,臉色很不好。
「有話就說,別拉拉扯扯的。」我推開他的手。
「哥,你能不能別跟那個室友走得太近?」
「你又來了是吧,有完沒完?」
我皺眉,很討厭沈諫多管閒事。
沈諫捏緊手指,語氣幽怨。
「他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
我停頓了一下。
這個念頭從來不會在我腦海裏出現,因爲在我看來就是很平常的相處。
「別胡說,我跟他是好兄弟。」
「那他爲什麼不對別人那麼關照,偏偏對你……」
「閉嘴!」
我立刻打斷他,心底跟亂麻似的。
我可不想因爲他一句話,影響我跟朋友的關係。
「沈諫,你自己是同性戀,就看誰都像是。
「我警告你,以後這種話,不準再說了。」
我轉身要走,他拽住我的衣襬,被我煩躁地推開。
動作幅度有些大,他耳朵上的助聽器不小心被我扯掉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想跟他道歉,又硬生生忍住了。
助聽器摔在地上,裂開一個縫隙。
沈諫眼底的光沉落下去,嘴角繃直。
「哥,你爲什麼總是對我不耐煩?
「我喜歡你這件事,就這麼讓你厭惡嗎?」
我抿脣,心底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嘴硬地回覆。
「你知道就好,以後少來煩我。」
「……」
-10-
那天爭執過後,沈諫真的沒來找我了。
本來我覺得陳易就是兄弟,可因爲沈諫的那番話,我現在變得提心吊膽。
陳易每次湊近我,跟我太過親暱時,我都會刻意跟他保持距離。
他又一次被我推開,目光有些失落。
「昀哥,你最近怎麼了,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有,可能太累了。」
「那我給你衝杯茶吧。」
「不用了。」
我語氣很淡,甚至是疏遠。
陳易頓了一下,落寞地回到座位上繼續寫代碼。
國慶節到了。
老頭子讓我帶着沈諫一起回去玩,我假裝沒看到。
沈諫又不是小孩子,有手有腳的,哪裏需要我看着。
放假的那天,工作室的人也休息了。
我跟着損友們出去玩,晚上在盤山公路那邊賽車。
這次的比賽有新的人加入。
我定睛一看,是蔣豪。
這人我之前聽說過,在這個片區還挺有名的。
蔣豪特別囂張地衝我挑釁。
「顧少爺,有沒有膽子比一場?輸的人,等會兒就當訓練的木樁,如何?」
訓練的木樁就是平時大家試賽車性能的靶子。
車子朝靶子開過去,有能力的賽車手,可以在離靶子一釐米處停下。
但碰上沒能力的,這靶子就得毀了。
讓人去當靶子,後果可想而知。
蔣豪後面的兄弟們叫囂着,見我沒吭聲,以爲我是慫了。
陳易拉着我,讓我別衝動。
可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刺激,而且從來就沒怕過什麼。
「沒問題。」
我應下比賽,坐上自己的寶貝賽車。
這條盤山公路我跑過很多次,不是什麼問題。
蔣豪經過我身邊,眼底特別得意,像是志在必得。
啓動車子時,我透過後視鏡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是一瞬間,我還以爲看錯了。
哨聲響起。
比賽開始。
-11-
比賽過程中,我全神貫注。
本來快贏了,但是最後一個大轉彎時,我的車被蔣豪惡意撞了一下。
我差點從防護欄那邊衝下去。
下面可是懸崖!
這渾蛋,這麼久的戰績就是靠這些卑劣手段維持的嗎?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蔣豪贏了。
我熄火下車,朋友們看到我的車子後面變形了,頓時都明白髮生了什麼。
陳易握緊拳頭要去幫我算賬,我把他拉住。
「不用了,他們這次就是有備而來。」
蔣豪是本地人,他今天過來還帶着那麼多兄弟。
我跟陳易這邊只有五個人,根本不是對手。
「顧少爺,願賭服輸啊?」
蔣豪衝我挑眉。
不就是當人肉靶子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我上前幾步,突然被人拉住。
我以爲是陳易,結果回頭看到沈諫嚴肅的臉龐。
「哥,我替你去。」
「用不着,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擔。」
我甩開他。
可下一秒,沈諫這臭小子自己衝了上去。
「我是顧昀的弟弟,我替他也是一樣的。」
「你憑什麼替他?」蔣豪眼底輕蔑。
「我出事了沒關係,但是我哥出事了,以後就不能玩賽車了,我不想他失去熱愛的東西。」
沈諫說得很認真,眼底的執拗讓我心頭動了動。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心底炸開,激起一片浪花。
蔣豪笑了笑,居然同意了。
「看在你這麼有良心的份上,那你去站着吧。」
蔣豪指着路燈下的角落。
沈諫朝那邊走過去,我上前拉住他。
「你小子是瘋了嗎,來這湊什麼熱鬧,給我滾回去!」
「哥,放心吧,沒事的。」
「怎麼可能沒事,他們就是不懷好意,你……」
沈諫反手握住我的手腕,輕輕摩挲。
「那如果受傷了,你會心疼我嗎?」
我不自在地抽回手,嘴硬道:「神經,我纔不會心疼。」
沈諫聞言,也不生氣,眼底帶着淺淺的笑。
「那就對了,我比較適合去,因爲你受傷了,我會心疼。」
「……」
不等我說完,他直接轉身過去。
他站在路燈下,蔣豪的那些兄弟們上車,排隊去比試,看誰能離這個「靶子」更近。
我的一顆心懸起。
蔣豪率先發車,他的車技確實不錯,但我擔心他故意整我。
引擎啓動,車子快速地朝着沈諫駛去。
我的心臟揪緊,喉頭緊張到失聲。
沈諫這渾蛋,明知道我討厭他,還做這些幹什麼?
車子離沈諫越來越近。
我心跳加快,瞳孔驟縮。
蔣豪的車還沒開到沈諫身邊,不遠處突然傳來警笛的聲音。
我一頓,周遭傳來驚慌失措的呼叫聲。
大家紛紛上車逃離。
混亂中,我準備去找沈諫。
可一轉身,他已經抓住我的手腕,飛快地拉走我。
「哥,快走。」
清涼的風吹過他的頭髮,露出助聽器的一角。
我盯着他的身影,心跳得很快,像是要蹦出來了。
沈諫把我塞進車裏,迅速地啓動引擎。
我從沒見過沈諫開車,擔心這小子不會。
「沈諫,我來開吧。」
「現在換位置來不及了。」
他輕聲說着,還有心情衝我笑。
「哥,相信我。」
-12-
車子飛速地駛離盤山公路。
山風吹進來,驅走剛纔的燥熱。
後面的警笛聲不遠不近,我有些擔心自己被盯上了。
我緊張地看了一眼沈諫:「你真能甩掉他們嗎?」
「試試就知道了。」
沈諫的語氣很輕鬆,可他眉頭緊皺,開車也十分認真。
我心底忐忑不安。
周圍夜色沉重,時不時有其他賽車超越我們飛速離開。
離開盤山公路,沈諫選了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
他關掉車燈,將車子隱匿在一片漆黑中,這纔將那羣警察甩開。
警笛聲遠去,我鬆了一口氣。
突然發現,能從那麼混亂的場面中逃離,沈諫的車技也挺好的。
我靠在座椅上,剛剛加速的心跳還未平息。
回想起剛纔刺激的一幕。
心頭那股沸騰的雀躍,不知從何而來。
但我很確定,他在的時候,我似乎沒那麼害怕了。
沈諫突然抓住我的手,笑意滿滿。
「哥,這下相信我了吧?」
「少得意,沒有下次!」
我故意兇臉,甩開他的手,讓他專心開車。
-13-
我國慶節沒回家,沈諫也不回去。
他賴在我的工作室裏,天天給我做飯。
趕又趕不走,只能讓他睡沙發了。
每次沈諫穿着圍裙在廚房忙活的時候,我都覺得他很像人夫。
我聞到蒜香排骨的味道,看不進去代碼了。
抬頭盯着端菜的沈諫。
粉色的圍裙把他的腰勾勒出來。
襯衫的袖子折至手肘,手臂的肌肉線條流暢。
讓我想起每次他抓我時的力道,強勁又固執。
小時候明明那麼瘦弱,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得這麼健壯了。
不過,他現在倒是不那麼討厭了。
看着還怪順眼的。
沈諫對上我的視線,微微一笑。
「哥,可以喫飯了。」
「哦。」
他做飯倒是不賴。
我喫飯時,他把好喫的都擺在我面前。
我注意到他耳朵上還是那Ţũ̂²箇舊的助聽器。
上次被我摔出裂痕,還能用?
按道理來說,老頭子挺大方的,不至於沒給他錢啊。
目光下滑,我發現他身上的衣服都挺便宜的。
可每次我生日時,沈諫都送很貴的東西。
怎麼他自己就捨不得花錢?
我盯得太久,沈諫倏地看過來。
「哥,你一直看着我幹什麼?」
「沒什麼。」
沈諫給我剝了蝦,討好一笑。
「哥,沙發睡着腰疼,晚上能不能……」
「不能,睡不習慣你就回宿舍吧Ŧüₙ。」
沈諫失落地垂眼:「不回。」
晚上睡覺前,沈諫給我泡了一杯安神茶。
茶味很濃。
我這幾天爲遊戲的劇情苦惱,好幾天失眠。
今晚倒是睡了個好覺。
就是晚上總覺得很熱,像是躺在大火爐裏。
我像是回到了那片乾涸的沙漠。
有聲音引誘我,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水源。
「張嘴。
「抱緊我。
「好乖,抬腿。」
耳畔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
-14-
當我醒來時,並沒有什麼異常。
我還以爲自己做春夢了。
可能真是太累了吧。
國慶假期結束,沈諫回去上課了。
我跟室友們忙着解決代碼卡 bug 的事情,幾天都沒見到沈諫。
去食堂喫飯時,我倒是在公告欄上看到了沈諫的名字。
他參加化學競賽「華林杯」,拿到了一等獎。
室友阮寓激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這是你弟欸,他這麼厲害?華林杯從來就沒輪到過我們學校,這次真是開天眼了啊。」
「還行吧。」
我神色淡淡地收回目光,嘴角卻忍不住揚起。
明明不是我拿獎,心底怎麼有股自豪的感覺?
不過說起來,上次我去賽車的事情一直都沒傳到老頭子那裏。
他要是知道我差點進局子,肯定把我的寶貝車給沒收了。
我回想起沈諫自信的臉龐,心底有些軟。
他倒是跟他媽媽一點都不一樣,那個狐狸精每天恨不得告我的狀八百遍。
看在沈諫這麼乖的份上,買個禮物獎勵他吧。
我挑了個質量很不錯的助聽器。
週五下課,我去沈諫教室找他。
他正跟同學們聊天,一羣人好像在商量着聚餐。
沈諫看到我,眼睛一亮,連忙湊過來。
「哥,你來找我嗎?」
我把禮盒遞給他,臉上依舊是高冷的表情。
他接過,眼底止不住的驚喜。
我偷偷打量着他的表情,心底有些小雀躍。
沈諫看到裏面的助聽器,眼眶泛起溼意。
「哥,謝謝你送的生日禮物,一會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玩?」
「啊?今天是你生日?」
沈諫點頭:「你不知道嗎?那這個Ţū́²是什麼?」
「我看你得了華林杯,送你的獎勵。」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實在是有些尷尬。
我以前對他避之不及,哪裏會去記得他的生日啊。
沈諫遮住眼底的失落,勉強笑了笑。
「謝謝哥,我很喜歡。」
我想了想,補了一句:「你不是要跟同學去聚餐嗎?快去吧,我買單,當作補的禮物了。」
「哥,你也一起去吧,你都沒給我過過生日。」
他的語氣很軟,帶着卑微的乞求。
望着他清澈的眸子,我頭一次沒拒絕他的邀請。
-15-
沈諫的生日宴,大家都很正經。
他的朋友們跟我的損友不同,我的朋友們恨不得把我鬧騰死。
許願切蛋糕的時候,有個女生拿了一大束花進來。
她緊張地跟沈諫告白,聲音在抖。
我拿着酒杯的手指一頓,目光盯着沈諫。
沈諫接過她的花,笑了笑。
我的心莫名空了一下,手裏的酒差點灑了。
「謝謝你的花,我很喜歡。
「但是,我有喜歡的人,抱歉,你會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
沈諫不緊不慢地說着,禮貌又紳士。
女孩子微微有些失落,還是笑着祝他生日快樂。
沈諫周圍的朋友起鬨,好奇地問他喜歡誰,是不是班裏的同學?
他猶疑了一下,下意識朝我看來。
我一頓,手裏的杯子沒拿穩。
這下是真的灑了。
紅酒把襯衫染暈了一大片。
我慌張地起身,去洗手間清理。
身後腳步聲傳來。
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跟過來幹什麼?我自己能處理。」
「我怕你喫醋,所以來解釋一下。」
「搞笑,我喫你的醋?我又沒瘋!」
我瞪了他一眼,匆匆洗了手要出去。
沈諫將我攔住,語氣放軟。
「哥,你沒喫醋就沒喫醋,別躲我。」
「放開!」
「可是今晚的生日禮物,你還沒給我。」
「改天補給你行了吧?」
「我現在就要。」
他執拗地扣住我的手腕。
我正要罵他。
可一張嘴,他正好吻了下來。
被他乘虛而入,撩得七葷八素。
我氣息不穩,揪住他的衣領推不開。
「沈諫……你他媽……」
他吻得很急,像是要把我喫了一樣。
沈諫熟練地摸到我的腰後。
他似乎對我的身體很熟悉。
我怕癢,躲來躲去,只能貼得他更緊。
一個吻結束後,我有些腿發軟。
剛站穩,我就踹了他一腳。
「你這乘人之危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你不喜歡?」
「我爲什麼要喜歡,我討厭還來不及呢,我又不是同性戀!」
我氣勢洶洶地罵着,煩躁地擦掉脣上的水漬。
「是嗎?」
沈諫輕笑着,目光下移。
他瞥了一眼我的褲子,意味深長。
我立馬轉過身,將襯衣往下扯,遮得嚴嚴實實。
該死的!
「我喝多了,我先回去了。」
-16-
我打車回了工作室。
一路上,我心跳過快的心臟難以平復。
我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
但是我不想承認。
我心煩意亂地上樓,發現工作室的燈開着。
誰這麼勤快,還在加班?
我走進去,客廳沒人。
我急着上廁所,就沒仔細看。
擰了擰門把手,廁所被人反鎖了。
「誰在裏面?陳易嗎?這麼晚了還沒回去?」
我敲了敲門,裏面卻是詭異的沉默。
我納悶着,卻聽到一絲細弱的喘息。
輪到我沉默了。
雖然我還沒碰過女孩子,但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大家都是男人嘛,可以理解。
我嗤笑一聲,靠着門調侃。
「兄弟,太飢渴了吧,看片能不能回宿舍啊,躲在我這發泄算怎麼回事?
「行了啊,搞完了快點出來,我還急着上廁所呢。」
我正準備去陽臺吹吹風。
身後的門框內傳來劇烈的掙扎聲,有東西被撞倒發出響聲。
我回頭,看到阮寓圍着浴巾走了出來,小臉通紅。
我正準備逗他,另一個室友從他身後走了出來,衣衫不整,上衣領子都被抓得皺巴巴的。
陸見清?
他倆在宿舍是睡對牀的。
這算怎麼回事?
風中凌亂着,阮寓清了清嗓子。
「昀哥,不是你想的那樣……」
「停,不用編了。」
我現在腦袋有點亂,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衝進廁所冷靜。
本來以爲自己身邊沒有 gay,結果一來還是倆。
我回想着沈諫的那些話,煩躁地揪了揪頭髮。
好亂。
-17-
當然,阮寓的事情我沒說出去。
但我現在一看到他倆就覺得不對勁,都不能好好寫代碼了。
而且我總是容易把他們和沈諫聯想在一起。
沈諫小時候也挺乖的,成績一直不錯,怎麼就……
搞什麼不好,搞同性戀?
煩死了。
一個學期結束,我們工作室的新遊戲做出來的。
名爲「尋星」,主要是做劇情流的競技手遊。
我找了自媒體幫我們宣傳。
有個老闆聯繫我,說想收購這款遊戲,被我拒絕了。
這個遊戲纔是我們工作室真正想做的。
我們只想貼上屬於自己的 logo。
ŧũ̂ⁱ分別時,那個老闆有些不高興。
後來我才知道,他公司旗下也有個競技手遊。
只可惜一登場,就被我們超越了。
我們的遊戲一出,註冊量就上千萬。
這對我們一個普通的小工作室來說,是個不錯的成績。
我拉着室友們一起去慶祝。
我以後肯定會做遊戲公司,帶着他們一起致富。
餐桌上,阮寓跟陸見清一直沒吭聲。
兩個人似乎是鬧彆扭了。
陸見清是個傲氣的人,笑起來痞壞得很。
阮寓則是個天然呆,像個元氣少年。
倆人這麼一看,倒是挺般配的。
我爲了帶動氣氛,拉着他們喝了不少的酒。
酒局結束,沈諫說要來接我。
回工作室就這麼幾步路,要他接什麼?
我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身後有腳步聲逼近。
沈諫這麼快就到了?
我笑着回頭,卻被人打了一悶棍。
-18-
一羣人將我拖進巷子裏,說要教訓我一頓。
他們手上有傢伙,我根本打不過。
從他們憤恨的話語中,我聽到了徐老闆的名字。
那個想收購我遊戲未果的人,他們公司因爲遊戲失敗,成本化爲烏有,現在陷入了財政危機。
姓徐的把怨氣撒在我身上,找人來收拾我。
我摸到一塊磚頭。
正要砸出去,一個人影閃過。
沈諫踹開我周圍的人,看到我額前流了血,他目光狠厲起來。
很快,他跟那羣人打了起來。
可我們兩個人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沈諫,快走!」
我用磚頭砸向最近的一個人,拉住沈諫要跑。
可我沒注意到身後,有個人揮着鐵棍下來。
沈諫反應更快,他連忙抱住我。
我只聽到悶哼一聲。
不遠處有警車的聲音響起。
這羣人落荒而逃。
「沈諫,你沒事吧?」
「沒事。」
他的聲音很弱。
我想起身,可他靠在我懷裏沒動。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卻觸到一片黏膩。
「沈諫,你怎麼了?」
「……」
他氣息變得很弱,我整個人慌了起來。
「你別嚇我,沈諫,你到底怎麼了,你說句話?」
我嗓音發抖,心臟充滿了恐慌。
警察趕到,將我們帶出昏暗的巷子。
透過路燈,我這纔看到他渾身是血。
心臟驟停了一秒,像是忘了呼吸。
我慌慌張張地跟着他上了救護車。
沈諫臉色蒼白地看着我,安撫地摸了摸我的手背。
他昏迷前,對我說了一句話。
「哥,以後能不能別討厭我了?」
這個傻子。
我眼淚掉了下來,手在抖。
-19-
沈諫被搶救了三個小時。
老頭子和沈阿姨也趕過來了。
老頭子把我訓了一頓,拿柺杖恨不得打斷我的腿。
頭一次,我沒反抗。
這次確實是因爲我,沈諫纔會遭殃。
搶救結束,醫生疲憊地走出來。
他說沈諫傷到了腦子,命被撿回來了,但很大概率成爲植物人。
聽到這話,沈阿姨眼前一黑,差點倒下去。
我無力地靠在牆上,覺得渾身發涼。
他那麼聰明,怎麼會這樣?
我盯着地板發呆,腦袋裏一團亂麻。
沈諫,你這次的玩笑真是開大了。
我雖然討厭你,但也沒讓你真的犧牲這麼多。
……
沈諫轉到普通病房後,大家輪流照顧他。
我一有空就來醫院看他,祈禱着他能醒過來。
可他就像醫生說的,植物人醒過來的概率很低。
他靜靜地躺在牀上,再也沒辦法回應我了。
我坐在病牀邊幫他擦手,說着最近發生的事情。
「我這幾天老是失眠,夢到你總是煩我的樣子。
「現在你倒是真的不來煩我了,但我覺得好無聊。
「沈諫,你說我是不是賤得慌?」
我自嘲地笑了笑。
空蕩蕩的室內,沒人回應我。
老頭子把姓徐的老闆收拾了一頓,徹底讓他的公司倒閉清算了。
我們工作室的遊戲得了「最佳創意獎」,我也開心不起來。
年底的第一筆分紅結算下來,我捐了一部分給福利院。
福利院有很多聾啞的小朋友,他們去特殊學校受教育的成本比較高。
我出錢資助他們。
週末去籤合同時,我碰到了一個小姑娘。
她一個人坐在沙堆旁玩遊戲,耳朵上戴着最便宜的助聽器。
我上前跟她打招呼,陪她玩了一會兒。
原來她跟沈諫一樣,聽力受損,但嗓子沒問題。
福利院的院長帶着我體驗了聾啞人的一天。
戴上他們特殊的儀器,我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世界變得好安靜,好似有什麼將我跟現實隔開。
我失去了跟大家交流的能力。
小姑娘來找我時,追着我跑了兩層樓才拉住我。
她用手語告訴我,大家要去喫飯了,讓我也過去。
我怔在原地,忍不住想起沈諫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
當初我還那麼欺負他,他估計喫了不少苦頭。
我還罵他渾蛋,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是,沈諫現在連罵我的能力都沒有了。
我鼻子有些酸。
小姑娘看我眼睛發紅,遞給我一張紙,用手語安慰我。
「哥哥,別哭。」
看到熟悉的手勢,我眼睛更溼潤了。
-20-
從福利院回來,我自己學了一些基礎的手語。
之後一有空,我就會去福利院那邊做義工。
漸漸地,我能夠跟小姑娘用手語交流了,她很高興。
工作室的遊戲品牌打響之後,國外有個遊戲策劃人想邀請我去他們的公司。
他們給出的待遇特別豐厚,而且他們的公司比我們更加成熟。
我來到醫院看望沈諫,提到這件事。
「沈諫,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就真的去國外發展了。
「以後你可就看不到ƭų³我了,說不定等你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娶了個洋妞,到時候生個混血寶寶,你就能當小叔叔了。」
我胡言亂語着,牀上的人依舊毫無波瀾。
我離開時,小心地關上房門。
潔白的病房內,沈諫的手指動了動。
……
我帶着工作室的一羣夥伴去了國外。
當然,我並不是要跳槽。
我跟那個遊戲策劃人說了,可以聯名做一款遊戲,但並不是加入他們。
我更希望做出我們國家標誌性的遊戲品牌,而不是總依附於他們。
反正藉着這個機會,雙方可以交流一下彼此的技術和想法。
一路上,室友們都很興奮。
策劃人 Jony 帶着我們參觀公司。
入口便是他們最火的遊戲人物海報,還有人物雕塑。
我暗暗定下目標,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超過他們。
經過一番協商,Jony 同意跟我們一起做聯名遊戲。
反正能夠加上我們自己的 logo,還能提升我們的知名度,這並不喫虧。
回去的路上,陳易問我會不會留在國外發展,畢竟在這裏,雙方合作會方便一點。
我猶豫了一下,嘆氣。
「不知道。」
「昀哥,還有你不知道的時候,你是在擔心什麼嗎?」
「這個問題再說吧,如果你們想留在國外,我尊重你們的想法。」
「怎麼可能,我們當然是跟着你啊,你纔是我們的老大。」
陳易笑了笑,嘴角下方的酒窩露了出來。
他搭上我的肩膀,說慶祝談判成功,回去要大喫一頓。
我點頭,不着痕跡地推開他的手。
-21-
大家喫不慣國外的食物。
回國的第一件事,室友拉着我去了火鍋店。
飯後,他們嚷嚷着去酒吧放鬆。
前段時間爲遊戲的準備付出了太多,確實沒好好休息過。
喝酒時,我有些心不在焉。
大家都是理科生,對數字很敏感,玩遊戲不輕易輸。
我卻頻頻輸掉,喝了不少。
我去洗手間時,陳易跟了上來。
他今晚話有些少,目光一直盯着我。
我看着他吞吞吐吐的模樣,忍不住皺眉。
「要說什麼就說,別把自己憋死了。」
「哎呀,我……」
他揪了揪頭髮,深呼吸一口氣。
「我就是想問你,昀哥,你這麼久都沒談戀愛,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我猶豫了一下,腦海裏莫名想起一個人。
「應該是吧。」
陳易抿脣,試探地問道:「對方是我們系的嗎?」
「當然不是。」
「……」
陳易啞然,後面的話好似都被我堵了回去一般。
他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我正準備進洗手間,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側目望過去,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樓梯道上沒有人。
我下樓追出去。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確認什麼。
但就是很急,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我走出酒吧門口,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
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我吐了一口氣,心底有些失落。
回頭,我卻看到一身黑色大衣的沈諫坐在盆栽旁。
他瘦了很多,被盆栽擋得嚴嚴實實。
沈諫捧着一束花,呆愣地望着我。
我氣憤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領,把這段時間的怨氣一股腦地發泄出來。
「我就知道是你!
「沈諫,你他媽醒了爲什麼不跟我說一聲?
「膽肥了是吧,棍子都敢替我擋,剛纔爲什麼不直接上去找我?
「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擔心嗎?我總是夢到你在醫院出事,醫生說你再也醒不過來,我每天都睡不好。」
沈Ṱŭ¹諫愣愣地聽我說完,溫和地覆上我的手背。
「我剛纔是準備去找你,但是看到你跟那個人在一起,就想下來冷靜一下。
「朋友都說你要去國外發展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追上你。
「我要是不能纏着你,你肯定很開心吧?」
沈諫臉色有些蒼白。
他的英語最拉胯,還不知道能不能考過雅思。
我開心個毛線!
我忍下想揍他的衝動,故意說道:
「我去不去國外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醒了就應該第一時間告訴我,你還想讓我愧疚一輩子不成?」
「怎麼沒關係,我只是想離你近一點。」
沈諫垂下眼,有些委屈。
「就算你不喜歡我,能看到你,我也很開心。」
「……」
我看着眼前的人,熟悉的語氣,熟悉的聲音。
這些都告訴我,不是在做夢。
我深呼吸一口氣,心底軟得一塌糊塗。
「沈諫,你真是個笨蛋。」
「那哥會爲了一個笨蛋留下來嗎?或者你再等等我,我努力申請留學去國外找你,好不好?」
沈諫吸了吸凍紅的鼻子,眼底帶着乞求,像個搖尾乞憐的大犬。
這人才醒不久,身子還沒恢復全就出來找我。
真是不知道罵他什麼好。
我沒回答他,而是把圍巾裹在他身上, 將他抱進懷裏。
「蠢貨,這麼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點。」
沈諫笑了笑, 抱緊我。
「因爲我知道哥會心疼我。」
「我可沒有, 我是怕你又進醫院, 到時候老頭子又會叨叨我。」
我嘴硬着,耳畔傳來他愉悅的笑聲。
在我看不見的視角里, 我並不知道陳易也跟了出來。
沈諫衝他歪頭一笑, 眼底滿是得意。
-22-
我最後當然沒出國。
畢竟大家還是喜歡國內的食物和環境。
我們立志要做最好的國產遊戲去超越他們。
沈諫抓緊時間補上之前落下的課程。
他一有空就來工作室找我,我沒再說過趕走他的話。
沈諫跟我心靈相通似的,明白了我的准許。
週末的晚上他會留下來, 耍賴似的要跟我一起睡。
後來兄弟關係就變質了。
我也漸漸發現,這小子真的很瘋。
每個晚上都要用掉兩盒才罷休。
第二天我坐着敲鍵盤都難受, 只能站着。
後來,我讓他滾去睡沙發,他把我抱着去沙發上……
媽的, 不說了。
簡直變態。
每個月底,我都會出國跟 Jony 溝通遊戲的進程和新想法。
出差的那一週,沈諫也跟着過來了。
他真的盯得很緊, 生怕一不留神我就跟別人跑了似的。
國外的飯菜不好喫, 他就去借用酒店的廚房給我做飯。
就連 Jony 都誇他像我貼心的小老婆。
晚上睡覺時, 明明是兩張牀,沈諫偏偏要鑽進我的被子裏。
他說很冷,可撩我衣服的手明明是熱的。
一番炙熱的沙漠之旅過後,我渾身無力。
沈諫捏着我的耳朵,輕聲問我感覺如何。
我把臉埋進被子裏,假裝睡着了。
「哥, 睡了我, 總得對我負責吧?」
「……」
這到底誰睡誰啊?
「哥~說句話啊, 什麼時候公開我們的關係?」
他撒嬌的語氣,故意貼着我的耳朵,弄得我很癢。
這小子還想公開, 真不怕把他媽媽嚇死嗎?
我都能想象到那個女人發狂的模樣,肯定尖叫着指着我的鼻子,罵我爲什麼搞她兒子, 是不是想報復她?
那場面太精彩, 我不敢看。
我咂舌:「我要睡了,明天還要工作,再吵就滾下去。」
「真是提上褲子就不認賬了。」
他嘟囔着, 委屈地噘嘴。
我忍無可忍地摘掉他的助聽器,強行讓他入眠。
沈諫抱緊我, 嘴巴還沒消停。
「哥, 你現在不討厭我了,那有沒有喜歡我?
「要是你能多喜歡我一點就好了。」
他小聲說着,估計以爲我睡着了。
我的心跳撲通撲通加快。
一直以來, 我確實都沒說過告白的話, 總覺得有些肉麻。
可他似乎有些沒安全感。
我轉過身, 拍了拍他的肩膀。
透過月光,沈諫目光發亮地看着我。
我用手語給他比畫——
【我很喜歡你。】
沈諫眼底滿是驚訝,湊過來吻住我。
他情緒很激動, 眼眶甚至有些泛紅。
末了,他用手語回應我——
【我也喜歡你。
【哥,我會一直陪着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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