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秀入宮第一天,皇帝駕崩了。
被派去守皇陵,皇陵塌了。
又被趕去皇家菜園種菜捉蟲。
整個皇宮的人都食物中毒了。
被帶到太子面前,我跪在地上半個時辰。
他才緩緩開了口:「汝甚好。」
我弱弱抬起頭:「?」
「像你這樣的人才。」
「不嫁給本王的對手真是可惜了……」 
-1-
我生下來就是天煞災星。
一出生,侯府嫡母便突發急病去世了。
要怪就怪她自己。
我一個青陽侯府的庶次女,能跟她兒子爭搶什麼,竟要着人毒死我。
就這樣,母親搖身一變,被抬成了家中主母。
雖對我來說是個好事。
可從那以後,大家都傳我是個天煞災星。
沾誰誰倒黴。
我一出門,整條街都雞飛狗跳。
我去私塾,私塾竟然連夜塌了。
於是我只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老實實地當個大家閨秀。
父親日日在宗祠前求爺爺告奶奶。
母親日日在佛前誦經祈福。
終於捱到了我十五歲那年。
三皇子龍驤將軍年少有爲,平定西南戰事。
天下大赦。
皇帝如日中天,廣爲選秀。
我被選爲秀女,進了宮。
母親前一晚還在絮叨:
「皇天貴胄,天子命脈,定是沒什麼大礙的。」
可進宮當晚,如日中天的皇帝竟駕崩了。
我們這批秀女全被派去守皇陵。
秀女們在我耳邊成日地哭,從早哭到晚。
我一煩,皇陵塌了。
欽天監連夜夜觀天象,發現一顆天煞災星落入龍脈!
欽天監監正跪了一夜,也沒找到這顆災星到底是誰。
我還沒來得及瑟瑟發抖,又被派去皇家菜園。
這一次,整個皇宮的人都食物中毒了。
我總算是被揪了出來,被帶到太子面前。
我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半個時辰過去,終於聽座椅上那人緩緩開口:「汝甚好。」
我弱弱抬起頭:「?」
只見太子眉頭緊鎖,單手扶額:
「像你這樣的人才。」
「不嫁給本王的對手真是可惜了……」 
-2-
我被太子一紙婚書送給了三皇子當側妃。
三皇子,正是平定了西南戰事的那位龍驤將軍。
四捨五入,是三皇子害死了先皇。
不是我,嘻嘻。
成婚當日,我鳳冠霞帔坐了一夜。
花燭燃盡了,也沒見着傳說中的那位三皇子。
我餓得前胸貼後脊,最後只得自個兒無奈地和衣睡下。
誰知還沒睡穩,卻聽門外吵嚷得厲害。
「不好了!」
「前廳走水了!」
我忐忑不已,生怕查到自己頭上。
所幸火勢不大,很快就撲滅了。
只可惜……先皇親筆御賜的那塊牌匾被燒了個乾淨。
府中大管家抱着牌匾殘軀欲哭無淚。
可還沒待大管家哭出聲來。
三皇子府中那位長住在瀟湘閣的遠房表妹又落了水。
人無大礙,只是秋末的水極寒,她不能再生育了。
遠房表妹本是打着做三皇子側妃的心思,現在也實現不了了。
那位遠方表妹哭得是梨花帶雨,尋死覓活的。
一時間,三皇子府裏亂作一團。
這時,有人想起我那天煞災星的傳聞。
快馬着人去將那剛成婚便去了軍營的三皇子,請回家來。
三皇子快馬加鞭,辰時才入府門。
他剛一進門,天上便路過幾只鳥,鳥糞滴了他一身。
他慍怒不已,衝進房門。
「圓房!」
「即刻圓房!」 
-3-
三皇子踏進房門時,我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我的鳳冠還戴在頭上,華美的霞披被我揉得皺巴巴。
睡夢中還在囈語:
「大雞腿……」
「萬寶樓……」
「餓……好餓啊……」
三皇子愣了,他把大管家喊過來,低聲問:
「側妃……昨晚餓着肚子睡的?」
大管家後背全是汗,哭喪着臉:
「回將軍,昨夜前廳走水,又恰逢瀟湘閣那位落水……」
「小人,實在是沒顧上……」
三皇子沉着臉半晌。
「萬寶樓有什麼好喫的?」
他指着大管家:
「你去,都打包一遍回來。」
大管家抖得如篩子一般,唯唯諾諾地下去了。
還帶上了門。
我睡得正香,口水直流,不雅極了。
三皇子見狀卻低低地笑起來。
身上肅殺之氣消了大半。
他好整以暇地和衣躺下,盯着我目不轉睛。
我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
我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驚呼一聲。
三皇子將食指豎着比在脣間:「噓——」
是了,我是有夫君的人了。
可面對三皇子,我仍是有些忐忑。
三皇子看出了什麼,突然開口:
「你很害怕?」
他的聲音有了些許沙啞的質感。
我垂着眼睛,低聲道:「有一點。」
聽了這句話,三皇子許久沒說話。
只有清淺的呼吸聲,一下一下,落在我的髮間。
「你雖是側妃,可既已嫁於孤,孤自會善待你。」 
-4-
善待與否,並不是我最在意的。
我這個天煞災星,萬一讓他死了,我不又是鰥婦了?
使不得,使不得。
可很快,另一種感覺便替代了我腦子裏的這個想法。
夫妻之事,總是要疼的。
可我沒想到會這麼疼。
就在我覺得實在疼得有些難以忍受時……
一切卻陡然結束了。
不多時,三皇子起來了。
我也坐起來,問道:
「殿下,要沐浴嗎?」
外面天光已然大亮,一切都看得清楚非常。
三皇子聞言,深深看了我一眼,很長的一眼。
他有些繃着臉,神情很複雜。
他好像不悅,或者是挫敗?
我疑惑不已。
他沒下牀,徑自躺下了。
我也只好躺下。
我閉着眼,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實在是躺不住了。
我正要張口,卻感覺身邊的男人突然一個翻身,將我覆住。
三皇子的眼眸幽深,聲音沙啞,不容拒絕地道:
「再來一次。」
-5-
與三皇子圓房過後,我許久都沒再見到他。
久到,我幾乎快忘記自己已是個有夫之婦。
經此一役,我天煞災星的名號徹底傳了出去。
笑死,根本沒人敢招惹我。
我過着米蟲般自在的日子。
直到皇太后召三皇子與我進宮敘話。
馬車上。
三皇子叮囑我:「見了皇額娘,你就站在我身後。」
「莫要抬頭,也莫擅自回話。」
我如小雞啄米般點頭。
三皇子屏退左右,在馬車上與我細細道來。
先皇駕崩後,本應太子繼承大統。
可先皇后把持朝政,不願放權,天子之位名不存實也亡。
先皇后不知從何處拿來先帝遺詔,美曰其名「考查」。
竟力排衆議,成了手握實權的皇太后。
如我所想的一般,太子並非皇太后所出。
而三皇子貨真價實的,是皇太后的骨血。
朝堂上呼聲最高的,也莫過這兩位了。
怪不得太子要想盡辦法,將我送進三皇子府中呢。
我邊想着,邊低着頭偷看旁邊的三皇子。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還怪好看的。 
-6-
轉念間,我們二人已到慈寧宮前。
我低着頭,從余光中觀察這位手握實權的女人。
她不算年老,也不算年輕,約莫三十出頭的模樣。
依舊美豔非常。
她一身皇太后的服制端坐在榻上,華貴至極。
她先是諄諄教導我一番。
要我養好身子,好爲三皇子快快開枝散葉。
我話極少,只是不住地點頭。
皇太后見我話不多,又提起皇妃之位空懸,誰家的貴女正及笄。
三皇子根本不接茬,只是恍若未聞般敷衍了事。
皇太后氣兒都不順了。
於是又話音一轉,說起西北戰事。
匈奴屢屢進犯疆土,要將剛及笄的五公主送去和親。
我垂着眼,卻聽三皇子拍案而起。
「西北小兒,何足爲懼!」
「皇額娘若是擔憂至此,兒臣願自請平定西北之亂。」
「萬輪不到讓五妹妹去和親的地步!」
皇太后臉色難看得緊,最後卻還是允了他。
三皇子最後陰沉着臉拉着我出了門。
誰知剛出宮門,只見十幾個御醫成羣結隊般往慈寧宮那邊跑。
三皇子的暗衛從樹上飛下來,低眉順目:
「殿下,聽說您剛出慈寧宮,皇太后便突發怪症……」
「腹瀉不止,奇怪非常……」
三皇子奇怪地斜睨我一眼。
我:「?」
我真的沒有!
-7-
出兵西北的前一晚,三皇子又來了我房裏。
依舊是耳鬢廝磨。
可好像已沒有之前那麼痛了。
竟還會覺得有一些自在,和……舒服?
他走之後,我甚至開始期待起與他的良宵。
我滿心歡喜的在府中等他凱旋。
三月後,他大勝匈奴。
凱旋之日,他卻不是一人回來的。
他身後跟了一輛金裝玉裹的馬車。
馬車裏坐着的女子披羅戴翠,笑得嫺靜又清雅。
我心煩意亂地回到府中。
府中竟已在掛紅綢、吊燈籠了,喜氣非常。
當晚,三皇子就又成了一次親。
三皇子大勝匈奴,那女子乃匈奴大夏的碧翎公主。
名爲都蘭,和親來的。
保住了五公主,保不住三皇子。
我悵然地坐在庭院裏,遠眺着府中遍佈的紅綢子,幽幽地嘆了口氣。
皇子嘛,是該三妻四妾的。
我安慰着自己,一會兒便寬了心。
月色漸濃,我熄了燭火,沉沉睡下了。
不多時,窗外便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又被吵醒了。
腳步聲,吵嚷聲,府裏亂作一團。
我喚來婢女問:「這是怎麼了?」
婢女也被嚇得魂不守舍,張口結舌:
「側、側妃娘娘,三皇子殿下方纔送走賓客,剛進蘭側妃房裏……」
「便見一道天降驚雷,燒着了屋檐的紅綢布起了火……」
「這會兒府裏都正忙着救火呢……」
-8-
紅綢布遍佈府上的每個屋檐。
燒一處,着一處。
澆滅一處,又起一處。
府中上下滅火整整滅了一夜。
我實在心虛,一夜沒敢睡覺。
第二日一早,三皇子就着人把我喊了過去。
他還穿着昨日的喜服,遠看紅彤彤的一片。
三月不見,他好像瘦了些。
我低着頭行禮,拿餘光瞧他。
喜服怎麼破破爛爛的?
我驚訝地抬起頭。
卻見三皇子臉上的黑一塊、白一塊。
沉着臉,面色鐵青。
「殿下這是怎麼了?」
三皇子瞧了我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
「怎麼,昨夜火就那麼大?」
?
我百口莫辯!
「啊?」
「不是,我沒火大……啊?」
三皇子聽了沒說話,抬抬手,讓下人們都下去了。
我忐忑地站在原地沒動。
只見三皇子招招手,讓我上前些。
「罷了罷了。」
怎麼能罷了呢?
我更急了,我連忙上前,扯着他的衣袖不住地解釋。
說我昨日是往他們院裏看了許久,可沒過多久就進屋了。
說我確實是有些傷心,很快就把自己安慰好了。
說我安慰自己,皇子嘛三妻四妾的,正常。
說府裏起火時我已經睡着了,真的跟我沒關係。
說完我跪下了,我伏在地上:
「殿下,我真的沒有嫉妒蘭側妃。」
「頂多……只是有些羨慕罷了。」
我垂着頭,等三皇子發話。
等了許久,卻聽不到上面的人一點回應。
我好奇地抬頭,卻正對上三皇子沉靜的眼眸。
他託着腮看我,低低地笑着。
突然,我感覺腳下一空。
再回過神來,我被他拎着攬進了懷裏。
三皇子將我箍在他懷裏,摩挲着我的臉。
「三月不見,怎麼還沉了。」
我十分不好意思。
天天喫了睡,睡了喫。
能不沉嗎。
我沒開口,便聽三皇子又說:
「我與蘭側妃,不是你想的那樣。」
「她志向高遠,並非我這裏便能困住她的。」
哈?
三皇子難不成,還是單相思?
我疑惑地看着他。
三皇子卻笑了:「信或不信,你見她便知了。」
「還有,以後不要叫我殿下。」
「叫我子晏。」
三皇子的表字?
這是我能喊得嗎?
我猶豫半晌,還是叫出了口:「子晏。」
三皇子環上我的腰,很是滿意。
「不錯。以後我便喚你晚晚。」
三皇子竟然知道我名字?
我很驚訝。
三皇子見狀挑眉看我:
「怎麼,覺得我連自己側妃姓甚名誰都不知?」
「姜聽晚,你是不是把你夫君想得太廢物了?」
-9-
三皇子箍着我不讓我跑。
在他房裏與他敘了半日的話。
用晚膳時,他將蘭側妃也喚了過來。
見蘭側妃第一面,我便知三皇子沒有騙我。
蘭側妃很是高挑,五官端正英氣。
身形不同於長安的侯府嬌女,她腰桿挺得直直的,板正又健美。
她在三皇子面前不卑不亢,看他的眼神正氣又自然。
不像夫妻。
像上下級。
感覺下一秒就要跟三皇子彙報工作。
她同三皇子行了禮,便盯着我看了許久。
「這一定是三皇子口中的晚側妃吧?」
我有些緊張。
下一秒,蘭側妃卻抬起手揉了揉我的頭髮。
「晚側妃……長得好像我的妹妹。」
她脣角噙着笑,眼睛裏卻透了些憂傷。
我愣愣地看着她,不知怎麼回答。
三皇子輕咳一聲:「用飯吧,快冷了。」
終於能喫飯了。
我不客氣地坐下,抓起一隻雞腿就啃。
喫得正開心時,卻聽三皇子對蘭側妃說道:
「用完膳,孤今晚去你那裏。」
我的動作停了一瞬。
三皇子繼續說。
「偶爾也要裝裝樣子纔是。」
蘭側妃的動作也停了一瞬。
「殿下,你出征三月,明日需得早早去軍營點兵纔是。」
「黽勉苦辛,朝乾夕惕。殿下勿要懈怠,今日早些休息吧。」
怪不得三皇子ťű̂ₑ說我見了她便知道了。
這哪裏是娶了個老婆。
這是找了個媽。
我連忙低下頭,心裏暗自慶幸,卻聽蘭側妃又道:
「晚膳後,晚側妃到我房裏來吧。」
「殿下治下須嚴,萬不可懈怠纔是。」
笑死。
三皇子竟然也有今天。
我埋頭苦喫,溜着縫偷偷看他。
三皇子一副有氣不能出的樣子。
嘻嘻,我在心裏狠狠嘲笑他。
-10-
不過很快,我就笑不出了。
蘭側妃把我帶去她房裏,問的第一句話是。
「會看賬嗎?」
我搖頭:「不會。」
她又問:「掌過家嗎?」
我怯怯:「不曾。」
她嘆口氣,疑惑不已:
「你雖是侯府庶女,但這些掌家之事多少也應有所耳聞……」
我無奈開口:
「大家說我是天煞災星,可能……」
「怕我把家裏搞垮了?」
蘭側妃撲哧一聲笑出來:「我倒是聽三皇子說過。」
「但這種牛鬼蛇神之事,我是不信的。」
她正色道:「從今往後,你每日來我這裏。」
「這些掌家之事你遲早要會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卻又覺得她說得很對。
從小家中不肯教我,現在有人願意,實在是我的幸運。
我打起精神,細細地聽蘭側妃「授課」。
可不到半個時辰,事情就變得不對勁起來了。
先是下人上茶時不小心灑了。
茶水把我們的書本澆得透溼。
蘭側妃擺擺手:「無礙,我們不用書本了。」
接着又沒過多久。
一陣妖風吹過,屋裏的燭火全熄了。
……
我瞧不見蘭側妃,但聽她聲音硬邦邦的。
「去取我帶來的長明燭來。」
下人不一會兒便取來了,可奇怪的事情又發生了。
找不到火摺子。
一個也找不到。
朦朦朧朧的月光下,蘭側妃的臉黑得像塊炭。
我試探地開口:
「蘭側妃,不如今日……」
「我們先到這吧?」
-11-
從蘭側妃房裏出來,已是子時。
秋末的風伴着絲絲涼意,倒是讓我有些清醒。
我看到蘭側妃第一眼,就知道她跟我不一樣。
與她相處的這小半日,我更加確定了——
她的野心絕不是成爲某個人的王妃。
她說,女子不應止步於閨中。
她說,女子的武器不應只是女戒家規。
她說,女子也可以走出一片廣闊的天地。
我想着想着,回到了房裏。
我屏退所有下人,梳洗後在牀上躺下,心中有些煩悶。
從小到大,每每都是如此。
一旦我開始想上進,總會出點莫名其妙的幺蛾子。
我情不自禁地雙手合十,祈求道:
「求求了,給我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突然,旁邊的被子發出一聲響動,還傳來三皇子喫喫的笑聲。
他一下把我攬進懷裏:「你要怎麼改過自新?」
我嚇了一跳,在他懷裏捶他。
「你怎麼在這裏!」
三皇子聲音有一些委屈。
「你們在都蘭房裏做什麼到這個點?」
「晚晚,我都等了一個時辰了。」
我將晚上在蘭側妃房裏的事情說了一遍。
三皇子邊聽邊笑,拿食指點點我額頭,笑着說:
「真是個小災星。」
我沒好氣地說:「那你娶了個小災星,嚇死你。」
三皇子輕笑:「我命硬耐克。」
我不理他,說起蘭側妃的事。
三皇子用手掌摩挲着我的後背,熱乎乎的。
三皇子靜靜聽我說完,他道:
「都蘭雖說是爲和親而來,可我與她早早就有君子協定。」
「她嫁與我只是權宜之計,她遲早要回匈奴的。」
遲早要回匈奴?
怎麼回?
我正要細問,三皇子又道:
「所以那晚即便你不作法,我們也不會發生什麼的。」
什麼作法!
三皇子真把我當神婆了?
我氣惱地推開他,誰知他將我箍得更緊。
三皇子像是心情大好,輕笑了下,直接含住我的脣瓣。
笑聲低沉繾綣,清洌霸道的氣息將我包圍得動憚不得。
失了所有力氣。
-12-
平定匈奴之亂後,三皇子許久沒有再帶兵出征。
偶爾邊疆有蠻夷作亂。
也是三皇子安排個手下去。
總之他是不出遠門的。
街上慢慢開始流傳,龍驤將軍成了親就收心的傳聞來。
我有時會吹一吹枕邊風。
「你不去澄清下?」
三皇子只是幽幽看我:
「澄清什麼?」
「他們說的是實話呀。」
我拿他沒辦法,也就隨他去了。
我還是日日去蘭側妃那裏。
她從四書五經,到六藝八雅。
從掌家看賬,到起席宴請。
許是我的祈求有些作用,倒黴的次數大幅下降。
她教得仔細,我學得籠統。
竟然也能小有所成。
日子很快便到了新年。
歲末宴請,蘭側妃爲了驗證階段性成果,全權交給了我。
我膽戰心驚,生怕災星出手,把三皇子名聲全砸了。
好在不過碎了幾個瓷碗,竟也是平安無事的。
我一高興,給府裏的下人每人多發一月例銀。
府裏上上下下都歡天喜地的。
我纏着蘭側妃,搖着她手臂,要她誇我。
蘭側妃一向端莊自持,也忍俊不禁起來。
她點點我鼻子:
「還有進步空間,莫要得意過了頭!」
三皇子也在我旁邊搖頭。
「辦個歲宴就這麼忘形,以後還得了。」
四下無人,他俯首向蘭側妃行了個禮。
「以後,晚晚還需都蘭姑娘多上心。」
歲末初雪正落下,梅香四溢。
院中圍爐煮茶,笑聲不斷。
這時,三皇子親衛跌跌撞撞奔入院中,跪在他面前。
「殿下!大夏撕毀盟約,今夜突襲!」
「邊疆告急!兩座城池失守!」
-13-
三皇子連夜便要走。
我爲他穿上最後一處冑甲,紅了眼眶。
「不能過了今夜再走嗎?」
三皇子沉默地看着我,眼眸幽深,帶着些隱忍。
我嘆了口氣,我這是問的什麼傻話。
他是三皇子,卻也是先皇親賜的龍驤將軍。
在他心裏,可能是先有國,纔有家。
他揉揉我的腦袋,把我按進懷裏。
「晚晚等我,我一定快快歸來。」
他按下不捨,扯起一個笑容來。
「你幫我作作法,讓那些匈奴人倒黴些。」
我也忍着鼻酸笑起來:「遵命。」
我和蘭側妃一同將三皇子送出城外。
我們站了很久,直到隊伍的尾巴也變成了小小的一個點,消失了。
我牽起蘭側妃的手,她的手冰冷無比,好似比我還擔憂。
蘭側妃回握我,眉頭緊鎖:
「盟約撕毀得太快了。」
「只怕這次沒那麼簡單。」
-14-
三皇子走後,我開始喜歡每天去街上轉一轉。
無他,只因爲除了三皇子的傳信外。
街上的流言總是傳得最快的。
我每天換着街逛,黴也不能總是緊着一條街倒。
大部分情況下心情是比較不錯的。
「龍驤將軍又打了勝仗了!」
「三皇子果然如傳聞中驍勇善戰!」
我得意地搖頭晃腦:
「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的夫君!」
ṱū́ₑ我胃口大開,連往日不愛喫的酸棗糕都看順眼了。
偶爾也會心情不妙。
「聽說三皇子今日從戰場上撿回來一個女子呢!」
「是,聽說容貌昳麗,對將軍一見傾心……」
「要以身相許呢!」
我銀牙緊咬,捏碎了手裏的點心。
旁邊的侍女小心翼翼:
「側妃娘娘,我爲您再換一盤新的來吧。」
我噘着嘴氣哼哼地起身就走。
遠遠聽見身後傳來幾聲怒吼——
「哪裏來的大膽鳥兒,竟在我的茶點上出恭!」
「實在掃興!」
下人們看熱鬧似的。
看看我,又回頭看看後面,看了好幾眼。
最後不知是誰沒忍住,一羣人笑作一團。
-15-
這一日,我又找了個酒樓喫茶。
我一個人靠窗而坐,頗爲愜意。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湖中央的鴛鴦懶洋洋地曬着太陽,游來游去。
突然,街上傳來馬蹄疾馳的噠噠Ṫú⁶聲。
幾匹快馬疾馳而過,領頭的信使高呼:
「讓路——!邊疆急報——!」
街邊小販連忙讓路,紛亂不已。
我心中一悸。
丟下手中的果子:「回府。」
我心中不安,上馬車時聽路人議論紛紛。
「聽說,三皇子原本已要佔領那大夏皇城,勝利在即。」
「可大夏不知怎的突然集結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意圖反撲……」
「這次急報是來搬救兵的!」
「三皇子,怕是危險嘍……」
我面色鐵青,撩起紗簾喝道:「胡說什麼!」
方纔還議論紛紛的衆人,頓時噤聲。
我放下簾子,只讓侍女去催着車伕,快點回府。
緊趕慢趕地到了府外,卻見蘭側妃已經在門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我一見她便覺得鼻酸,過去拉住她的手便要掉淚。
蘭側妃回握我的手,認真地看着我:
「晚晚,我都知道了,但現在這個不是最要緊的。」
「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我手上還有一隊精兵,我們去大夏。」
「去救你的夫君,我的國家。」
-16-
我和蘭側妃連日趕路。
一開始,我和蘭側妃還坐在馬車裏。
後來,蘭側妃嫌馬車太慢,她着人找了兩身便裝。
我與她同騎,快馬加鞭往大夏趕。
日夜兼程的第三日,我們在距離大夏十里外的地方停下了。
十里,遠遠十里。
一路上橫屍遍野,越來越多。
已經能聞到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血氣。
我們站在隱蔽的高處,朝大夏都Ŧų₅城方向往去。
火光沖天,遍地殘煙。
蘭側妃表情嚴峻,她召來親衛:
「去,將琅影閣的暗衛悉數召回。」
親衛抬起頭,眸中盡是不忍之色。
「公主,幾日前大殿下的人發現了您的蹤跡設計誘捕,琅影閣中了奸計……」
「暗衛幾近大半被俘,至今無人生還……」
我在一旁聽得真切,心下生涼。
蘭側妃雙拳緊握,指尖泛紅。
她咬着牙:「那也都召來!」
親衛低頭稱是,連忙退下。
不多時,又回來了。
蘭側妃慍怒不已:「怎麼?喊不到人?還是都死光了?」
親衛有些不知所措:「回稟公主,琅影閣的人都回來了……」
「琅影閣被俘之人被關押在城外一處山洞中,方纔山洞……」
「塌了……」
「琅影閣的人毫髮無傷,看押他們的人都死了……」
蘭側妃:「……」
蘭側妃好像被噎住了,但很快,她轉頭看了我一眼。
我:「……」
我:「?」
-17-
四處皆有重兵把守,只有一座破破爛爛的廟無人問津。
蘭側妃輕車熟路地挪動了幾處。
一條通往城內的地道顯現了出來。
我們兵分兩路,一部分人在內城接應,收集線報。
另一部分人與我們一同前去軍營。
我見到三皇子時,他正擰着頭看大夏的佈防輿圖。
我這時才發現,行兵打仗的他與平時我見到的他,區別竟有那麼大。
他黑了許多,頭髮不知幾日沒洗了,一縷一縷地打着結。
冑甲上血跡斑斑,與平日裏每寸衣袍都是整潔無瑕的樣子全然不同。
邋遢多了。
他正與旁邊的將士激烈地討論:
「焉耆關此處究竟有何洞天?爲何大夏拼了命也要守住這裏?」
「因爲避開這裏的代價,遠超攻擊這裏的成本。」
蘭側妃遠遠地開口,三皇子驚訝地抬起頭。
「你們……」
蘭側妃沒給三皇子開口的機會,她繼續道:
「這裏雖是平地,卻是在兩座山脈之間。」
「不遠處有一條大河穿城而過,最終匯流入蒼梧江,是極佳的補給水路。」
旁邊的將士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三皇子眼眸幽深,神色晦暗。
他幾步走到我面前,將我攬進懷裏。
「你怎麼來了……」
他身上有着陳舊的血氣,冑甲堅硬,硌得我有些疼。
龍驤將軍此刻卻是無比脆弱。
我撫着他的背:「我來接你回家。」
他的軟肋來了。
-18-
「所以說,大夏是在接近兵敗時,突然來了十萬援軍?」
蘭側妃,不,現在應該叫都蘭。
都蘭擰着眉,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點頭:「是,這援軍來得突然,我懷疑……」
「這兵是自長安來。」
我和都蘭都有些驚訝。
長安來的?
三皇子繼續道:
「這些援軍雖是穿着大夏的冑甲,我們卻發現了這個。」
三皇子從懷中掏出一枚令牌。
「他們是宦官手下的天子親軍。」
我心中湧起一個不安的想法。
先皇已去半年有餘,太子一直不得繼位。
難道……
他勾結官宦,與大夏暗通款曲。
以匈奴起兵謀反之事,想借此機會除去三皇子?
我望向三皇子,只見他神色冷峻地點點頭。
「你想得沒錯。」
我不禁心上發寒。
若是我如今還在長安,定會變成他的棋子。
一枚隨時拿捏三皇子的棋子。
三皇子很快擬定了作戰計劃。
十萬大軍,根本無法正面作戰。
三皇子正面攻打焉耆關,都蘭從側面帶兵突襲。
兩人緊密ťú₂製作着作戰計劃,我在一旁扯兩人的袖子。
「我呢,我呢?」
我眼睛亮晶晶的,三皇子看了卻笑起來:
「你就在軍營裏好好待着,哪也不許去。」
我氣得要跳起來:「你看不起我!」
三皇子連連擺手,嘴上說了一萬個不是。
突然,一位將士衝進賬中,面上大喜之色盡顯:
「將軍!好消息!」
「敵軍誤食毒物,全軍中毒!」
將士話音未落,又一位密探衝了進來。
「報!敵軍糧倉起火!」
「糧倉救火不及,已盡數燒燬!」
真是瞌睡了就來枕頭!
帳中的將士們都樂瘋了!
三皇子和都蘭面面相覷,異口同聲:
「帶!必須帶!」
-19-
是夜,三皇子與都蘭分頭行動。
我與三皇子一邊,一行人悄悄靠近大夏在焉耆關的駐紮點。
駐紮點燈火通明,旁邊兩隊分頭巡邏,佈防得甚是小心。
「停!前方有敵人設下的陷阱!」
我們的人停了下來,夜黑風高,陷阱位置難以看清。
探路的人去了兩個,都有去無回。
三皇子眉頭不展:「這可如何是好……」
突然,天降一道驚雷。
前方陷阱的位置看得一清二楚。
三皇子看我一眼。
我:「……」
「繼續前進!Ṫűⁱ」
霎時狂風乍起,吹得山林嗚嗚作響。
我們的人剛到駐紮點的附近,一陣雷雨便落了下來。
那雨來得又快又急。
剎那間把篝火盡數澆滅,整個營地都暗了下來。
三皇子目光如炬,他比個手勢:「就是現在!」
我被三皇子一隻手緊緊抱在懷裏,豆大的雨滴落在身上噼啪作響。
劍光閃爍,鐵馬踏鳴。
大夏的人似是發現了三皇子懷中的我。
「李承詡!這便送你的小娘子歸西!」
變了劍法,專攻起我來。
凜人殺意如怒浪層層鋪開來。
三皇子眼神是從未有過的狠厲,整個人殺氣騰騰。
他看準機會,劍招不斷落下。
在兩人不斷包抄之下,三皇子還是肩上中了一劍。
三皇子的血順着肩胛骨淌到我身上,血氣瀰漫。
我心下大駭,撫着三皇子的手微微發抖。
許是感覺到了我的不安,三皇子低頭撫慰我:「我無礙。」
不知過了多久。
身邊終於安靜了下來。
將士們盤點着駐紮地的物資,將屍首一個個拖出去。
「報!都蘭姑娘也已順利得手!」
都蘭匆匆趕來,笑得囂張:
「糧倉燒了,這焉耆關也被我們奪了,他們翻不出花了。」
-20-
焉耆關拿下後,我們整整守了都城十五日。
第十六日,大夏降了。
城門打開,首當其衝在前的,是大夏的都察王。
都察王已是垂暮之年,他手持受降書,被人攙扶着蹣跚步行。
都察王后面緊跟着的,是大夏的大殿下,未來繼位者,都玦。
都玦見到都蘭後,雙眼通紅,已近目眥欲裂。
「是你!」
都蘭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的父王。
都蘭轉頭跪在三皇子面前,身形挺拔。
「三皇子,求殿下放我父王一條生路。」
「他不知都玦與太子暗通款曲之事,確有失察之罪。」
「可他已是耄耋之年,時日無多。只求殿下讓他幽閉宮中,此生不得再出寢殿!」
「至於都玦,任憑殿下處置。」
都玦聽了氣得大罵都蘭狼心狗肺,都蘭充耳不聞。
三皇子着人接過受降書,細細端詳。
不多時,他才嘆了口氣,扶起都蘭:「好,我答應你。」
都察王,幽閉寢殿。
都玦,賜死。
都蘭,成爲大夏新的王。
-21-
翌日一早,我們集結人馬班師回朝。
三皇子留了三萬精兵常駐大夏。
離開之時,都蘭把我拉到一邊,與我從未有過地說了許多體己話。
她說她給我列了個單子,我需按時按點完成課業。
ţú₂她說她會檢查!
她還說,大夏三妻四妾、重男輕女是糟粕。
若非重男輕女,她何必如此曲線救國。爲了一個不中用的哥哥,委身異國。
她說,她見了我,就想到她的妹妹。她好想她的妹妹。
她還給我一個令牌,讓我貼身收好。
若是不日李承詡負我,她便打上長安來。
大夏男兒千千萬,何必獨戀長安花。
我拿着令牌在三皇子面前好生炫耀。
說到這句話時,給三皇子氣得七竅生煙。
「那大夏男兒長得歪瓜裂棗,你也喫得下?」
我幽幽看他一眼:「若是不忠,光有個好皮囊有何用?」
我們一路日夜兼程,一路拌嘴,苦中作樂。
終於到了長安。
-22-
長安中天地變換,太子竟已逼迫着皇太后交出玉璽。
一紙詔書坐上了那龍椅。
他以爲三皇子早已身首異處,客死他鄉。
直到他在龍椅上,脖子被架着一把刀時。
他才驚覺,事情好似不是他想的那般順利。
劫後餘生的皇太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哭訴着:
「兒啊!你來得好晚!」
我撫着皇太后的背,不住地安慰。
皇太后顫顫巍巍地指着太子,勃然大怒:
「把這個逆子五馬分屍!」
三皇子卻像沒聽到一般, 只是將太子落了大獄。
回去府中的路上, 三皇子卸下一身重擔和疲倦。
他枕在我腿上,終於沉沉地垂下眼。
「晚晚,怎麼辦。」
「孤好像只能去當那個皇帝了。」
我輕輕地笑起來, 手指戳戳他的臉。
「那子晏會有很多個妃子嗎?子晏會不會忘了我?」
三皇子驀地睜開眼。
他溫柔又怔愣似的看着我:「孤不想再讓我們的後代手足相殘了。」
他將頭埋進我懷裏,聲音悶悶的。
「孤只要你一個。那些諫院的大夫若是敢提, 孤就殺人。」
「提一個, 殺一個。」
我喫喫地笑起來, 眼睛卻酸酸的。
-23-
高陽元年, 睿仁皇帝繼位。
同年, 我被封爲皇后, 持鳳印。
士大夫多次向李承詡進諫後宮大選,他都充耳不聞。
這些文人謀士開始向我進攻, 說我善妒無禮,德不配位。
我一煩, 房子塌了幾個。
李承詡忍着笑給這羣人重新賜了府邸,以爲他們會見好就收。
誰知這些個謀士變本加厲, 日日請奏。
我更煩了。
這些個人不知爲何,開始沒日沒夜地鬧起肚子來。
上朝鬧,下朝也鬧。
沒那個進奏大選的念頭,就不鬧了。
念頭一起來,又開始鬧了。
傳來傳去,民間開始起了傳聞。
說睿仁皇帝這個皇后, 有天命在身, 萬不可違。
李承詡聽了以後, 樂了。
他着人把我年幼時降的那些災一一整合起來, 寫了個話本。
很是美化了一下。
接着就沒人再敢招惹我了,那些文人謀士都閉上了嘴。
連錦鯉池的荷花都得看我幾分臉色。
我過得越發安逸起來。
-24-
高陽三年,我生下了一對雙生子。
其間都蘭遠赴長安, 來探望了我一番。
大夏與長安開了互市,日漸繁榮起來。
都蘭見面時仍在考我, 連問了我幾個都答不上來。
我抱着都蘭的手臂搖啊搖, 對天發誓:
「好都蘭,讓我放個小假吧!」
「小假放完,我立馬收心!」
都蘭搖頭晃腦,裝模作樣地便要跪下。
「使不得使不得, 臣豈敢讓皇后娘娘起誓?」
說話間,李承詡也進了宮殿。
都蘭這下真跪下了, 李承詡笑着讓都蘭起來。
接着他徑自拿過侍女端着的湯藥,一勺勺細細吹涼, 送到我嘴邊。
我皺着眉頭:「好苦。」
李承詡疑惑道:「苦嗎?」
他也含了一口到嘴裏。
「確實苦。」
「以後爲皇后備藥時,提前備好茶點果糕。」
侍女恭敬地接過湯碗,連忙稱是。
都蘭笑得開懷:「陛下以後真ţū⁷不打算再納妃子?」
「若是再有和親來的怎麼辦?」
李承詡挑眉,看向都蘭:「那就讓她們去儲秀宮待着去。」
「待個兩年,就自請離宮了。」
我也笑起來,回握住李承詡的手。
都蘭很是滿意這個回答。
「陛下英明神武,臣會時刻參驗,若此事有變……」
都蘭做了個殺頭的動作。
李承詡笑起來, 眼眸看向我,是數不盡的似水柔情。
「那就不勞煩都蘭王了。」
「孤,一生守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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