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獨自回到過去

查寢時,校霸周策總和我過不去。
我讓他下牀配合檢查。
他卻懶洋洋地開口:
「小鄉巴佬,我下的是牀,你下的可就是崗了。」
我淡漠地在在本子上記下他的名字。
從此和他結下樑子。
可後來我再去查寢。
他卻在上鋪撐着頭散漫地看着我。
「看來是我昨晚不夠賣力,你居然還有力氣查我的寢?」

-1-
我最不樂意查 408 的寢室。
因爲 408 宿舍住的幾位,都是出了名的關係戶。
那幾個大少爺,聽說背景硬到連校領導都惹不起。
我認命地嘆了口氣,敲響了 408 的宿舍門。
前三聲都無人應答。
直到第四聲。
門內才傳來一個不耐煩的聲音。
「進。」
我推門進去,寢室空無一人。
可左邊上鋪這時卻傳來窸窣聲。
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冷聲道:
「學生會查寢,麻煩配合一下。」
話音剛落,上鋪毫無動靜。
我再次開口:
「麻煩下來配合檢查。」
周策赤着上半身,懶洋洋地將手背搭在額頭上。
開口時聲音有些戲謔:
「小鄉巴佬,真要我下牀?」
我攥緊手中的筆,面不改色道:
「請下來。」
學校宿舍的牀位都是上牀下桌,上鋪並沒有很高。
我站在周策的牀邊。
只稍稍抬眸就可以看到他半掩在被子下的胸肌。
周策依舊躺着不動,卻將手探了出來。
他將手機遞到我耳邊,語調輕懶道:
「我下的是牀,你下的可就是崗了咯。」
他說着把手機湊在我耳邊。
手機裏傳來學生會會長的聲音。
「單玄舟,別那麼軸,別惹那周策,意思意思就行了。」
我沉聲應和了幾句。
視線卻順着周策肌肉線條緊繃的手臂,往上看去。
最後還是在本子上給周策的寢室扣了分。
出門前,我清楚地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冷笑。
剛要退出寢室。
周策的另一個室友唐白栩剛好回寢室。
他衝着上鋪的周策開口道:
「昨晚玩得好好的,幹嘛死活要回宿舍。他媽的你平時也不住宿舍啊。偏偏只挑週三回宿舍,怎麼?週三陰氣重,需要周大少爺親自鎮宅啊?」
唐白栩話音剛落。
一個枕頭便迎面朝他砸去。
「吵到老子了。」
唐白栩輕鬆躲過周策扔來的枕頭。
撿起時,目光落到我身上。
「喲學長,我們寢室被扣分了嗎?」
我目光淡淡地掃過他。
什麼也沒說,就轉身出了寢室。
「哎呀,好大的官威哦。」
我沒理會。
可關門時,身後卻傳來唐白栩的慘叫。
「我靠,很痛耶!你的起牀氣已經屬於家暴範疇了!」

-2-
聽門後的動靜。
好像是周策從牀上跳下來,給了唐白栩一拳。
周策是新生裏頭的風雲人物。
聽說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績入的校。
因爲長相優越。
一下成了全校的焦點。
我也對他挺關注的。
因爲他逃課、打架、夜不歸宿。
我時常拿他湊業績。
周策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大概是因爲他有一個集團董事長的哥哥。
長得好看,成績又好。
都說投胎是門技術活了。
我心裏嘀咕着走進了隔壁宿舍。
因爲想得出神。
沒有發現氣氛的不對勁。
直到哐噹一聲。
一個熱水壺砸在了我的額頭上。
我一個踉蹌向後倒去。
好在我眼疾手快,將手撐在牆上。
一陣眩暈過後。
我扶着牆緩緩站直了身體。
可手掌心卻傳來一陣溫熱。
奇怪。
這牆怎麼硬邦邦的,摸上去還有點燙。
頭頂這時傳來周策的聲音。
「學長,再摸我就要收費了。」
我猛地收回搭在周策胸肌上的手。
嚇得立馬彈開。
「抱歉。」手感真好。
話音剛落,周策卻一把攬過我的肩膀。
鼻尖縈繞着周策冷冽的氣息。
我身子不由得一僵,故作鎮定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宿舍內的幾個人。
「砸到人不道歉?」
大概是周策的壓迫感太強。
屋內打架的幾個人忽然噤了聲。
好一會纔有人小聲開口道:
「學長對不起。」
「宿舍裏聚衆鬥毆,扣十分。」
我冷聲說完,轉身就要走,卻忽然被周策一把拉住。
「學長你頭上的傷,去醫務室太麻煩了,我給你瞅瞅唄。」
他不會是因爲我剛剛扣他的分。
要把我騙進去打吧。
我立刻開口道:
「不用了。」
可是周策卻像聽不懂人話一樣。
不由分說,一把將我拉回他的宿舍。

-3-
宿舍門被關上的瞬間……
我警惕地盯着周策。
他卻一把將我按在椅子上,開始在架子上找藥。
唐白栩剛好從陽臺進來,看到我又回來了,不由得一愣。
「怎麼,你是打算行賄還是殺人滅口?扣那點分不至於哈。」
周策如刀刃般尖銳的眼神掃過唐白栩。
他立刻訕笑地聳了聳肩。
「我再去抽一支,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陽臺門被關上時。
周策終於找到藥膏。
那藥膏上全是英文,看着就很貴。
我本來就不是自願進來的。
現在更是尷尬得不行。
「同學,謝謝你的關心,我還是自己去趟醫務室吧。」
我剛要起身走人。
周策卻單手將我按住。
他低垂着眼眸,長睫掩蓋了眼底的幽暗。
聲音幾乎沒有任何感情地命令道:
「坐好。」
我認命地老實坐好。
任由他幫我擦藥。
可他未免湊得太近了些。
近到我都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傷口處傳來冰涼感。
可我的臉卻熱烘烘的。
「學長,你的臉怎麼這麼紅?難道……」
周策嘴角上揚。
眼中的淡笑有種輕肆的戲謔。
「你過敏了?」
炙熱的氣息灑落在我的臉上,我突然意識到不好。
就在周策的目光緩緩挪到我身下時。
我猛地推開他,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跑回學生會辦公室時,心還是狂跳不止。
俞伯弦從外頭回來時,瞧見我捂着胸口趴在桌子上。
於是湊了過來,調侃道:
「你咋了,心臟病犯了?」
在學生會里,我和俞伯弦關係最好。
因爲是同班,我們幾乎形影不離。
俞伯弦身材高挑,長相白淨,是老師同學眼中的模範生。
我因爲是農村來的。
剛入學那會兒,說話口音很重。
所以免不了被笑話。
只有俞伯弦主動和我打招呼,主動和落單的我一起做小組作業。
我從桌子上緩緩抬起頭,挖苦道:
「您真會關心人。」
俞伯弦眼睛微微眯起,睨了我一眼。
「我還能更關心人,我給你展示展示。」
他說着,猛地在我身前蹲下。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就往我懷裏鑽。
他雙手環住我的腰,一點讓我後退的空間都不留。
「我幫你聽聽心率。」
我被他撓得咯咯直笑,胡亂地將他推開。
忽然「啪」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我們的胡鬧。
我們循聲望去。
周策正一臉陰沉地站在我們身後的辦公桌前。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學長,你的登記本忘記拿,我給你送回來了,不用謝。」
周策的話說到最後,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他陰翳的眼睛掃過俞伯弦。
嗓子裏短促地輕笑一聲。
「對了俞伯弦,我要加入學生會。」
「噢,那邊填表,明天過來面試吧。」
俞伯弦自然而然地在我身旁坐下,將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周策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他嗤笑一聲。
「我還需要面試?」
俞伯弦一臉詫異,語氣卻挪揄道:
「怎麼?大清覆滅沒通知你嗎?公子哥。」
周策緊握雙拳,太陽穴突突地跳。
我莫名嗅到一股火藥味,剛想起身離開辦公室,卻被周策一把拉住。
他垂眸看向我,眼神帶着幾絲玩世不恭。
「明天見,學長。」
周策說着,朝我手心裏塞了個東西。
直到他消失在門後。
我才攤開手心。
手心裏,是那支全是英文註解的藥膏。

-4-
我把周策給的藥膏收到抽屜中。
可一整天卻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表格出錯,就是伸腳踢斷了電源線。
俞伯弦從黑了屏的電腦前抬頭看向我,幽深的眼睛平靜無波。
我心虛地起身去飲水機前接水。
可接水的時候,藉着身側玻璃櫃子上的反光。
我又看到了額頭的傷口。
一下子就又想起周策。
當年在遊樂場打工的時候。
我也曾這麼近距離地看着他。
只是當時隔着厚重的玩偶頭套,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熱水滿出來時,手被燙到了。
我下意識鬆開手,水撒了一地。
俞伯弦輕嘖一聲,走過來幫我收拾。
「怎麼,魂給豔鬼勾走了?」
我拿紙巾埋頭收拾地上的水。
俞伯弦也跟着蹲下了身。
收拾到一半,俞伯弦卻忽然停下動作。
我剛想抬頭,臉上的眼鏡卻突然被摘下。
俞伯弦把我的眼鏡往自己臉上一戴。
「我覺得你不戴眼鏡好看點。」
我忙伸出手,想搶回眼鏡。
誰知道俞伯弦卻向後一躲。
我沒收住力,整個人壓了上去。
俞伯弦的眼神微沉,某種濃稠的情緒在眼中化開。
「你別鬧。」我微微皺眉。
俞伯弦笑了笑,目光緩緩落到我的嘴脣上。
「下個月我生日,記得來。」
我敷衍地點頭,正要起身卻被俞伯弦一把拉住。
粗糲的指腹在我手背上摩挲着。
「到時我有話和你說。」
俞伯弦眼中帶着笑意,掌心的暖意有些燙人。
我悻悻然收回手,總覺得今天的他怪怪的。
「知道了知道了。」

-5-
周策進了學生會後,他們都說他不積極參加活動。
可回回我出席的活動卻總能見着他。
周策從羣裏加了我的聯繫方式後。
便開始了二十四小時無差別騷擾。
從早報備到晚。
天天堵在我宿舍樓下,不是送早餐,就是藉口送資料。
我給他發信息抱怨:
「你到底想幹嘛?」
「我在追你啊。不明顯嗎?」
臉上一陣燥熱。
我嚥了咽乾澀的喉嚨,呼吸都變得有些凌亂。
還沒平復心情,手機卻忽然被人抽走。
我Ṱûₙ焦急地回頭,卻看到俞伯弦面無表情地看着我的手機。
他眼底翻湧着暗潮,臉上卻依舊保持着平和的笑。
「下課了,還擱這玩手機?」
我有些窘迫地奪回自己的手機。
「一會是不是還要開會?」
「嗯。」
俞伯弦淺淺地應了聲。
「那一起走吧。」
說着我拿起東西便出了教室。
可走出去好一會,卻不見俞伯弦跟上來。
回頭時,俞伯弦依舊站在原地。
教室的燈已經被熄滅。
他站在陰影裏,幾縷斑駁的光落在他臉上,顯得他的目光愈發陰冷。
俞伯弦生日那天。
我按照他給我的地址,來到他家別墅大門前。
ẗűⁱ看着進進出出都穿着正裝的人們。
我有種想轉頭就走的衝動。
我在門口有些發怵時。
肩膀卻忽然一重,一股橙花香從身後襲來。
一隻寬大的手搭在了我的肩頭。
「學長,好巧啊。」
一抬頭便看到一臉驚訝的周策。
「能不巧嗎?你都在門口站了一個鐘。」
唐白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周策的身子明顯一僵。
「放你媽的屁,老子剛到。」
唐白栩繞開他,徑直進了屋。
我一把將周策的手打掉,也跟了進去。
剛進去,俞伯弦便迎了上來,臉上似乎有些歉意。
「玄舟,我招呼完客人就來找你。」
「沒事,你忙吧,我去找阿浩他們。」
我想俞伯弦生日,定也請了學生會的其他人。
俞伯弦卻笑了笑。
「他們都沒空過來,畢竟明天還有課。」
那時我壓根就沒意識到。
俞伯弦原來只邀請了我一個人。
他說完,瞥了一眼我身旁的周策。
「真難得,你都多少年沒來我生日了?」
「鄰居一場,應該的。」
我看着兩人嘴角都噙着笑。
可氣氛卻似乎有些劍拔弩張。
俞伯弦嗓子裏短促地輕笑了一聲,轉而看向我。
「今晚你就住我家吧,明天我們再一起回學校。」
俞伯弦說完,便去招呼客人。
他在那些穿得光鮮亮麗的人之間穿梭着。
從容的姿態連半點學生的稚氣都沒有。
「你別看俞伯弦這麼人模狗樣的,他小時候可是劣跡斑斑。」
「他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弄到手,就算自己得不到,毀了也不會給別人。所以小時候我們都不愛和他玩。」
周策冷不丁地突然開了口。
怪不得兩人似乎很熟似的。
原來從小就認識啊。
可我印象中的俞伯弦,從來都是隨性淡然。
無論什麼時候望向他。
他的臉上始終保持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幹嘛在別人背後說人家壞話?」
「你別不信!他小時候看上了我的兔子,得不到就偷,偷了還要說是我的兔子討厭我,自己跑了。」
我心想一隻兔子而已。
俞伯弦也不是差錢的主。
何至於去偷?
「可能是你籠子沒關牢呢?」
周策拉下臉,眼神瞬間有些哀怨。
「你那麼護着他幹嘛?你喜歡他啊?」

-6-
周策語氣故作輕鬆,可尾音的微顫卻暴露了他的慌亂。
這小子,是這麼純情的?
我笑而不答,只是喝着手中的飲料。
期間有認識周策的人招呼他過去。
他過去和那些人寒暄了幾句,目光始終停駐在我身上。
俞伯弦一直忙於應酬。
我站在角落,總覺得和這場聚會格格不入。
周策離開不到一會兒,就又回到我身邊。
幾乎我挪到哪,他便跟到哪。
他偶爾會和我聊兩句,漸漸地我也不覺得那麼窘迫了。
就在我想找個藉口回學校時。
身旁的周策卻突然猛地拉住了我。
他緊鎖着眉頭,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整個人搖搖欲墜。
我連忙扶住他,觸碰到他滾燙的肌膚時,心不住地顫了一下。
「學長,我好難受,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卻像羽毛一樣,撓得我心裏癢癢的。
他家就在對面。
我心想着送他回去後,剛好可以直接回學校。
於是我打算去二樓和俞伯弦說一聲。
可週策卻忽然勾住我的手,頂着溼潤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我嚥了咽乾澀的喉嚨,改變了主意。
出了別墅大門。
周策直接整個人靠在了我身上。
單薄的襯衫下,他的體溫似乎還在不斷上升。
我剋制住自己的眼神,儘量不往周策身下探去。
到了周策家門前。
他開了門後,半倚靠在門前,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你是喫錯什麼東西了?」
「學長想知道嗎?」
周策聲音暗啞。
我抬頭對上他逐漸赤裸的眼神。
訕笑一聲,剛要開口,卻被他猛地拉進門去。
門「砰」的一聲關上時。
眼前的光線驟然暗了下去。
周策把我抵在門上,俯身便吻了上來。
充滿侵略性的吻,肆無忌憚地在我口中掠奪着。
我漸漸感覺不對勁。
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撐開了他,幾乎咬牙切齒道:
「你他媽喫的辣椒?」
我回想起他潮紅難耐的臉頰。
溼潤的雙眼,幾近拉絲的情慾。
給老子氣笑了。
誰能喫辣椒喫出這種氣勢?
我壓制住原本想將錯就錯的荒唐念頭,猛地推開他,想着趕緊離開。
可週策卻忽然倒地不起。
明明我剛剛收着力,壓根就沒下重手。
「周策?」
我上前兩步,停在他身旁。
周策緩緩撐起上半身,仰頭看向我。
「學長,你打算這樣回學校嗎?會被人當做變態的。」
周策的目光從我的小腹上,一寸寸往下。
我沉下目光,僅存的理智已經搖搖欲墜。
周策伸手握住我的小腿,抬起我的腳,放在他的小腹上。
「你親出來的,你負責。」
人需要什麼理智?
理智是聖人的藉口。
我是小人。
不需要。
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斂下目光時,用力踩了踩腳下的周策。
「褲子也要我幫你脫?」
周策神情一滯,呼吸變得有些重。
他鬆開我的腿,雙手撐在地板上,仰頭看向我時,眼底翻湧着暗潮。
看來我是誤會他了。
這傢伙純情個屁。
一舉一動都是純色。
「學長幫幫我嘛。」
周策薄脣微微勾起一抹危險的笑。
屋內的氣氛愈發灼熱。
在他炙熱的注視下。
我用腳緩緩撩起他的襯衫,踩在他健碩的胸肌上。
「這可是學長你先撩撥我的。」
惡人先告狀。
周策說着一把將我拽倒,欺身壓了上來。
在禁忌之地不斷試探的豺狼,終於卸下綿羊的僞裝,徹底露出了獠牙。
糾纏,啃食,纏綿了一整夜。

-7-
「玄舟,玄舟?」
我回過神來看向身旁的舍友。
「老師講到第幾頁了?」
「下課了,還講到哪,講完了!」
我晃過神來,才發現一整節課,我連書都沒翻。
「你今天怎麼跟丟了魂一樣?」
我乾笑了幾聲,回絕了他們一起走的邀請。
教室的人陸陸續續走完。
我看着腳邊袋子裏周策的衣服,想着等會兒去查寢的時候,順便放在他宿舍還給他。
昨晚的衣服被周策糟蹋得不成樣子。
離開時只好借了他的衣服穿。
雖然他說可以不用還。
可是看着那衣服的牌子和料子,想了想還是應該還回去。
去宿舍樓的路上,我又給俞伯弦發去了消息。
從今早開始,俞伯弦就沒有回過我的信息。
我以爲,他是因爲我昨晚的不告而別在生我的氣。
所以打算晚點去辦公室直接找他。
原本以爲周策今天不會在宿舍。
可到了 408 宿舍門前,我卻發現屋內亮着燈。
推門而入時,周策懶散地躺在牀上。
他手撐着腦袋,輕笑道:
「看來是我昨晚不夠賣力,你居然還有力氣查我的寢?」
混不吝的模樣,又讓我想起他昨晚使壞地一遍又一遍讓我喊他的名字。
我走到他牀前,將袋子扔給他。
「衣服還你。」
周策沉默着沒有回應。
我抬眸望去,卻發現他不知何時斂下了笑意,眼神森冷地看着我。
我下意識地剛要往後退去。
周策卻忽然探出手,一把抓住我的後腦勺,猛地吻了上來。
熟悉的氣味又縈繞在鼻尖。
他的吻又兇又急,最後退出去前,還不解氣地咬了我一下。
「單玄舟,你什麼意思?睡完我不打算負責?」
「按理說,是你睡的我。」
周策怔了一瞬,然後立刻跳下牀來,眼神哀怨地看着我。
巨大的壓迫感籠罩住我,我轉身想走,卻被他一把拉住抵在了衣櫃上。
「單玄舟,能Ţū⁾不能處給個準話。」
我眼神躲閃,不敢看他。
像周策這樣的富二代,他們給的愛是有時限的。
新鮮感一過,感情就過期了。
我這人很倔,喜歡一個東西會喜歡很久。
所以我沒有獨自一人面對過期感情的勇氣。
「有些事,爽過就算過了。」
我眼神躲閃,沒敢看他。
周策短促地輕笑一聲,咬牙切齒道:
「那我沒爽夠呢?」
說話怎麼這麼糙呢?
我心下泛起嘀咕,手卻暗暗使力,試圖推開他。
可週策巋然不動,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有些無力:
「單玄舟,你把我當什麼了?」
心裏那個窟窿,似乎有風穿過。
風聲迴盪,像雨季裏的悶雷聲。
「你走吧,二十四小時內我不想見到你。」
說着周策開始把我往屋外推。
剛要狡辯幾句,卻看見他微紅的眼尾。
我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當時不知道,他說的二十四小時不想見到我。
是因爲他自己把自己哄好。
只要二十四小時。
可是二十四小時不長不短,卻足夠讓人生髮生徹底的偏差。

-8-
查完寢時,俞伯弦始終沒有回我的信息。
我心中困惑,總覺得他不應該會因爲這種事和我置氣。
去辦公室的路上,我卻總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低頭時卻發現,胸前不知何時多了一條銀色的項鍊。
我拿起一看。
三釐米的銀牌上刻着一串看不清的英文。
旁邊還掛着一個很小的卡通熊吊墜。
我從來不戴項鍊。
應該是剛剛周策趁我不注意時給我戴上的。
我納悶地盯着項鍊看了好一會。
不知爲何,總覺得那卡通熊特別眼熟。
還沒細想,我已經走到了辦公室的門口。
辦公室的門虛掩着,一縷青白的光亮從門縫擠了出來。
這個點不應該有人在的。
我緩緩推開門。
門後,俞伯弦坐在辦公桌上。
他聽到開門的動靜,卻沒有回頭。
靜到有些詭異的辦公室,只有飛鏢命中靶子的「咚咚」聲。
「這麼晚了,你還沒回去?」
俞伯弦依舊丟着手中的飛鏢,沒有回應。
今晚的夜似乎比平日裏冷多了。
屋外有風吹過,門被風帶上發出了一聲巨響。
我緩緩走到俞伯弦身前。
「我昨天有事先走了,沒來得及跟你當面說。」
俞伯弦微微側目看向我,臉上依舊帶着平和的笑。
他把玩着手中的飛鏢,目光盯着我嘴角的傷口。
俞伯弦眼眸平靜如水,抬手摩挲着我嘴角的傷口。
「玄舟,你受傷了呢。」
幾乎沒有起伏的聲音,卻讓人十分不適。
心中毛毛的,總覺得眼前的俞伯弦和平時不太一樣。
鬼森森的,讓人背脊有些發涼。
我向後退去,想躲開他的手。
沒想到他卻猛地掐住我的下巴,逼迫我看向他。
「俞伯弦,你搞啥呢?」
我語氣故作輕鬆。
俞伯弦卻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似乎想將我的下巴捏碎般。
我不耐煩地打掉他的手,卻不料被他反剪了雙手,壓在了辦公桌上。
辦公桌上的東西窸窸窣窣全都被掃落在地。
我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差點忘了,他說過他曾是柔道黑帶。
「我等了你一個晚上。」
「打了兩百通電話。」
「發了無數的信息。最後呢?你把我拉黑了?」
我愣了一下,思緒飛快地轉動。
這下才知道,昨晚周策在我身後,一手扶着我的腰,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在幹嘛了。
他拿我手機把俞伯弦拉黑了?
我說我怎麼收不到俞伯弦的消息。
遲鈍的腦筋還沒轉過來。
我的胸前卻忽然一涼。
襯衫釦子在俞伯弦的蠻力下崩掉了幾個。
青白的燈光下,身上曖昧的紅痕暴露在空氣中。
俞伯弦面無表情,目光如有實質地緊緊纏繞在我身上每一寸皮膚上。
他忽然輕笑了一聲,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塊白布,趁我不備捂住了我的口鼻。
下一瞬間,黑暗驟然降臨。

-9-
緩緩睜開眼時,我盯着天花板恍惚了好一會。
直到俞伯弦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他身上穿的衣服有點眼熟。
好像是他生日派對上穿的那件。
俞伯弦見我醒了,關切地開口道:
「你小子揹着我喝那麼多酒。」
我什麼時候喝醉了?
我明明記得我是在學生會的辦公室。
大腦有些混沌。
我掙扎着起身。
俞伯弦見狀,主動過來扶我坐起身。
「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半了,我剛不是說了嗎?今晚在我家住下,明天我們再一起回學校。」
他說着將水和藥遞給了我。
俞伯弦的生日派對纔剛剛結束?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嗎?」
「入學那會,你的行李箱半路壞了。」
「東西散落了一地,你漲紅着臉,在人羣裏窘迫地埋頭撿着東西。」
「那時,我就覺得你可愛極了。所以纔過去幫你一塊撿東西。」
俞伯弦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耳邊一陣轟鳴,大腦像斷了信號的電視機般,閃爍着黑白的雪花。
房間內窗簾緊閉,只有牀頭的檯燈發出微弱的ţů₈暖光。
頭好痛。
我接過藥喫下後,仰頭喝完一整杯水。
嘴角這時傳來的痛楚,像一道閃電般貫穿了我全身。
記憶漸漸甦醒,一幕幕從我腦海中劃過。
我猛然抬頭看向俞伯弦。
俞伯弦似乎意識到什麼,臉色漸漸冷了下去。
他輕嘖一聲。
神色有些不耐煩。
我一把推開他,跳下牀後朝門口快步走去。
可手剛剛要握住門把時……
腳踝處劇烈的拉扯感,瞬間讓我失去了平衡撲倒在地。
金屬摩擦的哐當聲,讓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我回頭,目光沿着腳踝處的鐵鏈落回到俞伯弦的臉上。
「俞伯弦,你他媽有病啊?給我解開!」
不知是不是睡太久了,我的聲音有氣無力。
俞伯弦慢條斯理地走到我面前,打橫將我抱起。
我攥緊拳頭朝他打去。
可落在他身上時,拳頭卻變得軟綿無力。
「俞伯弦?不是我不回你消息。」
「是我壓根不知道你被拉黑了。」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你把我弄成這樣子,很奇怪你不覺得嗎?」
俞伯弦將我又放回了牀上。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我最恨別人動我的東西了。」
俞伯弦的手輕撫着我的腹部,被他輕撫過的地方,傳來一陣陣酥麻。
「他都碰你哪了?」
俞伯弦無視我的話,自顧自地輕撫着我。
我幾乎氣到發抖,急切地想阻止他胡作非爲的手。
可身體卻開始逐漸變得乏力。
我緊皺着眉頭,極力忍耐身體裏的那股燥熱。
俞伯弦眸光微沉,面無表情地解開皮帶,捆住我的雙手。
察覺到俞伯弦的意圖時。
心中猛然一顫。
「俞伯弦!你瘋了嗎?」
「放心,我沒瘋。」
俞伯弦卻置若罔聞,甚至輕笑了一聲。
他將手朝我褲子裏探去,在我的咒罵聲中,陡然加重手中的力度。
身體霎時激起一陣顫慄,大腦在瞬間炸開一片白芒。
「俞伯弦,你最好祈禱別讓我逃出去,不然我一定會弄死你的。」
「弄死我?誰來讓你爽?」

-10-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房間裏。
我一直在想,俞伯弦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在同一個時間到房間裏來,變着花樣折磨我。
那個會等我一起下課、
在圖書館替我佔位置、
遷就着我喫食堂,從沒在我面前擺過架子的俞伯弦。
在這之前,我一直以爲,他是最完美的朋友。
大多數時間,意識都是不清晰的。
半夢半醒間,我彷彿又看到了周策。
那是在高考結束的暑假。
我去遊樂園打工。
每天都要頂着高溫,穿着厚重的玩偶服在烈日下和遊客拍照。
周策那時就坐在遊樂園的許願池前。
他在許願池前一坐就是一天。
希冀的眼神隨着時間逐漸暗淡。
到最後竟還狼狽地哭了起來。
那麼大個人,就在許願池前哭着。
來來往往的遊客,目光全都落在他身上。
我鬼使神差地一點一點靠近他。
用寬大的玩偶服替他擋住了往來的視線。
只是沒過多會兒。
後背傳來擠壓感。
周策將臉深埋進我毛茸茸的後背,嗚咽聲在狹窄的玩偶服裏迴盪。
把人的心都哭碎了。
那之後的整個暑假。
我目光所及的範圍內,總能看到周策的身影。
睜開眼時,眼前項鍊發出的叮噹聲,讓意識逐漸聚攏。
我想起來了。
這個項鍊是當年遊樂場的紀念款。
原來,周策從那時起就記得我。
是我誤以爲他的接近是臨時起意。
那一刻,思念如潮。
又是一天,俞伯弦拿着相冊來找我。
他把我圈在懷中,指着一張張關於他自己的照片,給我講照片的故事。
我壓根不想聽。
掙扎間,牀頭的金屬託盤被撞翻在地。
俞伯弦緊繃着下頜,眼眸籠上一層寒霜。
他撿起散落在地的針管,快速地紮在我的脖頸上。
我的四肢瞬間喪失了力氣,只能任他擺佈。
俞伯弦一手緊緊箍着我的腰,一手翻着相冊。
他慢條斯理地給我講着他的事情。
直到他將手指向一張照片。
原本被頂撞得渙散的意識,短暫地恢復。
那張照片上,是我穿着玩偶服,滿頭大汗地在喝水。
「這張照片,是我在周策家裏偷的。」
身後的俞伯弦忽然呼吸變得有些重。
「提到周策,你的反應就這麼大?」
「俞伯弦,虧我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
「朋友?」
俞伯弦冷笑一聲,一把扯住我的頭髮,逼迫我仰起頭來。
「我生日那天,我最好的朋友你在哪呢?」
「你跑去和周策廝混!早說你喜歡這樣,我何必和你演這種兄弟戲碼?」
屋內漆黑一片。
我壓根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俞伯弦每天都端着金屬鐵盤出現在牀前。
他動作熟稔地爲我扎針後,有時會坐在一旁靜靜地看着我。
眼神中是森冷的笑意。
就像是在欣賞着自己最滿意的寵物。
在這座城市,我幾乎沒有依靠。
或許學校老師見我許久沒去上課,會聯繫我的家人。
可是就算打電話回老家。
奶奶聽不懂普通話,她也不會知道我去哪了。
周策呢?他會找我嗎?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強壓數日的委屈便洶湧而來。
我的手機被俞伯弦拿走了。
無法與外界聯繫,我只能靠我自己。
後來和他待在一起的時間多了。
我慢慢也摸準了他的脾性。
對於神經病,不能激怒,只能安撫。
俞伯弦似乎也察覺到我態度的改變。
在我一再請求下,他沒再控制我的行動。
身體的力氣漸漸恢復。
那天,我故意打碎了一個餐盤,將最鋒利的一塊瓷片偷偷藏在了枕頭下。
晚上時,我難得主動哄騙着他替我解開腳上的鎖鏈。
解開的鎖鏈被隨意地丟在一邊。
俞伯弦沒有察覺到我的意圖。
只是一臉饜足地靠在牀上說起話來。
「我都給周策發了那樣子的信息,他還是死纏爛打地要見你。」
「他覬覦別人東西的樣子,真是噁心。」
見我始終沒有接話。
俞伯弦緩緩睜開眼。
鐵鎖拴住俞伯弦的腳踝時,發出的一聲咔噠聲,讓他陡然瞪大了雙眼。
我立刻跳下牀,朝門口跑去。
就差一點,我就能夠到門把手了。
可身後,俞伯弦冷笑一聲。
他身手敏捷地把我撲倒在地後,還不忘朝我腹部發泄似地踢了兩腳。
他將我扛回牀上ŧũ̂ⁱ。
把我壓在身下後,迎面給了我一拳,血腥味在嘴裏蔓延開。
他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愈發猙獰。
俞伯弦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眼神狠厲。
「怎麼?你還想回周策身邊?」
脖頸上的手越收越緊,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掙扎間,我摸到枕頭下的瓷片。
求ƭŭ̀₆生的本能,讓我不帶任何猶豫,將瓷片刺向了俞伯弦。
他瞬間停下了動作,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肚子。
鮮血染紅了牀單。
我顫抖地將俞伯弦一把推開,撿起地上的衣服,胡亂地套在身上。
打開門的瞬間,身後傳來俞伯弦逐漸虛弱的聲音:
「單玄舟……」
大腦一片空白。
我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沒敢停下。

-11-
逃到大門前,恍惚了好一會,我才發現原來我一直被關在俞伯弦家中。
望着對面那棟熟悉的房子。
我本能地朝對面跑去。
人總會在最虛弱的時候,下意識地找心中最想依賴的人。
我站在周策家門口,顫抖着按下門鈴。
鈴聲響起又消散。
過了一會,門被緩緩打開。
「周……」
聲音戛然而止。
門後的人不是周策,而是唐白栩。
唐白栩緊蹙着眉頭,眼神是不加掩飾的嫌惡。
「你來幹什麼?」
「周策呢?」
「他不在這。單玄舟,要點臉就趕快消失,別再來找周策。」
「阿策真是瞎了眼纔看上你。他爲了你考上這所大學,結果喜歡的人居然是個爛貨。」
胸口處傳來一陣絞痛。
大腦幾乎無法思考。
遠處這時傳來了警笛聲。
手中的黏糊感提醒了我,我剛剛好像殺了人。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要跑。
可唐白栩卻突然攔在我身前,伸手就要來搶我胸前的項鍊。
「那項鍊對阿策很重要,給我。」
我死死地捂緊胸前的項鍊。
可這個動作卻似乎徹底激怒了唐白栩。
唐白栩的拳頭很快,我躲閃不及,腹部重重地捱了一拳。
劇烈的絞痛從胃部蔓延開來。
膝蓋不受控制地發軟,我強撐着跪在地上。
唐白栩粗暴地扯下我脖子上的項鍊。
這時從屋內走出幾個搬家公司的人。
他們朝唐白栩頷首道:
「先生,東西都打包好了。」
唐白栩冷冷地睇了我一眼,轉身便帶着人走了。
別墅頓時沒入一片黑暗中。
遠處的警笛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尤爲刺耳。
我緩緩從地上爬起,冷汗浸溼了整個後背。
腦海中只剩唯一的念頭:
快逃。

-12-
我沒敢回學校,也沒敢回老家,更沒敢報警。
俞伯弦曾對我說過。
他的父母雖然是醫藥行業的,可在本地人脈卻很廣。
就算我真的報警,也奈何不了他。
我想要逃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躲起來。
可沒有手機沒有錢,幾乎寸步難行。
我只好去撿廢品,企圖換點錢。
可卻因爲搶了其他流浪漢的生意。
在晚上的時候,被幾個人圍住打得半死不活。
我躺在骯髒潮溼的地上,蜷縮成一團。
所有的一切都那麼不真切。
我原該在教室裏,聽着課看着書。
下課了和朋友去食堂喫飯。
沒課的時候去兼職。
怎麼就成這個樣子了呢?
對,我殺了人。
不能被抓住。
不然我的人生就完了。
意識在白熱的痛楚中短暫失焦。
模糊的視線中,似乎有個人逆着光跑來。
大概是死前的錯覺,我看到了周策那張涕泗橫流的臉。
我在一陣哭聲中,徹底陷入黑暗。
金屬託盤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讓我倏地睜開了眼。
「別碰我!滾開!滾!」
我猛地坐起身,莫名地恐懼讓我不斷向後退去。
直到身後傳來一陣溫熱。
一雙強而有力的手緊緊地將我抱在懷中。
「玄舟!沒事的,我在這你別怕。」
周策強裝鎮定地安撫着我。
可聲音裏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
在那一瞬間,一直緊繃的神經似乎有了鬆動的跡象。
我緩緩地伸出手,緊緊地回抱住他。
我在醫院裏養了一段時間。
周策天天都寸步不離地守着我。
他沒有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幾次我想和他訴說我的遭遇,他卻總是岔開話題。
單人病房內,西裝革履的周策,安靜地給我削着蘋果。
不知爲何,我總覺得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真切。
「你天天來醫院,學校的課怎麼辦?」
周策沒有抬頭看我,只是手中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我這段時間沒有去學校,沒有被學校處分吧?」
周策緩緩抬起頭,眼眶有些發紅。
「我們已經不用去學校了。」
「爲什麼?是因爲我殺了人嗎?」
周策的眼神有些怪異。
他輕輕抱住我,聲音放得極輕:
「你沒有殺人。你只是生病了,需要時間養病。」
俞伯弦沒有死?
難怪警察沒有找上門來。
我困惑地看向周策,剛想繼續追問。
門口卻傳來敲門聲。
周策去開門時,我隱約聽見他們稱呼周策爲「周總」。
他們把幾個文件夾遞給周策後,便又離開了。
周策朝我走來時,不知是不是錯覺。
我總覺得周策並沒有印象中那麼年輕了。
出院那天,周策將我接回了家。
下車時,看着完全陌生的別墅。
才恍惚記起,那天晚上唐白栩原來是去幫周策搬家。
我下意識地將手搭在胸前,想起了那條被唐白栩奪走的項鍊。
我抬頭看向身旁的周策。
「我被俞伯弦關了多久?」
周策微張着嘴,喉嚨聳動着卻沒發出聲音。
過了許久,周策纔回答道:
「三個月……」
簡短的三個字,周策卻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三個月。」我喃喃着重複道。
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裏,時間似乎從沒流動過。
原來已經過了三個月啊。
我邊想着邊走到大門前,手搭在門把上時,指紋鎖自動識別,門一下子便開了。
我怔了一下,還是進了屋。
從鞋櫃裏拿出室內拖鞋,換上後我緩慢地走到客廳。
在沙發上躺下時,周遭的一切卻在一瞬間變得異常熟悉。
周策連大衣都沒脫,就在我身旁躺下。
他把我圈入懷中,將頭埋進我的頸窩,安靜地似乎在等待什麼。
我木訥地看着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勒痕。
大腦似乎傳來機械地轉動聲。
「我是不是又把我們的婚戒弄丟了。」
周策「嗯」了一聲。
聲音聽上去悶悶的,似乎很疲憊。
慢慢地,記憶湧現在腦海中。
我想起來了。
我被俞伯弦囚禁。
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被救出來後,我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院。
因爲長久的監禁,我的精神出現了錯亂。
記憶總會回到那個時候。
我的記憶出現了大段大段的空白。
那黑暗的三個月,彷彿成爲了我的一生。
我刺傷了俞伯弦,逃了出來。
報警後,俞家的人卻反告我故意傷人。
我被拘留了起來。
是周策想盡了辦法,才把我撈了出來。
失聯的三個月。
我被學校開除了。
老家的奶奶因爲一直聯繫不上我,焦急之下想獨自進城來找我,卻在半路出了意外過世了。
奶奶的死成了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醫生說我病了。
可我時常忘記自己生病這件事。
我的記憶似乎成了一盤磁帶,總在不經意間突然倒帶。
這五年來,我的病反覆無常。
一直折磨着周策。
「阿策,我們分手吧?」
周策無奈地笑了笑,似乎已經習以爲常。
他輕輕撫摸着我的背。
「婚戒丟了就再買。你不記得的事情,我幫你記得。」
淚水從他眼角滑落。
我輕輕捧起他的臉,吻掉他臉上的淚珠。
「就算你丟下我,一次又一次回到過去, 我也會把你追回來的。」
「可這對你不公平。」
周策微紅着眼眶,堅定地看着我。
他就像個固執的拾荒者。
企圖窮盡一生,一點一點撿起被命運衝撞得支離破碎的我。
「單玄舟,我不需要公平,我只需要你的愛。」
-全文完-
番外周策。
在準備移民手續的時候, 家裏的護工說玄舟又跑了。
雖然過了好多年。
可每次聽到這樣的消息,心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了一把。
我放下手中的工作,開車去往當初俞伯弦囚禁他的工廠。
那工廠在郊外, 開車要一個半小時。
過去的路上,路過了當年那個遊樂場。
我在那個遊樂場遇到的玄舟, 也是在那裏向他求的婚。
那個遊樂場承載了我太多的記憶。
關於玄舟的, 也關於我父母的。
高二那年暑假。
爸媽因爲一場意外去世了。
大哥和二姐接手了公司, 忙着處理各種事情。
他們無暇傷心。
因爲和媽媽的約定, 我獨自一人去了遊樂場。
雖然知道,再也等不到媽媽。
可我依舊固執地守在那。
只是那時沒有等來媽媽,卻等來了一隻布偶熊。
玄舟後來似乎漸漸忘記了那個夏天。
忘記了那個暑假, 他如何成爲我的太陽。
後來去ṭū́₋荷蘭結婚前, 我把那個遊樂場買了下來。
我想它一直保留原樣。
玄舟總會迷失在過去。
我想讓那個遊樂場, 成爲他返航的燈塔。
我沿途一路找到當年那間工廠。
俞家第一次財務危機時。
我便託人低價買下了工廠,然後一把火將它燒得一乾二淨。
可這一次, 我卻沒能如願找到玄舟。
任何事情, 我都可以保持冷靜沉着應對。
唯獨關於他的事,我做不到。
我調集人手,滿城尋人,卻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找到了他。
玄舟過去的記憶又變了。
他跑回了當年俞伯弦過生日的別墅裏, 從三樓跳了下去。
找到他的那一刻。
我真的要瘋了。
那種理智徹底崩毀、絕望的感覺。
讓我想起當年俞伯弦用玄舟的手機給我發的消息。
一張張不堪入目的照片。
譏諷的語氣, 一遍遍告訴我, 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俞伯弦也曾這樣偷走過我的小兔子。
他說是我的兔子不喜歡我,所以才走的。
明明這樣的謊言只能騙騙過去的我。
可當玄舟說他不過只是玩玩我而已時。
我還是動搖了。
所以我才錯過了解救他的最佳時機。
後來我想起我那隻被俞伯弦偷走的兔子。
它其實後來回來了。
只是被裝在一個精緻的盒子裏。
不再動彈,不再可愛, 甚至不完整。
讓俞家破產, 把俞伯弦關進精神病院, 花了我很多時間。
等所有事情收尾後, 我才帶着單玄舟移民到了德國。
唐白栩來機場送我們時。
單玄舟看向他的目光充滿了敵意。
後來在飛機上,我旁敲側擊下, 他才告訴我。
他說他刺傷俞伯弦逃出來後。
唐白栩不僅搶了我給他的項鍊, 還打了他好幾拳。
我知道,那是他潛意識裏爲我沒能及時去救他找的藉口。
在那暗無天日的三個月裏。
他一定無數次地期盼着我的出現。
可他心底卻覺得,我不會出現纔是合理的。
他一直覺得, 我對他的喜歡是臨時起意。
我好後悔, 當初沒有追上去,直白地告訴他我的心意。
醫生說, 新的環境有助於病人的康復。
可爲了處理俞家, 我一拖再拖。
在我着手報復俞家的那些年。
單玄舟的病反覆無常。
他時常會突然失蹤。
醫生說這是因爲他潛意識裏一直覺得自己不安全, 想要逃跑。
最嚴重的一次, 是他再次遇到俞伯弦。
當年出事後, 他父母便將他送去了國外。Ṭŭ̀₎
我沒有想到,俞伯弦居然敢回國。
俞伯弦嘲笑我,說我把他的破鞋當做寶。
可明明是他毀掉了我的寶貝。
那時我想殺了俞伯弦的心都有。
可是我不能那麼做。
如果我真的進了局子。
那麼就沒有人能回到過去, 把單玄舟帶回來了。
他會永遠迷失在過去。
在那個永遠不知道我多愛他的過去。
所以,無論他逃向過去的黑夜多少次。
我都會點燃追尋的燈火。
直至那光,成爲他記憶裏永不熄滅的座標。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