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目睽睽之下,庶妹和我未婚夫滾在一起。
她哭哭啼啼看向我,等我如前世一般,讓出婚事。
但她不知,我重生了。
這一世,她只能爲妾。
-1-
春日宴上,溫嫺不小心「打翻」酒盞,離席去更衣。
半個時辰後,廂房處傳來一聲尖叫。
我跟着宴席上的夫人小姐們趕到的時候,溫嫺和世子已經被人發現衣衫不整地滾在一處,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了我。
只因這兩人,一個是我的庶妹,一個是我自小便有婚約的未婚夫。
-2-
父親坐在堂前臉色鐵青。
溫嫺跪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在哭泣。
姨娘聞訊趕來的時候,父親已經請動了家法。
見姨娘來了,父親手中的棍子高高舉起又落下。
一如上輩子,姨娘上前直接對着溫嫺就狠狠抽了幾個巴掌。
「我打死你個不知廉恥的東西!」
溫嫺兩頰頓時腫得老高,反而是父親於心不忍了,出手制止姨娘。
姨娘這纔像是泄了氣一般跪倒在溫嫺旁邊和溫嫺哭作一團。
我冷眼看着這一幕,果真父親一如上輩子那般重重嘆了口氣,把棍子扔到一邊。
上輩子直到死前,我還把他們當作我的親人。
可是死後他們踩着我的屍骨,用着我的錢財,一步一步將溫嫺打造成賢良淑德的侯府夫人,博取美名。
而我這個原先溫府的嫡女,侯府世子的未婚妻,在這世間,人們閒談間偶爾提起也總是嗤之以鼻:「哦,你說的那個不守婦道的賤人嗎?」
手心被指甲狠狠刺痛,這輩子,我決計不會讓自己如同上輩子那般白白慘死了。
「大小姐,嫺兒定是着了他人的道兒,還請您莫要見怪。」姨娘擦了擦眼淚起身上前握住我的手,「您放心,明日我便將她送去家廟。」
姨娘雙眸滿含希冀地看着我,上輩子的我不忍見她和父親傷心,便提出了退婚,橫豎我也不喜歡那外祖母替我定下的侯府世ţû₊子,結果導致自己在她的巧舌如簧中,讓父親同意我將我下嫁她孃家侄兒。
但是這輩子我不會了,我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雙眼通紅:「姨娘當真捨得?我原還擔心姨娘不會同意。可是畢竟嫺兒這次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衆口鑠金,嬿兒一人無所謂,大不了留在家中侍奉父親,只是其他姐妹難免要有閒言碎語……」
姨娘瞳孔一縮,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說。
父親最是看重家族利益。
她剛要說什麼,身後的父親抄起手上的棍子,狠狠打向溫嫺。
溫嫺閃躲不及,發出刺耳的哭喊,隨着她「哎喲」一聲倒在地上,她的身下流出鮮血。
我嘴角一勾,等的就是這個。
-3-
溫嫺和我那世子未婚夫早就有了首尾,這春日宴原就是他們爲了讓我自願退婚設的局罷了。
上輩子的我傻傻地中計,獨自一人撞破他們的姦情,後來爲了家族姐妹的名聲自願退婚,做了他們的墊腳石。
直到溫嫺後來「早產」我去侯府看她,聽得侯府下人的閒言碎語我才醒悟過來,只是當時我已馬上要下嫁她孃家表兄。
她是侯府世孫之母,我卻只是一個窮秀才的未婚妻,可想而知,父親不會爲我做主。
父親手中棍棒掉落在地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姨娘正蒼白着臉吩咐家中婆子把溫嫺送回房間,父親則是大喊着讓人ẗû₃去請大夫。
堂前頓時亂成一團。
而這時,被父親派出去請大夫的僕從帶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進門,並且滿臉喜色:「老爺,黃太醫剛好來給大小姐問診哩!」
我滿意地看到溫嫺的臉色瞬間慘白。
-4-
父親是外祖在世時榜下捉婿的探花郎,母親是郡主。
母親原是不同意,但是父親風度翩翩一表人才,遊街的時候博得了母親芳心。
只是母親不知父親在家中早有溫柔可人的表妹,歡歡喜喜嫁了父親,待外祖去後,父親仕途又穩,於是便做主將表妹抬成姨娘接進了門,姨娘還帶來了和我年紀相仿的溫嫺,原來,在父親和母親柔情蜜意的這些年,他一直將她們母女養在外頭。
原就因爲生了我虧空了身子的母親氣得當場吐血,鬱鬱寡歡,沒幾年就去了,死前她找外祖母給我訂下了侯府的親事。
母親死後,父親羽翼已豐,便也逐漸和外祖家斷了聯繫。
只外祖母終究不放心我,每月請太醫來給我問診,也能探得我的消息。
今日,當然是我提前設計好的。我一早就拜託外祖母請黃太醫等在門口,讓他見府中有人去請大夫就進來。
溫嫺十分抗拒讓黃太醫把脈,顯然她對自己有孕一事心知肚明。
可我要的就是把事情鬧大,鬧大了纔不好收場。
「嫺兒,你都出血了,還不快讓黃太醫瞧瞧,萬一身子落下病根怎麼辦?」我皺着眉頭不讚許地看向溫嫺。
父親也冷眼看了過來,並且一把推開了一直拽他衣袖的姨娘。
黃太醫一聽出血,飛快上前搭了溫嫺脈搏,隨即給她扎針,待一番忙碌下來,他擦了擦汗:「幸好碰到了老夫,不然溫二姑娘不僅腹中胎兒難保,還會對身子造成虧損,恐日後……」
父親一聽,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當即又要打過去,卻被姨娘死死攔住。
溫嫺先是被人撞破姦情,現在又珠胎暗結,姨娘跪在父親面前苦苦哀求。
我知道,該我出場了。
我嘆了一口氣上前:「父親,其實也不是沒有解決辦法,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嫺兒這肚子怕是來不及,但是這做妾,卻是可以的。」
父親聞言狠狠一拳打在牆上,姨娘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溫嫺則在一旁尖叫:「不!我不做妾!我怎麼可以做妾?」
我一臉愁容,心裏卻樂開了花:「既不願意做妾。難不成妹妹想絞了頭髮做姑子去?」
做妾和做姑子之間,溫嫺委委屈屈地選擇了前者。
畢竟這肚子等不得。
侯府聽聞自然是欣喜若狂,原先他們願意定下和我的婚事原就是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
而溫嫺只是一個庶女。
舍嫡女而娶庶女,哪怕再對外如何宣稱世子深情,也會落人口舌,又何況溫嫺和世子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讓侯府顏面盡失。
兩邊商量妥當之後,溫嫺便委屈地抱着僅一匣子的妝奩,一頂小轎便被送入了侯府。
臨行前我去給溫嫺添妝:「妹妹雖是做妾,腹中卻已懷了世子骨肉,想來日後定能母憑子貴。」
溫嫺聞言憤然:「溫嬿,你且不要得意,若不是你從中作梗,世子許我的原是正妻之位!」
我不由撫掌大笑:「那又如何?妹妹可要記住,我若不許,你機關算盡,也不過一個區區妾室。」
溫嫺氣得將我送的頭面拿出來想要砸在地上,可是又因爲它價值不菲而心下猶豫。
我冷笑轉身,上輩子我念着姐妹深情,始終不曾對她設防,於是引狼入室,下場悽慘。
如今她只是做妾,又怎能解我心頭之恨?
-5-
溫嫺去了侯府沒多久,侯夫人便覥着臉上了門。
我起初並不在意,只是當得知她們正在商議我的婚事的時候,我不由得氣笑了,她們可以算計任何人,到我頭上,卻決計不行。
母親去後,父親原也是有過續絃的念頭的,並且當時也有了合適的人選,只是姨娘頗有些手段,讓父親誤以爲那女子容不下我和她們母女,這纔打消父親的念頭。
對於父親來說,這繼室他也不是非要不可,更何況,彼時他尚且要外祖父的助力,因此這些年這府中中饋便落到了姨娘手上。
這中饋掌得久了,沒承想姨娘竟將自己當起溫家的女主子了。
我到花廳的時候,侯夫人和姨娘正相談甚歡。
見我到來,姨娘一愣:「嬿兒怎得來了?」
「若按規矩,姨娘須得喚我一聲大姑娘。」我朝姨娘淡淡瞥去一眼。
姨娘臉色一白,顯然沒有想到我竟然這般在侯夫人面前下她面子。
然後我轉向侯夫人,「嬿兒見過侯夫人。」
侯夫人臉上的笑頓時掛得有點僵,剛從手上褪下準備遞給我的鐲子硬是被她又套了回去。
「我原是閨閣女子,本不該出來見客,只是家中無主母,竟讓姨娘出來待客,實在是讓侯夫人見笑了。」我裝作沒看到,「不知侯夫人上門有何貴幹?」
侯夫人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客套了一番便起身告辭。
姨娘想要挽留,卻被我擋在面前,我冷眼掃到姨娘臉上:「不過一個妾室,也敢插手嫡女的婚配?
「姨娘莫不是覺得掌了中饋,便是這府裏的主母了?
「你……也配?」
姨娘「噗通」一聲跪下:「是妾逾越,還請大姑娘莫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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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敲打姨娘卻不是長久之計。
我雖仗着禮法和身份打壓姨娘,但是姨娘卻是父親的枕邊人。
一次兩次,父親不會管,但是若是次數多了……
我畢竟只是女兒。
於是我想到了父親原先中意的那個女子——蔣若。
蔣若是武官之女,因着家中男人都舞刀弄槍,因此對文人青睞有加,只可惜她一直跟隨兄長在邊疆,待到回京已經錯了婚嫁的年紀,於是高不成低不就地就一直待字閨中 ,後來父親尋續絃,經人一提,便來瞧了瞧,這一瞧,便相中了父親的皮相。
只是蔣若直腸子慣了,不懂後宅這些彎彎道道,這才着了姨娘的道兒,讓父親誤以爲蔣若容不下我和她們母女,上輩子直至我死前,聽聞她還一直尚未婚配。
我和蔣若見面這日,她策馬而來,一身紅衣勁裝,入內便上下打量着我,滿臉的困惑:「是你要見我?」
我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禮:「若是那年您和父親的婚事成了,今日嬿兒須得喚你一聲母親。」
蔣若聞言一怔:「難爲你還記得我。」
「嬿兒今日前來,便是來問蔣大姑娘一句,您是否還屬意我那不成器的父親,願意入溫家當這溫家主母?」我朝她俯身拜去。
蔣若不出聲,只是定定看着我。
我不由嘆了一口氣:「我知當年姨娘所爲害,您在上京名譽掃地,只恨我當時年幼善惡不分,誤將好人當惡人,你怨我也是應該。」
蔣若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你那姨娘的想法我從來不甚在意,只你畢竟是嫡女,我原以爲,你亦不願我入溫家門。既是不願,我也不強求,但是如今……溫嬿,你這般所圖爲何?」
我抬頭對上蔣若,她鳳眼微挑,嘴角掛着淺笑。
那一瞬間,我便明白。
若是要得她相助,我須得推心置腹。
「父親耳根子軟,府中姨娘手段又厲害,我是小輩,畢竟不好插手長輩的事……
「我知蔣大姑娘對父親有些情誼,因此今日貿然前來,請蔣大姑娘給我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今日前來,本就是一場豪賭,母親雖已逝去,但是活着的人還要繼續,我一人在溫府獨木難支,外祖母處又鞭長莫及,蔣若性子潑辣,家世亦是合適。
然而許久沒有回覆,我正忐忑之際,卻聽蔣若嗤笑:「你家中的事,我倒是有所耳聞,幼時見你,你凡事都要你那姨娘拿主意,如今這幾年過去,你這變化倒是讓我刮目相看。」
我苦笑:「喫一塹長一智,幼時不辨奸惡,如今喫到苦頭,舉步維艱。」
蔣若聞言大笑:「行,你既如此有誠意和我坦誠相待,我便也懶得與你扭捏,沒錯,這麼多年來,我的確還無法忘記你那耳根子軟的爹爹。」
說罷,她翻身上馬,又咬牙切齒地道,「這婚事,你且不要插手,那溫祺,待本姑娘出手,殺他個片甲不留。」
我聞言不由汗顏,忽然開始替父親擔憂他的未來……
轉身離去的時候,卻看到一旁樹邊倚着一個錦衣少年,正饒有興趣地看着我。
竟是前世我被硬扣上的姦夫裴川。
只沒想到,這世竟在這邊遇上。
我神色一凜,迅速離去。
-7-
蔣若說到做到,第二日便來了府上提親。
父親聞言面色一黑,正想發作,卻見蔣若一襲紅衣勁裝,反手一杆長槍架在他脖子上:「溫祺,你敢說不娶?」
父親原先十足的氣勢瞬間熄了幾成,只憤然:「蔣若,我從未見過你這般、這般……」
「這般什麼?不知廉恥?」蔣若湊近父親,「早十年前你便這樣同我說過了。」
父親:「……」
「如今我來問你娶還是不娶,跟你口中禮義廉恥有什麼關係?若真要扯禮義廉恥,那夜山洞中,你就不該碰我。」蔣若的話猶如驚雷炸裂在耳側。
我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着父親。
父親老臉羞紅,提袖掩面:「蔣若你!」
「怎麼?敢做不敢認?」蔣若收起手中銀槍,神色泰然自若,彷彿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話有多麼驚世駭俗,「那會兒我覺得你內院紛亂,說不需你負責,但是如今,我改主意了。」
父親:「……」
姨娘在一旁低聲喚父親,卻在蔣若的眼刀中委屈地退到一旁。
而全程在一旁喫瓜的我努力憋着笑。
所以,我請來蔣若,算是歪打正着嗎?
-8-
一物降一物,蔣若過門的日子很快敲定。
嫁妝都是現成的,並且因爲在家中待嫁太久,蔣家甚至連聘禮都備了一份。
父親自然是丟不起這個臉,但是讓姨娘張羅聘禮也實在上不得檯面,於是這重任就落到了我頭上。
大婚前幾日,我正和蔣若商討成婚事宜,溫嫺挺着顯懷的大肚子由世子衛凜陪着回了府。
「溫嬿,我原先竟沒瞧出來,你手竟然伸得這麼長,還能插手父親屋中的事。」溫嫺避開世子,單獨前來找我。
「妹妹慎言,待蔣姑娘過了門,便是你我的母親,況且,上京皆知,父親原就屬意蔣姑娘,既是兩心相悅,你我做兒女的,自當祝福父親。」我瞥了她一眼。
溫嫺氣急:「我母親?我母親如今便在這府上,若不是你攔着,父親早就將她扶了正。」
我朝溫嫺搖搖頭:「妹妹難道不知,妾室扶正乃是大忌,只有那不清不楚的人家纔會做這般糊塗事,父親如今仕途正順,爲何要自斷大好前程?」
溫嫺白着一張臉,用手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然後就開始抱着肚子叫疼。
姨娘來得飛快,快得幾乎讓我覺得她應當是就等在院門口,她一來便指揮着丫鬟將溫嫺安置到榻上,然後一邊派人去請大夫,一邊朝前院的父親和衛凜遞了話。
我靜靜地看着面前演戲的兩母女,蔣若在一旁早已露出不耐,我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少安毋躁。
大夫很快趕來,直言溫嫺動了胎氣,如今最好不要輕易挪動。
姨娘聞言立刻跪在地上懇求我看在姐妹一場,這幾日且讓溫嫺歇在我屋中。
我恍然想起了前世,姨娘也是這般懇求我將婚事讓給溫嫺。
不由嘆了口氣,這麼淺顯粗糙的手段,我前世竟念着那些可憐的「親情」被哄騙得團團轉。
見我不語,衛凜突然上前替溫嫺求情:「嬿兒,我知是我和嫺兒對不住你在先,如今嫺兒是雙身子,只盼你看在你們姐妹一場的份上讓嫺兒在你這邊住上幾天。」
父親也想上前,卻被蔣若一個眼刀攔住,於是他默默把頭轉向一邊。
除了蔣若,他們所有人都殷切地看着我,以爲我會答應。
可是,我憑什麼?
我嘴角淺勾:「世子言重,若不是溫嬿如今尚在閨中,這屋子讓給世子和妹妹也無妨。」
溫嫺急得忙扯住衛凜的衣袖,姨娘也在一旁幫腔:「老爺,大姑娘,如今嫺兒情況特殊,況且在場都是自己人,妾定吩咐下去不走漏半點風聲。」
我停了下來,靜靜地看着這幾個做戲的人,溫嫺適時嬌柔出聲:「世子,這可是侯府的長孫……」
所有人都在等我妥協,但我只是淡淡開口:「畢竟是外面隨意尋的大夫,這診斷是否準確還不好說,我這便派人遞了外祖母的帖子去請黃太醫給妹妹看診。
「這樣才配得上妹妹腹中侯府的長孫呢。」
-9-
溫嫺本就是假裝,自然是不敢讓黃太醫親診。
她臉上露出羞憤之色,硬是「站」起身,讓婆子攙着去了她原先的院子,她一走,姨娘自然也便跟着走了。
蔣若這邊朝父親冷哼一聲,父親也扭扭捏捏跟着走了。
待我回身,屋子裏竟然已經只剩下了一個衛凜。
我抬眼看着衛凜,他也正在看着我,見我回轉身,他朝我一笑:「嬿兒。」
我朝後退了幾步:「世子怎得還不走?」
衛凜卻看着我問:「嬿兒,你我的婚事,是否也該提上日程了?」
我沒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上輩子我與衛凜接觸不多,對他的印象也止步於人們所說的君子端方,我皺了眉:「我原以爲世子應當明白,既嫺兒已經嫁ťú⁸入侯府,你我的婚約自然是作不得數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嫺兒一事,我承認是我一時糊塗,待你過門,我定好好補償你。」衛凜深情地看着我。
衛凜風流,上京想嫁他的貴女數不勝數,然則他卻早早就和我有了婚約,上輩子婚約解除,他迎娶溫嫺的時候,多的是人前來嘲笑我,以至於我自暴自棄,一錯再錯。
「世子說笑了,既然嫺兒已嫁過去,溫嬿斷無再嫁世子之理,還望世子早日退回庚帖,解除婚約,你我再各尋良配。」我說得擲地有聲,讓他毫無反轉餘地。
上輩子,因爲溫嫺想要嫁他,這才設計了我。
而這輩子我以牙還牙,設計溫嫺,讓她去侯府做妾。
這衛世子,上輩子和我無關,這輩子自然亦是。
衛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嬿兒,今日之言,我只當沒聽到,你若後悔,隨時可來尋我。」
我還未來得及拒絕,衛凜便轉身離去。
在姨娘的懇求下,他允了溫嫺暫時住在溫府,只每日過來看她。
蔣若得知這個消息嗤之以鼻,道不愧是小妾養的,沒得什麼眼力見,一個妾室能得夫家青睞回來探親已是夫家寬厚,如今竟還得寸進尺,留宿在溫家,平白落人口舌。
我卻搖搖頭,溫嫺和姨娘,又有什麼時候認清過自己的身份呢?
-10-
很快就到了父親和蔣若大婚的時候。
姨娘和溫嫺的身份上不得檯面,只能委委屈屈縮在後院。
我在外忙裏忙外的時候,突然看到裴川居然也在參宴的人羣中,着實愣了一下。
上輩子我去廟裏上香,突然躥出來一羣山匪,他們強搶了我上山,原是想敲溫家一筆,但是途中他們見色起意,妄圖對我下手,我不得已退到湖邊,心想着若真是不成,便投了湖去,恰好裴川路過將我救下,只是我受了傷無法趕路,裴川帶我回去的時候已是第二日凌晨,那時姨娘和溫嫺早就按捺不住報了官,將我被山匪擄去的消息傳遍了整個上京城的夫人貴女圈子。
而我被裴川帶回,兩人皆衣衫凌亂,形容狼狽,溫嫺和姨娘又有心讓這件事傳出去,任憑我再是如何清白,我的名節徹底被毀。
父親聽了姨娘的枕邊風,這才答應我之前的請求,匆匆定下我和她孃家侄子的婚事。
臨出嫁前裴川還來找過我,說只要我願意,他會對我負責。
然而我知道,若是我嫁裴川,也只會多拖累一個人。
這世間法則,對女子嚴苛,卻對男子寬容。
身爲武將的他只消離開幾年,再打幾場勝仗,我和他的這段事,日後哪怕被提起來,也只會得人一句「將軍風流」。
世道不公,所有詬病最後都只會落在我一人身上。
於是我拒絕了裴川。
他救我原就是好心,我又怎能拖他入水。
裴川出發去邊疆那日,正好是我出嫁前夜,我選擇一條白綾在房中了卻自己。
我清清白白地來這世間,也想清清白白地離去。
「大好的日子,溫大姑娘怎地在此垂淚?」突然間,熟悉的聲音響起,我這才驚覺自己回憶上輩子不知不覺流了淚,我擦乾眼淚轉過身,果見裴川正站在我身後。
「裴將軍。」我朝他恭恭敬敬行了禮。
然而還未多說什麼,卻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你快躲起來。」我下意識地想到上輩子我和他的遭遇,心有餘悸。
裴川不解其意
來人竟是衛凜。
「嬿兒你果真在此處。」他看到我像是鬆了一口氣,急步朝我走來,在我面前停下。
「世子。」我不動聲色地遠離了他幾步。
「你爲何讓溫大人向侯府提出退婚?」他臉上似有慍色。
是的,前幾日,我和父親言明利害,希望他出頭給我去退了和寧遠侯府的婚事。
父親點頭答應,只是我沒料到他行動竟是如此之快。
「世子,我以爲前些日子與你說的話你應當是聽進去了,你既已娶了嫺兒,溫家斷沒有姐妹同侍一夫的道理。這婚自然得退。」我答道。
衛凜急切地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你若是不喜她,我大可送她去莊子上。」
我立刻打斷他的話:「世子慎言!」
這話若是被有心之人聽了去,我只怕是要重蹈覆轍。
衛凜還想說什麼,身後卻傳來一聲輕笑。
我抬眼望去,卻見裴川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衛世子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不知,你那妾室聽得你這般打算心中會作何想?」
裴川說完看向不遠處。
卻見那邊站着一個粉衣女子,挺着孕肚,眼眶紅紅,一臉怨恨地看着我們。
-11-
溫嫺在府中休養的這些日子,我對她和姨娘是敬而遠之,就連她們過來找我說話,我都推脫要籌辦婚事着實太忙。
畢竟她肚子裏懷着寧遠侯府的子嗣,若是在溫府出事,溫府難辭其咎不說,首當其衝的便是我,而溫嫺和姨娘臉上明晃晃地寫着「圈套」兩個大字,再想收拾她們,我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
可算等到了父親大婚,衛凜本就打算今日觀禮後便將Ŧüₓ溫嫺接回去,只是沒想到他這份真心剖白,會在此時此刻被溫嫺聽到。
裴川朝我眨眨眼,我這才明白過來,想來定是他做了手腳。
我尷尬地咳嗽了幾聲:「嫺兒身子如今已經大好了,世子既然觀禮結束,不如先帶了嫺兒回侯府。」
溫嫺聞言期待的目光朝衛凜看來,妾室的夫主親自來接她回去,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哪怕剛纔聽了他一番話,只消現在衛凜表個態,她都可以扳回一局。
然而衛凜卻只是冷冷看了眼溫嫺:「妾室罷了,也值得我親自來接?」
裴川聞言笑了:「世子這般薄情,怪道溫大姑娘執意退婚。」
衛凜冷笑:「本世子與未婚妻說話,裴將軍一個外人,是否管得寬了點?」
「外人?蔣若是我小姨,按輩分,我也算是溫大姑娘表哥,若論親疏遠近,世子纔是那個外人。」裴川不甘示弱。
我震驚地看着裴川,蔣若,居然有這麼大的侄子?
裴川見我表情,摸了摸鼻子,略有些不自在:「有時候我在想,表妹表哥也挺好的,只是不知道表妹可有考慮過?」
我:「?」
裴川你要不聽聽你在說什麼?
而那頭,衛凜氣得直接掄起拳頭朝裴川打去,裴川輕鬆制住他,站在我面前,擋住他的視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世子已有佳人在側,何苦要阻他人姻緣?」
然而衛凜卻冷笑:「那又如何?婚約一日未解,她便一日是我侯府未來世子妃。」
裴川反譏:「世子也說是未來,所以這都作不得數。」
而一旁溫嫺臉色煞白,捂着肚子,緩緩坐了下去。
-12-
衛凜憤然離去,甚至忘記了帶上溫嫺。
於是洞房花燭夜,姨娘在主院外攔住父親求父親給溫嫺做主。
「嫺兒雖是做妾,卻也是溫家的女兒,世子如此行事,也是狠狠打了溫府的臉,還望老爺給嫺兒做主。」
父親本就喝得醉醺醺,姨娘又特意打扮,多年的相伴讓父親有些於心不忍,眼看着就要說些什麼。
我正待上前,新房內卻直飛出一杆長槍。
「溫祺,三兩黃湯下肚,你便又不知東南西北了?」
蔣若已自行掀了蓋頭,自院內走出。
於是我便知道,姨娘的如意算盤落空了。
促使她站在這邊的,溫嫺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她不過也只是想憑着多年情誼打動父親,倘若能讓父親念起舊情,她便有機會可以和蔣若分庭抗禮,一如當初她對付母親那般。
然而多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善於忍耐的小小妾室了,而蔣若也不是母親。
「溫嫺自薦枕蓆,能成爲侯府妾室已是看老爺面子,你一介妾室眼皮子淺便也算了,如今我既過門,這溫府日後,可由不得你這般做派,沒得規矩!」蔣若擲地有聲。
姨娘期翼的眼神看向父親,父親此時被冷風一吹,酒也醒了幾分,況且蔣若說得有理,他不耐煩地打發姨娘:「你且認清自己的身份。」
姨娘臉色灰敗,頹然倒地。
她知道,她最後的籌碼,也失去了。
我給溫嫺備了馬車,前去告知的時候,姨娘正和溫嫺哭作一團。
見我到來,溫嫺憤憤出聲:「溫嬿,你是來看我笑話嗎?」
「笑話?我堂堂溫家嫡女,何至於看一介妾室的笑話?不過是妹妹身爲侯府妾室,卻在溫家這般逗留太過於不妥罷了。妹妹畢竟是侯府的人,還是早日回去得好。」我勾脣輕笑。
溫嫺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着我:「我雖是侯府妾室,卻也是溫家女,我緣何不能留在溫家?」
「出嫁女都尚算不得溫家女,更何況妹妹一介妾室?溫府如今願意派馬車送你回去已是仁至義盡。」我走到她身邊附耳,「怎麼,上趕着做妾室,還做出顏面來了?」
溫嫺哭哭啼啼地上了馬車,姨娘原想去送,卻被蔣若派去的侍女攔住,給了她一本《女誡》讓她好好抄上幾遍,只把姨娘氣得把《女誡》給撕了,被蔣若抓住由頭髮作。
看着姨娘痛哭流涕地抄書,我不由得笑了。
上輩子在溫嫺的施壓和姨娘的軟磨硬泡下,姨娘最終母憑子貴,憑藉肚子裏的孩子翻身被父親扶正,前世母女二人其樂融融的模樣猶在眼前,如今見她母女二人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模樣,我心中暢快至極。
只是回到住處,我突然想起白日裏衛凜的模樣,心下頓時一沉。
不知他爲何突然性情大變,甚至執意要迎娶我過門。
明明上輩子,他甚至都沒怎麼見過我的面。
我思來想去,還是回屋去給外祖母寫了一封信。
無論如何,這婚必須得退。
只是我沒想到,這個舉動卻惹怒了衛凜。
-13-
外祖是異姓王,和太祖在馬背上一起打天下。
只是狡兔死,走狗烹,外祖軍功累累,太祖去了後,先皇和當今的聖上都對他很是忌憚。
於是爲了保全族人,外祖便解甲歸田,回祖籍當了一個閒散王爺,甚至因此他特意替母親擇了出身寒門的父親。
只是沒有想到,後來母親鬱鬱而終,而父親官運亨通,待外祖去後,更是斷了和王府的往來。
只外祖母一直對母親的死耿耿於懷,又放不下我,這才藉着每月讓相熟的太醫來給我看診的由頭防止我在溫府受委屈。
然而上輩子的我,在姨娘的「精心」教育下,養成一身嬌縱的脾氣,這才自食惡果。
我這纔去信,外祖母那邊很快便有了動作,外祖雖然不問世事,卻還有些人脈,沒幾日,侯夫人便頂不住壓力退了庚帖。
來送帖子的是溫嫺。
溫嫺將帖子給我的時候,滿臉怨毒:「溫嬿,這世子妃的位置你既不要,爲何當初不願意讓給我?」
「彼之蜜糖,吾之砒霜。你不是我,不知我心中所想,爲何總要以己度人?況且我與你之間,除卻那點淡薄的血緣,還有什麼情分嗎?」我收了帖子,轉身離去。
「溫嬿,你會後悔的。」溫嫺大聲朝我喊。
我笑了笑,不至可否。
身爲庶女,溫嫺一直以嫁入高門大戶爲目標,以提升自己的地位。
只是她終究看不透,小門小戶有小門小戶的柴米油鹽,高門大戶亦有高門大戶的孤獨悽清。
多少女子後宅一生汲汲營營,以夫爲尊,卻不知依附男人所取得的猶如鏡花水月,不過都是男人一念之間。
唯有自愛,纔是女子立身之本。
這是我上輩子以死換來的慘痛教訓。
只是沒有想到,沒多久,後院便傳來了溫嫺「小產」的消息。
我收到消息的時候,不由皺了眉頭,父親和蔣若今日都在府衙當值,作爲府中如今唯一的主子,我自然得去瞧瞧。
到了姨娘院中,院中已是亂作一團,溫嫺躺在牀上面若金紙,身下不斷滲出鮮血,甚是駭人。
雖然大夫很快便來了,溫嫺腹中的孩子卻沒有保住,只能替她落了胎。
然而當大夫說溫嫺這胎傷了根本,只怕日後再不能有孕,溫嫺絕望地癱倒在牀。
誠然看到溫嫺落得這般下場我心中十分暢快,然而一看到她那個平坦的肚子,父母過,禍不及子女,我心中有點不是滋味。
我和溫嫺並沒有什麼話可說,所以很快屋內便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我起身想告辭,溫嫺卻突然開了口,聲音嘶啞:「溫嬿,你可知,若不是你,我便不會失去我的孩子。」
緊接着,我便捱了一記悶棍,登時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待再醒來的時候,我已身處一個暗室。面前赫然站着衛凜。
我於是反應過來,衛凜竟不惜以自己的孩子爲代價,也要將我擄來,只這一世,他爲何這般對我?
我努力將自己縮在角落,誰知道接下去衛凜的話卻證實了我之前的猜想。
他正笑着看着我:「嬿兒,既然你兩輩子都瞧不上這個侯府世子妃的位置,那便無名無分地當個見不得人的外室吧。」
我捏緊拳頭,果然,衛凜他,也重生了。
只是,我卻不會讓他如願。
-14-
自從衛凜莫名其妙對我表明心意,甚至說什麼都不肯退庚帖的時候,我便起了疑。
於是我拜託蔣若替我去調查衛凜,誰知道蔣若忙着整治父親,轉頭就將這事交給了裴川,甚至還朝我眨眨眼,大有撮合之意。
裴川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着實讓我很是不自在,但是很快我的注意力便被他接下去的話吸引了。
他說衛凜自那次春日宴席回去後便發了高燒,整整三天三夜,退燒後他性情大變。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轉變了對我的態度,執意迎娶我入門。
我不由得想起了兩次見衛凜,他前後的反差。
當時我便懷疑衛凜究竟是不是也是重生了,只是前世直至我死前我都沒怎麼見過衛凜,我便拿不準了。
而就在我糾結的時候,裴川卻突然問我:「其實嬿兒,我一直都有件事想問你。你……你……你是不是也……也重生了……」
我不敢置信地看向裴川。
好傢伙,衛凜還沒確定,卻詐出了一個裴川?
看着我的表情,一向老成的裴川不由得撓了ṱűₛ撓頭:「你如今這樣子,和上輩子差了許多。」
我直接一個茶盞扔了過去。
裴川卻也不躲,只嘿嘿傻笑。
多了一個盟友,我便多了施展的餘地。
衛凜如今變得偏執,不知道他何時出手,退婚便是我刺激他的手段。我不敢掉以輕心,只是我不知衛凜會如何下手,裴川得知後便給了我一種香料。
這種香料是他前世駐軍時從番邦得知,塗在身上無色無味,只馴養特定的蜂子能尋找。
我將這香料藏在鐲子中,剛醒來發現自己被衛凜擄走的時候,我便打開了手上鐲子的開關,釋放了這種香味。
這是我之前特意去定製的鐲子。
釵環易除,衣物可換,這玉鐲卻很難拔下來。
在衛凜沒有絲毫察覺時,他定然不會隨意處理這個鐲子。
而裴川知道我們都重生的事,一旦發現我失蹤,便會着手找我。
他甚至想將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傳家寶石給我,說那是先祖留下來的可以護住性命的東西。
我自是不敢收這麼貴重的東西,裴川是武將,自是比我更需要能保命的東西。
見我堅決不肯收,裴川無奈,只好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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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量着周邊的環境。
衛凜將我困在暗室,暗室顯然精心裝扮過,看上去儼然像個新房。
他舉起交杯酒逼我喝的時候,暗室的門被一劍劃破。
緊接着,一杆長槍將他衣物釘在地上,衛凜一個不防備,裴川和蔣若便走了進來。
「衛世子,光天化日之下,綁架我溫府女兒,你可真是目無王法!」
衛凜很快便和蔣若廝打在一塊,裴川上前替我解了綁住手腕的繩子,並將我摟在懷中,準備帶我出去。
衛凜氣得要衝過來,卻被蔣若長槍攔住,他一個分神,便被蔣若拿槍橫在頸間,槍頭直指他咽喉。
衛凜還想垂死掙扎,裴川將我安置好後也加入戰局,蔣若不滿地嘟囔了一聲多事。
三人一路打到了屋外。
我原是躲在一旁廊柱後,只是溫嫺卻不知何時出現,一把將我推向衛凜。
蔣若爲了避開我,被衛凜一掌打翻在地。而他接着扼住我的脖頸,大聲道:「裴川,若是還想要她的命,就給我住手!」
然而裴川假裝住手,暗地裏卻發動攻擊,衛凜毫不猶豫推我去擋劍,裴川急忙收手,卻被衛凜抓了空子,一劍砍在肩膀處,頓時鮮血淋漓,然而他卻好似不知疼痛般,用受傷的手做肉盾從衛凜手中將我奪回。
衛凜自是不肯善罷甘休,竟然拿劍刺向我,因着受傷裴川躲避不及,只能背轉過身去,狠狠捱了衛凜一劍。
蔣若伺機提槍襲向衛凜,衛凜手中劍被打落,被蔣若制服。
很快,他們帶來的人就將衛凜和溫嫺捆住。
我這才發現,溫嫺身上的衣衫破爛不堪,整個人都狀若癲狂,口中喃喃着一句話:「溫嬿,你怎麼、怎麼不去死。」
我看看蔣若,蔣若也不明所以。
倒是衛凜解了惑,他嫌棄地看着溫嫺:「一個瘋婆子罷了,竟然跟着我來了這裏。」
我這才發現溫嫺的狀態很是不正常,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混亂,手中還抱着一個布娃娃說是自己的孩子,衝着我又哭又笑:「溫嬿,你殺了我的孩兒,我要報仇!」
只短短幾日,溫嫺,竟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
只是我無暇關心這些,裴川身上大片的血跡讓人觸目驚心,但是他卻一直堅持着,直到他安排的人到來,這才堅持不住昏迷過去。
昏迷前他抓着我的手:「嬿兒你不要擔心,我與你說過,我身上有家傳的寶貝,定能護住我。」我讓蔣若帶裴川去找大夫,自己留下來收拾殘局。
蔣若起初不放心,卻也不能就這麼派人將裴川送回去。她再三叮囑我要小心後,這才離去。
待到他們帶來的人前來彙報這別院一切都在掌控之下後,我才讓他們帶着衛凜和溫嫺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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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隻囚禁我一條,自然奈何不得衛凜。
但是裴川卻早就在暗中收集他的罪證。
我這才知,前世我被山賊擄走亦有衛凜的手筆,他原想着「一網打盡」這夥山賊,又能英雄救美。
只是不巧半路竄出了一個裴川不僅救起了我,還瞧見了他和山賊頭子談話的場景。
所以前世的衛凜一定要弄死裴川。
前世我死後,裴川在邊境戰事中被衛凜安排的人一刀砍在後背跌下戰馬,被敵軍俘獲殺害懸掛城牆,導致軍心混亂大戰失利敗退。
而這些,今生尚未發生,自然作不得數。
因此裴川只能將衛凜和山賊勾結的罪證呈上,聖上大怒,判處衛家男丁流放,女子充入教坊司。
姨娘得知消息,哭天喊地求父親看在溫嫺終究是溫家血脈的份上救救溫嫺。
父親耳根子軟,又想出手,卻被蔣若一槍打醒。
衛凜敢在上京城外勾結山賊是犯了聖上大忌,若是ẗű̂₊父親不願要這條命了大可前去,父親想了想,便也作罷了。
姨娘求助無門,便想以性命相逼。
但是父親的耳根子對誰都軟,這些日子他和蔣若琴瑟和鳴,心早就偏向了蔣若那處,並沒有如以往那般去攔姨娘。
姨娘一頭撞在牆上,尋死不成,反倒落了個半身不遂,動彈不得,生活無法自理,往後只能仰仗他人鼻息而活,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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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爲一切塵埃落定。
然而流放那日,衛凜託人傳了話給我,說希望能在走之前見上一面。
我原是不想去的,然而衛凜傳來的話中卻有一句:「莊周一夢,猶如一世,你當真不想解惑嗎?」
我倒是想去瞧瞧衛凜能說出什麼來。
我找了裴川同去。
衛凜見我二人來,倒是苦笑了下:「你還真是很信任他。嬿兒,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你爲何從來不曾看過我?分明是我們先定下的婚約。」
「你若是隻想說這些,恕我不能奉陪。」說罷,我朝裴川使了個眼色,作勢要走。
衛凜這才說出真相,原來我當時並沒有死透,還留着一口氣,他四處尋訪名人異士,想要將我救回。
後來他終於得知這世間竟有一塊奇石,有起死回生之效,只是那奇石在一個小部落手中,而那小部落,早就毀於戰火。
他翻遍所有資料,走訪了許多當時的老兵,這才知道,這小部落,滅於裴家先祖之手,而裴家先祖心善知道這部落生性愛好和平,此次參戰只是迫於時勢,於是他便讓那小部落餘下的族人退隱深山,再不出現於世間。
而那奇石,便是當時部落的族長獻給裴家先祖的。
裴家先祖便將它當作傳家寶傳了下來,當時恰逢裴川的屍體被運回,裴家人拿出了這個寶物,以求能救裴川一命。
衛凜便潛入裴府將它偷了過來,誰知道那奇石才一拿出來,便化成粉末散入我的身體,等再睜眼,便已是重活一世。
我皺了皺眉,看了看裴川,又看了看他的脖頸處的細繩,想來那繩子上掛的便是衛凜說的奇石。
裴川也在看着我,顯然他也想到了。
所以,這就是爲什麼我們三個都重活一世的原因。
世間有爲法,如夢幻泡影。
雖然離奇,但是既然都能重活一世,這般離奇的事,倒也說得過去。
「只是我沒想到,重活一世,還是爲他人作嫁衣,上一世你不愛我,這一世,你依然沒有選擇我。」衛凜嘆了一口氣,「嬿兒,有時候我真的在想,若是,若是我能重活得早一些,是不是這一世都會不一樣。」
「不會。」我朝衛凜搖了搖頭,「你有無數次機會改變,卻總是自信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你討厭家中安排的婚事,哪怕沒有春日宴那檔子事,你也有一千種一萬種手段去退了它。然而你卻沒有想到,我這般一個普通的女子,竟然甘心將得之不易的侯府的親事讓給庶妹,於是你對我起了好奇之心,所以你便順勢娶了溫嫺,又縱她欺我辱我,甚至在得知我和秀才訂婚之後,還推波助瀾,宣揚我和裴川那些不實的謠言。若這便是世子口中所謂的愛,可真是令人作嘔。原本我死後終得解脫,你卻不管不顧,只爲自己心中齷齪的念頭將我強留人間,故作深情。
「衛凜,你說你上輩子爲了救回我歷經艱辛,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上輩子我的死其實是你一手造成?我又願不願意醒過來接受你所謂的愛?
「哦對了,還有裴川,你不僅害死他,還奪走他們裴家的希望。
「衛凜,你所謂的愛,溫嬿着實承受不起。」
衛凜的臉一寸一寸白了下去:「溫嬿,不管你信不信,春日宴上那驚鴻一瞥,我便認定你是我要娶的女人。但是我卻不願這般順利讓家中如願。所以我默認了溫嫺入我房內。
「只是我沒有想到,我只是走錯一步,你便這般決絕地要退婚。而重來一世,我打算拒絕溫嫺,卻被你設計得還是如同上一世那般模樣。ẗū¹
「我以爲,待一切重來,都會不一樣,我卻不知……你也……」
我回轉身,看着衛凜祈求的目光笑了:「世子的愛,不過是對着我這身皮相罷了。
「正如你所說,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你有無數次的機會挽救你我,但是你卻偏偏沒有做出選擇。
「因爲你在權衡。
「世子,你對溫嬿不是愛,你所謂的愛,不過是你的佔有慾作祟。從頭到尾,你愛的只有你自己!
「世子,此番路遠,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我告辭瀟灑離去,裴川緊緊跟在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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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姨娘的阻攔,蔣若又是個性格豪爽的,十分支持我和外祖母聯繫。
待到塵埃落定,我便給外祖母去了信。
信中我隱去了我重活一世的事,只說父親和蔣若待我猶如親女,讓外祖母放心。
雖然我有心修好溫家和外祖家的關係,但是卻也不會強求。
母親的逝去是橫亙在外祖母心中的一根尖刺,她因着我身上流淌的母親的血,因此願意成爲我的助力,已是她最大的寬容。
蔣若問我,日後有什麼打算。
我和她說我想去踏遍大夏山川,見識一下閨閣之外的世界。
只是自己終究是個女子,還得做足完全的準備再出門。
蔣若卻對我笑了笑:「我早知你是個有主意的。」
沒幾日,我的院中便送來了幾個武婢,ṱũ⁸都是蔣若特意爲我挑選的好手。
【想去便去。】蔣若派來的武婢送來的字條上,是她瀟灑不羈的四個大字。
蔣若準備得周全,還讓武婢告知我說已替我在父親那裏通了氣。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說動的父親,只是當父親和蔣若出來送我的時候,瞧着父親兩眼上那明顯被某人施暴的淤青差點沒笑出聲。
臨行前,蔣若將我拉到一旁:「你且替我也去看看這大好河山。」
我笑着應下,然而再抬頭的時候,卻見她雖然是笑着,卻也神色落寞。
女子一旦嫁人,便就有了束縛。
亦如蔣若,雖胸有溝壑,卻也無法突破這塵世的枷鎖。
所以她支持我,理解我。
我捏了捏她的手,朝她笑了笑,然後便踏上了馬車。
掀開簾子我瞧着上京城內熱鬧的景象,心中不由恍惚,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歸來。
只怕故人再見都不一定相識。
只是我沒有想到,我才一到碼頭,面前便站了一個英姿颯爽的男子。
裴川朝我眨眨眼:「在下正巧有差事和溫姑娘同路,不知溫姑娘可否捎在下一段。」
我搖了搖頭。
裴川一愣:「溫大姑娘?」
「兩世風雨,幸得君暗中相護,溫嬿感激不盡,然則女子心中感激,並不是只能做以身相許這類話本子裏慣見的橋段。」我朝裴川一躬身,「接下去的路,溫嬿想自己去闖一闖。若是君有事需要溫嬿相助,溫嬿雖然力薄,也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裴川釋然一笑,不再挽留。
我轉身上船,身後目光始終灼熱。
我知裴川對我情深義重。
這世的我滿懷仇恨,不知自己爲何重活一世,只想替自己討個公道,因此耗盡心血。原以爲自己就算大仇得報也是兩敗俱傷,卻也有人視我如珍寶,護我安然無恙,甚至甘願花費兩世將我從這泥潭中拉出來。
我應當是感激的。
但是這世,我不想再做一個只在後宅依附於男子的女子了。
瀟灑如蔣若,嫁給父親後亦是甘心洗手作羹湯,再不提槍上戰場。
身份尊貴如母親,也因困於情愛,終究鬱鬱而終。那麼我這般平庸的女子又怎能免除?
「溫大姑娘,珍重。」裴川站在碼頭朝我揮手。
「珍重。」我轉身看向遠方,水天一色,是另一方天地。
番外:
一日, 我遊歷途中, 誤入一世外桃源。
桃源隱在山川湖海中,與世隔絕, 裏間制度也與外界不同。
他們男女平等,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婚嫁自由, 衣食無憂。合則來,分則離。
族中大事,但凡族人, 皆有權表決,最終少數服從多數。
他們身着樸素的衣物,見我到來,十分好客。
拿出各種山珍款待我, 說這處已百年無人踏足。
白天他們帶我在桃源裏四處晃盪,夜間架起巨大的木堆舉行篝火大會。
他們帶着我一起跳他們特有的舞蹈,喝特有的奶酒, 其間甚至有俊俏的小哥大膽示愛。
我應對不暇,喝了許多酒。
微醺之際有人引我去見族長,我跟她走了許多路, 纔到一處懸崖峭壁間。
族長長着一張慈眉善目的臉,朝我露出善意的笑:「客人覺得此處如何?」
我臉色發燙, 咬着舌頭說:「甚好, 此處真乃世外桃源。」
族長點了點頭:「沒錯,此處便叫桃源, 只客人也不是偶入。」
山風吹來, 我稍許清醒了些。
「我族曾爲報一將軍大恩,送出聖石,客人身上有聖石殘留的靈氣, 這才能打破結界找到我族。」
我不由想起了衛凜提到過的奇石。
是奇石, 讓我們三個重活了一世。
我抬眼看向族長, 族長點了點頭。
「當時那將軍聽岔了, 這聖石的力量並不是起死回生,而是扭轉時空, 和聖石相關的人都會回到一個固定的時間點。但它百年只可使用一次, 使用完後須得我族人日夜供奉,等下一個百年纔可啓用。」族長緩緩解釋。
「原來如此。」我恍然大悟,酒也徹底醒了, 我恭恭敬敬地朝族長行禮,「多謝族長解惑。」
「無須多禮, 聖石有靈, 亦不會隨意助人。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如今既聖石已歸還我族,日後,還祝姑娘心中所願皆能實現。」族長的身影緩緩消失,而後, 我眼前一黑, 再醒來,竟是在林中營帳內,一旁便是鬱鬱蔥蔥的樹林。
我突然想起裴家先祖的事蹟。
原來, 一切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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