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全京城最奢侈嬌貴的世子。
卻被賜婚給了鎮國公陸硯淮。
陸硯淮,權傾朝野、獨斷專行,手上沾過的人命數不勝數,就連皇帝也只是他的傀儡。
新婚夜,我的慘叫聲響徹公府。
所有人都在猜我的遺體什麼時候被陸硯淮丟出來。
他們等啊等,不僅沒有等到我的屍首,反而看見陸硯淮輕輕地揉着我的腰。
「寶寶對不起,我今晚一定輕點。」
-1-
「爹!我不要嫁給那什麼破鎮國公!」
侯府內,我抱着我爹的腿痛哭。
一向對我有求必應的爹此刻卻長嘆了口氣。
「兒啊,爹實在做不到啊。
「那陸硯淮,不是我們蘇家可以抗衡的。」
一提到這個名字我就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陸硯淮,當朝鎮國公,權勢滔天。
他心狠手辣,曾在一夜之間滅了政敵滿門,血腥味蔓延了整個京城。
據說,就連現在的皇帝也不過是他的傀儡而已。
要是我真的嫁過去,估計沒兩日就死得梆硬了。
我娘在一旁抹眼淚。
「那傳聞竟是真的,早知道昨日就不讓鶴安和李尚書的兒子相看了。」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
雖然是皇帝賜婚,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聖旨其實是陸硯淮本人所擬。
傳聞中,陸硯淮喜歡李尚書家的兒子李元卿。
但李元卿尚未到成親的年紀。
所以陸硯淮至今未娶親。
而我娘卻在昨日安排了我與李元卿相看。
第二日,皇宮的賜婚聖旨就下到了府裏。
賜婚對象便是我與陸硯淮。
看來,他愛慘了李元țù⁵卿。
我只是和李元卿見了一面,他便迫不及待地要將我弄進鎮國公府裏折磨一輩子。
只是可憐了我這個炮灰。
我將頭抬起,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防止眼淚掉下來。
「爹、娘,你們抓緊練個小號吧,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順便幫我預訂一下城北那家棺材鋪的棺材,我要金絲楠木的,不是金絲楠木的我睡着不舒服。」
-2-
一眨眼便到了新婚夜。
陸硯淮還在外廳,我在榻上如坐鍼氈。
衣服粗劣的布料摩擦着我的皮膚。
只要不是超級貴的衣服我穿着都會起溼疹。
而我怕陸硯淮覺得我太過奢侈,以此爲藉口對我痛下殺手,只能忍痛將裏衣換成最普通的布料。
好癢。
我把手伸進衣服裏撓撓撓,指尖卻觸到了溼意。
糟糕,摳破了。
嘶……真痛。
普通人能夠輕易忍受的疼痛在我這卻放大了一萬倍。
沒辦法,這身子太過金貴,平常隨便在身上捏一下都能起紅印。
就在我準備脫了衣服處理一下傷口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我手上還保持着脫衣服的動作,胸前小片肌膚裸露在外,抬頭卻對上了陸硯淮的雙眼。
我呼吸一窒。
陸硯淮眸色陰鷙,一直走到我面前才停下。
光是站在那裏,就能讓我感受到不容置喙的權威和壓迫。
那是久居上位者所獨有的氣質。
我緊張地嚥了口唾沫,正想將眼神移開,他卻面無表情地開了口:
「既然想脫,那便脫了。」
剎那間,各種酷刑在我腦中過了個遍。
他……不會以爲我是在勾引他吧?
我搖搖頭,充滿戒備地盯着他:「我不脫!」
他語氣淡淡:「別讓我說第二遍。」
我怒了,從小到大還沒有誰敢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我瘋狂地搖晃腦袋。
對峙中,陸硯淮的耐心告罄。
高大的身影覆下來。
他一把拎起我將我按在了他的腿上。
推搡間,衣服滑落在地。
身體直接接觸到冰涼的空氣,我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但更害怕的,是接下來的酷刑。
真是作孽啊,沒想到我居然連一天都沒能活過。
腰間的肌膚被粗糲的手指尖劃過。
我閉上眼,準備等待死亡的降臨。
但頭頂卻突然傳來陸硯淮冰冷到極致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
我側頭,看見陸硯淮此刻正盯着被我摳破的溼疹。
紅色的密密麻麻的小點印在溫潤的皮膚上,格外扎眼。
陸硯淮用手指揉捻着我身上粗糙的布料,面色不虞。
「侯府的人就給你穿這個?」
-3-
我咬着嘴脣沒敢搭話。
他要是知道我以前穿的衣服一件就價值千金的話,估計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畢竟陸硯淮在朝堂上最恨驕奢淫逸的人。
每一個貪官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抄了家。
正因爲如此,我每天都過得心驚膽戰,生怕陸硯淮哪天把我家也抄了。
他被我列入了最討厭的官員的名單,並且始終佔領首位。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陸硯淮突然開口:「玄泠。」
下一刻,房門被打開,一名暗衛拿着衣服和藥膏走了進來。
他將物品放置在桌上就立刻退了出去。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件衣服,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這是今年別國上貢的,每一寸布料都價值萬金,將奢侈演繹到了極致。
可惜被皇帝賜給了陸硯淮這個不懂欣賞的迂腐男人。
我嚥了咽口水,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這……這是給我的嗎?」
在我充滿希冀的目光下,陸硯淮輕輕點了點頭。
呃,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麼ŧü²討厭他了,那就勉爲其難地把他的名字往後排排吧。
後續還要觀察他的表現。
不過,我的好心情在他的手指撫上來抹藥的時候煙消雲散。
「啊!」
我發出殺豬般的慘叫,響徹鎮國公府。
「你能不能輕一點啊!我要把你扔到恭房裏去打掃茅廁!」
說完,我纔想起現在並不是在侯府,而是在鎮國公府。
而給我上藥的人,不是普通僕人,而是大名鼎鼎的權臣陸硯淮。
我眼前一黑,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陸硯淮的臉色則黑成了煤炭。
我縮了縮身子,小聲道:「對不起。」
說話間,我的腦袋閃過一陣靈光。
陸硯淮此刻正在實行的估計是「給一甜棗,打一巴掌」策略。
想以此來慢慢地折磨我。
實在是心機深沉。
只可惜,他遇到了機智的我,輕輕鬆鬆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4-
月上枝頭,我看着房間裏那張唯一的牀有些不知所措。
雖然我的確是斷袖,但和陸硯淮這個死人臉睡覺還不如殺了我。
既然這間房裏的牀是金絲楠木,那其他的房應該也是吧?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大着膽子道:「我、我可以去其他房間睡嗎?」
陸硯淮瞥了我一眼,語氣平淡:「可以。」
沒想到他居然答應得這麼爽快。
看來陸硯淮確實是爲了折磨我才把我弄進了公府,怎麼會真的和我一起睡覺。
管他那麼多,不和他同牀簡直是可喜可賀!
我歡歡喜喜地推開了隔壁的房門,然後迅速退了出來。
可惡,居然不是金絲楠木牀。
沒辦法,只能換下一間。
將府裏翻了個底朝天后,我絕望地發現,除了陸硯淮的那間房,其他房間的牀全都是普通木頭!
府外傳過打更人的聲音,已經一更天了。
夜風呼呼地打在身上,我不禁抖了抖。
在一陣心理建設後,我頂着兩個熊貓眼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陸硯淮的房門。
他的呼吸平穩,似乎已經睡着了。
我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
「我可以在你的牀上睡覺嗎?
「你要是不說話的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我輕悄悄地翻身上牀,卻沒看見陸硯淮逐漸勾起的脣角。
-5-
日上三竿。
陸硯淮一大清早就去了皇宮,現在都還沒回。
我剛用完膳踏出房門,公府的趙管家就迎了上來。
「貴君晨安。
「公爺說,您對府裏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都能安排下人們整改。」
呵,又是給一甜棗策略。
陸硯淮估計以爲我絕對不會動府裏的一磚一瓦。
但他大錯特錯!我已經看破了他的計謀。
與其忐忑地等死,還不如好好爽一把!
我指了指地下的青磚:「這個踩着不舒服,全部換成漢白玉的。
「院子裏再種幾株千年老銀杏,必須要千年的,少一天都不行。」
一個時辰後,趙管家手裏的清單已經記錄了整整一頁。
我正打算回房坐坐,在看見房內的陳設後猛地一拍腦袋。
「對了,把府裏所有的牀都換成金絲楠木的。」
趙管家一聽完,嘴角的笑意瞬間消失,面露難色:「貴君,府裏已經沒有多餘的銀子了。」
我震驚,不就是花了陸硯淮一丟丟錢嗎?
堂堂鎮國公府就這麼窮?
……不會是陸硯淮故意想折磨我,所以讓趙管家不換牀的吧?
但是,我只能睡金絲楠木牀的這件事應該沒幾個人知道。
我仔細看了看趙管家,他面色正直,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
呃,可能真的是很窮吧。
不過,陸硯淮要是窮困潦倒找我借銀子的話,我是借還是不借呢?
-6-
記錄完後,趁着陸硯淮不在,我偷偷溜出了鎮國公府。
街上人來人往,我剛準備去買點百花酥,卻看見不遠處一羣人直直地向我走來。
他們是京城中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和我非常不對付。
「喲,這不是我們尊貴的貴君嗎,今天怎麼一個人出來了?」
想當年,我在京城中呼風喚雨,哪次出行不是若干僕人跟隨。
結果今天唯一狼狽的一次還遇上了仇家。
我的心情很不爽。
「你在狗叫什麼?想喫屎了就去恭房,我知道你改不了喜歡喫屎的性子。」
他聽後面色一怒,隨後又陰惻惻地笑起來。
「你以爲你真的是鎮國公府的貴君嗎?
「這京城裏誰不知道你得罪了陸硯淮,大婚夜裏被打得慘叫。」
我一愣,我什麼時候被打得慘叫了?
大概是當時陸硯淮幫我塗藥的時候下手太重,我大叫的那一聲?
丫的,在鎮國公府裏受氣就算了,在外還要被造謠、被冷嘲熱諷。
此仇不能忍。
懶得再與他們廢話,我說了一句「你牙上有韭菜」後就立刻掄起胳膊朝他們揍去。
這不是我和他們第一次打架,以往都是我獲勝。
但我忘了,今天我的身後沒有可以幫忙的隨從。
一拳難敵四手,很快我落了下風。
就在一個拳頭帶着勁風落下來時,我緊緊地閉上了眼。
看來今天要捱打了,真的是流年不利。
但是,幾秒鐘過去,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
就連四周都沒聲音了,空氣死一般地寂靜。
我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繡着仙鶴的寬大衣袖,再往上,是陸硯淮陰沉的臉。
雖然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那天生上位者的氣勢卻足以讓所有人膽寒。
被陸硯淮扼制住手腕的世家子弟顫抖着開口:「大、大人,我們在幫你教訓這個蘇鶴安。」
「呵。」
陸硯淮冷哼一聲。
下一刻,那位世家弟子的手被陸硯淮當場折斷。
陸硯淮語氣陰森:「你們,教訓我的人?」
其他幾人察覺到情況不對,立刻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陸硯淮的眼神從衆人身上冷冷掃過,隨後落在了我身上。
我下意識垂下頭,心想:大概又要捱罵了。
以前每次在外面打完架我爹都要把我罵一頓。
他雖然寵我,但是卻不允許我做有損侯府顏面的事。
現在,我已經做好了承受責罵的心理準備。
但是陸硯淮卻揉了揉我的頭。
「下次打架的時候記得把府裏的侍衛都帶上,養他們不是爲了喫飯的。
「實在不行的話,我這還有兵符。」
兵符?
這、這是可以的嗎?
我還沒從陸硯淮的話中緩過神來,他又開了口:「來街上是想買什麼?」
「想買百花酥。」
「行。」
說完,他徑直朝賣百花酥的商販走去。
那商販已經年過古稀,在看見陸硯淮的時候就已經驚恐得哆哆嗦嗦。
現在陸硯淮直直地朝他走來,他更是嚇得抖如篩糠。
裝了好幾次才把百花酥裝進袋子裏。
但陸硯淮卻沒有一絲不耐。
站在我身旁的玄泠突然笑出了聲。
我問他:「你笑什麼?」
他強裝鎮靜地咳了兩聲:「就是……很久沒見公爺這麼開心過了。」
我賞了他一個白眼,嚴重懷疑這廝是畫本子看多了。
陸硯淮維護我只是因爲要塑造一個寵夫的人設。
這樣以後我死了,李元卿也纔敢入鎮國公府。
-7-
馬車上,我和陸硯淮並坐。
我剛準備把百花酥放進嘴裏,卻猛然想起了什麼。
這傢伙不會偷偷在裏面下毒吧?
不行,得讓他先試試毒。
於是我把那塊百花酥伸到了陸硯淮的脣邊。
「你、你先喫。」
陸硯淮垂眸看我,眼神逐漸變得晦暗。
在那之後,是濃郁到足以吞噬掉我的侵略感。
就像是作爲弱小的食草動物被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所鎖定的感覺。
我的脊背發涼,正想縮回手,手腕卻突然被陸硯淮牢牢握住。
動脈的每一次跳動,都緊緊貼合着他的掌心。
他垂下頭,拉着我的手將百花酥叼進嘴裏。
動作間,眼神卻一直落在我的臉上,不曾有片刻的離開。
上挑的眉眼看起來邪氣極了。
我的心臟怦怦直跳。
-8-
那天回去之後,陸硯淮直接把那幾個世家弟子的家族掀了個底朝天。
該抄家的抄家,該流放的流放,不留一絲餘地。
甚至還有人求情到了我這裏,希望我能原諒他,讓陸硯淮網開一面。
笑話,我原不原諒他和陸硯淮網開一面有什麼關係?
陸硯淮又不是爲了我才這樣做的。
那幾個世家弟子的家族本就作惡多端,陸硯淮雖然名聲不好,但做的卻一直是爲國爲民的好事。
-9-
很快便到了萬壽節,我和陸硯淮一起進了宮。
宴會上,我面前的糕點很快被我席捲得一乾二淨。
我偷偷地盯了陸硯淮面前的糕點一眼。
動作很快,時間絕對不超過一秒,但還是被陸硯淮察覺。
「想喫?」
我誠實地點點頭。
陸硯淮拿起糕點。
我將手掌攤開伸在面前,做出十足的乞討動作。
但陸硯淮卻將糕點放在了我的脣邊,絲毫沒有要鬆手的樣子。
「上次你餵我,這次該我餵你了。」
啊?大可不必如此客氣。
我的內心糾結不已,最終還是折服於食物的誘惑下。
我小心翼翼地將糕點咬下,途中卻還是碰到了陸硯淮的手指。
嘴脣和指尖的相互觸碰,感覺怪異極了。
不過,爲什麼我感覺臉上熱熱的?
欸,就連耳朵也燙燙的。
情況非常不對。
我站起身,對着陸硯淮說了句「我去外面逛逛」後就迅速逃離戰場。
-10-
站在外面吹了一會兒風后,我剛想回去,身後卻突然傳來了聲音。
「你個狐狸精,連我的硯淮哥哥都敢勾引。」
來的人是李元卿,就是傳聞中陸硯淮深愛的人。
我也是因爲和他相看,惹怒了陸硯淮,纔會被他抓進府裏折磨。
雖然當初相看的時候我倆都是迫於家族施壓,見面後也一句話都沒說。
但是目前看來,此人來者不善。
我慢慢歪頭,做出疑惑的動作:「你誰?」
他的語氣憤怒又震驚:「你不認識我?我當初還和你相看過!」
我恍然大悟:「噢,是你呀,太醜了沒記住。」
「你!我不管那麼多,你必須馬上離開我的硯淮哥哥!」
我掏了掏耳朵:「你家住海邊嗎?管得真寬。」
他被我無所謂的態度氣到了。
「你應該知道硯淮哥哥喜歡我吧?他現在不娶我就是因爲我還沒到成親的年齡。
「還有一個月就是我的生辰,到時候硯淮哥哥肯定會把你趕出鎮國公府!
「你現在求我的話說不定我會讓他放過你。」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掐了個蘭花指,故意把聲線控制得矯揉造作。
「哎呀,可惜你家硯淮哥哥現在是我的夫君哦,我這幾天每天都被他弄得下不來牀呢。
「剛剛他還非要在大庭廣衆之下餵我喫東西,真是討厭。」
李元卿的臉都快扭成麻花了。
「你個臭不要臉的死娘炮,硯淮哥哥一定會打死你的!」
說完,他一溜煙跑了。
哼,真菜,說不過我就跑。
不過李元卿說得有道理,陸硯淮還真有可能是因爲他年齡太小所以才一直沒娶他。
所以,留給我的,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
我望着天幕上的月亮,忽然有些難過。
其實陸硯淮也挺好的,長得帥,身材沒得說。
只可惜,他有心上人。
而且我們成婚只是他爲了折磨我的手段。
所有的情感都是虛假的。
如果沉迷進去,只會使自己墜入深淵。
-11-
萬壽節後沒多久,皇帝組織圍獵。
在這期間,我已經發誓要做一個封心鎖愛之人。
哪怕我們現在是夫夫關係,也絕對不能喜歡上陸硯淮。
陸硯淮和皇帝以及其他大臣去了獵場深處。
我一個人在帷帳裏待着看閒書。
剛翻過一頁,外面就傳來了聲音。
是一匹馬正在我的帷帳外喫草。
看着它悠閒的樣子,我突然就想騎馬了。
以前在府裏倒也騎過,只是騎久了後胯間總是會被磨得發紅。
雖然陸硯淮臨走前囑咐我在帷帳裏乖乖待着等他回去,但我就騎一小會兒應該也沒問題吧?
我翻身上去,馬兒依從着我的指令開始小跑起來。
可是沒多久,它就突然開始飛奔,任憑我如何勒住繮繩,速度都不曾減慢分毫。
寒風打在臉上呼呼地疼。
眼前的景象在快速倒退,我緊緊握着手中的繮繩。
它徑直穿過獵場的外圍和中圍,直到進入深處才緩緩減速。
我趕緊下馬。
腳底剛踩上土地,那馬就倒地,口吐白沫死了。
現在就算我是個傻子也看得出來是有人故意要害我。
只是因爲我嘴毒,仇家太多,一時分析不出來是誰。
獵場深處是猛獸的所在地,如果貿然進去非常危險。
而且我現在連個武器都沒有,要是真碰上了猛禽只會必死無疑。
希望自己的運氣好一點。
要是祖宗能在下面瘋狂磕頭就更好了。
然而,我的腳剛踏出一步,耳邊就傳來了老虎的吼叫聲。
不遠處,一隻老虎從叢林中鑽了出來。
此時此刻,我多麼希望自己姓武名松,恰巧還喝了點小酒。
它露出尖銳的獠牙,猩紅的眼睛牢牢鎖定着我。
好消息:這是一隻亞成年虎。
壞消息:就算是未成年我也打不過。
但我知道,面對動物不能慫,要把氣場拉滿。
但是這老虎卻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向我撲來。
鋒利的爪牙露出冰涼的寒光。
這次是真的完犢子了。
而且被動物活活咬死真的會很痛啊。
萬萬沒想到自己會死得如此悽慘。
我的眼角開始溼潤,生前的一切像走馬燈一般快速回放。
而回憶的最後,卻是陸硯淮的臉。
-12-
「嘶——」
耳邊傳來陸硯淮的悶哼。
我這才發現,那根本不是走馬燈,而是真的陸硯淮。
此時此刻,他擋在我面前,硬生生接下了亞成年虎的一掌。
他的脣色在瞬間蒼白了下去。
電光石火之間,他從腰間抽出了佩劍,精準地刺在了那老虎的心臟之上。
老虎不甘心地吼叫了幾聲,最終還是倒在了地上。
這一劍似乎耗盡了陸硯淮的所有力氣。
我用手撐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在看見他後背幾乎露出白骨的傷口時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得有多痛啊。
ťůₔ我嗚咽道:「陸硯淮……你別死啊。」
陸硯淮虛弱地笑笑,伸手抹去我臉上的淚水。
「哭什麼,我不會死的。
「再哭就把我哭黴了,到時候誰給你買百花酥喫?」
我知道他不想讓我擔心,故意逗我笑。
但一看到他從未如此虛弱的臉色時我就止不住地想哭。
糾結了很久,我還是問出了我最想問的那個問題。
「你、爲什麼要救我?」
真的是爲了李元卿所以對外營造好的人設嗎?
陸硯淮垂下眼,自嘲地笑了笑,喉嚨裏滾出兩個字:「你猜?」
很快,同樣在獵場深處的人找到了這裏。
陸硯淮被帶回去救治。
-13-
我站在帷帳外,看着不斷送進的熱水變成血水送出,心裏越發害怕。
陸硯淮的傷勢極重,已經深入骨頭。
那麼嚴重的傷,他還能在我面前假裝無事發生般談笑風生。
雖然京城裏有一部分人都希望陸硯淮早點死,就連曾經的我也是這麼想的。
但此刻,我希望他能長命百歲。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我的雙腿都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時,陸硯淮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
我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但緊接着,心裏亂得就像是糾纏在一起、難以分割開來的線。
之前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我不知道陸硯淮究竟是不是爲了在衆人面前營造良好的寵夫人設才救的我。
但我知道,我前不久立下的誓言碎裂了。
我真的喜歡上他了。
-14-
陸硯淮的傷勢恢復得很好。ẗũ₉
但是後背上卻終生留下了疤痕。
不過陸硯淮對此毫不在意。
他說:「反正也只有你能看到,只要你別嫌棄我就行了。」
我搖搖頭,我怎麼可能會嫌棄呢?
畢竟他是爲了救我纔會這樣的。
宮中時不時就送來賞賜,陸硯淮終於不再「貧窮」。
但我再沒提過買金絲楠木牀的事。
上元節快到了,再然後,是李元卿的生辰。
我想,是時候向陸硯淮問清楚了。
如果陸硯淮真的喜歡李元卿,我會果斷退出。
-15-
我終於鼓足了勇氣。
走到陸硯淮的書房門口時,正打算敲門,卻發現裏面有兩個人影。
視線透過薄薄的窗戶紙。
陸硯淮背對着我坐在桌案旁,而他的旁邊,卻站了個男子。
那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李元卿。
他穿了近日京城中最流行的衣服款式,是刻意打扮之後來的。
沒人可以擅闖陸硯淮的書房,他能出現在這裏,只能是陸硯淮的授意。
我的呼吸一窒,直覺在告訴我別看了,但腿腳卻像灌了鉛一般挪不動半分。
下一刻,李元卿撲在了陸硯淮的身上。
「硯淮——」
聲音透過門窗不由分說地擠進了我的耳朵。
面對如此香豔的場景,若是以前的我,會拍手叫好慶祝兩人和諧美滿。ẗũ⁷
但是現在,我的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我沒再繼續看下去,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房間。
傳聞是真的,陸硯淮真的喜歡李元卿。
而我們的成婚,的確是他折磨我的計謀。
我千算萬算,卻沒想到,這折磨的方法,是攻心。
他甚至爲了上演一出好戲,寧願以生命作爲賭注。
我淪陷入局,而後滿盤皆輸。
如果不是我親眼看到,不知道還會被陸硯淮矇蔽多久。
估計不久了,因爲就在之前,他讓我明日在家裏等他。
當時我滿懷欣喜地以爲他是想和我一同過上元節。
現在才發覺,陸硯淮是想在ṭűₒ那天與我斷絕關係。
因爲上元節的後一天,便是李元卿的生辰。
他要趕在那之前,解決掉我。
-16-
上元節很快到來。
天色已經昏暗,但夜空卻明亮如晝。
湖面上花燈擁簇成團,目光所及皆是火樹銀花。
所有人都洋溢着喜悅之情。
我卻始終心驚膽戰。
因爲我從鎮國公府跑出來了,帶着我爲數不多的小行囊。
臨走前,我留了一封和離信。
表明我自願和陸硯淮和離,希望他能看在我們有過幾個月的「夫夫情分」上饒我一命,不要趕盡殺絕。
「唉!」
我長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他看了信後會不會放我一馬。
我不敢回侯府,只能順着河流藉着花燈的光芒趕路。
臨行前,因爲怕走得太慢被抓住,我不敢穿太厚的衣服。
但是薄薄的衣料根本擋不住寒冷的冬風,我的骨頭都要僵了。
就連淚珠也被凍得貼在了臉頰上。
走着走着,身後卻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我的心跳迅速加速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不會這麼倒黴,遇到歹徒了吧?
正欲回頭時,一件暖和的狐裘披在了我的身上。
陸硯淮站在我的身後,溫柔輕聲道:「怎麼穿得這麼單薄?」
「你……」
我往後退了一步,驚恐地望着他。
陸硯淮彎下腰,將我身上狐裘的衣釦扣上:「不是讓你在家等我嗎?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甚至都讓我懷疑之前發生的事全是自己的一場夢。
我猶豫着開口:「那封信……」
陸硯淮垂眸,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聲音卻異常堅定:
「和離?我不同意。」
我快要崩潰了,好不容易乾涸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就連語氣都帶了幾分哽咽。
「你不是喜歡李元卿嗎?爲什麼還要來找我?
「你放過我好不好。」
陸硯淮的眸光突然就悲憫了起來。
「我喜歡誰,難道你不知道嗎?
「蘇鶴安,你到現在都還沒想起來嗎?」
-17-
直到陸硯淮將我帶進皇宮,站在那年幼時曾迷路過的地磚上,埋藏在深處的記憶才漸漸浮了上來。
那時我才八歲,來宮中參加宴會卻不慎迷路。
因爲太過害怕,我哭成了淚人。
哭了很久纔看見不遠處有人影走過。
我連忙抓住他,請求他帶我走出去。
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是眼前的人卻十分乾脆地拒絕了。
無奈,我只能忍痛拿出當時最愛的一個糕點賄賂他。
他果然禁受不住食物的誘惑,答應帶我出去。
但是出去後,我後悔把糕點給他了。
爲了不讓自己顯得太小氣,我想出了一個萬全的計策。
我晃了晃他的手。
「哥哥,我喜歡你。等我長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接下來,我的眉頭擰在了一起,裝作很糾結的模樣。
「不過,我聽說嫁娶都是有聘ṭŭ̀⁼禮的,你可以現在把聘禮給我嗎?
「等我長大了,就拿着聘禮來找你。」
他果然聽懂了我的話,將糕點還給了我。
然而,「聘禮」當天就下了肚。
那些要嫁給他的話也早被我忘了個一乾二淨。
回憶完後,我哭成了個淚人。
「對不起……
「但是……你不是喜歡李元卿嗎?我還看見你在書房裏抱他。」
陸硯淮被氣笑了。
「昨天來我書房了?當時怎麼不進來?正好讓你看看圍獵時設計陷害你的兇手。」
我驚愕:「啊?」
陸硯淮耐心向我解釋。
「獵場那次設計害你的人是李元卿,李家已經上了大理寺的名單上,擇日便要判刑流放,但那老狐狸精提前派了李元卿來道歉。」
專門把李元卿派去陸硯淮書房的原因不言而喻。
陸硯淮繼續調侃道:「你走得真快,都沒看到我下一秒就把他踹了出去。
「平時喊你上牀的時候怎麼沒有這麼快?」
我臉色一紅。
沒想到事情真正的情況竟是這樣。
一想起我寫的那封和離書我就想抽自己幾個大耳巴子。
陸硯淮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那封和離書……」
我連忙截斷:「當然是不作數了!」
陸硯淮卻搖了搖頭:「不行,我現在想和離了,我馬上就回去簽字。」
我連忙抓住他的手,可憐兮兮道:「不要和離好不好,求求你了。」
看我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陸硯淮捏了捏我的臉:「逗你的,我怎麼捨得。」
說罷,他從衣袖中拿出了一盞孔明燈。
「時間快過了,再不放就來不及了。」
我仰起頭,目光所及皆是一盞盞燈火。
一分鐘後,屬於我和陸硯淮的那盞孔明燈也緩緩升空。
這萬家燈火中,終於不再是單獨的兩個人,而是我們。
(正文完)
番外:初見
-1-
八歲的蘇鶴安在宮裏迷路了。
四周都靜悄悄的,唯有風拂過樹梢發出的沙沙聲響。
但在此時的蘇鶴安聽來,那聲音就像是奪命的厲鬼。
他的兩隻小腳丫快速奔跑,在重重宮牆裏穿梭,卻依舊沒找到回去的路。
又一陣疾風過之後,蘇鶴安嚇哭了。
「嗚嗚嗚。」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隱約看見前方有人影走過。
小腦袋瓜還沒多想,雙腳已經跑了出去。
蘇鶴安攔住那人的路,晶瑩的淚水還沒溢乾淨,半掛在眼眶裏。
「哥哥,你能帶我出去嗎?」
彼時只有十四歲的陸硯淮眉頭一皺。
眼前的小男孩只到他的腰腹部。
穿着華麗,皮膚白嫩光滑,一看就是奢靡且不諳世事的世家貴公子。
圓潤乾淨的小臉蛋像一個米糕糰子。
但是陸硯淮不喜歡這個小人兒。
他裝作沒聽到,抬腳欲走,衣袖卻突然被扯住了。
陸硯淮額角突突地跳。
他有潔癖,而且很嚴重。
小米糕糰子的左手上全是食物碎屑,右手還拿着糕點。
陸硯淮當即決定,這件衣服他不會再穿ƭü⁷第二次了。
年幼的蘇鶴安可不知道陸硯淮心裏在想什麼。
他抬起臉,溼漉漉的大眼睛乞求地望着陸硯淮。
然後左右搖晃着陸硯淮的衣服,奶聲奶氣道:「哥哥,你就帶我出去吧。」
沒有人可以在蘇鶴安的可愛攻勢下全身而退。
但是陸硯淮不一樣,他拒絕的語氣依舊很冷漠。
「不行。」
小米糕糰子又哭了,還時不時用陸硯淮的衣服抹眼淚。
陸硯淮的耐心告罄,扯開蘇鶴安的手就向前走去。
還沒走兩步,蘇鶴安又抓住了他。
這次抓的不是衣服,是陸硯淮的手。
陸硯淮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蘇鶴安手上的食物碎屑被蹭到了他的手上。
那一瞬間, 他想宰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
察覺到陸硯淮冰冷的目光, 蘇鶴安打了個哆嗦。
猶豫了半晌,還是踮起腳,一臉不捨地將自己珍藏了很久的糕點遞給了陸硯淮。
「哥哥, 這是我最後一個糕點了,給你喫。」
說話間, 小米糕糰子溼漉漉的眼睛就從未離開過那糕點。
陸硯淮對喫食不感興趣,但看着蘇鶴安的神情,突然就起了戲謔的心思。
他伸手接過。
「好啊。」
蘇鶴安心裏難過極了。
那是他最愛喫的糕點,只有皇宮裏纔有。
結果還要把最後一個送給大壞蛋。
-2-
陸硯淮收了糕點, 自然是要把蘇鶴安送出去。
走了沒一會兒,蘇鶴安看見了宮殿裏交錯的人影。
「謝謝哥哥。」
蘇鶴安向陸硯淮道謝,目光卻時不時瞥過陸硯淮拿在手中的東西。
他後悔把糕點給陸硯淮了。
這人一看就是山豬喫不來細糠, 把糕點給他也是暴殄天物。
其實陸硯淮也打算等蘇鶴安一走,就把那甜膩膩的東西給扔掉。
蘇鶴安眼珠子一轉, 想出了一個絕佳的計謀。
他晃了晃陸硯淮的手。
「哥哥, 我喜歡你。
「等我長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當朝民風開放,同性之間也可成婚。
但陸硯淮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說讓自己娶他。
對方還是一個八歲的小米糕糰子。
「你不說話的話, 我就當你答應了哦。」
蘇鶴安內心喜悅極了, 表面卻還是裝作很糾結的模樣:
「不過,我聽說嫁娶都是有聘禮的,你可以現在把聘禮給我嗎?
「等我長大了,就拿着聘禮來找你。」
陸硯淮終於知道了小米糕糰子打的什麼算盤。
敢這麼明目張膽算計他的人,蘇鶴安是第一個。
但陸硯淮心裏卻升不起幾分憤怒。
今天是上元節,皇宮內外都點起了孔明燈。
夜空被漫天「繁星」點綴,亮如白晝。
在滿目的火樹銀花之下。
陸硯淮伸手,把「聘禮」給了蘇鶴安。
-3-
從那天之後,彙報蘇鶴安的行程成了陸硯淮的暗衛們每日必做的一件事。
他們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家的主子突然對一個小屁孩感興趣起來。
不過這小屁孩也挺有意思。
穿的喫的是整個世家裏最好的, 價值千金的衣服穿一次就丟,妥妥的敗家子。
就連睡覺都要睡金絲楠木。
暗衛們都知道陸硯淮最討厭的便是驕奢之人。
但他們沒想到, 每每彙報時,陸硯淮非但不生氣, 嘴角還有一抹笑意。
就這樣, 十年過去。
原本陸硯淮只是把他當好笑的弟弟看待。
但不知不覺間,這情愫就變了樣。
他確實喜歡上這個奢侈嬌貴卻又古靈精怪的人了。
不過陸硯淮發現,蘇鶴安好像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
每次宮裏設宴, 蘇鶴安從未盯過他一眼。
偶爾視線意外對上,那眼裏也是滿滿的驚恐,然後飛速移開眼睛。
那眼神陸硯淮很熟悉, 自從他身居高位之後, 所有人都是這麼看他的。
蘇鶴安竟然真的把他忘了,真該吊起來打。
不過陸硯淮不急,他想等蘇鶴安自己想起來。
他等啊等, 非但沒等到蘇鶴安來找他, 反而老房子着火了。
蘇鶴安居然和別人相看!
他這才恍然,蘇鶴安已經十八歲,快要到弱冠之年了。
於是他迫不及待地去宮裏請了旨。
雖然當初已經給過聘禮,但陸硯淮還是準備了上百箱金銀珠寶。
每一件拿出來都是富可敵國的程度。
從那之後, 一向不喜奢侈之物的陸硯淮突然轉了性子。
經常用高價購買一些富麗華貴卻又不實用的東西。
後來,有人送了他一隻以嬌貴難養而聞名的波斯貓。
但是,一向來者不拒的陸硯淮卻獨獨拒絕了它。
他說:「家裏已經有一隻了。」
(全文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