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性的愛

我和顧總婚禮那天,他養的小 Omega 在後臺找到我,淚眼婆娑地求我成全。
說以後我爲妻他爲妾,他當賓館我當家。
他不求名分,只求能長長久久地陪在他心愛的 Alpha 身邊。
我替他擦眼淚,傾身在他耳邊曖昧低語:
「顧晧琛有十多個小情人。」
「你要不要考慮跟我?我也是 Alpha,只處一對一的。」

-1-
Omega 眼眶泛紅,睫邊綴着滴晶瑩露珠,欲落未落。
「別怪他,是我不該來的,我就想再看他最後一眼……」
顧晧琛冷冰冰地望着我:「杜知著,我已經答應跟你結婚了。你沒必要爲難湯湯。」
誰說我要爲難他了?
我步態優雅,款款上前,兩指將沾滿我信息素的名片放進 Omega 的口袋,傾身在他耳邊低語。
「顧晧琛有十多個 TangTang。你要不要考慮跟我?」
「我身邊沒人,而且我是一對一的。」
這句話透露出來的信息太多,Omega 怔住,淚珠凝在眼眶裏。
顧晧琛沉下臉,警告道:「杜知著,他是我的人。」
「OK。」我雙手舉起做投降狀後退,笑眯眯地望着他,「顧總盛情難卻,我只好勉爲其難地收下了。」
顧晧琛疑惑:「收下什麼?」
我朝他齜牙:「兩千萬。」
顧晧琛這纔想起這件事,眼中飛快閃過一絲懊惱。

-2-
顧晧琛有個叫唐唐的白月光,月光隕落後,他找了十數個替身,同時。
而我,杜知著,有美人收集癖,三料影帝 Alpha,在圈子裏隔半個月就換伴,無論是 Omega 還是 Beta,高嶺之花還是鄰家少年,類型絕不重複。
我和他是上京圈裏有名的頂級渣男,也是死對頭。
原本王不見王,直到一紙婚約從天而降。
顧晧琛的奶奶被查出來患上了血液病,醫生說她頂多再支撐一年半就會仙去。
顧家老太太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立下遺囑,要將千億遺產盡數留給我和顧晧琛,前提是我倆結婚生子。
是的,你沒看錯,我跟顧晧琛,兩個 Alpha,結婚生子。
真搞笑。
但這個消息一傳出來,我爸就把我從狐朋狗友的聚會上捉回去,鄭重地告訴我,他們放任了我二十五年,我現在需要爲家族做出自己的貢獻。
我私生活作風如此糟糕,之所以在圈裏頭還能活蹦亂跳,只因爲我是杜家的兒子,我爸罩我。
現在我爸說,如果我不同意,他要封殺我。
我所有的行程都被取消,談好的角色換人,在拍的綜藝退出,連代言都被下了。
我的經紀人被髮配去歐洲帶薪休假兩年,我的助理含淚收下兩百萬遣散費,祝我三年抱倆。
我開車去酒吧找我的紅顏小辣椒訴苦,喝了幾杯雞尾酒,付賬時發現連卡都被凍了,還是小辣椒替我結的。
我低下高貴的頭顱,聽從父親的安排,去見了顧晧琛。
顧晧琛的情況並不比我好。
他公司剛遇到個大危機,他要是破產就會連養小白蓮的本都沒了。
於是他板着張臭臉,跟我一起坐在他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裏面面相Ṭű⁻覷。
我想和他改善改善關係,剛堆出個笑臉,就被他打斷。
「假結婚,遺產到手就離。婚姻存續期互不干涉。我會給你 50 億。」
我假裝微笑:「沒有我,這就變成公益組織的錢了。」
「我七你三,不能更多了。」
「成交。」
顧晧琛領我去見了老太太,老太太不知怎麼的非常喜歡我,拉着我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還在我屁股上拍了下。
我眉頭跳了跳,顧晧琛幸災樂禍。
老太太問我對這樁婚事的看法,我表示非常期待。
「那……」老太太關切地問,「你們想好讓誰生孩子了嗎?」
我跟顧晧景異口同聲:「他。」
說完怔住,互看一眼。
我看他,劍眉星目,直鼻薄脣,面容冷峻,五官深邃如刀刻斧鑿,是極爲英俊且極爲薄情的長相。
他看我,男生女貌,一雙桃花目流轉生輝,兩片粉脣未語先笑,下脣綴着顆淺痣,總能撩得人心神不定。
我跟顧晧景再次異口同聲:「他。」
老太太拊掌大笑,直說我和他有默契。
之後話裏話外暗示我們,要整理過往,專注婚姻,好好培養夫夫感情。
接着開玩笑似的提議:
誰收不了玩心,就由誰生孩子,或者給對方賠付兩千萬。
——看,兩千萬這不就來了?

-3-
整場ŧű̂⁼婚禮小 Omega 都沒有再出現,但顧皓琛終歸是沒有我斷得乾淨,畢竟他在每個替身那裏都維持着深情人設,總讓人覺得有機可乘。
婚禮後,我向顧皓琛追索兩千萬,他面色不悅,但還是勉爲其難地給我簽了張支票。
跟我玩這把戲,誰不知道他公司資金出了問題兩千萬兌不出來?
我不接受,曖昧地看向他:「要不然你……」
他無奈,一個電話把小 Omega 叫過來,問小 Omega 覺得我怎麼樣。
小 Omega 掃我一眼,含羞帶怯地說可以。
顧皓琛點點頭,對我說:「他跟你,扯平了。」
媽的,這死渣男。
我垂下眼,心想,哥,這怪不得我了。
顧晧琛打算把他的小 Omega 給我,這樣我們都算外頭有人,兩千萬的事就抵消了。
當然這件事沒能成功,因爲他在婚禮上做的事傳出去了。
他家老太太來敲打他,登門一看那小 Omega 正準備跟我們三人行,鼻子都氣歪了,舉着手杖把人打出去,又押着顧晧琛給我轉了兩千萬。
我笑呵呵地收了。
顧晧琛氣得臉紅脖子粗:「他又是什麼好東西嗎?他在外頭的人比我只多不少。」
「但人家都斷乾淨了。」老太太轉頭訓他,「結了婚就該收心,你還往他手裏塞人,你是怎麼想的?我先說好,孩子要不是你倆生的,我可不認啊!」
老太太敲打完走了,顧晧琛橫了我一眼,也要走。
我問他:「你去哪兒?」
顧晧琛皺眉:「你要搞清楚,我們結婚只是爲了我奶奶的遺產,我已經答應你在婚內潔身自好了,別奢求太多。」
說完,他帶着股冷氣,大踏步走出婚房外。
新婚之夜,他讓我獨守空房……
——算他識相。
我拿出手機,加上小 Omega 的聯繫方式,表明身份,噓寒問暖,順便給他轉了三百萬。
「做不了伴兒還可以做個朋友,今天的事委屈你啦,拿去買個包包吧湯湯。」
小 Omega 很開心,給我發了很多小狗表情包。

-4-
新婚被老太太下了面子,顧晧琛就想着在別的地方找補。
我們婚後第一次家宴,他沒出席,老太太要我去找他。我給他打電話,是他朋友接的,說晧琛哥在喝酒,還問我是誰。
電話那頭傳來顧皓琛的聲音:「誰說我結婚了就不能出來玩了……」
還挺開心。
我笑嘻嘻地跟他朋友說奉老太太的命令來接人,問了地址,叫上司機就過去了。
來了,經典戲碼。
他們那包廂一定全是顧晧琛的狐朋狗友,顧晧琛現在一定摟着個小情兒在喝酒。
多有錢,不,多有意思啊……
我腦子裏轉着第二個兩千萬,微笑着推開了夜總會包廂的門。
包廂裏烏煙瘴氣,一羣衣着富貴但面貌模糊的男男女女圍坐着,衆星拱月似的捧着顧晧琛和他懷裏的人。
我定睛一看,還是那個綠茶美人湯湯。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位是誰?」有人問。
他不認識我,其他人是認識的。
「嗐,這不是嫂子嗎?」接我電話的那位反應過來,決定替顧皓琛找找場子,開口就把我定位成嫂子,忙不迭地起身來迎接我,「嫂子,嫂子你放心,晧琛有我們看着呢,他啥也沒幹。」
我微笑點頭。
話音未落,顧晧琛伸手摟住小 Omega 的腰,把他往自己懷裏帶了帶:「你們嫂子在這裏。」
包廂裏頓時變得十分尷尬。
看樣子顧晧琛拿準了我這次坑不到他的錢,準備在這兒給我點臉色看看。
倒是他懷裏的小 Omega 立刻站了起來,兩眼放光地朝我打招呼:「知著哥,你來坐這裏。」
顧晧琛的臉色陡然變青。
看,三百萬的作用起到了。

-5-
「不了。」我朝他笑着搖搖頭,又看向顧晧琛,「奶奶讓我叫你回家喫飯。」
顧晧琛把小 Omega 拉回自己懷裏:「你沒看我忙着呢?湯湯馬上要出國留學了,這是我們這些朋友給他準備的最後一次聚會。你不會這麼不懂事,要跟我鬧吧?」
小 Omega 再次站了起來,伸手拉他的胳膊:「聚完啦,你快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
顧晧琛瞪小 Omega,我「噗」地笑出聲。
這鬧得。
「湯湯也是我朋友。」我走過去,坐到小 Omega 身邊,「奶奶那邊我會去說,我跟你們一起送送他吧。」
這下小 Omega 左一個顧晧琛右一個我,顯然覺得自己得了面兒,臉上冒出快樂的紅光。
包廂裏剩下的人不知道鬧的哪一齣,矇頭蒙腦地看着小 Omega 和我言笑晏晏。
這算個啥?
我風度翩翩,妙語連珠,小 Omega 巧笑倩兮,而顧晧琛在旁邊一杯接一杯地喝悶酒,像個綠雲罩頂的苦主。
他忘了,我是 Alpha,而且是個海王。
我知道怎麼樣一擊必中。
我早就打聽過了,這個小 Omega 爸爸是個賭鬼,家裏欠了幾百萬高利貸,他跟了顧晧琛一年,顧晧琛養着他,保護他,供他上學,卻從來沒提過幫他還債的事。
是顧晧琛差那幾百萬嗎?是顧晧琛沒能力收拾他爸爸不讓他再賭嗎?
不是,是顧晧琛想用這件事一直拿捏小 Omega,讓他做替身。
原本小 Omega 沒意識到,當顧晧琛不肯賠付兩千萬,拿他來打發我時,他就懂了。
所以我給了小 Omega 三百萬,他在顧晧琛身邊這段時間,只撈了些包包,現在才知道要顧晧琛供他留學當分手費。
他拿着我給他的三百萬,遠離他那倒黴催的原生家庭,遠離顧晧琛,好好把學上完,可以過得非常好。
現在小 Omega 的心,自然偏到我身上了。
顧晧琛喝了幾杯酒,看小 Omega 只顧着和我說話,有些氣苦。
他眼睛閃了閃,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他那個早亡的白月光。在他看來,他的白月光一定不會爲了些小恩小惠就轉而對其他男人笑臉相向吧。
聚會氣氛尷尬,於是那羣狐朋狗友們各找各的藉口,很快就散了。
顧晧琛喝得爛醉,小 Omega 有些擔心,陪着我把顧晧琛送回車裏,然後跟我道別。
他真心實意地說了聲謝謝。

-6-
我把顧晧琛弄回家,和老太太簡單說了下事情經過,就把他帶進臥室照看他。
他滿身酒氣,頭髮凌亂,衣襟大敞,可以說有些狼狽地倒在牀上。
窗外的月輝投了進來,照得他面色有些白,我低頭看他睫毛投在眼窩裏的陰影,看他不安亂動的眼皮,高挺得讓人心亂的鼻樑和緊抿的薄脣。
出奇英俊。
出奇無情。
我在他身邊坐下,抬頭去看墨藍天幕裏那輪孤零零的白月光。
身邊窸窣作響,顧晧琛坐了起來。
他雙目灼灼地望着我,好像清醒又好像不清醒:「都如你所願了吧。」
他忽然撲過來,將我壓倒在牀上,一隻手捧着我的後腦勺,氣息紊亂,着迷地吻下來,嘴脣貼着我的嘴脣顫抖,然後抵開我的牙齒,試圖攻城略地。
他熱情得有些好笑,我縱容他糾纏,想看他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
「唐唐。」他含混不清地說。
……
唐你馬了個……
我一把將他掀倒,拖過他的胳膊,扯下他的領帶,把他的手捆在牀頭上。
他雙眼溼潤,茫然不解地望着我。
「我早就想這麼做了……」我舔舔嘴脣,盯着他散開的襯衫裏露出的結實小腹,伸手,往上,再一路往下。
「你自找的。」我對他說。
……

-7-
我把顧晧琛睡了,一晚上五六七八次。
早上起牀他想掐死我,我捏他的腰他就開始慘號。
「我們的協議沒指定是誰生孩子。」我跟他講道理,「你睡不到我,是你沒本事。」
「是我睡不到嗎?是我不想睡!」顧晧琛反駁,「我整個人都是唐唐的。」
呵,十七八個唐唐。
把我氣笑了。
晚上動靜挺大,顧家上下都知道。
只是傳出來的聲音足夠啞,他們也不知道誰主導。
我穿好衣服要起牀,顧晧琛生怕起得比我晚落了什麼口實,咬着牙也收拾得週週整整,讓我等他一起走。
我等他?
我直接打開臥房門,然後迎上了門口的張媽王姐李阿姨探究的目光。
「大少……」奶奶?
張媽拿不準要怎麼稱呼我,思索再三後改口,「杜少爺,老太太說不舒服的話可以多睡一會兒。」
「我沒有不舒服。」
我笑臉盈盈,任他打量。
張媽大驚失色,三人的眼神又齊齊看向緊跟着我走出來的顧晧琛:「大少爺……」
「我也沒有不舒服。」顧晧琛陰着臉說。
三人面面相覷:「那……」
氣氛凝滯,沒人接話。
張媽王姐李阿姨迅速領會過來,貼心地在餐桌前每張椅子上都鋪好軟墊。
我坐着軟墊,望着手裏的紅棗紅豆紅糖粥,陷入了沉思。

-8-
顧晧琛不該那麼作死。
我看着他寡白着臉站在花園裏聽老太太說話,鬢角滲出細細密密的汗,很想建議他先回去休息休息。
但我剛往前走了兩步,他發現我的動作,陰毒的視線就投了過來。
死要面子活受罪。
老太太看我臉色不好,體貼地說:「其實今天本來應該讓你們小兩口好好休息休息的,只是,凌華回國了,非要見見你們。」
顧晧琛臉上的表情一鬆,不自覺露出個輕鬆愉悅的笑容來。
「凌華啊。」
我的心一沉。
糟糕,這又是什麼戲碼?
只聽到遠遠的一聲「表哥」,一個嬌小的身影就從不遠處快步衝了過來。顧晧琛回頭,下意識地張開雙臂,那個身影就用漫畫般的姿勢躍起,要在飛舞的花瓣中撲進顧晧琛的懷裏。
這一撲,恐怕能給顧晧琛撲個撕裂。
我反應迅速,擋在來人和顧晧琛之間,友善地伸出胳膊,要和他握手。
「你好。」
來人是個皮膚白皙,面容嬌嫩的小 Omega,看我伸出手,也不回握,停下腳步,靈動的大眼轉了兩轉,露出個詫異的表情望着我:「你是誰?」
「我是杜知著。」
「哦,你是我表哥娶來生孩子的那個 Alpha 啊。」小 Omega 看似天真爛漫地說。
「凌華!」顧晧琛呵斥,但也沒有否認。
叫凌華的小 Omega 得意起來,瞪了我一眼。
我收回手讓開,他開心地三步並作兩步躥到顧晧琛身前,胳膊往顧晧琛脖頸上一摟。
「晧琛哥哥!」
一百來斤的薄身板吊得顧晧琛小臉一白。
顧晧琛還得順着氣氛摟着他的腰抱着他轉三圈,把他放下來大腿都有點抖了。
活該。
凌華剛落地就挽住顧晧琛的胳膊:「晧琛哥哥,你不是說只要唐唐嗎,你不是說要頂住世人的目光終身不娶,跟我一起懷念唐唐嗎?」
老太太沉下臉:「凌華,你現在說話越發無法無天了,你祖奶奶交代了不許再慣着你,你再對你晧琛哥哥的……口不擇言,就給我回 F 國去。」
「姥姥~」
老太太訓斥凌華,凌華抱着顧晧琛的胳膊撒嬌,顧晧琛低頭望着凌華,眼神寵溺。
三人氣氛和樂融融,顯得我有些格格不入。
我還在茫然,就看到凌華斜覷我一眼,把腦袋往顧晧琛胳膊上一靠,露出個勝利的眼神。
哦……
是個「心直口快」的小嬌嬌。
我對他露出善意的笑容,心想,真好,又是兩千萬。

-9-
老太太帶凌華去別墅看房間,我找到機會,把顧晧琛拖進了衛生間。
顧晧琛不知道在倔什麼,也不是他現在做出一副健步如飛的樣子,他兩條腿中間就能真不痛的。
雖然我是故意讓他印象深刻,但也不想讓他這麼幹巴巴地腫着。
他要揍我,我用胳膊壓着他的背,把他頂在牆壁上。
「杜知著你想幹什麼?」顧晧琛白了臉。
我曖昧地往他耳邊吐了口熱氣:「你猜。」
感受到他肌肉的緊繃,我的手指熟稔且快速地,將一顆止疼藥栓推進……
顧晧琛破口大罵:「你這……」
我捂住他的嘴:「老太太和你那表弟應該都沒走遠,你確定要把他們都引過來嗎?」
顧晧琛身體一僵,我兩指捻着那枚藥拴,在他傷處來來回回轉了兩圈。
他大腿輕顫,額角青筋畢露,拳頭也越攥越緊。
「好了。」
我見好就收,在他不管不顧暴起跟我拼命之前,拖泥帶水地撤出了手指。
顧晧琛穿好褲子,先我一步走出衛生間,把門往後一甩,差點砸到我鼻子上。
我很少這樣不顧人的意願,威逼利誘,但不得不說,把顧晧琛氣到七竅生煙的樣子,真的很能讓我心情愉悅。
看顧晧琛走遠,我也邁着輕快的腳步跟了上去。

-10-
「表哥,我想住這裏。」
凌華站在主臥門前,手指着裏頭的歐式大牀,眉目飛揚,驕縱恣肆。
老太太出言制止:「這是晧琛和知著的新房,你怎麼能這麼不懂事?」
凌華望望我,挑挑眉,還是堅持要住進去:「這房間採光通風都好,我肺不好得養着,就住幾天怎麼了?」
顧晧琛的臉黑了。
我不知道顧晧琛平日有多寵那位表弟,能讓他好像志在必得一般說出那種話,但……這房間裏,剛發生過顧晧琛應該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的事。
「不行,我另外給你安排房間。」顧晧琛果然拒絕。
凌華面色大變:「晧琛哥哥,你怎麼……」
他垂頭,露出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如果唐唐還在,他肯定不會讓你這麼對我的。唐唐對我最好了,他最怕我生病,肯定都不用我開口,還會陪在我身邊照顧我。」
委屈巴巴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如果沒有邊說邊用怨毒的眼風掃我的話。
這番話顯然觸動了顧晧琛,他神情軟化,但基於一些不可說的事,還是沒立即鬆口:「凌華,要不你再看看……」
我表態:「這張牀挺大的。」
「什麼?」顧晧琛疑惑地看向我。
我補充:「能睡三個人。」
這下顧晧琛和凌華都是一怔。
「我和你表哥都可以陪在你身邊照顧你。」我笑臉盈盈,適當散發出一點龍舌蘭信息素,「凌華表弟身體不好,我不放心。兩個人怎麼說都比一個人照顧得周道些。」
凌華失神了一瞬,結巴:「三、三個人嗎?」
老太太「哧」地笑出聲,一把將凌華拉走:「你也很久沒見姥姥了,就住姥姥旁邊的房間吧,他們年輕人知道什麼,姥姥久病成醫,身邊也有人,最適合照顧你。」
等老太太和凌華走遠,顧晧琛回過頭來,很是鄙夷地看着我。
「你別想用這種方式討我歡心。」
我眨巴兩下眼,沒聽懂。
「不管你再怎麼模仿……」顧晧琛冷哼,從我身邊走過,「你也不是唐唐。」
唐你馬。

-11-
接下來的幾天,「心直口快」的凌華表弟開始變着法子刁難我。
包括但不限於:
特地做出唐唐曾經給顧晧琛做過的菜,在餐桌上跟顧晧琛回憶和唐唐在一起的生活;
在老太太敲打顧晧琛的時候用和唐唐一起放過的風箏把顧晧琛中途截走;
晚上假裝做噩夢喊唐唐的名字,哭着騙顧晧琛過去哄他;
誣賴我打碎唐唐送顧晧琛的水晶球;
帶着顧晧琛滿城找同樣的水晶球,一路喚醒顧晧琛跟唐唐的甜蜜過去。
顧晧琛本來就渣入膏肓,經過凌華這麼一操作,變得更加瘋癲了。本來看我的眼神只是三分不屑,現在滿是怨恨,好像他白月光唐唐死在我手裏似的。
這些手段也不高明,多數時間我只是愉快地看着凌華作妖,沒想到顧晧琛真喫這一套。
有天我想下樓梯,在樓梯角落看到凌華低頭哭泣,顧晧琛則是滿臉心痛地把凌華摟在懷裏。
「你說過終身不娶的。」凌華抽抽噎噎地說,「你怎麼可以忘了你、我和唐唐的過去。」
顧晧琛長長嘆息,哄着凌華,低聲說了實話:「你不知道……顧家的情況現在……很不好,這幾年幾乎是做什麼虧什麼,資金鍊也差不多要斷了……」
「怎麼會……」
「我必須拿到老太太手裏的錢……才能把顧家現在的樣子維持下去……」
後面的話我也懶得聽了,我敲敲樓梯扶手,給兩人分開的時間,然後走了下去。

-12-
不知道凌華有沒有相信,他興風作浪的次數在那以後就少了些,只是有些鬱鬱寡歡。
老太太急於看到我和顧晧琛結婚的成果,一再給我和他創造加深感情的機會,甚至強行安排我們以已婚夫夫的身份去參加社交宴會。
舞曲響起時,因爲我跟顧晧琛誰也不肯跳女步,又咬着牙不肯落下風,在舞會上跳得像打架。
我們腿絆到一起,在衆目睽睽之下摔倒,來了個偶像劇式的嘴貼嘴。
凌華當即發瘋,向顧晧琛怒吼你忘了我們的過去,逃出了宴會廳。
我在遊池邊找到他,他又給我來了場經典戲。
他惡狠狠地對我說:「你信不信表哥會救我,不會救你?」
顧晧琛出現在他視野裏的一瞬間,他拉着我一起掉進了游泳池。
水花四濺,他大叫:「表哥,救命!救命!」
顧晧琛心急火燎地跑過來,游泳池邊地滑,他一步沒踩穩,摔了個劈叉,痛得滾到了地上。
凌華連喝幾口水,驚慌失措地往水裏沉。
而我在游泳池中好整以暇地游到他身邊,將他救出了水面。
當晚是個月夜,死裏逃生的凌華一睜眼,就看到周身灑滿月輝,眼波粼粼,五官如海妖般惑人的我。
池水自我的頭髮上滴落,流經我的下頜,鎖骨,滑向我鍛鍊良好的胸肌,小腹。
我滾燙的身體在冰冷的水裏和他肌膚相貼。
凌華再次失神,然後流鼻血了。
他手指輕輕顫抖着,摸上了我的嘴脣。
我輕笑。
「看上我了嗎?」
顧晧琛的怒吼聲在我背後響起:「凌華!你在幹什麼!」
凌華這時才回過神來,臉色變得煞白。
顧晧琛盛怒難平,丟下凌華和我,一瘸一拐地往宴會廳的方向走。
凌華爬出游泳池,急急追了過去。
「表哥表哥!表哥你誤會了!我沒有!」
我從水裏起身,隨手擰了兩把衣服上的水,優哉遊哉地跟上。
就聽到凌華在同樣找過來的老太太和其他幾個賓客面前,抓着顧晧琛表明心跡:「表哥,我沒有看上他,我看上的人是你,我喜歡你,我一直喜歡你!」
顧晧琛抬頭看到我,嘴脣忽然哆嗦起來。
「哦豁。」我手插在褲子口袋裏,笑着倚在門邊,「謝謝顧總,現金還是轉賬?」

-13-
顧晧琛手裏頭應該沒多少錢了,因爲他立刻拒絕了凌華的示ŧùₙ愛。
「凌華,你是我表弟,唐唐也把你當弟弟。」
「不是的,你心裏肯定也是有我的。」凌華連連搖頭,「我不會搶唐唐的位置,我只要能跟你一起懷念唐唐就行了,這世界上只有我跟你記得他了啊……」
這角度過於清奇,以至於顧晧琛一時不知如何應對。凌華不失時機地撲上去摟住顧晧琛的脖子。顧晧琛後退,腳下一滑摔倒。凌華撞在他懷裏,不偏不倚地吻上他的嘴脣。
「哎呀,這……」賓客們連聲驚呼。
顧晧琛奶奶臉色煞白,直接氣暈過去。

-14-
老太太進了醫院,所幸沒發生什麼大事。
顧晧琛和凌華跪在病牀前,老太太紅着眼眶拉着我的手,連連說家門不幸,讓我受了委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泡了冷水,我鼻子發乾,胸口也有些莫名的焦躁。
但我還是微笑回應:「也不委屈,不是有賠償嗎?」
於是老太太勒令顧晧琛兩天之內把凌華送走,並且賠付我四千萬作爲道歉。
顧晧琛大驚失色,他連兩千萬都不想出,何況四千萬。
「奶奶,這根本不關我的事,是凌華自己……」
老太太打斷他:「如果不是你跟他糾纏不清,讓他有誤會,他怎麼會在你婚後還跑來跟你拉拉扯扯。你惹的禍,就連凌華的份一起賠了!」
顧晧琛咬緊牙根,忽然怒視我。
我可太冤了,這次我什麼都沒做。
凌華不服:「姥姥!你爲什麼非要讓表哥跟這個姓杜的結婚!我跟表哥一起繼承您的遺產不行嗎?」
老太太氣得幾乎要背過去:「你也知道他是你表哥!你們有血緣關係!」
凌華嘴硬:「出三代了!」
老太太順手拿起手邊的水杯,朝凌華的方向砸過去:「看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你讓我以後有什麼面目見你祖奶奶!」
凌華躲開水杯,但還是被嚇到了,嗚嗚啜泣。
一片亂象中,顧晧琛忽然智商迴歸,冷靜地問了老太太至關重要的問題:「爲什麼是他?」
老太太滯住,望了我一眼,隨即長聲嘆息。她娓娓道來,向顧晧琛說起了一段往事。
原來六十年前顧家曾經遭遇過幾乎家族覆滅的危機,是我的祖父疏通關係、跑前跑後,散盡半數家產才讓顧家得以保全。老太太感念我家,就想跟我家結親,沒想到下一輩兩邊生的都是 Alpha,再下一輩也全都是 Alpha。
「我的日子不多了,就想成全自己這個念想。」老太太望着顧晧琛,「你也可以去追求你想要的東西,不用管我這個老婆子。只是遺產我會捐掉,積些功德,下輩子好過得舒坦些。」
凌華聽完就去拉顧晧琛:「表哥,我們不要這些錢。我們兩個人一起守着唐唐吧,唐唐也不會願意你跟別人在一起的。」
顧晧琛滿臉掙扎,跪在地上沒有動。
「表哥!」
「凌華,你走吧。我不能再見你了。」
對嘛,那可是一千億。

-15-
出了病房,顧晧琛冷冷地對我說:「別以爲所有的事都會如你所願。」
我點頭,並不反駁。
凌華還想跟顧晧琛拉拉扯扯,顧晧琛惱怒他闖下大禍,丟下他快步離開。
看到顧晧琛決絕的背影,凌華終於流下眼淚。
我站在他身後,適時把手帕遞了過去。
凌華看到我的臉,想起自己因爲泳池失態亂了心神,纔會不管不顧地跟顧晧琛表白自證,恨恨地把手帕打到了地上。
「你別以爲你贏了。表哥和唐唐在一起四年,沒有人能取代他在表哥心裏的位置,他是表哥最愛也是唯一愛過的人。」
焦躁感更強了。
難以遏制的惡毒像一羣螞蟻,悄無聲息地從我肋骨邊緣爬上來,密密麻麻地覆蓋上我的心臟。
我輕笑:「那,他們爲什麼不結婚?」
凌華怔住了。
顧晧琛今年二十七,不存在結婚年齡不夠的問題;他雙親早逝,他和唐唐之間沒有阻礙。
我補充:「四年,動作快的話,Ŧūₔ孩子都能打醬油了。顧晧琛這麼愛他,他們爲什麼沒結婚呢?」
凌華不說話,似乎是陷在回憶裏,兩手無意識攥緊又鬆開,幾次欲言又止,最終沒說出半個字。
月輝泠泠,透過醫院走道的窗戶,鋪在灰撲撲的地面上,拉長着兩個扭曲消瘦的影子,照得月下人涼薄又寡淡,像印壞了的版畫。
我說:「你其實也想到了吧,顧晧琛愛唐唐,不妨礙他覺得唐唐配不上他。」
顧晧琛看不起唐唐,甚至凌華也看不起唐唐。所以凌華滿不在乎,所以凌華能利用唐唐來對付顧晧琛身邊出現的新人們。
凌華咬牙,顯然非常不甘。
我戳穿他:「白月光尚且如此,你覺得藉由反射月光的餘輝待在他身邊的你,跟他走下去的可能性會有多少呢?」

-16-
老太太把凌華留在醫院,我回了別墅。
顧晧琛坐在客廳沙發上喝酒,我進去的時候,他腳下已經橫七豎八地堆了許多空酒瓶。
他喝這麼多,我懷疑他是爲了逃避我向他追索四千萬。
於是我走過去,坐到了他旁邊。
「給錢。」
話音未落,顧晧琛拿起手機噼裏啪啦一頓亂摁,然後把手機甩到了我身上。
我拿起手機一看。
餘額不足。
嗯?
給我氣笑了。
「賴賬?」
我抓住了顧晧琛的腳踝。
顧晧琛肢體鬆散,一條腿斜搭在沙發上。他抬起眼,睫毛輕輕抖動,眸光迷離地望向我。
我胸口的焦躁感變得無比真實。
在等他反應的期間,我忽然想用舌頭舔吻他的睫毛。
顧晧琛與我對視,不多久又閉上眼,昏昏然躺倒在沙發上。
「你醉了?」我問他。
他哼笑:「真搞笑。」
哦,沒醉。
我靠進沙發靠墊,背在皮料上擠出咯吱聲。顧晧琛用胳膊擋住臉,也沒驅趕我,開始絮絮叨叨。
「我們這荒唐的婚姻,只是爲了實現老太太荒唐的心願。」
「但我居然真和你結婚了,而不是跟唐唐。」
「我和唐唐在國外同居了四年,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他是個非常善良體貼的人,出生在最貧困的街區,但是內心乾淨,性情堅韌。他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只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的留學生。」
「我沒有刻意騙他。我只是給了廣場中心的乞丐一些錢,借他的吉他彈着玩,唐唐路過那裏,以爲我是窮光蛋,給了我一百塊,還送了我一束花。」
「我們住在非常小的房子裏,沒有客廳,只有一張牀。沒有空調,冬天我們相互抱着取暖。生活費不夠的時候,我們會去買一些便宜的食材自己做飯。他會打好幾份工來送我生日禮物,也會很高興地接受我用紙給他折的玫瑰。凌華過來找我,他也盡心盡力,把凌華當成自己弟弟一樣對待……」
「我應該跟他結婚的,我應該……」
顧晧琛聲音漸漸輕了下去,手也從沙發上掉了下來。月光映照着他那一截露在袖子外的手腕,腕骨清晰,白得毫無血色。再往下看,手指修長,指縫裏的陰影引人窺視。
我握住顧晧琛的手,放到自己的鼻子旁邊。
酒氣。冷泉氣味。信息素。
被我壓抑的燥熱感騰地灼燒起來,我雙眼發紅,脖頸腺體處開始突突彈跳。
我輕聲問顧晧琛:「你還記得唐唐的名字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我以爲時間停滯,空氣裏終於響起了一聲夢囈。
「……杜初唐。」

-17-
杜初唐,是我的哥哥。

-18-
顧晧琛給凌華訂了回 F 國的機票,凌華找顧晧琛大吵大鬧,顧晧琛沒鬆口。
表哥態度突然的改變讓凌華非常不適應,他不甘心,卻也無力迴天,只好擺出已經服軟的姿態,只說必須讓顧晧琛親自送他上飛機。
顧晧琛忌憚着那四千萬,當天非讓我一起坐車去機場。
前座是司機和保鏢,後座坐着顧晧琛和我,凌華心事重重,坐在我們中間。
「爲什麼要讓他來?」凌華不滿地蜷着手指,一手挽住顧晧琛的胳膊。
他被老太太教訓以後收斂了很多,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麼張揚跋扈,但動作習慣還在,只要顧晧琛在身邊,他就下意識地往他表哥身上靠。只是顧晧琛身爲表哥的這層窗戶紙已經被他捅破了,他所有的肢體接觸現在都顯得有些別有用心。
顧晧琛把凌華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拂落:「他是你表嫂,當然可以來。」
我對錶嫂這個稱呼不置可否。凌華受挫,垂下肩膀把自己縮進了後座靠墊裏。
到這裏一切都還算平靜,直到我發現窗外的建築物越來越少,樹木越來越多——那不是前往機場的路。
我驚愕地望向顧晧琛,他也疑惑地望着我。顯然這一切不是他安排的。
正當我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前座的保鏢低喝一聲:「別動。」
一左一右,兩把槍對準了我和顧晧琛的腦袋。

-19-
事態急轉直下。
車停在荒郊野外。在兩把槍的威脅下,我、顧晧琛和凌華都被司機用繩索捆綁住,押進了一處廢棄建築物。
我不知道這兩人是報復還是圖財,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抗。顧晧琛對此非常不齒,他因爲試圖推搡被揍了兩拳。我告訴他,現在莽撞動手很可能會刺激到匪徒,Alpha 體質再強,也只是普通血肉之軀,是抵擋不住幾顆旋轉穿透帶爆破的子彈的。
凌華小臉煞白,一直在流汗。
顧晧琛只好安慰他,說綁架而已,事情沒有他想得那麼壞。
我們被押上樓頂,保鏢拿槍看着我們,司機在一邊打電話,似乎是在跟顧家老太太聯繫。
「三億,我要現金,不連號的,下午三點之前準備好給我,不許報警。」
我嗤笑:「你怕是不知道三億現金有多大一堆……」
話未落音,就被保鏢一拳打到肚子上,痛得我彎下腰,連嘶了幾聲。
凌華嚇得肩膀一抖,顧晧琛皺眉擋着他退了兩步,和我拉開了距離。
狗東西。
果然,電話那邊應該也是提到了這個問題,司機惡狠狠地回答:「我不管你打算怎麼籌,下午三點我必須見到錢。」
那邊不知道又說了什麼,司機聽完,說了聲「可以」,然後就掛了電話。
天台上風很大,吹得我有些站不住腳。顧晧琛護着凌華,離我很遠,我胸口也跟吹進了一股寒風似的,空曠又蕭索。
司機開始在我和凌華之間掃視,表情相當陰險下作。
凌華瑟縮地往顧晧琛背後躲了躲,顧晧琛挺起胸,冷着臉問:「你想幹什麼?」
司機走上前,掏出一把尖刀,抵着顧晧琛的胸膛。
顧晧琛大驚失色。
但司機只是割斷了顧晧琛身上的繩子。
「老太太說時間不夠,可以先付兩億,讓我放兩個人。」面對驚疑不定的顧晧琛,司機不懷好意地說,「顧少爺,你來決定要帶誰走吧。」

-20-
這劇情未免太過經典,以至於我連笑都笑不動了,直接看向凌華。
凌華和我視線相接,立刻心虛地低下腦袋。
這個傻東西,顧晧琛怎麼可能會選他,我身上掛着的是一千億。
果然顧晧琛猶豫地望向凌華。
他開口:「凌華ṭūₑ,要不你……」
我怕他說出什麼垃圾話,起身撞開了站在顧晧琛身後的司機。
我大喊:「他們就兩個人!快……」
顧晧琛反應過來,立刻轉身去搶奪司機手裏的刀。
兩人很快扭作一團,刀掉到了地上。
我撿起地上的刀,割開了綁住自己的繩子。而顧晧琛也把司機按倒在地,狠狠一拳揍在司機的臉上。
不遠處的保鏢向顧晧琛舉起槍,我大喊「小心」,在槍響的同時將顧晧琛撲倒。
槍打中了我的胳膊,鮮血迸了出來。
凌華嚇得尖叫:「不要!」
顧晧琛見我受傷,難以置信地扶起我。
凌華大喊:「你們在幹什麼!這就是演戲而已!你們怎麼可以真開槍!」
那保鏢和司機對望一眼,說:「對不住了,凌少爺。二十萬和兩億比起來,太不夠看了。」
顧晧琛這才明白過來,臉色鐵青地望向凌華。
凌華不敢再說話,啜泣着低下了頭。

-21-
子彈穿透了我的胳膊,不是致命傷,但不斷流失的鮮血使得我體溫急速降低,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顧晧琛對我的捨身相護有些動容,證據是他撕了自己的衣服試圖給我捆紮止血,還讓我躺在他腿上。
我打趣他:「如果我死了,你會像懷念唐唐那樣懷念我嗎?」
他難得地露出一絲慌亂。
之後我昏迷了,再睜眼時,我躺在醫院的病房中。
臨時起意的綁架,也狼狽周章地結束了,我並不感到意外。估計司機和保鏢都已經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凌華在牀邊紅着眼睛望着我,恨恨地說:「搞什麼擋子彈,你清高,我不跟你們玩了。」
說完低頭掉了兩滴眼淚,「還好你沒事。」
他頭也不回地出了病房。不多久顧晧琛跟着護士一起進來了。
顧晧琛向我道歉,說這件事會影響到凌華的聲譽,所以不會交給治安廳,也不會公開處理,他希望我不要對凌華追責。
他耐心地觀察我的反應,因爲畢竟我是這場兇險的鬧劇裏唯一的傷者。
我無所謂。
我淺淺揚起嘴角,溫聲說:「你沒事就好。」
顧晧琛的表情驟然改變,猶疑、驚恐、感激、心悸輪流出現在他臉上。
他在我面前連連失利,此時茅塞頓開,彷彿事態又變得可控了,他又佔據了上風。
「你對我……」
我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他從我的沉默中得出答案,不自覺挑眉,嘴角恢復了倨傲的弧度。
他彎腰握住我的手:「拿到遺產以後,不離婚也可以。」

-22-
之後的半個月,我回顧家養傷,顧晧琛沒有再出什麼幺蛾子。
老太太很滿意我和顧晧琛現在的相處模式,她對我說,一看我就是個有福的,顧晧琛玩歸玩鬧歸鬧,心裏頭有我。
她的錢夾子鬆動了,顧晧琛公司得到幾個億的流動資金,慢慢又盤出些生氣。
不談私生活,顧晧琛投入工作的樣子還是挺耐看的,我晚上起來喝水,經常能看到他在書房或者客廳沙發緊鎖着眉頭處理文件的樣子,像是那種電視劇裏會出現的事業型好男人。
而他察覺到我的駐足,抬頭迎上我的視線,就會對我露出微笑。
說起來,四千萬他轉給我了,順手還送了我一塊表當禮物。
這讓我很意外。
他偶爾會詢問我傷口的癒合情況,偶爾會上手替我放鬆傷後僵硬的肌肉,在舉止中顯出一些掌控欲和親暱。
他又開始遊刃有餘了。

-23-
轉變的節點來得很快,而且順理成章。
顧晧琛進入了易感期。
因爲養傷,我單獨在主臥裏躺了半個月,顧晧景則是睡在書房旁邊的次臥裏。當天凌晨我被濃重的冷泉信息素燻醒,一抬眼,就對上了顧晧琛的眼睛。
窗外的月光依然冷。
顧晧琛雙手撐在我枕邊,面色發赤、眼神迷離、氣息滾燙,帶着攻擊性的信息素不斷往我皮膚裏鑽。
我伸手推他,他制住我的手,肌肉僨張,力氣比平日裏要大上數倍。
他向我俯下身,鼻尖上的汗珠滴到了我的鎖骨邊。
「你想標記我?」
我瞭然,脣邊暈開一抹笑。
想趁我沒有抵抗力把事情都做了,最好能使我受孕,事後把原因歸到易感期上,道個歉,兩全其美?
可惜啊,Alpha 不能標記 Alpha,他現在被本能所控,反而處於劣勢。
我扣住他的後腦勺親吻他,任他撕咬我的嘴脣,從枕下摸出一管藥,扎進他的脖子。
他軟倒下來,鼻息咻咻地望着我,眼圈發紅。
我看清他眼裏的癡迷,再忍不住壓制了數天的信息素。
「真不巧,我也是易感期。」我在他耳邊說。
……

-24-
整整三天,我們像被困住的野獸一樣相互撕咬、糾纏。
我們的信息素在空氣中來回碰撞,從門縫裏散出去的氣味都足以叫人退避三尺。沒有人敢打開房門,食物和水都被擺在門邊,直到第四天我被餓醒,才離開顧晧琛,給我們已經消耗過度的身體補充一點養分。
顧晧琛被我餵過水後才恢復意識,他第一反應是想逃,結果慌里慌張地從牀上摔下來,扭傷了大腿。
我叫來了家庭醫生。
這下我和他是什麼情況顧家的阿姨們都知道了。
顧晧琛照舊惱怒,兩週不見人影。
兩週後他又回到顧家別墅,開始不自覺地跟我待在同一個房間,頻繁接觸我的身體,似乎對我產生了些眷戀。
他懷孕了。
我陪着他去醫院檢查,拿到檢查報告的時候他先是茫然,然後長長嘆息,似乎認命了。
「我沒想到……」他低着頭,任由我把他攬在懷裏,「我居然是用這種方式從唐唐的世界裏走了出來。」
我溫柔地看着他白皙的後頸,低頭親吻他微微發紅的耳根。

-25-
你走出來了嗎?
可我不想讓你這麼做呢。

-26-
顧晧琛懷孕,我爸對此很滿意,解了我的禁,恩准我繼續拍戲。
我的助理和經紀人都回來了,帶了大包小包的禮物,包括奶粉奶瓶玩具衣服紙尿片,笑盈盈地告訴我,是送給我家屬的。
我把禮物帶回去給了顧晧琛,轉達我身邊人對他的好意。
顧晧琛神情有些錯愕,但還是收下禮物,真心實意地翹了翹嘴角。
晚上我把他抱在懷裏,釋放信息素哄他睡覺。
激素是非常可怕的東西,顧晧琛從身體到精神上都越來越依賴我。
愛,可能也有了吧。
因爲我是他孩子的父親,因爲一千億,因爲我也喜歡他,我是如此地佔盡天時地利Ŧū₆人和。
他對我的感情理所當然比旁人更深一些。
所以後來他主Ťṻ⁾動索求我,眉目柔軟,情深意切。
先婚後愛,弄假成真。
一切都到了完美的狀態。

-27-
顧晧琛孕四月。我爲了拍戲進組,要在象山待一段時間。
顧晧琛不願意,認爲孕期我應該留在他身邊,而且我花名在外,他怕我故態復萌。
我安撫他,發誓自己不可能做出孕期出軌那種事,承諾他殺青後,回家陪顧晧琛到生產。
「但是……」顧皓琛不肯鬆口。
我把演員手冊給他看:「你有什麼好擔心呢,跟我搭戲的一號 Omega 你也認識,還是你發小……」
手冊上是一個混血長相的男性 Omega,五官明豔,雙眼藍得像海水。
顧晧琛脫口而出:「蔚連……」
他似乎放下心來,又似乎更加擔心。
當晚我陪着他折騰了很久,毫不吝嗇地反覆在他耳邊說着甜言蜜語,哄他同意我進組。
畢竟,我安排的大戲,還等着蔚連來壓軸呢。

-28-
開機前夕,顧晧琛把我送到了象山。
我和他聯姻的事情在圈子裏盡人皆知,即便如此,一個 Alpha 大着肚子和曾經的死對頭如膠似漆,還是狠狠地震撼了我經紀人、我助理和他發小影星蔚連的眼珠子。
「幾年沒見,你這是……」
蔚連站在顧晧琛面前,低頭望着他的肚子,毫不避諱地伸手攬他的腰,像是在量腰圍。
顧晧琛沒有制止。
Omega 比顧晧琛矮半個頭,這動作像是依偎進了他的懷裏,帶着木瓜腥香的信息素淡淡地飄了出來,不着痕跡地和顧晧琛的冷泉味混在一處。
「胖了?」
顧晧琛被蔚連的結論弄得嗤笑一聲,好脾氣地一抬下巴:「四個月你看不出?」
「哎喲我去,你還會懷孕?」蔚連拍拍顧晧琛的胸肌和臂肌,似乎是爲了確認它們還在不在,拍完一踮腳,跟顧晧琛勾肩搭背,「早知道你有這功能,給爸爸我也生幾個呀。」
顧晧琛斜覷他:「都分化成 Omega 了,死了這條心吧。」
蔚連用拳頭捶了顧晧琛兩把,這時候才把視線轉向我:「杜影帝不好意思,我從小跟晧琛一起長大,還沒分化前就跟他很熟了,你不會介意我跟他這些身體接觸吧?」
我眉頭一跳,還是對他微笑着說:「怎麼會,晧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他不會的。」顧晧琛拍拍蔚連的腰,「倒是你,在片場幫我看着點,他桃花太旺,你見着了就替我擋一擋。」
蔚連呆住,悻悻地把手放下來:「你要我……」
「對啊,連連,你們在劇裏不是官配嗎?」顧晧琛拉住他的手,認真交代,「休息、喫飯、對劇本你都跟着他,我要你成爲他這段時間身邊唯一的 Omega。」
蔚連拒絕:「他會煩的。」
「樂意之至。」我抬了他一把,「蔚老師的演技在圈子裏有目共睹,前陣子還得了獎,我非常願意跟着蔚老師學習。」
蔚連神色稍霽,終於點點頭。
顧晧琛拍拍他的肩膀:「孩子讓你當乾爸爸。」
「嗐,好好照顧我孫子。」

-29-
顧晧琛跟蔚連交代完,放心地飛了回去。
他畢竟是個總裁,我不在他身邊時,他就泡在公司裏,家庭醫生和護理師在他身邊隨時待命,好在他孕期反應不重。
因爲是 Alpha 懷孕,他一天要打三支孕酮針,做很多檢查,喫很多營養劑,有時候還要掛水。
劇組聚餐時,家庭醫生給我發了顧晧景小腿浮腫的照片,說缺信息素,晚上開始夜不能寐了。
而我關掉手機,看着醉醺醺的蔚連把三號 Omega 向我敬的酒搶在手裏。
「這是我兄弟的人,我兄弟的人就是我的人,歸我罩的,別想着灌他哈。」
蔚連仰頭把酒喝乾,轉頭看到二號 Omega 擠在我身邊,幾乎要坐到我腿上來了,馬上搶過來往我身上一坐,伸手勾着二號 Omega 的下巴:「欸,小東西,這地兒我佔了。」
二號 Omega 垮下臉:「杜影帝,你看他……」
我看蔚連坐得搖搖晃晃,把手往他腰上一攬,拿他擋着 Omega:「不好意思,我現在歸連連管。」
蔚連身體一僵,然後又軟下來,往我胸口一倒,似乎很得意地輕哼了聲。
我看到不遠處有人舉起手機在拍照,勾起嘴角,不着痕跡地將下巴往蔚連的脖頸上靠了靠。

-30-
聚餐結束我和導演請了假,買機票回上京。
進顧家別墅時我特意讓管家和阿姨們不要通知顧晧琛,只說要給他個驚喜。
顧晧琛不在主臥,我在各個房間轉了兩圈,仍然沒見到他的影子。我問管家,管家說顧晧琛沒出門。我忽然福至心靈,去了衣帽間。
顧晧琛果然在衣帽間裏,躺在一堆衣服上面。
那顯然都是我的衣服,外套襯衫襪子,顧晧琛把那些衣服做成了個窩,自己抱着一件大衣蜷着身子躺在裏面。他體脂率不高,所以六個月的肚子已經很明顯了,可能是皮膚變敏感了,家居服換成了絲質的,褲筒裏的小腿看着腫得跟蘿蔔一樣。
我沒想到他會築巢,一個 Alpha,因爲眷戀另一個 Alpha 的信息素築巢。我輕輕走到他身邊,盯着他憔悴的臉,盯着他熟睡中仍然緊皺的眉頭。
胸口微微抽痛。
我毫不意外地感到滿足,同時惡意也洶湧而生。
「晧琛……」我叫他。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我的臉,又閉上。似乎以爲我是幻覺,沒有任何動作。
我彎腰抱起他,摟着他去牀上。
他在半飄浮中終於清醒,兩隻胳膊一抬,圈住我的脖頸,直起身,鼻尖貪婪地抵在我脖頸上。
然後他,聞到了我身上的木瓜腥味。

-31-
顧晧琛在我身上聞到蔚連的信息素氣味,驟然清醒。
他抬眼望我,原本就萎靡無神的面孔變得更加蒼白失色。
「怎麼了?」
我明知故問,一邊把他放在牀上,替他按摩小腿,一邊釋放出信息素安撫他。
「你……今天跟蔚連待在一起?」
我神色如常:「對,你發小挺仗義的,給我擋了不少酒。要不然我都沒辦法清醒着回來見你。」
顧晧琛略略放下心來,我瞧他走神,促狹地問,「喫醋了嗎?」
他的臉忽然就跟紅色素爆炸了似的,肉眼可見袒露在外的皮膚全部變成熟透了的顏色。他動了動嘴脣,似乎是想辯解,但他很快想到自己是從我的衣服裏被扒出來的,現在說什麼都是欲蓋彌彰。
於是他:「嘖。」
這真少有。我低頭去親他:「我的身體是你一個人的,你要不要檢查看看?」

-32-
檢查了半個晚上,我給顧晧琛釋放了足夠的信息素,抱着他睡覺。
第二天早上我被他踢下牀,他舉着手機,橫眉怒目,讓我看屏幕。
屏幕裏是當天的新聞,標題是「劇組 CP 假戲真做」,結尾打個問號,內容寫了什麼我沒看清,開頭放了一張照片,蔚連坐着我的腿,我摟着蔚連,姿勢曖昧親密,下巴還擱在蔚連頸窩上。
「解釋。」顧晧琛氣得發抖。
「啊,是昨天聚餐的時候拍的吧。」我打呵欠,撓着頭髮爬起來,還是不怕死地去摟他,「這照片左邊應該還有個人,那人要騷擾我,他給我當擋箭牌呢。」
顧晧琛推開我:「他一個 Omega,要坐在你身上擋?」
我沉下臉來:「你什麼意思?」
這是我婚後第一次給他臉色,他有些反應不過來,面上露出一絲惶然。
我冷聲問:「你懷疑我們?」
「但……」
「我渣歸渣,可從沒做過什麼腳踏幾條船之類的事。而且你懷疑我就算了,連連是你發小,是受你囑託在劇組照顧我的,你怎麼能這麼想他呢?」
「連連?」顧晧琛抓住了重點,「你叫他連連?」
「你不也叫他連連嗎?」
顧晧琛的聲音陡然拔高:「我跟他認識多久你跟他認識多久?」
我頭疼起來,揉了兩下太陽穴:「我在劇組連着拍了兩天,聚完餐馬不停蹄地坐三小時汽車兩小時飛機過來看你,不是爲了聽你胡攪蠻纏的。」
顧晧琛察覺出我語氣裏的疲憊和厭煩,一時間情緒失控,眼眶紅了起來。
我沒有哄他,我等着他冷靜,然後自己走過來抱住我。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我只是心裏很慌。」他解釋,腦袋埋在我頸側。
我低頭看他,他肩膀瘦了,鎖骨比以往更清晰,脖頸無力地垂着,難得地柔弱。
「你只是激素混亂,所以會胡思亂想。」我再次放出信息素安撫他,手掌一遍遍地撫摸着他的後頸,「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不會再和連連有任何除工作以外的接觸。」
顧晧琛緩緩地搖頭:「是我想太多了。」
說完小聲補充,「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33-
我給顧晧琛做了一桌子早餐,陪着他喫完,把他喫得稍微多一點的菜品記下來,把做法都教給李阿姨,囑咐李阿姨務必讓顧晧琛多長點肉。
顧晧琛想讓我陪他去產檢,我以導演因爲ţų²我請假發脾氣的理由拒絕了,趕回劇組前我親吻了他的額頭,約好一有空就馬上回來看他,讓他好好保重。
他親自給我戴上手錶,讓我記得按時回家。
他患得患失,但在我抽空回家時又捨不得對我冷臉,只要我開口哄,他就會任我糾纏。
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他,但對他的質問時常表現出不耐煩。
他的情緒時常兩極分化,他越來越依賴我,沒有我在身邊的時候他睡不着覺,大把大把掉頭髮。他哭着讓我退出劇組,被我拒絕後砸了看得見的所有東西。他看到有演員在片場受傷的新聞,就給我求了一串轉運珠。
結果蔚連在拍攝時意外墜馬,傷了胳膊,轉運珠也因此被蔚連要到了手上。
顧晧琛在新聞裏看到躺在病牀上的蔚連戴着那串珠子,終於再忍不下去,直接帶着他的護理師和醫生殺來了象山。
他在病房裏發現了讓他更崩潰的事。
蔚連的身上有我的信息素。
——我給蔚連做了臨時標記。

-34-
病房裏的人在他鐵青的臉面前噤若寒蟬。
蔚連結結巴巴地向他解釋,他在片場忽然進入發熱期,情況緊急,臨時標記是在導演的安排下,全體工作人員看着做的。
顧晧琛不等他說完就揍了他一拳。
場面變得非常難看,昔日發小,一個 Alpha 一個 Omega,爲了男人扯破臉皮,給誰說都是個笑話。
蔚連失控怒吼:「你打我?你爲了他打我?你爲了杜初唐都沒有打過我!」
我把顧晧琛拉進懷裏:「晧琛!」
他被我喊得一哆嗦,紅着眼眶看向我。
我嘆氣:「你別胡鬧了,我和連連之間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顧晧琛反問我,隨即落淚。
他舉起手機,帶着電流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
蔚連:「要不我們試試?」
我:「試什麼?」
蔚連:「我們信息素很契合,不如相互解決,你放心,我只把你當好兄弟,反正晧琛現在快八個月了,再跟你做點什麼傷身體。」
然後是我的笑聲。
這段錄音裏,我沒有同意,但也沒有反對。
所有人都愣住了。我推開顧晧琛,惱火地瞪着他:「你監聽我?」
顧晧琛不置可否。
「你把監聽器放在哪兒了?」
我低頭看到每次回象山前顧晧琛都會親自給我戴的手錶,怒火頓起,解下手錶狠狠摔到地上。
玻璃碎片飛濺,顧晧琛後退半步。
「我不是懷疑你……」他囁嚅,「我只是覺得他會做些什麼,他以前就經常這樣……」
蔚連抓着這個點跳腳:「你以爲我會做什麼!有婚約的是我跟你!如果不是你一天天的搞些亂七八糟的,我還能跟其他人怎麼樣?」
顧晧琛大驚,怕我聽到「婚約」兩個字會不高興,趕忙解釋:「那是小時候的事,兩家人口頭上說着玩的。」
「賤貨!」蔚連大罵,「你原來跟我曖昧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說,啊?是別人好欺負嗎?是杜初唐好欺負嗎?」
顧晧琛臉色大變:「你怎麼有臉提唐唐!是你害死了他!」
蔚連氣極,抓着個枕頭甩在他身上。
「不!是你!」
蔚連聲嘶力竭地大喊,「你如今遭受的一切,不過是在杜初唐身上發生過的,同樣發生在了你身上!」
顧晧琛如遭雷擊,嘴脣都僵住了。
他哆哆嗦嗦地轉頭,看我的臉色,伸手想上來拉我。
我揮開他的手,露出疲憊的表情:「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顧晧琛。你讓我太失望了。」
顧晧琛身體一顫。他面上最後一絲血色都褪了個乾淨,看着好像馬上就要碎裂。
痛苦嗎?
這就是我準備的落幕。
「拿到遺產以後就離婚吧。」我說出最後一句臺詞,「孩子生下來以後,我會按月給你撫養費的。」
顧晧琛如遭雷擊,趔趄兩步,坐倒在身後的椅子上。
他面色青白,急速抽氣,好像呼吸不過來似的抓着自己的胸口,只是掉淚,肩膀糠篩似的抖動。
「不、不是,知著……你不能……」
我轉身打算離開病房,忽然聽到背後響起了驚叫聲。
「血!」
我回頭,發現顧晧琛已經昏倒,腿間沁出大量血跡。
眼前的一幕喚醒了我的記憶,我愣了一瞬,立刻撲過去抱起他,撒腿就往急救室跑。
「醫生!醫生!」

-35-
醫院救助及時,孩子保住了。
顧晧琛面若死灰地躺在病牀上,眼睛望着天花板,白色的被子蓋住了他的肚子和腿,他露出來的手腕消瘦,手背上能看到青色的靜脈。
我坐在他的牀邊,給他削蘋果,蘋果皮接連不斷,在水果刀下垂出了長長的一條。
「居然還在……」顧晧琛忽然開口。
我愣住:「什麼?」
「孩子。」他說,沉默過後補充,「沒有孩子,你就拿不到遺產。我們也不會離婚。」
水果刀一歪,劃破了我的大拇指。
我望着指腹沁出來的血珠,開始焦躁。
「你愛我?」我問他。
顧晧琛雙眼發紅,結巴着說:「你……你現在跟我說這個……」
「好奇怪。」我打斷他,「你會因爲激素去愛,因爲獨特的邂逅去愛,因爲長得相似去愛,因爲救命之恩去愛,你這麼容易愛一個人,卻總是搞得聲勢浩大,電影裏都演不出你這樣的情深似海,但你的愛裏從不缺少權衡利弊,你會倦怠、會追求新鮮感、會移情別戀,你明明薄情寡義,卻總愛裝成個愛生愛死的情種。」
顧晧琛怔住了,眼淚凝在眼睫上,沒有往下落。
「如果你一開始就跟唐唐說清楚你只想玩玩。」我將手裏的刀扎進削好的蘋果裏,遞到顧晧琛嘴邊,「他就不會死了。」
一道閃電擦過顧晧琛的腦海,我的眉目在他眼前變得無比明晰。
他問:「杜初唐是你的誰?」
我對上他的眼睛,回答:「哥哥。」
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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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出經典的悲劇。
年輕的富家公子隱藏身份,和貧民窟的小 Beta 談起了戀愛,這戀情始於荷爾蒙作亂,在相濡以沫中茁壯開放,最後不能免俗地走向凋落。
兩人在異國只有彼此時情真意切,可富家公子總要回到自己的圈子,而小 Beta 逐漸失去了支撐他全部世界的人,精神日益衰敗。
顧晧琛那樣的好家世好相貌,身邊從來不缺選擇對象,無論是同一個圈層的朋友,還是暗暗給杜初唐難堪的表弟,還是在大人的戲言中有過婚約的發小。
那時候杜初唐爲了他們的愛情,跟隨顧晧琛回到了國內,他已經賭上全部,因此患得患失,有些敏感卑怯。
因爲看過顧晧琛全心愛過的樣子,杜初唐很快就發現了顧晧琛的遊離。
顧晧琛會半個月不着家,會謊稱加班去參加圈子裏的單身聚會,會在他生日當天選擇去陪生病的表弟,會和發小蔚連喝醉後摟在一起。
兩人拉拉扯扯小半年,杜初唐發現自己懷孕。
他不再掙扎,把這件事告訴了顧晧琛,想再給自己和顧晧琛一次機會。
顧晧琛聽到消息時似乎並不喜悅,但還是收了許多心,把杜初唐照顧得無微不至。
但兩人間根本的矛盾並未解決。
顧晧琛越來越不耐煩。
說自己守了他四年,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自己對抗着多麼大的壓力,即使他一無所有,也想過跟他走到最後。
說不能讓顧家敗在自己手裏。
「你還能去哪兒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如果不是遇到我,你現在不知道跟貧民窟的哪個酒鬼、強盜、癮君子、流浪漢在一起。」
杜初唐徹底失望。
原來顧晧琛從來沒覺得他配得上過。
他冷靜後連一個多餘的字都不願意給顧晧琛,抽回手就走了。
但兩人再次相見時,杜初唐已經成了一捧骨灰。
流產手術出了事故,他死在了醫院的病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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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晧琛失魂落魄:「不可能……唐唐是孤兒……他沒有弟弟……」
「他是杜家的私生子,是我父親年輕時在國外流連花叢,讓某個露水情緣的 Omega 生下來的。他母親臨死前給杜家送了信,被我收到了。整個杜家只有我知道他的存在。」
顧晧琛眼眶通紅:「你爲什麼不接他回家,如果他是杜家的孩子,我們……」
——你們能修成正果是嗎???
我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表情,大概是異常諷刺,讓顧晧琛硬生生吞下了後半句話。
果然是你啊,果然是無藥可救的你啊。
永遠都不會覺得錯在自己身上。
唐唐走後,頭三個月顧晧琛天天喝酒喝到胃出血,第四個月開車開到海里,第五個月喫安眠藥被送去洗胃,老太太在醫院痛哭,他不再自虐,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找替身。
他認爲他和唐唐是相愛的,而唐唐是那麼決絕地離開他,不惜打掉他們的孩子,不惜扔掉自己那條命,或許他已經準備抽離,但冷不防胸口被連骨帶肉地挖了個洞,此後落在他身上的與其說是白月光,不如說是喪幡。
「你是故意的。」他終於冷靜下來。
他回憶起了當時的痛楚,不知道和現在相比哪種算更慘。他似乎就地死了一次,活過來以後,整張臉帶上了陰冷的死氣。
「你來給他復仇。同態復仇。」
我不說話,看他目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杜知著,我不會讓你如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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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晧琛離開了象山。
不知道他做了什麼,蔚連被爆出十幾條插足他人感情的醜聞,被全網辱罵到情緒崩潰,人還沒出醫院就直接退圈了。
拍到一半的劇不得不臨時換角,整個劇組配合着補拍鏡頭,又是好一陣昏天黑地。
我的助理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只猜出來顧晧琛現在非常生氣。他讓我請幾天假去哄哄他,說顧晧琛要是氣過了頭,說不定會把孩子流掉。
我跟助理說不要緊,還是堅強地繼續補拍。到後來,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會欲言又止地望着我。
導演說:「杜影帝,我發現你其實挺冷血的。」
我眨巴下眼睛朝他笑:「你才發現呀。」
拍攝在一個月後全部結束。剛剛殺青,上京那邊就傳來了驚天鉅變。
一是,顧家老太太病危,進了醫院。
二是,顧晧琛趕在顧老太太進醫院同一天把孩子剖了出來,36 周,是個健康的男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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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見到老太太最後一面。也不被允許再次進入顧家別墅。
顧晧琛的律師給我帶來了離婚協議。
我要求和顧晧琛商談離婚事宜,本人不到我不簽字。
律師打了個電話,之後領着我進了顧晧琛的公司。
還是總裁辦公室,顧晧琛像是想盡力消除生育對自己的影響,連月子都沒坐,白着一張臉,西裝革履,脊背挺直地坐在辦公桌後,還是那個商界精英的死樣子,兩手交握,冷冷地望着我。
但他背後多了張嬰兒牀,紗帳裏,一個小小的人影在裏頭揮動着手腳。
讓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沒想到你還是生了。」
「一千億。」顧晧琛冷笑,「我犯不上爲了你的事放棄。」
我點點頭,問:「你讓老太太改了遺囑?」
「對,她太想要孩子了。我把律師帶到她的病牀前面做了公證,她的全部遺產指定由我個人單獨繼承。沒你什麼事了。」
我猜顧晧琛想對我說這句話想了很久。
他神情倨傲,好像隱忍了一個多月,就等着今天翻盤,要看我竹籃打水一場空,要看我一敗塗地。
他要嘲笑我不值一提的復仇和虛僞的正義。
他想讓我知道他沒失去任何東西。無論是唐唐還是我,都動搖不了他。
但他不明白,我從來都不是爲了正義。
一個 Alpha,同時也是個生育者,是我的仇敵,卻又誕下了我的血脈,他不知道他坐在那兒的樣子,對我來說有多麼難以言喻。
「你最好不要這樣做。」我溫和地建議他,「我們之前有約定的,你七我三。」
他掀掀嘴皮:「滾。」
於是我撲上去,當着律師的面扣住他的後腦勺,惡狠狠地親了他一口。
他驚呆了,因爲他看到我咧開嘴角,露出八顆牙齒,笑得連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起來。
我告訴他:「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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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老太太的千億遺產,其實是負的。她賬上的活錢只剩幾個億。
其次,顧晧琛繼承了老太太的全部遺產,也就繼承了老太太的全部債務。
再次,顧家多年前受杜家恩惠,白紙黑字,都是立了借據的,已經滾成了非常大的一筆。
再再次,顧家的全部資產整合下來,正好能還債務的七成。
他要獨吞,就只能破產。
另外,個人破產不會影響到配偶及子女。
我還是杜影帝、杜少爺,而顧晧琛會變成失信人員顧某某。
這纔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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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晧琛想了很多辦法拖延顧家的敗落。
能賣的都被他賣了,錢他也借不到。
他忽然發現自己不但舉目無親,連朋友都沒了。
他焦頭爛額,沒有心情跟我打離婚官司。
顧氏破產那天,我買下顧家別墅, 讓人把他接了回來。
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已經失去一切, 每天都有人向他追債。
外人看來只是夫夫財產左手倒右手, 只有當事人顧某某才知道其中的滋味。
他也想多打幾份工彰顯一下骨氣什麼的。
但我把他軟禁了。
孩子還是由他照顧,護理師、家庭醫生和我請的育兒嫂還是圍在他身邊, 但他表弟要見他得跟我報備, 他只要走到顧家別墅門口,就會被三個黑衣保鏢禮貌地擋回去。
他吵過,鬧過,掙扎過,不過我有一萬種方式讓他履行夫夫義務。
直到他回想起來, 那也是他曾經對唐唐做過的事。
他終於絕望了。
「這是場完美的復仇。杜影帝和唐唐兄弟情深, 令人感動。」他半躺在客廳沙發上, 兩條長腿斜搭着, 拍着手稱讚我,「下一步你打算做什麼?讓我死於意外還是死於胃癌?」
我似乎確實應該這麼做。
但……
「唐唐沒死。」
聽到這句話的顧晧琛立刻坐起身, 眼睛瞪得滾圓。
「孩子確實沒了。他假死是爲了擺脫你。」我目不轉睛地觀察着他的表情,「我把他送回了國外。他跟一個大學老師結婚了,我上個月送的禮金。」
顧晧琛重重閉了兩下眼睛, 淚水滾滾而落。
他捂着臉痛哭失聲,我放任他哭了二十分鐘,他嗓子啞了, 用被淚水泡紅的眼睛看着我。
「我能再見見他嗎?」
「他說此生不見。」
顧晧琛大口喘氣,嗚嗚啜泣。
片刻後他問我:「你爲什麼會告訴我?」
我對他說:「其實先看到你彈吉他的人是我,一百塊和一束花,是我讓他去送的。」
顧晧琛的抽泣頓住了,哽咽的那兩下變得很怪。
我又說:「這個婚約是我主動向老太太提起的。老太太之所以答應, 是因爲她相信我能成爲你的另一半。」
顧晧琛不敢置信, 問:「你愛我?」
「我不確定。」
「我是反社會人格。」我對顧晧琛微笑。
「我十二歲時在宴會上見過你搶雞腿, 我難得對一個人印象深刻。」
顧晧琛倒抽一口冷氣。
「杜影帝人生如戲, 全是演技。」
我抱緊他:「到底什麼是喜歡?我也不確定。」
「我對你感興趣, 於是欣然接受了哥哥復仇的請求, 作爲交換, 他簽署了放棄繼承家產的協議。」
「我對你的愛恨可能都來自於對唐唐的模仿,但我能確定的是,你確實讓我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感情, 好的壞的感情,這可真有趣。」
顧晧琛半晌沒想好要怎麼回應, 只是說了句:「你他媽……」
「我不用你愛我。你永遠只愛你自己。」我把手指鑽進他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扣。
「但我會把你綁在我身邊。這樣你就沒辦法去害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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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冷酷、不負責任、欺騙、操縱、不擇手段、蔑視生命。
是我。
我生來在高處, 如果沒有我母親, 我應該比現在更糟糕。
我對唐唐關懷備至, 但我也會明確地告訴他,不要向外人透露我的存在, 我也不會給他爭奪家業的機會。
我善待我的每一任情人, 因爲沒有他們,我不會這麼像個人類。
我能熟稔地扮演多種角色,也有足夠應付日常的情緒反射,但我心底的惡, 總要有歸處。
這世間的感情有許多形式。
我喜歡那種把顧晧琛打碎的感覺。
再將他跟自己捏到一起,哪怕只能得到一團奇形怪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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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人渣。」
「你也是。」
「你真噁心。」
「但願我能永遠惡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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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吻他,並且得到了他的回吻。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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