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攻略太子,我陪他長大,伴他出徵,救他於敵軍大營,可成功在即,他卻重生了,說我不是他救命恩人,要退婚另娶。
我遮住替他受傷而落下的傷疤,靜默不語。
可半年後,他卻滿身狼狽地跪在我面前說他後悔了。
-1-
我叫沈霓鈺,丞相之女,與太子鳳昭同歲而生,御旨賜婚。
可成親的第二天,他卻說他重生了。
他說這話時,我正拿着流星錘敲核桃,聞言立刻叫人又上了幾盤花生瓜子和紅棗,興致勃勃地問:
「這回又知道了點啥?」
他從牀上坐起來,目光還有幾分迷離:
「你不是孤的救命恩人,你頂替了蘭兒的身份,還不讓孤娶她進門。」
我:「?」
攻略十年,我陪你讀書,伴你習武,跟你征戰沙場,出生入死,深陷敵軍包圍之時爲了你差點把命搭上,你卻說救你的人不是我?
看來當時中的毒,讓你不只眼盲,心也瞎了。
可他冷冷地望向我,寒聲質問:「你明知自己沒救過我,論功行賞之時,爲何不說?」
「我說了。」我看着他,一字一頓,「我說身爲未來的太子妃,喬裝隨軍已然不妥,深陷敵地月餘更是失當,若傳出去,必會令皇室蒙羞,恐辱門楣,是以其他人當賞則賞,而你我本爲一體,不必拘泥於形式。」
他卻恍若未聞,眼裏躥起幽幽的火光:「你還設計蘭兒小產!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女人!」
覆盤就覆盤,怎麼還人身攻擊呢?
我「嘭」地將流星錘砸在桌上:「你再罵我一句試試?」
他也一掌拍在桌子上:「孤要退婚!」
「那恐怕不行。」我斷然否決,「茲事體大,聖旨御賜,豈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話音未落,卻突然聽見系統急切地喵喵喵,它說我的攻略對象搞錯了!
我:「?」
它的狸花小臉上滿是尷尬:「你的目標不是男主,是反派男二。」
反派男二?
我有點蒙:「誰?」
它猶豫了一下:「沈縱……」
「我哥?!」我真驚了,「他功勳卓著,天縱英才țùₒ,怎麼會成反派?」
「就……劇情變動。」
沒事,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想了想,還是有點震撼:「骨科啊,刺激。」
「不是親的……」
我:「???」
「你說清楚點,誰不是親生的?」
它看着我,沉默震耳欲聾。
懂了,我不是。
-2-
那麼這個時候,能從鳳昭那裏薅多少錢,就比較重要了。
於是剛跟他豪言壯語說完這婚死都不退的我,又啪啪打臉,硬生生將舌頭轉了個彎:
「雖然不能退婚,但事在人爲,律法亦有漏洞……」
他目色一亮,欺近一步:「什麼漏洞?」
「和離。」
我儘量讓自己笑得不那麼像小狐狸。
「依據新行婚律,一則女子亦有同等承襲之權。二則男子無故休妻,需淨身出戶。三則女子明示緣由,即可和離,任何人不能從中阻撓。」
「那便和離!」他應得痛快。
我眨眨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子殿下,由我起筆退聘才叫和離,否則便是抗旨休妻,犯上忤逆,不爲律法所容。」
他終於明白過來,神色慢慢陰沉下去:「你要怎樣才肯答應?」
「有錢能使我推磨。」我抬眸望他,乾脆利落,「我要你除東宮之外,所有宅邸,盡數店鋪,全部身家。」
「好!」他毫不猶豫。
-3-
下人呈上紙硯,我親筆寫下和離書,鳳昭在一旁看着,臉上漸漸浮現嫌棄之色,出言譏諷:
「孤親自教導你這麼多年,字還是像狗爬一樣,不堪入目……」
我瞥他一眼,筆下不停,在他該簽名的地方畫了頭豬。
他氣得夠嗆,大怒道:「刁鑽任性,不知悔改,果然不堪太子妃之位!」
誰稀罕?!
我嗤笑一聲,渾不在意地開口:「籤不籤?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他臉色難看得厲害,但還是拿出太子璽章,在豬頭憨憨上面落了印,許是太過氣憤,狠狠將和離書丟給我時,連手都是抖的:
「拿好,滾出孤的離園!」
我從容地吹了吹墨跡,莞爾一笑:「以後這裏是沈府,要滾也是你滾。」
他眉頭驟然擰緊,卻也不得不認賬,怒氣衝衝地帶人滾了。
不出半日,東宮的全部現銀,所有商戶地契,都到了我的手裏。
隨後,我在離園門口,把救他時所穿衣衫、所戴配飾和他曾經作爲謝禮贈予我的玉佩,統統丟在了他的面前。
呵,男人!
你重生了個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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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昭Ťŭ̀ₕ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煞白,他怔怔地撿起滿是刀傷劍痕的衣服,手抖得厲害。
那上面浸透的血跡雖已乾涸暗紅,但全無一處完整,無不昭示着受傷之人的慘烈。
他眼底隱隱沁出水色,顫抖的指尖一寸一寸地撫過破損的地方,似在體察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哽咽低喃:「原來你當初受的傷,竟這樣重……」
哼!知道就好。
之前爲了不讓他擔心,我絕口未提曾經救他的酸楚與艱辛,如今見他這般痛心,心下也不禁惻然。
而他哀慼良久,終於稍稍平復情緒,抬眸朝我望來,語氣中卻滿是痛恨:
「沈霓鈺,別以爲你搶了蘭兒的衣衫信物,收買了軍營各處,孤便會被你矇蔽!」
我:「6。」
不那麼普通,卻那麼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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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鳳昭和離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都,一時滿城風雨,物議如沸。
他張貼皇榜,以萬金爲賞,舉國搜尋救命恩人,更是令此事甚囂塵上,朝野震盪。
而張榜次日,媚珠蘭便親手揭榜,由八抬大轎迎入東宮,一躍飛上枝頭,成了太子的座上之賓。
坊間都在流傳,鳳昭不僅不嫌棄她的出身,反而一往情深,許以太子妃之位,一時間人人豔羨,傳爲佳話美談。
相反,我卻被罵成下堂棄婦,被極盡嘲諷,可謂當初的婚禮有多盛大,如今就成了多大的笑話。
尤其平日就與我不和的幾位貴女,更是頻頻遞上拜帖,想要落井下石,當面奚落一番。
父親吩咐下人盡數回絕,讓我閉門不出,避避風頭,還遣了兄長去往南境。
「那個救命恩人出現得太過蹊蹺,不可不查。」
但據我所知,她只是南境一個普通的牧羊女,大概是當初親眼見過我照顧鳳昭,纔敢冒領偷恩。
於是我道:「她的背景應該沒有問題。」
父親目色微斂,沉道:「有沒有問題,老夫說了纔算。」
家人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底氣,所以我並不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語,依舊手執長鞭,照常出門,誰亂嚼舌根就抽誰。
果然效果奇佳,沒有一張嘴敢在我面前說半句閒話,連繫統都忍不住喵喵近日京都人的素質呈直線上升。
我淡笑不語,尊嚴只在劍鋒之上,禮貌唯存長鞭範圍之內,這個道理,放哪兒都適用。
而媚珠蘭登門,亦在我的意料之內。
聽說,鳳昭對她珍之愛之,如膠似漆,連朝都不上了,日日沉湎溫柔鄉,不說夜夜笙歌,白天也笙歌。
她正春風得意,風頭無兩,自然不將我放在眼裏,挑着眉上下打量周圍半晌,才裝作不經意一般,將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妹妹眼拙,戴着太子賞的金鳳釵太過亮眼,沒看見姐姐,姐姐莫要見怪。」
她說着,拿出流光錦帕,掩脣輕笑:「這離園,到底是比東宮差些。」
我毫不在意,落座主位,接過僕人躬身奉上的茶盞,淺飲了一口:「沈府再小,都由我一力做主,想必媚姑娘在東宮,亦是不遑多讓。」
她得意洋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須臾,臉色漸漸陰沉下去。
她知我在嘲諷她,笑她小人得志,更笑即便我出了東宮,皇后仍舊不同意給她任何名分,連個侍妾都攀不上。
即便穿上豔彩華服,仍舊像個跳樑小醜。
「你別得意得太早。」她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說,「總有一天,你的父母、兄長、夫君、親友,你現在所享受的一切,都會變成我的,別看他們現在疼你,日後必定會爲了我而將你一腳踩進泥裏。」
我不以爲意,漫不經心地點茶:「寧作沉泥玉,勿爲媚珠蘭,泥乃土地之本,滋養萬物,我求之不得。反倒是偷來的東西,終有歸還時,待真相大白之日,不知貪竊者會是什麼下場。」
「放心,你活不到那天。」她語氣篤定,得意洋洋,「因爲我纔是這個世界裏天命的錦鯉,註定的贏家,隨隨便便擺爛,就可以奪得你費心經營的一切,讓你衆叛親離,生不如死。」
她輕笑一聲,眼中慢慢爬上怨毒之色:「說了你可能不信,你將來會淒涼慘死,身首異處,被切成八段放進甕中,野狗分食……」
話沒說完,我已經贊同地開口:「我信。」
她愣住了:「你、你信?」
我點一點頭,伸手掐住她的脖頸,將她按在身後的牆壁上,逐漸用力:「所以我得先下手爲強。」
她的眼睛倏然睜大,眸中滿是驚惶與錯愕,似乎終於意識到了我的狠辣。
我的指節越收越緊,雙手一擰一卸,乾脆利落地咔吧一聲,她便斷了氣。
臨死前,她瞪圓了眼睛,滿面驚恐,似乎直到最後一刻,都不敢相信自己就這樣死了。
我鬆了手,任她如飄零的蘭葉,軟軟地墜落在地。
下一秒,卻忽然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竟又回到了與鳳昭和離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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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手中的流星錘,聽着鳳昭說他重生了,我不是他的救命恩人,要退婚另娶,我有點蒙:
「小系統,怎麼個事兒呢?」
它急得喵喵叫,一邊拿爪子刨那一排按鈕,一邊說道:「神仙姐姐說主板崩了,重啓一下。」
我:「……」
再次和離後,我坐在離園的太師椅上,開始覆盤上一世。
媚珠蘭說過的話,不斷地在腦海裏盤旋。
如果我是她,我要如何奪人所愛,搶人父母,取而代之呢?
四個字忽然浮現在腦海:真假千金。
近半年來,坊間各色話本忽然興起,層出不窮,其中尤以真假千金爲盛。
裏面不是影射帝王流落民間的公主,便是暗喻靖王早年風流的愛女,抑或是太尉新近尋回的掌上明珠……
偏偏這些落難小姐,雖並未在世族官家長大,卻個個出落得容貌驚人,才情絕世,迴歸尊位後,更是大放異彩,榮光無限。
而原來的那些名門閨秀,卻性情大變,醜態盡出,不是嫉妒發瘋,便是惡毒害人,個個名聲盡毀,下場悽慘。
我呼叫系統:「狸貓兒,媚珠蘭不會也是哪裏來的真千金吧?」
它的耳朵動了動:「會。」
我:「……」
「那假千金是誰?」
或許可以結盟,反正我已經收留好幾個了。
狸貓兒卻看着我,沉默震耳欲聾。
我:懂了。
我不是親生的!我是假千金!
「那兄長這次去北境,查的豈不就是……」我看向狸貓兒,默默地點了點頭。
淦!
我心裏突然隱隱有了另一個想法:「那兄長,也是因爲我才成爲反派的?」
「對。」
「下場如何?」
「畢竟是反派。」
我懂,勝者爲王,敗者反派。
但這次,我絕不會再讓他輸。
-7-
這次我沒有浪費時間,拿到房產地契、宅院府邸和店鋪賬本之後,立刻就開始變現。
這次有了經驗,順便還大肆宣傳了我和離之事,給新施行的婚律廣而告之。
聽說京都深受影響,最近已有兩個女子主動提出了和離,去了我暗中專爲女子提供的崗位入職。
但偏偏有人就喜歡掃興,那天才到萬興酒樓門口,就撞見在鬧事。
她一見我來,嫵媚的雙眼便斜斜掃了過來,是掩脣輕笑:
「姐姐終於肯現身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故意躲着不敢見我呢?」
我毫不在意,反脣相譏:「我又沒做虧心事,更不曾偷功竊賞,有什麼好躲的?」
「不躲就好。」
她得意地瞧着我,眼底閃着異常興奮而惡毒的光芒。
「沒事多上街逛逛也好,聽說近日南境可汗遣人來我朝求親,京中士族唯有兩個適齡女子,其中一個就是你。」
我冷嗤一聲:「那又如何?」
「自然是天作之合。」她惡劣地勾起脣角,掩帕輕笑,「聽說南疆大王子雖斷了一雙腿,但人卻是威武雄壯,喜怒無常,最好以虐人爲樂,你很適合。」
她明知道,他的腿就是被我打斷的,如今故意在衆目睽睽之下說出來,就是爲了羞辱我。
果然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無辜,偷竊功賞的人,才知道你有多辛苦。
話音未落,她又驚呼一聲,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般捂了捂嘴,壓低聲音說道:
「哦我忘了,南疆大王子雖身有腿疾,多倚仗於輪椅,但身份尊貴。你只是一個下堂棄婦,沒有和親於他的資格。倒是這次替他來迎親的那個奴隸所生之子,與你甚是般配,你可以爭取一下。」
「媚姑娘慎思慎言。」我淡定地提醒她,「大周素來以禮治國,友及邦交,莫說你所言的那位奴隸子是南疆的九王,單論待人之禮,背後言人亦是不妥。」
「你算什麼東西?」她激將法用盡,見我仍舊淡定端莊,毫不惱怒,自己先破了大防,「一個被退了貨的棄婦,你管得着我嗎?」
話沒說完,便被一凌厲的男音打斷:
「她管不着,我總管得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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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頭望去,正對上一雙微微噙笑的利眼,銳如鷹隼,勢若虎豹,身着南疆異族服飾,頸間還戴着一串野狼王的獠牙項鍊。
我怔怔地望着他,下意識叫出了他的名字:「龕龍束魔。」
一年未見,他早已褪去了初識時的青澀稚氣,不只長高了大半個頭,身形也壯碩了不少,舉手投足間,竟已隱現首領之勢。
「阿鈺小姐,好久不見。」
他笑意盎然地開口,露出兩顆白燦燦的虎牙,跟初見時髮絲凌亂,撕咬野獸的那隻小狼已有天壤之別,唯有目不轉睛地凝視我的眼底,隱隱透着幾分狩獵氣息的危險。
一年前的回憶不斷湧入腦海,我忍不住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麼?」
「娶你啊。」他緩步上前,在我身前站定,微微低下身與我平視,脣角微勾,「阿鈺小姐聰慧狡猾的樣子,在下記憶猶新,寤寐思服,願舉國爲聘,誠心求娶。」
咫尺之間,強烈的侵略氣息撲面而來,我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但我知道,我決不能露怯。
「多謝,但不必。」我看着他的眼睛,不躲不避,「沈家世代簪纓,滿門忠烈,還未出過一個聯姻南疆的子女,我絕不會是第一個。」
「可是他待你不好。」他隱忍地抿了抿脣,眼底浮現顯而易見的壓抑與痛恨,「他不珍惜你,把你休了,怎麼對得起你當初……」
「龕龍束魔!」他還沒說完,就已被我疾聲打斷,他愣了愣,轉眸順着我的視線看過去。
鳳昭正站在他的身後。
他冷哼一聲,偏過臉去,又恢復了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
鳳昭並未注意他,全副身心都在媚珠蘭身上,此時見我與她面對面站着,臉色立刻就浮現了警覺之色。
他一步上前,擋在我和媚珠蘭之間,冷聲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麼?」
關你屁事?!
沒叫名字就是沒問我,我理都沒理他,轉身就走。
他卻不依不饒,提高聲量叫我:「沈霓鈺,孤問你話呢?」
我翻了個白眼,忍住心頭的煩躁:「咱倆已經和離了,我愛在哪在哪,你管得着嗎?」
「你也知你是被休棄之人。」他的神色愈加陰沉,步步緊逼,「你不在家裏靜思己過,三省己身,卻大搖大擺,招搖過市,成何體統!」
「你不也被我休了嗎?」我嗤笑一聲,反脣相譏,「你個下堂之夫都能出現在這裏,我有何不能?別忘了,這是我的酒樓,剛從你手裏賠給我的!」
「你!」他登時氣急,正要上前與我理論,身後卻傳來了抽泣聲。
循着聲音望過去,媚珠蘭正捂着臉小聲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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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蘭兒?」鳳昭低下頭哄她,卻在看清她臉上不知何時出現的巴掌印時,驚異出聲,「誰打你了?」
媚珠蘭不說話,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哭得愈發可憐。
鳳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聲問了好半晌,她只是搖頭,紅着眼怯怯瞟我一眼,似是委屈得說不出話來。
懂了!
「我打的。」我直接承認。
鳳昭大概沒料到我會如此乾脆,瞬間蒙了:「你、你打的?」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媚珠蘭臉上的巴掌印又疊了一層,我笑眯眯看着鳳昭:「就是這麼打的。」
鳳昭驚了,又氣又急,幾乎語無倫次:「大膽!你竟敢當着孤的面打她?」
「那打你。」我反手也給了他一巴掌,耐心十足,「這次可展示清楚了?」
他不敢置信地捂住臉,貴爲太子,又是皇上唯一的子嗣,自幼榮寵至極,別說被甩巴掌,就連半根手指頭都沒人敢動過。
媚珠蘭更是震驚得連裝哭都忘了,伸手幫他捂着臉,極力壓低聲音縮小存在感:「殿下,我們好像打不過她。」
與此同時,其他圍觀女子的驚歎聲也響起來:
「原來和離的女子也不用唯唯諾諾,低頭做人,可以挺直腰板做人啊。」
「不只如此,聽說太子還賠了她不少錢!這個酒樓和京都的幾十處店Ţũ̂₀鋪,都是賠償。」
「據說按照新頒行的婚律,我們若是和離,也可以這樣。」
「真的嗎?我也忍我家那口子很久了,回去就和離!」
「那可真要恭喜你,脫離苦海,重啓人生。」
她們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興起之時,我暗中安排的人還掏出了婚律一起研究。
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
但很顯然,這不是鳳昭理想中的場景,他氣急敗壞地朝我吼道:
「沈霓鈺,你這樣囂張,是真的不打算復嫁ẗũ̂ₛ東宮了嗎?」
「我難道表現得還不夠明顯?」我直接笑出聲,「要不要再給你一巴掌清醒清醒?」
我一抬起手,他便下意識地捂住了另外半張臉,見我露出嘲諷的神色,又不禁惱羞成怒:
「沈霓鈺,你等着!只要孤在一日,你就別想再嫁入東宮!」
「那怎麼辦呢?」我雙手一攤,好商好量,「要不換個太子?」
「放肆!」他氣得臉都紅了。
「還有更放肆的。」我莞爾輕笑,往椅背一靠,輕鬆下令,「趕出去。」
他愈加憤怒,一邊被架走,一邊高聲大叫:「沈霓鈺,你給孤記住,這太子妃之位你想都別想,皇后更不可能是你!」
我連連點頭,相當贊同,是啊,當皇后救不了這世間女子,所以我要當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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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昭和媚珠蘭氣勢洶洶地來,灰頭土臉地走,被坊間的說書娘繪聲繪色地一講,沒多久就傳遍京都,廣爲流傳。
現在全大周都知道,和離的女子並不低人一等,也可以吵架時嗓門這麼大,腰桿這麼直,神情這樣兇悍。
我:「多謝誇獎!」
當然,宮裏自然也聽說了。
一時間,鳳昭與媚珠蘭走到哪裏,哪裏就引起紛紛議論、暗中嘲笑。
鳳昭深覺顏面無存,派出府兵和護衛擾亂市井,但依舊鎮壓不住女書的興起,最後不得不動用了禁軍。
皇后娘娘得知後大怒,新賬舊事,一同清算,不僅嚴斥於他,還將媚珠蘭關進了大牢。
他爲了求情,在棲鳳殿前足足跪了三天,最後感染風寒暈了過去。
高燒之中,仍舊不肯喝藥,苦苦哀求,皇后娘娘無奈,只得將人放了出來。
但此番折騰,還是大挫了媚珠蘭的氣焰,讓她消停了好久。
反倒是鳳昭愈加氣盛,竟拖着病體,在大街上攔住我的馬車,街上衆人見有熱鬧可看,立刻都伸長了耳朵,連步子都慢了下來。
我掀簾而出,他一眼就看到裏面與我同乘的龕龍束魔,幾乎氣瘋了,紅着眼睛,什麼渾話都往外說:
「沈霓鈺,你這樣不知檢點,是真的不打算再入東宮大門了嗎?」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不想。」
他卻像聽不懂人話:
「別裝了!你自幼出入宮闈,規行矩步,做我太子伴讀,一切都是母后按照太子妃標準培養的,不復嫁東宮,你還有其他的路嗎?」
他睥睨了龕龍束魔一眼,輕傲道:「難不成真的要和親南疆,去做個邊境蠻夷?只要你認個錯,拜蘭兒爲主母,不再難爲於她,我可以大發慈悲,納你爲妾。」
這話裏話外,都是我拈酸喫醋、小氣嫉妒,看來媚珠蘭這耳邊風沒少吹啊。
「鳳昭,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看着越圍越多的百姓,高揚聲調,無比認真而鄭重地說,「女人不一定要選個男人才能過這一輩子。」
「呵,那你要怎麼過?」鳳昭不以爲然,直言道,「這些年,你籌善款,救災民,獻君策,頒婚律,力保女子上學堂、考科舉、入職堂,爲官爭將,處處爭贏……樁樁件件,哪個不是爲了壓我一頭,鞏固在朝堂的名望,確保你的太子妃之位?」
一語既出,滿街肅靜。
好半天,才響起了幾聲低得幾乎聽不見的私語:
「原來以前那些善利民生的事,都是霓鈺郡主做的。」
「是啊,難怪都說寧作沉泥玉,莫爲媚珠蘭,果然都不在一個格局上。」
「若真深究,太子雖然寬仁心善,但也只有寬仁心善,若真論實打實的能力,連霓鈺郡主半點都比不上,更別說以往的成績,還是冒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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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都知道,人若移情別戀,是會變得再心狠不過的。
但鳳昭與我青梅竹馬,多年情誼,就算不爲夫妻,也該是留有最後一分體面的。
我生性桀驁,不服管教,行事肆意憑本心,是因爲與他的婚約,因這太子妃的身份,不想丟他顏面,纔不得不努力去學,去做,去一遍又一遍地練習,去拜四方名儒,讀盡典籍史書,才能如今通曉六樂五禮,擅長騎射武藝,監朝輔佐,治世國策,無一不精。
我以爲,他至少會體諒我,不料在他心裏卻認爲,我做了這麼多,只是爲了壓他一頭。
他的話,讓我心寒,但也更加清醒堅定。
「原來這麼多年,你都是這樣想我的。」
我的心慢慢沉落,忽然覺得,與他逞這口舌之快,很沒意思。
他詰口反問:「孤說錯了嗎?」
「沒有。」我搖了搖頭,沉靜說道,「我確實德才兼備,出類拔萃,樣樣比你強,你哪裏配得上。」
「放肆!」他幾乎在一瞬間怒到了極致,疾步上前,卻被龕龍束魔擋住了去路。
對峙之間,一個斯文清雅,一個高大威猛,不用想便已知輸贏。
但鳳昭已經氣瘋了,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沈霓鈺,就算我不娶你,你也休想稱心如意地嫁給別人!」
「反正絕不會嫁給你。」我冷冷一笑,譏諷道,「所謂嫁娶,只限用於夫妻之間,你家裏頭還有媚姑娘,還是先把她哄好吧!」
一聽到媚珠蘭,他的眸色立刻暗了下去,惱恨道:「不用你操心!我們走着瞧!」
說完,他拂袖而去。
龕龍束魔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湊到我的面前,惡劣地勾起脣角:
「我送你個人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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龕龍束魔要代南疆大王子求娶媚珠蘭。
本來他進宮之前,朝堂上就正在爲誰去和親吵得不可開交。
整個京都士族只有兩位適齡女子,一個是我,另一個是霍家長女。
我因和離之事,在最開始便已被排除在外,但霍大人夫婦也心疼女兒,跟一衆大臣爭得面紅耳赤。
尤其生性潑辣的霍夫人,乃誥命之身,更是半分不讓:
「小女深受陛下娘娘隆恩,十年寒窗苦讀,今秋科舉,只爲金科及第,成爲國之棟樑,怎能和親蠻夷?!」
禮部侍郎是個保守派,勸道:「霍小姐大家閨秀,知書達理,實乃賢妻良母之材,與南疆王子郎才女貌,天造地設,和親也是爲國盡忠的一種,不失爲國之棟樑。」
「放屁!我姑娘知書達理?不是她按着你兒子在地上打的時候了?」
霍夫人說着,就要上前在禮部侍郎身上演示一番,但被霍大人拉住了,只好大罵道:
「怎麼不讓你兒子去!你兒子在我姑娘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更賢妻良母!」
禮部侍郎被氣得直哆嗦:「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這時,鳳昭卻突然開口,矛頭直指向我:「讓沈霓鈺去。」
我:「?」你是不是嘴裏離了我不能活?
還沒來得及說話,霍夫人又搶先了:「那怎麼行?霓鈺郡主德才兼備,能文能武,乃大將之才,百官無不爲之敬服,怎能去和親?要我說,就讓沈縱將軍重新領兵作戰,殺個南疆滿地開花,到處找頭,才能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
龕龍束魔:「?」我南疆使者人還在這呢!
不過他也算修養極好,都被當面大罵了,還能言笑晏晏地說:
「既然如此爭執不下,不如小王來做個選擇如何?」
一言既出,滿堂寂靜。
所有人都知道,南疆可汗此次遣人求親,說得好聽點是求娶,說得不好聽,就是上次太子親征戰敗,這是大周輸給南疆的戰利品,任人挑揀。
這也是我一直着意提高女子地位的原因。
只有讓女子讀書求學,科舉及第,爲官作戰,女子的出路才能越走越寬,才能不僅僅止於後院牆圍,以夫爲天。
而近日,陛下病重,已經好一陣子沒有臨朝了,一應國事皆由太子理政,皇后娘娘監國,龕龍束魔既然已提出請求,自然也不好拒絕。
皇后娘娘率先開口:「九王子請講。」
龕龍束魔脣邊噙着淡淡的笑意,將目光望向了我。
我心裏咯噔一下,剛想瞪他,便見他又將視線轉向了霍夫人。
我更咯噔了,我不能和親,霍家小姐更是不能!就不應該有人去和親!
正急得要命,龕龍束魔的眼睛又轉向了別處,最終落在了太子身上。
「我要他。」
我:「?」
玩兒得這麼花嗎?
-13-
「不行!」太子炸了,脫口而出,「蘭兒不能去和親!」
他說完我纔看見,龕龍束魔說的是他身後的媚珠蘭。
「有何不能?」皇后穩坐廟堂之上,氣勢如虹,「立過汗馬功勞的郡主可以去,博學高賢的才女可以去,她有何去不得?」
鳳昭語塞,訥訥半晌,額邊冷汗都下來了:「她身份卑微,怎配得上南疆王子!」
嚯!我差點笑出聲來,她身份可不卑微,她可太高貴了!你等會看我發不發揮就行了!
皇后冷着神色,再次開口:「她既能配你東宮太子,自然也不算委屈南疆王子。」
「母后開恩!蘭兒確實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鳳昭急得跪了下來,突然抬手指向我:
「要去就讓沈霓鈺去,她與南疆千絲萬縷,頗有私情,再合適不過。」
「荒唐!」皇后神色沉了下來,冷斥道,「你這幾日放縱便罷了,但此關國事,鈺兒素來規行矩步,妙儀賢德,是東宮主位,未來國母的不二人選,怎能由着你的性子胡來?」
「母后……」鳳昭還在苦苦哀求,皇后冷眼看着,不爲所動。
帝王多病,皇后把控朝政多年,雷厲風行,若不是子嗣凋敝,唯太子一子,看眼神是真的很想把他弄死。
鳳昭見求恩無用,只好咬了咬牙說道:「母后!蘭兒真的不能去和親,她已經有了兒臣的骨肉!」
-14-
一語既出,衆人都愣住了,半晌,齊刷刷將目光都轉向了我。
我:「……」
「我也懷了太子的骨肉。」我一說完,朝堂更譁然了。
鳳昭直接蒙了,震驚地看向我:「你什麼時候懷的?」
今晚。
我輕咳一聲,低下頭佯裝羞澀:「你說呢?」
他急了:「我說什麼?這根本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我矢口反問,「我是你十里紅妝,八抬大轎迎娶進東宮的嫡妻主母,她都能懷,我有何不可?」
他滿臉的不可理喻:「我與你成親不過幾日,你懷了驗得出來嗎?」
「她比我入京還晚,她驗得出來我就驗得出來。」我指着媚珠蘭,理直氣壯。
反正都是撒謊,一起被揭穿唄。
可太醫院院首診完脈,卻說我倆確是有孕之象。
我:「?」
「懷三個月了。」
我:「???」
我不自覺地看向鳳昭,媚珠蘭出現之前,我一直覺得他素性純善,君子如玉,可如今再看這玉,卻越來越有翡翠之色。
皇后娘娘高興得不得了,坐在牀側一把拉住我的手,親親熱熱地說:「本宮就知道你不會令我失望的。」
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硬從牙縫中擠出聲音來:「還是祝院首有本事……」
「重賞!全都有賞!」皇后微笑着看着我,滿目慈愛,「你放心,本宮絕不會委屈了你,即便有朝一日,太子無狀,不法祖德,不尊帝訓,德不配位,你的孩子也必爲儲君,無論男女。」
首先我要有孩子!
我低垂着眼不敢說話,雖然我一開始是打着母憑子貴,取子而代之的心思,但這話從皇后嘴裏說出來就很瘮人了,她別是在點我吧?
不確定,再看看。
但她卻說:「當然,女孩兒最好。」
我:皇后娘娘你別說了,我害怕。
她沒察覺我內心的瑟瑟發抖,笑得依舊溫和:
「你安心養胎,本宮去告訴陛下這個好消息,他雖身子不好,但本宮相信,他定可以熬到皇孫出世那一日。」
她的表情,與其說是期冀,倒不如說是胸有成竹。
我忽然覺得這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帝王多病,皇后娘娘掌政多年,是個胸懷天下,格局極大的人,對世間女子所遭不公更是心存憐惜。
自幼,她便教導我女子要有凜然傲骨,自尊自立,不可將自己放在遜於男子的位置。
這些年我辦女學,揚女書,供女崗,推動女子允考恩科……她都一直鼎力支持。
而如今有孕之事,前因後果,伏筆脈絡,我思來想去,突然覺得她不會是看不上媚珠蘭的出身,但是看上了她的孩子,爲了名正言順,才嫁接到我的身上,以待日後架空太子,直接由皇太孫繼位吧?
「娘娘的苦心,郡主可切莫辜負。」祝院首突然頗有深意地說了一句,我更篤定了。
皇后娘娘不愧是我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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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鳳昭怎會輕易善罷甘休?
他得知我有孕三月之時,目光像是要喫人,語氣陰沉得可怕:「你我成親不過幾日,卻有孕三月有餘,說,孩子是誰的?嗯?」
我不慌不忙,看了一眼剛剛悄悄回府又返回的兄長,他不着痕跡地對我點了點頭。
我心中有了底,淡定反問鳳昭:「媚珠蘭亦是入京不過幾日,卻有孕三月有餘,她怎麼說?」
他怔了怔,理直氣壯道:「她自然是三個月前救孤時所懷。」
我點一點頭:「我也是。」
說着,我拿過兄長手中的一應證據,一件一件地甩在鳳昭面前。
「這個,是救你時所穿血衣。
「這個,是爲你擋箭而中的七支毒箭。
「這個,是我手腳俱斷,治傷時所用鋼板。
「這個,是我身受重傷,生死懸ƭŭ̀⁹命的藥單。
「這個,是你曾感激於心,爲答謝而贈予我的玉佩。
「這個,是天地嚴寒,爲你採藥上山,攀爬冰川,腳下踏空,生死一線之時,救我一命的髮簪。」
……
一一數完,已是半炷香之後,我手上剩了厚厚的幾摞書冊。
「這些,是太醫院開給我的病例、御膳房的藥膳、軍營各處的口供、史官的筆錄……」
「至於人證,更多。」我看着鳳昭,笑色愈加不羈,眸中盡是冷峭的華彩,「除了上述所提之處,在場的便有祝院首、皇后娘娘、我兄長沈縱,甚至,龕龍束魔殿下。」
我挑一挑眉,直視鳳昭:「那麼太子殿下,還要再看什麼其他證據嗎?」
他沉浸於震撼之中,似乎靈魂都受到了衝擊,久久沒有言聲,只凝滯地望向我的眼睛慢慢紅了,竟隱隱沁出淚意。
如果說上次和離時丟給他的幾件證據,就足以讓他開眼,那麼今日這些,渾然是酷刑開展,讓他心神巨震,驚魂動魄。
我甚爲滿意,又看向媚珠蘭:「媚姑娘可有什麼話說?」
媚珠蘭脣瓣翕動幾番,卻啞口無言,只能仰着巴掌大的小臉,哀慼求救地望着鳳昭,看起來極爲可憐。
「殿下,蘭兒沒有撒謊……」
她急得直掉眼淚,拉着鳳昭的衣襬,楚楚可憐地跪在他的腳邊,無助得說不出話來,只不斷地重複:
「蘭兒真的沒有撒謊……蘭兒說的都是實話……蘭兒還懷着殿下的孩子……」
孩子二字如小錘,似乎打醒了鳳昭,他從震撼怔忡裏回過神來,伸手將媚珠蘭扶起,轉過身,站於高臺,對殿內所有人說道:
「我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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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四個字,便讓我丟盔卸甲,潰不成軍,儼然一個笑話。
殿內衆人竊竊私語,望向我時,眼中多有同情之色。
同情個啥?
我現在可是手握皇太孫,頭頂太子恩的女人!
甚至還從被媚珠蘭偷功竊恩,無從申訴的啞巴虧,變成了證據確鑿,朝堂皆知,打了一個翻身仗。
從今往後,太子若敢寵妾滅妻,苛待於我,可是會令整個皇室蒙羞、天下人唾罵的,你們該同情的是他。
媚珠蘭是個聰明人,知道何時得寸進尺,更明白何時該欲擒故縱,以退爲進。
她不知和鳳昭說了什麼,鳳昭竟帶着她來給我道歉。
我心中警鈴大作,讓一屋子的人都留下,衆目睽睽,幾十雙眼睛,看你能耍什麼花招。
她靠近,姿態謙卑,說要下跪。
我說三米之外說話。
她咬了咬脣,說要道歉奉茶。
我說:「心意我領,但你放那兒,我不敢喝。」
鳳昭在一旁看着,立刻就急了:「沈霓鈺,你不要太過分!」
我拍了拍肚皮,莞爾一笑:「我現在可是懷着皇孫,多小心都不爲過分。」
但媚珠蘭的孩子還是沒了。
哭沒的。
她因爲我不原諒她,泣不成聲,傷心欲絕,突然沒有站穩,跌坐在地,衣服上便見了紅。
這也行?
還有更行的,她聽見太醫說孩子保不住了,號啕大哭,抱着鳳昭說:「殿下,我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剋死了我的孩子!殿下要爲我做主啊!」
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
我震撼非常,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鳳昭已經滿面哀慟,拔劍而起,怒氣衝衝地朝我走了過來。
兄長和龕龍束魔聞聲而動,立刻擋在了我的面前,與他形成對峙之勢。
父親更是惱怒不已,行至最前,厲聲冷喝:
「誰敢動我的女兒?!」
我看着眼前的三個背影,心下大震,又湧上了溫暖的力量。
龕龍束魔回頭望了我一眼,整個殿內只有他一人與這件事毫無利益關係,遊離在外,所以也一直波瀾不驚,面無表情。
他見我滿臉茫然,輕咳一聲,道:
「這下媚姑娘可以去和親了,兩全其美。」
我:你快閉嘴吧!
我朝女子,絕不和親!
鳳昭愣了愣,搜腸刮肚地想出了一個藉口:「蘭兒身份卑微,與大王子並不相配。」
「做侍妾也行。」龕龍束魔明顯對糾纏此事已經感到厭煩,暗含機鋒道,「人不是重點,兩國和平纔是最重要的。」
「不行。」鳳昭斷然拒絕,翻來覆去,一口咬定媚珠蘭身份低,高攀不起。
正爭執不下之時,一旁的兄長忽然開口:
「那倒未必。」
鳳昭微微怔住:「什麼?」
兄長從懷中掏出調查文書:「媚珠蘭是我父親失散多年的女兒,從出生就被掉包了。前些日子,我去她的成長之地查過,整個村子七百餘人都已經被滅了口,但凡所行之事,皆有痕跡,罪責難逃。」
父親一時沒反應過來,但他知道兄長向來一言九鼎,絕不說沒有證據的話。
他顫顫地拿過文書,再看下媚珠蘭時,不禁老淚縱橫:「孩子,你受苦了。」
忽然之間,天ṱûₘ翻地覆,父親站到了媚珠蘭的身邊。
我看着他忽然轉變的冷漠神色,只覺耳畔轟鳴,大腦一片空白。
媚珠蘭躲在他們身後,微微笑着,無聲地對我做了個口型:我贏了。
我成了衆矢之的,鳳昭要我的孩子爲媚珠蘭的陪葬,父親勸他皇嗣怎可誅殺,要我生下來交由媚珠蘭撫養,以後爲奴爲婢,洗手做湯即可。
一時之間,她覆滅整村七百餘口的罪孽,竟已被輕輕揭過,無人問津。
我自然不可能答應,以理相辯,又是一番巨大爭吵之後,鳳昭大怒:
「你冒領天恩,鳩佔鵲巢,謀害皇嗣,留你一條命已是仁慈,你不要不識好歹,自找死路,讓一干人等都爲你陪葬!」
他素來都是寬仁的,即便近日行事ƭųₔ多有乖悖,亦是恩賞分明,從未有遷怒之舉。
所有人都沒有見過他生這樣大的氣,一時寂靜無言,地上掉一根針都聽得見。
他冷冷地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沈霓鈺,孤可以治你欺君謀逆之罪!」
「謀逆的是你!」話音未落,皇后已行至殿內,威儀赫赫。
殿內一衆人等皆跪拜行禮,她端坐於主位,眉目冷肅地對鳳昭道:
「有些事,也該真相大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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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貓換太子的故事,所有人都不陌生。
可如今,我卻成爲了其中的主角。
但是皇后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固寵,而是復仇。
當年大周重文輕武,只有一個戰力彪悍的女將軍,就是皇后的妹妹。
可陛下忌憚她與監國輔政的長公主交好,功高震主,便任由沈家父親栽贓陷害,斬二人於臺,血染透了刑場。
當時皇后只是一個小小的婕妤,自那以後心性大變,不擇手段地登上了後位,以幻藥迷了陛下心智,遣散後宮,把持朝政,培養下一代女帝。
而鳳昭,只是一個應付朝堂的擋箭牌。
至於將我與沈家父親的女兒交換,是沈家母親提出來的,爲了讓我避免被沈氏一族暗害,平安長大。
所以皇后纔會從小就教導我:
「就該爭權,該奪勢,該野心勃勃,有女子的血性,決不能讓渡任何權利。
「你不要看男人宣揚什麼,你要看他們自己走哪條路,那便是世間最好的路。而他們越不讓你走,越想折斷你的羽翼,你就越要勇敢堅毅,百折不撓。
「說到底,權力,纔是女人最大的依靠。」
如今我才忽然明白,她要我做太子伴讀,受教於宮中,遍請四方名儒,廣建宣閱學堂,規培訓導,恩逾常格,厲行嚴苛,就是期我知書明理,志存高遠;盼我識得乾坤,猶憐草木;望我至尊無上,權傾朝野,以俯視之姿睥睨羣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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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朝宮變,兵不血刃,便已身份翻轉。
我入主東宮,志得意滿,他們被押入天牢,不日問斬。
鳳昭臉色煞白地站在那裏,面如死灰。
媚珠蘭見自己一敗塗地,瘋了一般地朝我撲來。
兄長將她一腳踢開,侍衛蜂擁而上,反手擒住她的雙臂,奪走了她手中的匕首。
她瘋狂地掙扎,不斷地嘶吼着「放開我!」,拼命地朝我的方向撲打,狀若癲狂,兩個侍衛竟一時壓不住她。
一直增至到四個侍衛將她死死按在地上,她纔不得不低下了頭,仍然用盡手段掙扎,卻動彈不得,衣衫都已經在狂亂的掙扎中被扯斷,整個人都狼狽不堪。
但她還是死死地盯着我,眼中充滿怨毒,咬牙切齒地咒罵:「沈霓鈺!你會遭到報應的!你這個殺人兇手!」
她一邊大罵,一邊還要朝我撲來,因爲掙扎得太過厲害,幾個侍衛一個不小心,竟又讓她掙脫開往前爬了幾步,幾至我的腳邊。
兄長一步上前,當胸一腳將她踹倒在地,鮮血頓時從口中湧了出來。
她痛苦地哀叫一聲,兇狠而不甘心地瞪着我,猛地伸手拽住我的裙襬,死死地攥緊,眼中猩紅一片:「沈霓鈺,我不會放過你的,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拖下去。」皇后冷冷下令,「依律嚴處。」
不只她,鳳昭、沈府上下都依次被定罪,除了兄長沈縱,無一倖免。
滿朝文武全都低着頭,噤若寒蟬,生怕被牽連。
我看着沈縱晦暗的神色,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想要安慰,他卻搖了搖頭:「無妨,我認識你多少年,才遇見她多久,當然會站在你這邊。」
話音未落,殿外傳來一陣喧鬧,忽然眼前一黑,目光一閃,我又回到了和鳳昭和離那日。
-19-
「狸貓兒,又重啓了。」
系統喵喵了兩聲,連貓影都沒有出現。
我嘆了口氣,開始走流程。
和離,拿錢,變現,吵架,擴大影響,獲得民望,身份翻轉,登頂帝位,懲罰降罪,一氣呵成……
然後又重啓了。
我:「?」
狸貓兒皺着一張小臉:「神仙姐姐說你攻略沒有完成,世界不穩定。」
行!
重來的第一件事,是和離。
第二件事,是成親。
我拉着沈縱,開口就是直球:「兄長,我要當皇帝,你要不要當我的皇夫?」
他看着我,沒有說話。
太突然了嗎?
我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以後再問你。」
說完轉身要走,他卻一把拉住我:「你還要去找誰去當你的皇夫?」
狸貓兒一雙剔透綠眼看看他,看看我,再看看他:「雖然我只是一隻貓,但他是不是應該先對你想當皇帝這個事兒表示一下意外?」
沈縱卻道:「沒必要,無論鈺兒做什麼,我都會追隨。」
-20-
這次的流程,有沈縱做幫手,更順暢了些。
但我登基稱帝之後不久,世界又重啓了。
狸貓兒在我發火之前,先開始喵喵了:「神仙姐姐說你雖然完成了攻略任務,但還有羈絆未斷,所以世界才重啓的。」
羈絆?
我第一個就想到了鳳昭。
他依照律法,要被流放到南境的牢房營地,開礦採石,受邊塞之苦。
我想了想,大概這個羈絆是想要我大度原諒,大愛無疆。
於是他流放那日,我去送了他,也將一切事情都講清。
但他話還沒說完,世界又重啓了。
我:懂了,一定是我的大愛不夠明顯!
再次走完流程,送別鳳昭,我甚至給了他一個擁抱。
可接觸的那一剎那,我腦子裏湧進無數的畫面,七世記憶,過程不同,但最終落點,全是他跪在我的墓碑之前,悔極吐血,悔不當初。
「爲什麼?」我怔怔地看着他,「你重生了不止一次?」
以他對我多年的瞭解,一見我的神色,便明白了一切。
他的眼圈瞬間紅了,目色壓抑隱忍,幾乎哽咽難言:「七次,你死在了我懷裏七次……我沒有辦法,鈺兒,我不夠聰明,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我不能再看着你ṱü⁶在我眼前死去,我會瘋的。」
-21-
我終於知道了他這一世做這一切的原因。
他經歷的前六次循環,他都知道媚珠蘭是真正的丞相千金,但爲了和我在一起,他選擇了隱瞞。
但這並不公平,他的良心卻日日受到譴責,爲了平衡,常常下意識地維護偏心於媚珠蘭,因此與我的關係也越來越遠,以至於每一次的最終,我要麼選擇守衛邊疆,要麼遠赴南境經商,要麼奔赴邊塞開女子學堂……
直到第四世,他重壓之下,與我大吵一架,問我到底想要什麼?
「你說,」他的聲音裏帶着微微的顫意,「你說:
「我要黎民百姓,安居樂業;
「我要國家昌盛,海晏河清;
「我要農耕其田,工利其器,商務其業,學讀其書;
「我要萬世千秋,女子可以依照本心,隨意說我不願意;
「我要女子在各個崗位,精修鑽研,閃閃發光;
「我最想要的,是每一個女子都有得選擇!」
他默了默,繼續說下去:「所以你要改變全天下女子的命運,要讓全天下人看到,女子也可以建功立業,興國安邦,甚至登頂帝位,執掌天下,有無數種可能。
「你死在我懷裏七次,整整七次,直到最後,我才明白,你是要爲這天下女子鳴不平,要這天下海晏河清,我不該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你。
「而上一世的終局,我抱着你浸透鮮血的屍體,心防崩潰,痛徹心扉,皇后告訴我一切,我終於知道太子本應是你,我纔是鳩佔鵲巢。
「所以如果你能迴歸太子身份,你的一切志向理想,都是可以實現的,也不會死去七次。
「所以我這一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讓你恢復身份,坐擁江山。」
而直至此刻,我才恍然大悟,他與我和離,逼我和親,迫沈縱當朝說出媚珠蘭爲真千金,做那許多出格之事,都是爲了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讓皇后對他絕望,最後不得不說出真相,給我恢復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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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完他的解釋,久久不能回神。
原來,他也經歷了這樣多。
若是他接連死在我的懷裏七次,我未必能承受這樣的痛苦。
我想了想,正要說話,忽然眼前一黑,世界又重啓了。
再次回到了和離那日,這次我連演都懶得演了,直接朝鳳昭伸手:
「我,你前妻,給錢。」
而且這次我做得很好。
除了沈縱,我又多了一個皇夫。
當然,曾經的傷害都是真的,我可以原諒鳳昭,但我無法再愛他,便依着他的意思,將他派往了南境。
他說,他要將我曾經喫過的苦楚,一一都嚐遍,纔算得公平。
可是送他出城那日,又是話沒說完世界便重啓了。
系統說,這說明我最後的羈絆不是他。
我把身邊的人想了一圈兒,得出了一個最不可能的結論——龕龍束魔!
他是奴隸之子,地位卑微,毫無尊嚴,雖與南疆王子們同父異母,卻是他們的玩物,常常被丟進獵場射殺玩弄,關入鬥獸場與野獸廝殺,只爲了爭一口活路。
當初我在南疆救鳳昭時,看見了全身筋骨寸斷,奄奄一息的他,便也順手救了。
他像個小狼崽,自那以後只認我爲主,只聽我的話,甚至我讓他活下去,告訴他往上爬,成爲南疆之主,就是我們再見之日,他也當作神諭一般在踐行。
我去驛館找他時,他正在收拾行李,見到我來,立刻放下了手下正在做的事,用衣袖爲我擦了擦椅子,歡喜地問:「姐姐,你來找我嗎?」
我笑了笑,心下忍不住感慨,明明長大了許多,但在我面前卻依舊是當初那個乖乖小狗。
「你要回去了?」我問他。
他卻挑眉一笑,故意揶揄道:「我還沒有娶到你,怎麼回去?」
「你我二人聯姻,不夠浪漫,不如兩國聯盟如何。」我看着他,直截了當地說,「一個和親公主,並不能真正地帶來和平,但一個英明的君主卻可以。」
他默了默,正了神色看我,目光中有微微的光亮:「姐姐真的相信,我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奴生子,能夠讓天下安寧嗎?」
「當然。」我鄭重地點頭,「三年前我信,如今一如當年。」
他沉思不語,半晌,才緩聲開口:「但若是如此,我們之間就永遠沒有可能了,是不是?」
我一針見血:「我們之間血海仇深,本來也沒有可能。」
「但是你答應過我,若我能成爲南疆之主,就會完成我一個心願。」
「是,我說過,只要不叛國負君,辜負百姓,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好,我要你嫁給我。」他明知不可能,但眼裏仍閃爍着執拗的光。
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不行。」
「爲什麼不行?」他不依不饒。
「我說了,不能辜負百姓,我亦是大周百姓中的一個。」我看着他,目光再誠懇不過。
「如果我說,我願意爲你提供所有權勢,讓你領軍作戰,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呢?你三夫四侍都可以。」
我搖了搖頭:「跟這個沒關係,我尊重你,也要尊重我自己。」
他啞澀無言,目光幽幽地盯了我半晌,沮喪地低下頭嘟囔:「我說不過你。」
我忍俊不禁,安慰道:「這不是口頭之爭的事。」
他卻猛然抬頭,眸光晶亮執着:「不過,我是不會放棄的。」
「龕龍。」我收斂神色,沉肅地望着他,「你我皆有鴻鵠之志,該以天下安寧爲己任,萬不可囿於兒女情長。」
他與我對視良久,終是認輸一般避開了目光,好半天之後,才低低說道:
「好。」
-21-
可是我一連送走了鳳昭和龕龍束魔兩人,還是沒能阻止世界重啓,回到過去。
我麻了!
我把身邊所有人都篩了一遍,連狗都沒放過,依舊沒有找到我最後的羈絆的線索。
「不會是我以前養的那隻貓吧?」
我瘋狂在腦海深處扒拉:「以前宮裏進來過一隻小狸貓,闖進了棲鳳殿。當時大家都不知道狸貓換太子這事,只知道皇后娘娘最是見不得狸貓,看見一律絞殺。當時殿內所有的宮侍都捏了一把汗,還是我救下來的,一直把它養到十四歲,壽終正寢。」
狸貓兒一雙綠色的貓眼眨啊眨:「那是我。」
我:「?」
我:「!」
我驚在當場:「你不是說你不是它嗎?」
它舔了舔爪子:「神仙姐姐不讓我說,她說你完成任務之前我都不能說出我的身份,要不然我就不能用我的八條命換你重生了。」
我幾乎震撼得說不出話來:「我的重生是你用命換的?」
它喵了一聲,不在意地說:「你不用擔心這個,我現在是貓兒神,長生不死,只是平時要注意別真死了,因爲不能復活。」
我感動得要命,正要把它抱過來親親,它卻貓臉一揚,傲嬌道:「你快點吧,我們循環次數不多了。」
它說着,憂愁地晃了晃尾巴。
可我真的半點思緒都沒有,怎麼想都想不到是誰,直到快子時時,狸貓兒伸了個懶腰,碰倒了燭臺,屋內忽然暗了一下。
電光石火之間,我腦中靈光一閃,趕緊叫人將大理寺本月的卷宗拿來。
看完之後,果然不出我所料。
「狸貓兒,」我緩緩地看向系統,「你有沒有發現每一次世界重啓,都是在媚珠蘭死亡之後?」
-22-
我去到天牢,見到了狼狽不堪的媚珠蘭。
她低着頭,髮絲凌亂,遮住了滿是髒污的臉,一直不斷地喃喃自語:
「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我一定會爲姐姐報仇的!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她身形一僵,凝滯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來。
一看見是我,猛地撲了過來,不斷地喊着:「罪魁禍首!罪魁禍首!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去安撫她的情緒,終於知道她爲什麼如此恨我。
當初深陷南疆之時,我和鳳昭於寒冷之處差點凍僵,是她姐姐幫我們點火取暖才撿回一條命來。
後來回京之後,論功行賞,我讓人送去了很多金銀珠寶,田地宅邸。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冷冷地開口,「所有人都如餓狼一般盯上了我的姐姐,原本與她恩愛情深的姐夫,暴富之後也染上了賭癮,慾壑難填,那些錢最後甚至還不上十之一二,他便喪心病狂地把我姐姐拿去抵債。
「那些人拿到了我姐姐所有的財產還不知足,還散佈謠言說我姐姐伺候過太子,奇貨可居,都要來嚐嚐鮮。
「整個村子的男人都不無辜,那些女人也是倀鬼,沒有人幫助我姐姐,全都落井下石,欺負羞辱她致死,他們真該死啊。
「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然後一把火,挫骨揚灰。」
她說到最後,切齒的恨意像毒針一樣從眼中湧出來,但淚卻已經流盡了。
「但是作爲罪魁禍首的你們,仍舊高居朝堂,萬衆敬仰,我怎麼甘心呢?所以我利用太子對救命恩人的情意,要你們狗咬狗,自相殘殺。
「但是你太聰明瞭,我看了預言之書,仍舊贏不過你。」
我沉默良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她再次開了口,神情間帶着些許困惑:「除了預言之書,我也看了些別的,雖然不盡理解, 但我總是隱隱覺得, 這好像不完全是你的錯,這應該是有更深的原因的。」
我看着她, 她臉上早已了沒有平日裏那副矯揉造作的樣子, 眼神晶亮, 目色灼灼, 像是透着對某種東西的強烈嚮往與渴望。
於是我說:「我告訴你是誰的錯。
「是這個時代的錯,是這封建禮教的錯,是這個喫人的社會的錯。」
她疑惑地蹙着眉,似是在慢慢理解, 半晌, 看着我說道:「若是錯, 難道不該改嗎?」
「該改。」我鄭重地點一點頭,「但是得有人去改。」
她眨了眨眼,問道:「你現在成爲皇帝了,你會改嗎?」
「會。」我望進她的眼睛, 語氣再誠摯不過,「你願意與我一起嗎?」
「我嗎?」她驚住了。
「是,你善揣摩人心,談判桌上大有用處。我封你做官, 讓你自己去還鄉申冤懲判如何?以此舉爲案例推行,若能成事,女子同樣享有家裏的繼承權,成爲頂樑柱,與男子身份平等,再不會有女子『懷璧其罪,含冤慘死』。」
「我可以嗎?」她前面裝兇狠,現在臉上卻蒙逼和詫異混合,好笑又可愛。
其實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女孩啊。
「可以。」我毫不猶豫地肯定她。
「我做了這麼多壞事,你不恨我?」
「你雖做了許多錯事, 但其行可怖,其情可憫。」我溫柔地笑笑,「爲君者, 若連這點肚量都沒有, 還談什麼心懷黎民, 匡濟天下?」
她還是有些不解:「你爲什麼給我機會?」
我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意,不答反問:「你不願意?」
她默了默:「願意。」
「很好, 明日我會將聖旨封詔下達,你休養好了,擇日出發, 成爲共創盛世的一員。」
她垂了垂眸, 外頭的溫熱日光隨時間移動,已經慢慢照了進來,灑在她的臉上, 明亮發光。
她默默半晌,輕但堅定地說道:
「臣鞠躬盡瘁,九死不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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