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常似我

跟商頌在一起的第七年,他遇到了命定 Omega。
所有人都說,我是商頌剋制本能去愛的幸運兒。
他也那樣想,驕矜道:「蘇庸是 Beta 又怎樣?我只愛他一個。」
可凡事有例外,也有天定。
「但,我終究還是需要一個孩子。」
他將年輕雋秀的 Omega 拉到身邊,調笑道:
「你年輕,好生養,我勉強能接受。」
七年婚姻,我只用了七天讓自己抽離。
離開那天,天氣很好,心情也是。
我一如往常地給商頌打領帶。
笑着送他出門。
只是這一回,我沒有說「等你回家」。

-1-
商頌易感期結束前一天,我沒在家裏默默等着。
偷偷去了他的專屬會所。
商頌是頂級 Alpha,每次易感期都會來這裏硬扛。
他擔心自己傷到我。
我很開心他這樣爲我着想,但也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也做了許多努力,想去接納他的全部。
這一次,提前一天去找他,是想告訴他一些好消息。
套房裏沒人,牀榻凌亂。
柔軟光滑的牀單和被子上,異常黏膩。
但我並不覺得奇怪,易感期的 Alpha,精力旺盛,總要發泄。
來收拾房間的阿姨是個陌生臉,幫我指路。
「你也是房主的朋友嗎?他們在頂層聚會。」
會所頂層,觥籌交錯,燈光曖昧。
我站在入口陰影處,有些茫然。
大部分人我都認識。
是商頌的朋友們。
也有不認識的。
一直跟在商頌身邊,那個清秀乖巧的男孩子。
看上去很年輕,大概還是讀大學的年紀。
我突然聞到了好多種味道。
不是菸酒或者香水味。
而是從未嗅到過的,或甜膩或侵略的信息素的味道。
忽濃忽淡,忽近忽遠。
我分辨不出哪一種味道,是屬於商頌的。
太過雜亂,我並不習慣。
抬手捂住口鼻。
有人調侃商頌:「頌哥,你都三十了,才遇到剛滿二十的命定 Omega,什麼感覺?」
有人接話:「以前易感期都得硬熬三天,這次爽了一天一夜,頌哥怕是要迷上 Omega 了吧?」
有人反駁:「頌哥可是大情種,只喜歡家裏那個平庸的 Beta。」
無論是語調還是表情,都帶着調笑。
商頌挑眉,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一飲而盡。
將空酒杯拋到說話的人身上。
不輕不重道:「別瞎說話。」
我往後撤,側身靠在牆壁上。
盯着泄露在門前,散亂的曖昧光華,不願看他的表情。
商頌的心情很好,話也不像從前那樣少。
「蘇庸是 Beta 又怎樣?我只愛他一個。」
這話鑽進我的耳朵裏,害得我耳廓發癢。
像螞蟻在爬。
商頌接着說:「Omega 解決易感期確實又爽又快,但也僅此而已。
「什麼命定不命定的,這不重要。
「我留下他的唯一理由,是我已經三十了,該有孩子了。
「我的寶貝生不了而已。」
我藏在昏暗中,沉重地轉頭,用餘光偷窺我的愛人。
他將那個乖巧無辜,杏眼圓腮的 Omega 拉進懷裏。
拍了拍他的臉蛋,「正好你年輕,好生養,我勉強能接受。
「就算不小心標記了,問題也不大。
「這樣,我平時也不會那麼暴躁,害蘇庸承受不了,身體發痛了。」
Omega 乖乖地窩在他的懷裏,輕輕地點頭。
滿眼濡慕,鼻尖深深嗅着商頌的味道。
「我都聽哥哥的。」

-2-
朋友們都笑鬧他。
「這麼乖?你可是他的命定,頌哥只會食髓知味,這可是 Beta 比不了的,你完全可以嬌縱一點。」
「還好嫂子是 Beta,就算頌哥真標記了時樂,他也不知道。而且標記後,頌哥的信息素就只有他的 Omega 能聞到了。」
「要是發現了怎麼辦?」
有人問。
商頌又拿了一個高腳杯,緩緩搖晃。
扯脣露出一個帶着戾氣的笑。
「那我就唯你們是問。」
人聲驟然消失,空氣莫名壓抑。
空氣中游蕩着輕柔和緩的純音樂。
那 Omega 小心翼翼地捏住商頌的指尖。
無辜道:「哥哥,我有些害怕。」
商頌輕笑着點了一下他的鼻尖。
喝了一口紅酒,垂頭,渡進 Omega 的脣中。
「膽子這麼小,怎麼敢跟我?」
又熱鬧起來了。
總是對我說這一輩子非我不可的 Alpha,卻在跟小他十歲的 Omega 接紅酒味的吻。
我只是 Beta,不懂命定,也無心對峙。
手指有些抖,從口袋裏拿出一板藥片。
上面寫着「非賣品」三個字。
我攥得越來越緊。
鋒利的邊緣嵌進肉裏。
我卻感覺不到疼痛。
一如我默默地來。
我轉身,又默默地走了。
路過垃圾桶時,抬手將藥片拋進去。

-3-
商頌在外面待滿了三天。
也沒有忘了聯繫我。
他給我打過語音電話。
隔着手機,他的氣息紊亂,呼吸粗重。
一如以往他忍耐易感期時會發出的動靜。
再難受,他都會在每天清醒時,跟我打視頻。
問我一天到晚做了什麼,喫了什麼,心情怎麼樣,有沒有想他。
這次,他沒有打視頻。
而是換了語音。
我點擊切換,申請視頻聊天。
等了好久,商頌接了。
人在牀上,後背倚着高高的枕頭。
穿着浴袍,滿頭大汗。
額頭青筋蜿蜒,眼底血絲蔓延。
分明難耐,卻從容地直視着我。
「寶貝,是不是想我了?
「我也想你,再等等,今晚我就能回家了。」
我的視線,在小小的屏幕中,從他的眉眼,掃到手機鏡頭的邊邊角角。
商頌分明沒動。
左下角的被角卻細微地抖動。
幅度很小,頻率很快。
我閉了閉眼,斂去所有情緒。
麻木地勾脣,「你看起來,沒有一前那麼狼狽。」
給自己機會,也給商頌機會。
說出真相,好讓我們體面些,好聚好散。
「這次易感期,比往常症狀輕嗎?」
商頌只愣了一瞬,就想好了藉口。
「換了強效抑制劑,是要好一些。」
說不上失望,只是有些心寒。
但還是問țŭ̀₈他,「那怎麼不回來?我可以幫你。」
這話其實我說過無數次。
但商頌總是說我不懂 Alpha 的易感期多恐怖。
他不想傷害我,從來不讓我出現在易感期的他面前。
他說:「視頻裏還好,你要是在我面前,我真的怕會把你生吞活剝掉。」
他分明已經好了。
卻還是流連忘返。
「寶貝,我還沒恢復徹底,聞到你的味道會發瘋。」
「我是 Beta,沒有信息素。」我淡淡道。
「但我就是覺得你很香,勾魂奪魄的香。」
他含笑看着我,哄我:「你乖,今晚我就回去了。
「到時候給你帶禮物賠罪,誰讓我把親愛的寶貝晾在一邊。」
我確實不開心,任由他誤會。
掛斷了視頻。
看着落地窗外的後花園。
裏面開滿了紅色和藍色的勿忘我。
是一個品種,只是有些剛綻開的紅色花冠,還沒來得及變藍。
這些花是我和商頌結婚時一起種下的。
我們都喜歡勿忘我的花語——永恆的愛。
如今看來。
沒有花開不敗。
也沒有永恆的愛。
我也該離開,給別人騰騰位置了。

-4-
中心給我發短信。
預約下一次的體檢和試藥。
時間是後天。
我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藥沒喫,體檢還是得有。
商頌是頂級 Alpha,卻爲了一個 Beta 堅持了十年。
偌大的家業,沒有一個血脈能夠繼承。
我是內疚的。
但我也不願讓商頌跟別人有孩子。
所以,從去年年底開始,我就在嘗試各種辦法。
我有一個 Alpha 朋友,在分化研究中心工作。
我詢問了她很多事,例如 Beta 真的不可能懷孕嗎?怎麼樣才能懷上呢?
她說中心一直在研究轉化藥,到了臨牀試驗階段了。
可能需要幾年,才能投入市場。
喫藥的週期也需要一兩年。
問我能不能等。
我等不了,急切地想擁有一個我和商頌的孩子。
提出了試藥。
已經半年了。
最近,我偶爾能聞到一些味道,後脖頸偶爾發熱發癢。
就連身體內部,好像也在一點點發生變化。
像是退化的腺體和萎縮的孕囊在重新發芽,等待開花。
在發現商頌出軌前,我欣喜於每天的微小變化。
但到此爲止了。
他不用再努力忍耐。
我也不用再努力轉化。
我們都會回到原本的軌道上。
他做他的人上人。
我過我的庸常一生。

-5-
商頌不到六點就回來了。
捧着一束包裝精美的勿忘我。
還帶回來一套青花瓷茶具,我認出來這是前段時間出土的一套古代茶具。
那會兒看到報道時,這些茶具上滿是泥土。
佈滿了歲月的痕跡。
我喜歡瓷器,隨口跟商頌提了一嘴。
「這套茶具即便蒙塵,也很漂亮。」
商頌笑而不語。
在今天,把這套茶具捧到我面前。
頗有些得意,邀功道:「你老公我厲害吧?」
他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脣角。
「寶貝,還不快點獎勵我。」
我看着他殷紅的脣。
眼前卻浮現前夜,這脣沾滿紅酒的樣子。
有些想吐。
我倉促轉身,將茶具放在茶几上。
「老夫老妻的,別整這些有的沒的。
「該喫飯了。」
大該是早已饜足,商頌並未堅持。
自顧自地將勿忘我擺在最顯眼的地方,上前來攬住我的腰。
「你怎麼知道我沒喫飯?」
他垂頭,蜻蜓點水,吻了吻我的後頸。
「寶貝,爲了趕回來陪你喫飯,我連公司都沒去。」
他好像付出了很多。
但我無法再感動。
垂頭苦笑。
「是嗎?真辛苦。」
滿桌珍饈,偏我食不知味。

-6-
易感期一後的幾天,商頌總是很忙。
公司堆積着很多工作,等着他處理。
他起得早,我也要跟着起來。
這是我們的習慣,我幫他打領帶,送他出門。
我沒有工作。
自從商頌奪權商氏後,他就不讓我工作了。
我原本的工作是個陶藝師。
幼時沒錢,只讀完了高中。
在深巷中跟着老師傅學手藝。
捧着自己做出來的第一個陶罐回家時,被狼狽的商頌撞碎了。
我還沒來得及生氣,他就倒在了我的身上。
活像個碰瓷的。
碎了陶罐,撿回來個大麻煩。
他是私生子,深陷奪權鬥爭。
又兇又壞。
賴在我小小的出租屋裏,躲了三年。
喫我的喝我的,還總勾引我。
說我幫了他,他沒錢還,肉償。
我雖然不信,但也沒拒絕。
他太帥了,肌肉也很好摸。
我被他的身體迷花了眼。
退一萬步講,有多少 Beta 可以睡到這麼帥的 Alpha?
我可以吹一輩子。
後來有一回,他的對手找到了他。
我替他擋了一槍,傷到了右手。
再拉陶胚的時候,總是控制不住地顫動。
我做出來的瓷器,總是不完美。
商頌看着看着,就抱着我流淚。
說對不起,毀了我的夢。
後來他成功上位,捧着一束勿忘我,跑來跟我求婚。
說他把自己賠給我。
我只覺得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要把我砸死了。
暈乎乎地結婚。
暈乎乎地住進豪宅。
什麼都不幹,也覺得這輩子值了。
我就這樣,跟商頌生活了七年。
卻驟然發現,人的慾望,恆久增長。
有了愛情和婚姻,金錢和閒散。
卻還奢求着永恆不變的真心。
太貪心了。
我不該忘了我的名字就是庸。
我從美夢中醒來,困頓地幫商頌挑好今天的領帶。
一如往常細細地幫他繫上。
今天的領帶色系,跟他的西裝不是很搭。
但他沒發現。
彎腰同我擁抱。
「我去上班了,等我回來。」
我輕輕推開他。
「一路順風。」
沒再說「等你回家」。
我不會再等他了。

-7-
次日,我去了分化中心。
抽了幾管血,也檢查了腺體和腹部彩超。
鹿漾說我的狀態不錯,血檢檢測出了微量信息素。
很快就能穩定感受到信息素了。
還問我最近有沒有察覺到。
我點頭。
她含笑看着彩超圖,指着中央邊緣清晰的囊體圖案。
「這裏有發育一些了。
「要不了一年,你就可以得償所願,開始備孕了。」
我安靜地看了一會兒。
完全想不起來幾天前的期待和興奮。
笑了笑。
「不了,我已經扔掉分化藥劑了。」
鹿漾有些疑惑,但沒有生氣。
平靜地將檢查單放在桌上,遲疑地問我:
「爲什麼突然不喫了?
「我提醒過你,分化過程是不可逆的,你現在斷掉藥,已經體現出來的分化特徵也不會消失。」
「雖然不會繼續分化,但也回不去了。」
我當然知道。
試驗一初,鹿漾就對我叮囑再三。
當時我滿心都是生個孩子,跟商頌在一起一輩子。
沒想過其他。
可世事難料,再信任的愛人。
也會在某一瞬間突然爛掉。
我張了張口,淡淡地說:「我的配偶遇到了命定 Omega。」
鹿漾怔忪一瞬,長嘆了一口氣。
「雖然我想說 Alpha 和 Omega 一間的吸引力是天生的,命定更是可遇不可求,但這不代表你丈夫是對的。」
她拿起簽字筆,在試驗記錄本上寫寫畫畫。
在我的名字後面用紅色字體批註:試驗中斷。
「幸好還來得及止損,蘇庸,去做你自己吧。
「不管你信不信,Beta 比 Alpha 和 Omega 更自由。」
我站起來,跟她虔誠道歉道謝。
試驗是免費的,我爲她提供數據,她爲我提供一切幫助。
隨意中斷試驗,該我道歉。

-8-
我沒什麼朋友,鹿漾算一個。
她是我的高中同學,我們在瓷器展會上偶遇。
她也是唯一一個被我邀請參加婚宴的朋友。
跟商頌結婚後,上流圈子裏的 Omega 看不上我。
Alpha 們都去巴結商頌,不敢靠近我。
Beta 們都對我很恭敬,也會用豔羨的眼神看我。
商頌說這樣也好,這樣我就只用專注他一個人。
我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商頌。
如今把他刨去,我就只剩下自己。
不知不覺,我就走到了與商頌相遇的巷口。
往裏走,深巷內早已變了個模樣。
陶藝店沒了,換成了一間清雅的酒吧。
夕陽西斜,酒吧裏已然嘈雜。
我並不想借酒消愁,忽略心中那點物換人非的多愁善感,轉身想要離去。
酒吧裏突然跑出來一個穿着侍應生制服的年輕人。
面色潮紅,呼吸熾熱。
撞到我的一瞬間,一股濃到嗆鼻的蜜桃香灌進我的鼻腔。
他跑得踉蹌,很快在拐角處右轉。
幾個爛醉的黃毛 Alpha 追出來。
罵罵咧咧。
「艹,那個小 O 跑得真夠快。」
「差點就得手了。」
「沒事,他喝了誘導劑,腰軟腿軟的,跑不遠。」
其中一個朝我抬下巴。
「喂,你有ṭŭ̀₁沒有看到一個 Omega?往哪兒跑了?」
還有一個湊到我面前,鼻尖翕動。
「你是 Beta 還是 Omega?好像有點香味。」
我心臟一緊,朝左邊指。
「那邊。」
他們又確認了我沒有信息素後,朝岔路左邊追去。
我有些後怕,拍了拍心口。
終於理解鹿漾說的「自由」是指什麼。

-9-
有些放心不下,我順着那個水蜜桃味的 Omega 尋去。
一條巷子快走到底了。
我才意識到,這甜膩的味道,我是有些熟悉的。
雖然只嗅到過一次,但足夠深刻。
我頓住腳步,停在拐角處。
聽見一道急切的腳步聲靠近 Omega。
Omega 撲進某個懷抱裏,悶悶地哭訴。
「商頌哥,我被誘導發情了,你幫幫我好不好,嗚嗚嗚。」
商頌的語調有些氣憤。
「我是不是讓你別幹那該死的工作了?
「陪酒就這麼好?」
Omega 哭得可憐,說話一頓一頓。
「我不想拿你的錢。
「我也是有自尊的。
「我自己會賺錢,也沒有陪酒!」
商頌磨了磨牙,腳步聲變重了。
「那你跟我幹什麼?」
我低下頭,想了想。
打開手機相機,隱祕地拍視頻。
還是不甘心,探頭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
商晏將人抱在懷裏,走得很急很重。
Omega 聽了這個問題,從他的懷裏抬起頭。
雙眼迷濛地去亂七八糟地親商頌。
惹人憐愛地說:「我喜歡哥哥,太喜歡你了。」
商晏腳步一頓,在拐角處顛動手臂。
將人換了個盤在腰上的姿勢。
抵在牆上。
捏着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下去。
「又蠢又可憐的小東西。」
他們脣舌交纏,水漬聲響。
我躲在陰暗處,呆呆地看着手機裏的視頻。
啪嗒。
手機屏幕上下雨了。
一滴,兩滴。
模糊了畫面。
抬頭看,萬里無雲,是我的眼睛在下雨。
我聞到商頌的信息素了。
是很熟悉的味道。
後花園裏,到處都是那種花香。
怪不得我說喜歡勿忘我的時候,商頌笑得好像偷腥的貓咪。
我問他笑什麼,他也不說。
只狠狠地吻我,說我很有眼光。
怪不得他跟我求婚時,送我一捧勿忘我,還說把自己賠給我。
我泡過勿忘我花茶。
有些苦,但細品的話,會有回甘。
不像它的花香,苦到我的舌尖發澀發堵。

-10-
回家的路上,商頌來了電話。
嗓音有些沉,飽含歉意。
「寶貝,工作積壓得太多了,今晚得加班。
「我會在公司休息室歇一晚,你好好喫飯,不用等我。
「等我忙完,會好好陪你。」
我扯了扯脣,輕聲說好。
不回來也好。
我裝正常也很累。
我知道我應該瀟灑些,不管不顧,拎包走人。
可我只是個普通人。
我只能一點點地抽離。
我把商頌送給我的奢侈品和古董瓷器都賣掉了。
很多錢,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
商頌給過我銀行卡,讓我隨便刷。
但我生來就節儉,不知道該怎麼花大筆的錢。
臨到現在,才覺得虧了。
我沒那麼高尚,跟了商頌七年,還能灑脫地淨身出戶。
我的青春可能不值錢。
但也不是一點都不值。
我將近千萬的錢轉給了鹿漾。
鹿漾給我打電話。
我解釋:「一半算一前的試驗經費,一半你以後再給我。」
鹿漾知道我在爲以後做準備。
沒多說什麼。

-11-
Omega 的發情期,跟 Alpha 的易感期時間差不多。
商頌三天後纔回來。
換了一套我沒見過的西裝,領帶打得不太工整。
手裏提着禮盒。
是江詩丹頓的手錶。
他把禮盒塞到我手裏,親密地擁住我。
疲憊地說:「我好想你啊。
「連續加了三天班,好累,需要你給我充電。」
我闔着眼皮,心臟密密麻麻地泛起刺痛。
到底要多從容,才能剛從 Omega 的牀上下來,又能毫不顧忌地擁抱我?
這難道是 Alpha 生來就自帶的遊刃有餘嗎?
我不得而知。
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掙開那看似溫暖實則扎人的懷抱。
「累了就早點休息吧。」
商頌扯松領帶,有些不滿。
「這麼久沒親熱了,你就不想我嗎?」
我默了默,揚起脣角,去脫他的外套。
「那我幫你洗澡?」
商頌也揚了揚脣角,又想起了什麼。
驀得頓住。
親密地颳了刮我的鼻尖,調笑道:「還是算了,你老公太累了,得好好休息。
「等過幾天,我保證餵飽我的小饞貓。」
我看着他的指尖,落下脣角。
什麼太累了。
分明是身上有不少野貓撓的痕跡。
商頌看出來我不快,哄我:「過兩天有個瓷器藝術展,我弄了兩張邀請函,到時候我陪你去。」
我勉強提起脣角,興致缺缺。
「你有空嗎?我一個人去也可以。」
商頌勾住我的手指,將我拉到沙發上。
「當然有空,不然我這麼辛苦工作是爲了什麼?
「還不是想挪出空來多陪陪我的寶貝?」
我無言地看着他,想問問他是不是信了自己的鬼話。
但沒有意義。
只會徒添爭執。
我突然說:「商頌,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嗎?」
商頌哈哈一笑,抬起我的手。
吻我的手心。
「總不可能是我。」
我也笑,一字一頓道:「我最討厭騙子。」
他以爲我在逼他陪我。
好聲好氣地說:「不騙你,我真的會陪你去。」
他舉起手,發誓。
「騙你是狗。」
這Ŧũ₃種輕飄飄的誓言,老天爺每天能聽到一萬遍。
沒空去懲罰每一個騙子。
我抽出手,推了推他。
「去休息吧。」

-12-
我連續幾天沒聞到商頌的信息素。
不知道是勿忘我的花香太濃,還是恰好我這幾天鼻子不靈。
去展會那天,我知道爲什麼了。
展會上有很多 Alpha 和 Omega。
我聞到了隱蔽的,雜亂的信息素味道。
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
其中,沒有水蜜桃的清甜和勿忘我的淡香。
商頌確實推開工作,陪我來了。
還在這裏碰到了那個 Omega。
他的脖子上掛着工作牌。
時樂兩個字很大。
碎髮清爽,圓眼無辜。
彎腰垂頭行禮時,後頸會露出明顯的標記。
一圈規則的牙印。
我雖然不是 Omega,但基本的常識我還是知道的。
他被永久標記了。
所以沒有味道,也不怕待在 Alpha 聚集的場所。
更不用怕突然發情擾亂展會。
商頌看到他,腳步頓了頓。
很快又恢復正常,隨我一起看展。
只是中途,他說要去一趟衛生間。
我下意識跟着去了,綴得遠遠的。
看着他將時樂拉到角落。
指責他:「收起你的小心思。
「不要以爲我標記了你,你就有恃無恐。
「要是蘇庸發現了,就算你是我的命定 Omega,我也能讓你洗掉標記。」
時樂很委屈,無辜地說:「我們學校組織了志願者,有學分拿的。
「我不知道你們會來。」
說着,他哽咽地抹淚。
「你什麼都沒有跟我說過,爲什麼總那樣想我。」
他推開商頌,跑出來。
跟我擦肩而過。
商頌在原地停留了一瞬,深吸一口氣,轉動Ŧù⁻腳尖走出來。
跟我面面相覷。
他愣住了,面色有些許慌亂。
「寶貝,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聳聳肩,也懶得裝了。
朝時樂逃走的方向點了點,「不追?」
商頌很急,「你聽我解釋,我們一間——」
我擺手,打斷他:「沒關係,我能理解。」
他愣住,不解。
「你能理解?」
我想了想,做出愛慘了他的樣子。
自嘲苦笑。
「你需要孩子,我不能生,只能接受你跟 Omega 生孩子。」
商頌仔細看了我好久,似笑非笑。
「你這麼想?
「那我算什麼?我對你的心意是可以隨便分給別人的嗎?
「我跟他什麼都ţūₓ不是!」
他生氣了。
我不知道他有什麼資格生氣。
無視他的無理取鬧,拍了拍他的肩膀。
「還有一半展位沒看,我先走了。」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14-
發現商頌出軌的第六天晚上。
他跟我冷戰了。
一整天,只跟我說了一句話。
「等你知錯了,我再回房睡。」
我樂得自在,送他出門。
當晚就擬好了離婚協議。
第七天,一條陌生號碼給我發了一條短信。
我去到咖啡廳時,時樂已經到了。
他很平靜,也很成熟。
「聽說你能接受我的存在?」
他呷了一口咖啡,抬起下巴,衝我笑了笑。
「你沒必要以退爲進。
「你只是個普通的 Beta,而我是他的命定 Omega。
「你只是佔了比我早生十年的好處,霸佔了我的 Alpha 十年。
「就算你負隅頑抗,他也遲早會回到我身邊。」
我一句話都沒說。
一前真的以爲他是不得已,是個可憐的被性徵桎梏的孩子。
至少,他從未跟我耀武揚威。
現在看來,不是不想,而是不屑。
因爲我不配。
我端起咖啡,有些燙。
猶豫了幾秒,是潑他身上,還是喝掉。
最後,我將咖啡放在桌上。
站起來扇了他兩耳光。
「插足別人的婚姻,是賤。
「做了噁心事,還舞到我面前,是賤得沒邊。」
時樂終於不再Ṱü⁼人淡如菊,氣紅了眼。
我轉身就走。
「祝你們兩個賤人白頭偕老。」

-15-
我不清楚時樂會不會跟商頌告狀。
無所謂。
回家後,我簡單收拾了行李。
只帶了身份證明,什麼都沒帶走。
掘了後花園,將所有勿忘我埋進土壤裏。
在客廳茶几上,留下了一個 U 盤、一份離婚協議。
坐了夜間的航班,飛機轉大巴,大巴轉摩托。
回到生我養我的青雲山。
這裏少有 Alpha 和 Omega。
也沒有我的親人。
但他們留給我的老房子,還沒壞。
只是長滿了青苔和黴菌。
我清理了三天,房子裏纔有了些人氣。

-16-
時樂頂着一張紅腫的臉出現在商頌面前時。
商頌是有些暗喜的。
他想着,蘇庸就只是嘴上逞能,其實在乎他在乎得不得了。
就該這樣。
他商頌廢了多大的力氣去對抗本能,去愛蘇庸啊。
整整十年。
他爲了蘇庸,拒絕了無數 Omega 的誘惑。
憑什麼蘇庸能接受他和時樂在一起?
那不是說明蘇庸不在乎他嗎?
他接受不了。
鬧了脾氣。
看吧,才一天,蘇庸就忍不住了。
他沒管時樂的臉,哼着歌捧着勿忘我回到家。
家裏沒人,空蕩蕩的。
早上他跟蘇庸冷戰,蘇庸還是給他繫了領帶。
還跟他說了「一路順風」。
他將勿忘我插在他送給蘇庸的古董花瓶裏。
跟蘇庸打電話。
他沒有朋友,沒什麼地方去的。
肯定又去商場看瓷器去了。
可打不通。
打了三次,他纔看到茶几上有東西。
看到離婚協議時,商頌慌了。
他沒看 U 盤,而是衝上樓,看到蘇庸的衣服和生活用品都在。
一個都沒少。
鬆了一口氣。
他以爲蘇庸在跟他鬧脾氣。
哄一鬨也就沒事了。
他很好哄。
他也沒其它地方可以去。
直到他將 U 盤插進電腦。
聽到了一段音頻。
是他在會所頂層時,和朋友們說的那些話。
又看到了一段視頻,是他去接被強制發情的時樂,被信息素勾引,情不自禁吻了他的畫面。
最後,是一段文字。
【商頌,我可以接受你和別人在一起,是因爲我打算退出。】
【我說過的,我最討厭騙子。】
【你總說你是對抗本能在愛我,現在想想,這句話的意思也可以是:你本能地不愛我。】
【離婚協議簽了吧,給我們所有人一個體面。】
【最後,我討厭勿忘我。】
商頌紅了眼。
不是的。
他是愛蘇庸的。
愛他淡雅的眉眼。
愛他純粹的笑意。
愛他做陶器時的沉靜。
愛他替ẗŭ₎他擋子彈的勇敢。
可他是 Alpha,易感期時遇到了自己的命定 Omega。
那一瞬間,他的腦海炸滿了煙花,炸昏了頭,滿腦子都是跟自己的 Omega 結合。
這是 Alpha 抵抗不了的天性。
他也沒辦法。
他也不想犯錯。
不然,他早該犯錯了。
不是嗎?
商頌給所有可能認識蘇庸的人打了電話。
卻發現,除了鹿漾,誰都跟蘇庸沒有交集。
他去了分化中心。
找鹿漾。
鹿漾也是 Alpha,她一定能理解自己。
可鹿漾只是瞥了瞥他,遞給他一本試驗記錄和體檢報告。
她說:「他努力想要爲你懷上孩子的時候,你選擇了讓 Omega 生你的孩子。
「他曾經也感受到過你的信息素,但好像,只有一兩次。
「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除了改變體質,他從不主動聯繫我。」
商頌看着彩超上越來越明顯的孕囊,哽住了喉。
早知道,他就再忍忍了。
那樣,他和蘇庸就會有孩子了。
再回家,商頌才恍然發現,後花園的花,消失了。
空置許久的那個閃着金粉的陶罐,不知何時又碎了。
他藏在別墅裏的無香花,徹底不見了。

-17-
一週後,我出了山外。
山裏固然清淨,空氣也好。
我能在山裏製作陶瓷,但不好在這裏燒製。
燒製瓷器需要高溫窯爐。
我擔心一不小心把山給點了。
還要重新買拉胚機。
家人留下來的拉胚機早就過時了。
我試了試手,太過笨拙。
再加上我拖後腿的手,拉不出好看的陶胚。
村裏阿伯說他要去城裏拉貨,免費帶我去。
我坐着突突突的三輪車,去了城裏。
買好東西后,讓人送進山裏。
又把每一個陶藝店都逛了一遍。
問他們本地有沒有窯爐。
問到天色擦黑,才找到一個。
是一個年輕男人開的陶藝店,藏在老巷裏,很深。
他的窯爐在郊區。
他很熱情地帶我去看,略顯可愛的虎牙一直露在外面。
說隨便我用。
不要錢。
「現在有這方面興趣的年輕人不多,我很開心有ťû₉人能跟我一起享受等待瓷器出爐的過程。」
他說的話,好像自己是個中老年人。
我笑了,「你也很年輕啊。」
幾周時間。
我燒出了三窯醜東西。
我和謝準兩手灰撲撲地哈哈大笑。
「不好意思,太久沒做了。」
「沒關係,好事多磨。」
我轉了轉手腕,打算回去把這些不太完美的陶瓷送給鄉親們。
他們沒那麼講究,還會誇我手藝好、能幹。
手機響了。
是商頌。
他總打電話來,山裏信號並不好,我大多接不到。
有時我接到了,他只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或者說他想來找我。
我說我已經回家了,除了離婚的事,其他事不要找我。
今天,他嗓音滯澀地說:「我離,你回來吧。」

-18-
謝準聽說我要去中心城區辦理離婚,熱心地開車送我去。
我試圖拒絕。
他說:「你不用有心理負擔,我最近要在那邊準備個人展,順路的事。」
他把我送到婚姻中心。
在外面等着我,笑着說:「來都來了,也看看我的展吧?」
我沒能拒絕。
商頌在中心門口等着我。
他瘦了很多,眼眶凹陷,神情壓抑。
問我:「那是個 Alpha?」
我不清楚,沒聞到過信息素。
也沒義務回答他的問題。
「與你無關。
「走吧,解除關係,好聚好散。」
商頌拉住我的手腕。
痛苦地親吻我腕上的傷疤。
「可不可以不解除?
「我和時樂都洗掉標記了,你可以重新聞到我的信息素。」
「只給你聞。
信息素驟然蔓延,包裹在我身邊。
我甩開他的手,一巴掌甩到他臉上。
退開幾步。
捂住鼻子,冷淡道:「抱歉,我不習慣信息素,很刺鼻。
「我說過,我討厭騙子,如果你這次也是騙我,那我只能走訴訟了。」
商頌騙過臉,許久沒轉過來。
似乎是不敢相信我會打他。
最後嘴脣顫抖。
退而求其次地說:「那我們還能當朋友嗎?
「我們從頭開始,你可以利用我,你喜歡瓷器,我給你辦一輩子的個人展。」
我突然想起我做好的第一個陶罐。
它並不是特別好看。
但是我最喜歡的一個。
就算它碎了,我也把碎片撿起來,盡力修補。
用膠水粘好。
當時商頌儘管不屑一顧,但也口嫌體正地幫我補金粉。
醜醜的陶罐外表,蜿蜒了幾道閃閃發亮的金粉。
任誰看,都知道它碎過。
不中看,也不中用。
「商頌,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撞碎了我的陶罐嗎?
「後來我用它裝你送我的花。
「花總是枯萎得很快。
「後來,我才發現,在我們都沒注意的時候,罐子裏的水都漏完了。」
沒了根的花,失去了水分,只能枯萎。
陶罐碎過,補也補不好,裝不住水。
不真誠的人,再怎麼後悔,也洗不掉污穢。
「陶罐、花還有你,我都不要了。」
商頌臉色一瞬蒼白。
「即便我又將陶罐修補好了?」
他激動地掏出手機給我看他粘貼陶罐的視頻。
我看了一眼,便轉開視線。
「真的能修好嗎?」我淡淡反問。
商頌無言。
麻木地跟我去辦理手續。
工作人員見怪不怪。
「又是 AB 夫妻,辦理離婚最多的就是你們這些不信邪的。
「何必在一起呢?」
商頌怒吼,讓他閉嘴。
工作人員嚇得速度快了一倍。
把離婚證遞給我們。

-19-
商頌猶如望夫石,眼睜睜看着我離開。
我沒有停留,甩上車門就走。
來都來了,我抽空去跟鹿漾見了一面,請她喝茶。
順便邀她去看展。
鹿漾拒絕了,笑着說她沒我這麼有藝術細胞,忙着做實驗。
她把錢還給我,還說祝我自由。
三天後,我的銀行卡里又多了好多錢。
商頌給我轉的。
我沒有清高到不要這些錢。
轉手捐給我們村的村長,讓他好好修路。
一週後,我跟着謝準去了他的個人展。
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製陶大師一色。
入窯一色,出爐萬彩,都漂亮。
這是曾經教我陶藝的師父跟我說的原話。
彼時一色還是大學生,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我好像見過幾次,但沒有交集,印象也不深刻。
恰逢商頌出現,我被他佔了心神。
沒能認識這位天資過人的青年。
「謝準,你真低調啊。」
謝準輕笑,「沒什麼好張揚的。」
他突然說:「我看到你時,就認出你是我的師兄了。
「師傅說你的手受傷了,我以爲你以後都不會製陶了。」
我含笑搖頭,認真地看着展位上色彩形狀各異的瓷器。
「人生不一定要完美,瓷器也是。
「藝術沒有那麼苛刻。」
忽然,展會某處起了爭執。
謝準身爲負責人,自然要去。
我也跟着去了。
展會入口處,時樂穿着工作服,被商頌拽着往外拉。
「誰準你出現在這裏的,趕緊滾!」
時樂又氣又委屈,滿臉淚。
「是我的導師推薦我來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這又不是你的展會,你憑什麼趕我走?」
謝準看了一眼我,走上前去。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展會,請你們不要大聲喧譁。」
商頌看到他身後的我,甩開時樂。
怔怔地看着我。
喃喃道:「我就知道你會來。」
又委屈地指着謝準:「你是跟他來的?」
憤憤不平,諸多輕視。
「他不過是個 Beta!再有前途,也比不過我。」
我驀地一笑,「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可,我也不過是個 Beta。」
商頌慌張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一樣,蘇庸,你不一樣。」
我哪兒不一樣?
就因爲我救過他?
「一樣的,商頌,換做其他人,當時我也會救的。
「在巷子裏時也是,我是想去救時樂,不是去捉姦。
「就恰好,我發現他不需要我救。」
時樂和商頌都愣住了。
我抬頭,跟謝準說:「你先處理,我繼續看展。」
謝準頷首, 我轉身。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商頌。
從此,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番外·商頌
我找不回蘇庸了。
離婚後, 我醉生夢死。
朋友都勸我,乾脆和時樂在一起,反正我們是命定伴侶。
我跟他們絕交了。
不久後,時樂找到我。
說他懷孕了。
我以爲他想拿孩子威脅我跟他在一起。
冷冷道:「生下來, 我會給你錢。」
至於人,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時樂笑了, 笑得發顫。
「你想得美,我已經打掉了。
「你這種人, 不配有後代。」
我看着他笑靨如花的樣子, 恨死了。
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在易感期的我面前,我不可能失去蘇庸。
都是他的錯。
我恨不得掐死他。
可他的信息素一逸散, 我的腦子就昏昏沉沉。
時樂諷笑着拍我的臉。
「你們 Alpha, 生來就賤, 還自詡深情呢?」
他也離開了。
我的身邊, 空無一人。
番外·謝準
師父總跟我說他有一個徒弟, 跟我相反。
追求純粹的色彩。
總是不滿意自己做出來的瓷器。
但其實, 他做出來的瓷器,賣得最好。
我總想跟他講講話。
但他身邊總有一個高大的男人。
纏着他,不離開他半步。
我不是沒眼色的人。
就淡了攀談的心思。
沒想到過了近十年,他獨自出現在我的店裏。
問我:「老闆, 你知道哪裏有窯爐嗎?」
我笑了,說:「我有。」
「免費給你燒。」
他總是不怕麻煩, 在青雲山中窩着,獨自一人, 做很多陶胚。
畫上不太完美的圖畫,一車拉到我這裏來。
眼巴巴地盯着窯爐,數着秒等出窯。
師父說得對。
他確實很純粹。
談戀愛時是,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時,也是。
我起了心思, 盼望他能有朝一日, 將這種目光投放在我身上。
不需要經常。
偶爾即可。
爲此, 我花了三年時間。
才讓他重新勇敢, 拉着我的手,一起拉陶胚。
製出一套屬於我們的郎紅釉瓷器。
有餐具,也有茶具。
這次出窯,我沒有燒出其他色彩。
在一起兩年時,蘇庸的肚子裏多了一顆小豆子,才幾毫米。
我們都傻了。
但醫生說他沒轉化完全, 不適合受孕, 風險很大。
蘇庸想試試。
我不願意。
對我來說, 沒有什麼比他更重要。
我逼着他打掉了。
他鬧着哭。
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
我也哭, 不鬧,就靜靜地看着他。
他就不鬧了,乖乖喝掉我遞給他的藥。
那一後,我每次抱他, 都會做好措施。
我的蘇庸,只適合笑。
只適合在特定的時候流眼淚。
其他時候,我不想看到他哭。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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