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爸家暴我和弟弟。
我把他抱在懷裏,一邊承受我爸的拳打腳踢。
一邊哄他,「乖啊,別哭,哥哥不疼。」
後來他把我按在牀上。
對着我胡作非爲,還是我哄他,「行了,別哭了,哥不疼。」
「你想繼續,就繼續吧。」
-1-
剛忙完一樁髒活,拳頭染着血從昏暗的小巷子裏出來的時候。
寸土寸金的 WA 廣場上,那塊一天價值幾十萬的廣告牌上,上了新的廣告。
廣告裏的人俊美出奇,美貌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引人駐足,卻又不敢直視。
LED 屏幕下聚集了衆多路人,我看着,暴戾的心神忽然平靜許多。
竹子湊過來問我,「走啊,昭哥,」見我沒動,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
「你喜歡那大明星啊?」
我用沉默來否認。
我太不乾淨了,生怕一句喜歡,也能髒了他的羽翼。
遠遠看着就好了,最愛的鴿子已經飛向了高臺,我這種沾着滿手污穢血腥的人,不該跟他扯上關係。
-2-
我回了家,一個小小的兩居室,宋泠在的時候,他說他想要一間書房。
所以一個房間做了他的書房。
我們兩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只能委委屈屈地擠在一個臥室裏。
我埋怨他黏人,但也不得不承認那幾年的冬天過得很溫暖。
我坐在沙發上發呆,腹部的一個小傷口泛着一絲痛,我懶得處理。
準備抽完這支菸就洗個澡睡覺。
門口突然傳來動靜,大門打開,宋泠拎着一個行李箱走進來。
他脫去寬大的黑色帽子和眼鏡,露出那張出塵絕豔的臉,對我露出一個甜絲絲的笑來。
「哥,有沒有想我?」
想了,我在心裏悄悄回答。
「不是叫你別來這裏了嗎?人多眼雜,被拍到了怎麼辦。」
「我想你,很想你。」
他走過來,伸手拿掉我手裏的煙,又將臉頰埋進我的手心裏,狠狠蹭了蹭,像是一隻正在撒嬌的貓科動物。
我下意識勾起了脣角,任由他蹭了半天,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好了,多大了還這麼膩人。」
他蹲在我身前,仰頭看着我,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閃着瑩瑩的光,「哥哥嫌我煩。」
他這麼說着,可語氣裏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疑慮,他確信這個世間,只有我愛他如生命,永不煩膩。
「是挺煩你的。」說完就佯裝推開他。
他彎起脣角笑,又將頭拱進我懷裏,忽然蹭到了我的傷口,我下意識吸了口氣。
他立刻抬起了頭看向我。
「沒事,剛岔氣了。」
他不信,伸手要扯我的衣服檢查,凝神嚴肅起來的神情有了幾分壓迫感。
「給我看看。」
「我都說了沒事了。」
「沒事爲什麼不能看?」
說完一隻手掐住我的手腕,一隻手就掀起了我的衣襬,看着那個紅色的傷口時,眼神瑟縮了一下,心疼混着怒意,他語氣不善地問我,「你就不能離開金鶴堂嗎?」
我沉默着沒說話。
「他們要什麼?錢嗎?要多少?我都給,你別再跟那羣人混在一起了,我不想再看到你出去打打殺殺。」
「你要覺得他們以前對你有恩,開不了口,那我去幫你說!」
一聽到宋泠說要去找金鶴堂的人,我立刻着急起來,口不擇言地說,「我的事跟你沒關係,別瞎摻和。」
此話一出,屋內安靜了幾秒,我看到他眼裏的受傷,自己也難受得像被針扎一樣。
但是在這件事上,我沒有辦法退步,我的弟弟,是光芒萬丈的大明星啊。
他好不容易不用跟着我過苦日子,窮日子了。
我怎麼可能讓他跟涉嫌涉黑的組織扯上關係,讓他乾淨的人生染上一絲污點。
他的未來一定要走在繁花錦簇的道路上,衆星捧月。
「你的事跟我沒關係?」他的語氣像是不可思議般冷下來。
正好說到這了,我也想跟他乾脆利落地談一次,斷了他很多念想。
也別讓他總來這找我。
他應該住在他在江邊的大平層裏,我去過那裏一次,那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夜景,傍晚會有晚風拂面。
他那時跟我站在陽臺上,下巴放在我的頸窩處,小聲問我,「哥哥,喜歡我們的新家嗎?」
我想我是喜歡的,我的弟弟可以住在乾淨明亮的大房子裏。
可我不該出現在那裏,總有狗仔蹲守,我生怕一個不小心,被人扒出我是他的哥哥。
一個劣跡斑斑的,遊走在社會邊緣,要什麼沒什麼的地下老鼠。
宋泠從出道後就沒有什麼污點,而我不想成爲他唯一的污點。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說重話,「我們都是大人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你別總管我的事,以後也少來找我。」
他眨眨眼睛,冷着臉沒有表情,但一串淚珠倏然間無聲落下,看得我一陣心慌,很想伸手爲他擦去。
「你不要我了嗎?」
「我不是不要你,只是…」我還想繼續說什麼。
他卻使出了殺手鐧,「你小時候答應我的,都是騙我的嗎?」
-3-
我的心裏轟然一聲,壘砌的城牆驀然倒塌。
我記得很清楚,小時候父親領着宋泠回家時,他站在門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安張望的模樣。
他對我笑,有些討好地叫我哥哥。
我那時才十四歲,宋泠才八歲。
我對着這個出奇漂亮的小孩,第一瞬間的想法就是,愧疚。
因爲他不是被父親領出孤兒院來到我家享福的。
相反,那個時候父親的公司負面纏身瀕臨破產,他爲了挽回大衆形象,開始做一些慈善。
而宋泠也不過是慈善中的一環。
但宋家的公司最後還是沒有逃過破產的命運。
巨大的變故讓父親好幾次想輕生,最後沒有死去。
他就變得酗酒,暴戾。
或許還存了一點虎毒不食子的念頭,他第一次揮出拳頭,不是對着我,是對着宋泠。
我將小小的宋泠抱進懷裏,他還太小了,承受不了一個大人的怒火。
他的嗓音還很稚嫩,在我懷裏哭,一邊哭一邊求,「爸爸,別打哥哥了,求求你了爸爸。」
顯得那麼無力。
只有哭聲,聲嘶力竭,上氣不接下氣。
我抱着他,生怕他暈過去,顧不得父親揍得我很痛,還要一邊哄着他,「沒事的,哥哥不疼,別哭,聽話,別哭了。」
那時候我和宋泠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他被嚇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覺,我們把門反鎖,父親又喝多了。
最開始敲門,後來踹門,最後不知道拿什麼東西在門上狠狠地劈。
我的手臂上還帶着青紫的傷痕,宋泠摟着我的脖子說,「哥哥,我好怕。」
我也很害怕,可是我不能在宋泠面前這樣說。
我抱着他,伸手捂住他的耳朵,「別怕,哥哥在這,哥哥會保護你。」
他眼裏的水霧聚起,就要落下,「哥哥會一直保護我嗎?」
「會的。」
水珠落進我的手掌心,他說,「哥哥,你別不要我。」
「不會不要你的。」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沒有溫柔的母親,慈祥的父親,此後山高路遠,宋泠是我最後一件行李。
那時我一直沉默地履行着我的諾言。
我在十六歲那年遇到了金爺,進了金鶴堂,我那是也不過是酒吧街上,跟着他們手下的手下的手下混着的一個小混混。
哪裏有人打架了,有什麼社會青年需要打架叫人壓場子了,就跟着去。
有時有幾十塊錢,有時有一兩百。
但有一次,替人捱了兩拳以後,我破天荒掙了一千塊錢。
那時,正好是宋泠學校需要交校服費的時候。
秋季的校服費,兩套,480 塊錢,他一個月學校的食堂費是 560。
一頓打,我就都掙到了。
我成了真正意義上,爲了掙錢不要命的人。
這麼多年,就這麼過來了,我把宋泠也拉扯大了,很多時候也想退出,可是不能了。
跟了金爺這麼多年,也算是什麼核心都接觸了,他的部分產業涉及洗錢。
會所下面有祕密賭場,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他不肯放我走。
已經不是錢的問題了。
但這些,我不會對宋泠說,他什麼都不該知道的。
-4-
我伸手擦掉他的眼淚,他別過了頭。
冷着臉跟我生氣,但還是沒忘了給我處理傷口。
翻出醫藥箱蹲在了我的身前,在拿出碘伏時,手頓了頓,忽然漂亮的臉頰湊了上來。
細微的傷口本就不算太疼,溫熱的脣貼上時也不過一點細微的癢。
舌尖輕輕舔舐了一下那道裂痕,我的心猛然一顫。
他抬眸看我,不太高興地說,「消毒。」
我沒說什麼,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那晚他一定要留下來睡覺,我已經很久不讓他留宿,因爲早上走,更是人多眼雜。
夜深人靜的時候沒有那麼容易被人認出。
他剛哭過,情緒本來就低落,聽着我要他走,就站在門口,要哭不哭地看着我。
像極了即將被主人趕出家的小狗。
最後我還是心軟。
「行了,那明天早點走。」
他的面色這才緩和些許,爬上了我的牀,又拉過我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抱着我。」
「你都多大了。」
「我喜歡你…」頓了頓,又才說,「抱着我。」
「不然我會做噩夢。」
我信他說的會做噩夢,在他剛出道的時候,行程忙碌不已,他時常深夜給我打電話,語氣聽起來可憐得能把我的心化掉。
他說,「哥,我好害怕,你能抱抱我就好了。」
我聽到他輕輕哭泣的聲音,也忍不住鼻酸,哄他,「那我打着電話陪你睡覺好不好?」
「好。」
電話那邊慢慢平靜下來,漆黑的深夜偶爾會傳來他小心翼翼呼喚我的聲音,似乎是在確定我有沒有掛掉電話。
年少時的遭遇成了一生都難以撫平的創傷,黑夜裏永遠只有我們彼此在爲彼此取暖。
-5-
昨晚我也出乎意料地睡得很沉,醒來時,他已經走了。
桌上放着他買好的早餐,早餐下壓着一張銀行卡。
我查了一下,卡里有三百萬。
我笑了笑,莫名有種很自豪的感覺,看吧,我真的把宋泠養得很好。孩子大了,會烏鴉反哺了。
我把卡小心地收了起來,正好手機裏傳來一條消息。
竹子發的,他給我發了個地址。
這是今天的活。
我跟他來到了一家酒吧,酒吧老闆欠了金爺一百七十萬賭債,到現在還沒還。
暴力催收似乎已成常態,我站在旁邊抽菸,看着放肆打砸的畫面。
心裏沒什麼波瀾,只有點說不上來的倦。
總覺得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但似乎也只能這樣。
最後小酒吧被砸了個稀爛,關上的酒吧大門傳不進來一絲光亮,外面青天白日,這裏黑不見光。
剛哥居高臨下地說,「金爺說了,再給你半個月時間,二百二十萬,你如果還拿不出來,我們就要去找你剛生了兒子的老婆聊聊了。」
趙隨之趴在地上擦了擦臉上的血,討好地笑着說,「多謝,多謝。」
我走在最後,酒吧裏忽然放起一首我聽過無數遍的歌。
宋泠走的是影視路線,他沒學過唱歌,但這首歌是劇方要求他爲電視劇片尾唱的,他的嗓音乾淨得像過了一遍水,輕易觸動人心底的一絲愁緒。
酒吧大門打開,歌聲傳了出去,正好兩個經過的女學生停了下來。
其中一個女孩子,青春飛揚的臉龐上明顯變得有些激動,Ťŭ⁽「哇,快聽!這是我哥哥唱的!好聽不?!」
「我靠!愛死了愛死了!」
另一個有些無奈,「天天都是你哥哥你哥哥。」
「那咋了,以後我還要考導演系,說不定這輩子還能有機會給我哥拍個大電影!」
她們交談着走遠,那樣不加掩飾的喜愛從言談間溢出。
我有些愣神,心中翻湧起一些情緒,我知道,那是羨慕。
羨慕她們可以這樣光明正大地愛着,追逐着,爲之瘋狂。
如果我乾淨正直清白,或許也能在某一天有誰問起我,喜不喜歡宋泠時。
笑着說一句,「很喜歡。」
而不像現在,只能在陰溝裏看月亮,卻又覺得,月亮太潔白,而自己太骯髒。
恐慌自己會將月亮染黑,引得世人怪罪。
-6-
我又一次跟金爺提了想走。
他問我,「阿昭,你跟在我身邊多久了?」
「十年。」我將一張卡遞給他,裏面除了宋泠給我的錢,還有我這幾年攢下的錢,我想用錢買我一個自由。
他手裏的雪茄燃了一半,被他放到了一邊,連同那張卡,他都沒有再多看,「那些從我身邊走了的人,你後來有再見過嗎?」
「沒再見過。」那些不知道離金爺多遠的人不算,真正跟了金爺很久的,如果說要離開,最後的結果就是杳無音訊。
他精明的眼睛盯着我,像一隻低空盤旋的鷹。
我捏了捏手心開口,「金爺對我有恩,我銘記於心,我也發誓,走出金鶴堂,我一個字都不會多說。」
他的話擲地有聲,「能保守祕密的只有死人。」
氣氛有點凝重,竹子恰到好處地敲門走了進來,我和金爺什麼都沒再說。
我轉身出門,他開口叫住我,「對了,你那個弟弟…」
背後忽然冒起一層薄汗,我僵硬地回過了頭,金鶴堂裏,只有金爺知道我和宋泠的關係。
無論如何,我也不想讓宋泠跟金鶴堂扯上一絲一毫的關係。
他說,「最近混得不錯,大明星了。」
話點到即止,他手裏最大的籌碼從來就不是我的命。
而是,宋泠的前程。
可他也並不知道,如果只是我的命,那我不會恨他。
可他用宋泠威脅我,對我來說,那就不得不魚死網破。
-7-
所以向來對警察嚴防死守的我,第一次掩護了一個想要混進來的臥底。
繁英會是 A 市很大的一個娛樂會所,但只有部分頂級 VIP 知道,繁英會的底下,也有 A 市最大的賭場。
賭場,那裏面就不止有賭。
能夠摸到門道,進入的人,個個非富即貴。
那個臥底還不知道自己敗露,金爺最新引進的掃描儀,可以掃出一切監聽設備。
我是第一個發現異樣的,在他們開始搜查之前,一把抓住了那個臥底的手。
將他按在了牆上,順手撫摸上他的腰,他看起來還是相當冷靜,清俊年輕的臉上顯得很從容,任由我摘掉貼在他腰側的竊聽,然後放進了我自己的口袋裏。
竹子帶着一羣人衝過來,拐過拐角,正好看到我將人按在牆上,吻即將落下。
曖昧不已。
竹子一愣,然後一羣人調笑起來,「喲,昭哥今兒是要開葷啊!」
我將那人的臉按在我的脖頸處,他也很配合,裝出一副有些羞怯的模樣。
「滾犢子,知道還來壞我好事。」
他大笑着打着哈哈,「雖然是昭哥的人,但還是例行檢查一下哈,嫂子別介意。」
我放開了手,讓他們拿着儀器從他身上掃過,沒什麼問題,他這才說,「哥,今晚你想怎麼爽怎麼爽,其餘的事情有我看着,你放心啊!」
我朝他擺了擺手,牆上的監控還對着我們閃着紅光,我湊過去對他低頭耳語,看起來就像是在情動不已地吻着他的耳朵,「跟我走。」
他嗯了一聲,「你把我帶出去就可以,會有人接應我。」
我點頭,還沒來得及把他鬆開,剛纔的拐角忽然又走出來一人。
語氣驚疑不定地喚了我一聲,「哥?!」
那聲音,我就算是被挫骨揚灰了,都一定會記得,我猛然直起了身子,抬眼就看到宋泠那漂亮的臉蛋。
驚訝已經消退,他的目光在我和那人過近的距離上徘徊,最終舒展的眉頭慢慢擰在了一起。
總是對我翹起的脣角繃成了一條直線。
「你怎麼在這?」我問他。
他沒回答,反問我,「他是誰?」
我瞄了一眼監控,「我的,情人。」
一句話彷彿重石落入水中,激起千層漣漪,ṱū́⁸宋泠張了張嘴,沒發出一個音節。
我看他臉上的血色迅速消退,變成一片沒有意義的蒼白。
臥底稍微有些急,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伸手拉了我的手,說,「走吧,親愛的。」
我點頭,用眼神示意宋泠也先走,但他現在狀態像是已經完全無法接收到任何訊息。
我牽着那人的手和他擦身而過,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宋泠的身體在發抖。
他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只是下意識地哀求,「別。」
「別帶他走。」
「我不要你帶他走。」
他離得近了,我才能小聲跟他說,「聽話,先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現在不方便跟你解釋。」
說完我就掙開了他的懷抱,牽着人大步往外走,只是最後又忍不住回了頭。
宋泠站在原地,情緒不明地看着自己撲空的手。
他明明已經變得高大又挺拔,絲毫不見當初那個柔弱嬌小的小孩模樣。
可是此刻看他孑然一人,落寞地站着時,我又莫名想起八歲的他。
無助,恐慌,近乎絕望。
-8-
我救下的那人叫江澈,我想這應該是一個假名,不至於因爲這麼一件事就對我放下Ṫū⁶防備。
但我還是主動跟他說,我願意成爲他們的線人。
他愣了愣,說道,「這件事,需要我回去商議。」
我知道他們也不會輕易信任我,一定會對我展開調查和評估。
我點頭,臨別時又想起了什麼,跟他說,「今天你看到宋泠的事情,請你保密。」
宋泠已經是當紅明星,即便不關注娛樂圈,我想應該也會被認出來。
他點點頭,「今天多謝你。」
跟江澈分別後,我給宋泠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
直到我回家,打開門,發現家裏燈火通明,宋泠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着推門進來的我。
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溼潤無聲,平靜得彷彿山雨欲來前的湖面。
看不出內裏的暗潮洶湧。
「你們去了哪裏?」他的語氣裏夾雜着一絲怪異的冷。
我感覺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心虛。
我不準備把金鶴堂的這些事情告訴宋泠,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所以我只是搖了搖頭,「沒去哪,就送他回家了而已。」
「兩個小時四十三分鐘,你送他回家需要這麼久嗎?」
我背對着他,用脫外套這樣的動作迴避他的目光,「我是個成年人,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也很正常。」
他站了起來,聽着他的聲音,我感覺到了他在朝我步步逼近,「什麼叫有自己的感情生活?!」
「就字面意思,你在跟我發什麼火?」
宋泠被我這一句話問懵了,是啊,哥哥有自己的愛人不也很正常,可他就是接受不了,那雙手應該只抱着他,那雙眼睛應該只看着他。情人,那是不是,他的脣,他的吻,他的全部都會…
「我不要,我不允許。」
今天一晚上的事情,讓我也驚魂未定,心煩氣躁,我推開已經逼近到我身前的他,反問,「你憑什麼不允許,你…」
下一瞬間所有話音忽然被堵住,他的吻毫無章法地落下,溫熱又兇猛,那種急切不安與緊張,彷彿從相觸的脣瓣上傳達進了我的心臟。
心跳陡然超速。
我伸手推開他,「你瘋了!你知不知道我是…」
他垂眸看我,一句話還沒說完又重新吻下來,動作兇猛又強制,緊緊掐住了我還想推他的手腕。
我瞪大了眼睛,卻看見他執拗表面下,垂下的睫毛正在無措地顫着。
看起來也慌亂極了。
掙扎漸弱,我沒了動靜,任由他親。
等他親夠了,他才放開我,一時衝動做出的事情,等頭腦清醒,怒氣回溯以後。
宋泠僵在了原地,他看着我被他咬破的脣角,臉頰忽然一陣爆紅。
他瞪着那雙漂亮的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剛纔做了什麼。
「你…」我剛要開口說話,他卻在聽到我第一個音節時,就慌不擇路地奪門而出。
我看着他跌跌撞撞的背影,有些無語,又有些想笑。
笑容牽動脣角,破了的口子漾出一絲細微的疼痛。
我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一下,也有些大腦發空。
萬千思緒理不出個頭來,最後想來想去,只罵了一句,「臭小子。」
-9-
江澈後來還是聯繫了我,我們定好了之後的接頭地點。
在一個高端的會所裏,不是金爺的地盤。
他說這樣的地方反而不容易引起注意,聲色場所我來消費也算正常。
他跟我說,「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我們也沒辦法時時刻刻保證你的安全。」
也許我在中途敗露,那就跟很多人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人潮裏。
並且,他說,「你也曾經參與過很多金鶴堂的活動吧?」
我誠實地點頭,不過好在,我只是個小小的馬仔,真正的大事,都跟我無關。
江澈說,「最後塵埃落定了,你也會被逮捕歸案,但你成爲線人算是將功補過,我會打報告爲你申請減刑的。」
「謝謝你。」
我起身想走,江澈卻問了我最後一個問題,「爲什麼?」
這應該不在他的工作之內,他問得也有些沒頭沒尾,但我聽懂了。
想了想說,「大概是爲了某些很重要的東西吧。」
「比你自己還重要?」
「比我自己還重要。」
-10-
其實一切都沒那麼簡單,往日我常常進出的地方,和我常常見到的人,現在再接觸。
我從心底裏會覺得,有些心虛。
聽竹子諱莫如深地跟我說,上面上個禮拜在韋魯灣交易的時候ṱūₒ抓到個臥底。
那是我們都接觸不到的高層祕密交易,內部也只能聽到這麼一點風吹草動。
我捏緊兜裏的竊聽器,背後起了一層薄汗。
還是打聽,「後來呢,怎麼樣了?」
竹子咧嘴一笑,散發出一些陰森的氣息,「你說呢,還能怎麼樣?」
我心裏咯噔一聲,不想被ṱŭ̀ₑ竹子發現任何異常,隨意點了點頭,便垂眼繼續看手機。
上面有宋泠的消息,指尖動了動,還是沒回。
那天他吻了我以後,有給我發過消息,他問我,「你生氣了嗎?」
我沒回復,回憶起那時的場景,像打翻了潘多拉的魔盒,所有的東西都噴湧而出,沒有盡頭,五光十色地在眼前晃動。
但無論我怎麼搜尋,也沒有檢索到生氣的情緒。
我在聊天窗口發了會呆,剛準備熄屏,手機卻震動了一下。
對話框裏多了一句話,「理理我。」
像螞蟻爬過了神經末梢,有點疼有點癢。
我下意識笑了一下,脣角又很快抿緊,開竅得真不是時候,不管是他,還是我。
有些不捨地摸摸了手機屏幕,這才重新揣回了兜裏,看向窗外的暴雨。
也許我會溺斃在暴雨裏,也許這場雨能將我洗乾淨。
但我不能讓宋泠跟我一起淋雨,如果我出了意外,我希望我還是以哥哥的名義留在他心裏。
他會愛上新的人,有完美無瑕的人生。
記得我就好了,不必愛我。
-11-
內部的風聲緊了一些,但具體的事情傳不到我們這裏。
聽竹子說,是上面有變動,金爺讓我們最近都低調點。
我點點頭,晚上跟江澈碰面的時候把我能給的東西都給了。
兩個人相聚的時候,江澈的表情有些不太好,叮囑我,「你最近自己小心點。」
我很敏銳地嗅到了點什麼氣息,「怎麼了?不順利嗎?」
他點頭,我的心也懸了起來,抬眼看着窗外發呆的時候卻看到了一輛熟悉的保姆車。
那是宋泠公司的保姆車,宋泠也在這嗎?
想到此處我愣了愣神,江澈事情也說完了,跟我說,「走吧。」
我卻點燃了一根菸說,「你先走吧,我不急。」
有接近大半個月沒見到宋泠了吧,我是說現實裏的宋泠。電視上的我每天都能見到。
可那沒有辦法緩解人的思念。
所以我想等等,等到他應酬結束,回到車上的時候。
臺階距離保姆車有大概六步的距離。
也許可以偷看他 1.5 秒。
那應該足夠了吧。
但是我等了很久,他都沒有出來,有點尿意湧上來,我出了包廂,準備先去上個廁所。
卻聽到身後,走廊最後的房間,傳來大力拉門的聲音和一點騷動。
我回身望過去,看到跌跌撞撞奪門而出的宋泠,潔白如玉的麪皮泛起了一陣潮紅,那雙永遠清粼粼的眸子帶着往日並未出現過的渙散與迷亂。
我倆倏然對視,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分辨我是不是他出現的一場幻覺。
直到我衝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將他按在懷裏,他才重重喘出一口氣,氣息灼熱不已。
「哥。」
「帶我走。」
「我好難受。」
「帶我走,哥,哥。」
我抬眸看向了追出來的經紀人,他也是少有的知道我和宋泠關係的人,畢竟當初是他把宋泠從我手上帶走的。
在衆多公司的橄欖枝裏,是他對我承諾,宋泠簽約到他手下,他不會強迫宋泠突破底線做什麼。
最後挑挑揀揀,即便他給的待遇並不如別的公司高,宋泠還是跟他簽了約。
他對我說過,「你以後離宋泠遠一點。」
「你應該知道的,你倆走得越近對他越不好。」
「你就是他的累贅。」
我沒說什麼,這本來也是我自己的打算,我只對他說,「記得你當初答應過我的,別的,我不會妨礙你賺錢。」
但我沒想到宋泠已經爲他掙了足夠多的錢,他還這樣不知足。
我靜靜看着他,恨意像利刃彷彿能劃破他的皮膚,這個娛樂圈的老油子少有地感覺到了壓力。
自知理虧,任由我帶走了宋泠。
-12-
三樓的房間裏,宋泠難受地蹭着我的脖頸,微微細碎的額髮被薄汗濡溼。
那張漂亮得過了分的臉上,眉頭緊蹙,睫毛不堪承受地顫着,看起來就痛苦極了。
他小聲喊我,「哥,幫幫我,幫我。」
我看着他的樣子,心一陣一陣地疼,恨不得把一切都給他,只要他能舒服點。
水晶吊燈刺得人淚意翻湧,宋泠意識不清,毫無輕重。
我是個很能忍痛的人,這麼多年,刀尖棍棒都過來了。
卻沒想到這種羞恥的痛並不輸於我受過的任何一次傷。
我像瀕死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喘着氣,實在忍不住了就咬住自己的胳膊,卻在宋泠俯身吻我的時候,收起尖牙,只溫柔回吻他。
他小聲叫我,語氣癡迷不已地呢喃,「哥。」
「喜歡你。」
「好喜歡你。」
「你好熱。」
「別鬆開我。」
我也不想,但勾着他腰的腿實在已經沒有知覺。無力滑下又被他攥在手裏。
疼痛混着鋪天蓋地的快感一波一波襲來,在那之後,剛纔沒來得及釋放的尿意又重新湧上。
我推推他的腰胯,「我想,上廁所,你,先..」
他還是不清醒的樣子,見我想離開,又一把將我死死抱住,我一聲悶哼被他堵在了嗓子裏,他吻得又亂又深。
「別走,不準走。」
「我不走,我上廁所,馬上就回來。」
他似乎是根本聽不到我說話,漂亮的眸子裏沒有一絲理智,全是欲潮,將人溺斃,「不要走,不可以。」
「我…」到最後我幾乎是瘋狂祈求他放手,別讓我太丟人,我真的不想在他面前太丟人。
終於一切在巔峯處釋放,過載的情慾,澎湃的感情,憋悶的身體。
我失神地看着滿牀狼藉。
他俯身吻我,後知後覺地說,「哥哥想去廁所嗎?」
「現在去吧。」
我看向那張作惡的臉,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他抱起我去了廁所,熱水淋下,又響起斷斷續續的聲響,一道聲音喑啞不堪,一道聲音癡迷繾綣,夾雜着濃濃愛慾喚着,「哥哥。」
一覺醒來,做了一夜體力活的宋泠還睡得很香甜,手臂牢牢環着我的腰身。
我想起之前剛哥說的,被下了藥的人,第二天起來腦子裏啥事都不記得。
那他應該也不會記得昨晚的人是我吧。
那樣最好了,畢竟,還不是時候。
我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起牀,連關門都沒發出一聲聲響。
-13-
回家補覺到了下午六點半,醒來後渾身的疼沒有好一點。
我抬手看了一眼手臂上的青紫,上面有幾圈牙印,我自己的,宋泠的,混合交織在一起。
脖頸和胸前腰腹,也都是一片不堪入目的痕跡。
最過分的是小腿上明顯有幾個被手捏出來的捏痕。
指印都無比清晰。
我暗罵,處男開葷似畜生。
沒罵多久,手機忽然響了,我看到宋泠的來電額角的青筋抽了一下,但還是清了清嗓子接了起來。
他的聲音帶着饜足後的懶,「你去哪了?」
「我在家啊。」
「你怎麼不叫我啊?我們一起回去多好,還能抱着一起睡覺。」
我兀自掙扎,「你在說什麼?」
那邊安靜了一下,宋泠再開口的嗓音有些冷,「什麼意思?」
「我纔要問你什麼意思,我一直在家睡覺啊,你突然打電話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昨晚跟我睡的,不是你?」
我矢口否認,「不是。」
他忽然沉默下來,我不知道這短暫的沉默是何意味,但很久以後,我聽到他小聲地說了一句,「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
我以爲自己矇混過關了,也許他還殘留了一點印象,但應該也不是很確定,否則以宋泠的性格,一定會跟我爭執到我自己承認爲止。
我稍微安心了一點,但不過半小時,家門口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我猛然一驚,立刻拿過了旁邊的長袖睡衣給自己套上。
在宋泠猛然衝進來的時候,揉着眼睛,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看向他。
「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他抿着脣,冷着一張玉石一般的臉,二話不說就伸手扒拉我的衣服。
我趕緊伸手推他,「發什麼瘋?!」
他完全無視我的阻攔,本來我現在就沒什麼力氣,渾身發軟,不是他的對手,那件睡衣很容易被他扯下。
渾身的痕跡任由誰看了都能知道是剛經歷過一場關於性上的虐待。
他目光很沉,像是壓着一團火,看向我,「不是你?」
我別開目光,不跟他對視,「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昨晚我跟我那個小情人在一起呢。」
「你見過的。」
他忽然一笑,毫無溫度,「好吧,那你發誓昨晚跟我睡一起的人不是你,如果你撒謊…」
我毫不猶豫地伸手起誓,「我發誓如果我撒謊…」
他盯着我,輕輕地把話說完,「那我就不得好死。」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剛纔信誓旦旦伸出地三根手指不安地蜷縮了回來。
他太會耍賴,也太知道我的七寸所在,我不信鬼神,今天他隨便說任何一個誓言,即便是要我自己不得好死,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撒謊。
可是宋泠不行,我怕一語成讖。
我辛辛苦苦,精心呵護長大的那棵樹苗,我不能承受他的枯萎。
他的食指觸上我的嘴脣,輕輕摩挲。
語氣溫柔卻又無比殘忍地催促我,「說啊,你說出來我就信。」
他這麼說着,可那張被過分偏愛的臉上神情過於篤定,他篤定我不會再否認。
在這個世上,我爛命一條無所顧忌,唯一放在心口上愛得如珍如寶的東西,就那麼一個宋泠。
所以所有人,都拿着他當籌碼,用我的軟肋要挾我。
金爺是,宋泠本人也是。
我忽然覺得生氣,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那股火燒得我眼眶一陣灼熱,我打開他的手。
厲聲道,「滾。」
「滾出去!」
我縮進被子裏,背對着他,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
他看着我的背影,目光沉了沉,滿室寂靜裏,時間流淌瞬間。
他忽然掀開了我的被子,鑽進了進來,熟悉的擁抱帶着熟悉的香味。
他說,「你也喜歡我。」很肯定的陳述句。
「爲什麼不肯承認?」
我抿着脣不說話,任由他輕輕親吻我頸後的頭髮,語氣平淡地投下一枚驚雷,「因爲金鶴堂嗎?」
我眼睛猛然瞪大,「因爲金鶴堂,你走不掉,你也怕以前的經歷髒了我,所以你不肯承認,你也不肯來我身邊,是嗎?」
「哥,少愛我一點吧,讓我多愛你一點。」
「別讓我永遠都是你的累贅。」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的錢,我的人。」
「別不要,別不要我。」
心跳快得要撞斷肋骨,他伸手將我轉過身來,紅着的眼睛四目相對,他小心翼翼又萬分虔誠地靠近,他說,「哥,我從來不在意別人會說些什麼。」
「我的世界,從來就只能聽到你一個人的聲音。」
-14-
我沒想過會跟宋泠在袒露身體後的第一天就立刻袒露心扉。
但他的眉眼就在我的指尖,溫柔又繾綣,像一場美夢。
一覺睡醒,他不在我旁邊,我爬起來,發現他在整理隔壁的書房。
「怎麼突然想起整理書房了?」
他說,「現在東西多了,回頭我拿過來沒地兒放。」
「別,別回來住。」做線人的事情還沒有結束,我連自己的安全都保證不了,我更不敢拉着宋泠下水。
他動作頓了頓,出乎我意料地好說話,「好吧,那你搬去咱們的新房子吧。」
「我不去,我住慣這裏了。」
他朝我走了過來,輕輕抱住了我,晃了晃,像是在撒嬌,而後又問我,「是住慣了,還是擔心你在當臥底的事情被我發現?」
心裏咯噔一聲,沒想到他會知道。
「或者說,還擔心拖累我,擔心我的安全,擔心我的名譽,擔心我這,擔心我那。」
他說着說着忽然很輕地親了我的臉頰一下,「別爲我擔心了。」
我鬆了口氣,以爲他終於懂事了的時候,他又開口,「你要是有事我會跟你一起去死。」
我聽他說死不死的,聽得心慌,急忙呵斥他,「別亂說話!」
「沒亂說話,我不會阻止你,我會跟你一起面對,我知道你跟金鶴堂遲早要做個了斷。」
「你不能一輩子待在那裏。」
「我只有一個要求,讓我陪着你。」
「就算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我不想再聽到他說這個字眼,抬手攬住他的脖頸就吻上去。
男人的身體總是格外的誠實,躁動從我們相貼處傳來,我輕易就感覺到了他蓬勃的慾望。
那雙眼睛變得幽暗,我有些緊張地吞嚥了一下,喉結滑動,被他一口咬住。
刺激得我嗚咽一聲,雖然過度透支的身體還泛着疼痛,很是疲倦,但長久以來橫貫在心裏沉甸甸的心事終於天窗大亮。
我也迫不及待地需要一些更親密,更放肆的東西來發泄。
他將我壓在我們一起睡了很多年的牀上。
這次,他很清醒,比他意識不明時溫柔很多,但情到深處還是有些剋制不住地討伐。
疼痛感又鑽了出來,我竭力忍住,又一口咬上了自己的胳膊,好讓自己在隔音不太好的老小區裏別痛叫出聲。
宋泠看到我的神情,本來沉溺在情慾裏,忽然清醒了幾分,他看着我即便疼痛也隱忍不發的臉,不動了。
有什麼情緒滿得要溢出來,我再抬眼看他,發現他臉上爬了滿臉的淚。
哆哆嗦嗦地伸手哄他,「怎麼了?」
他回抱住我,「爲什麼,要這麼愛我。」
「什麼事都自己忍着。」
我眨眨眼睛,捧住了他的臉,又輕輕親他,避重就輕地說「沒事的,哥不疼,真的。」
可那斷了線的珠子一直流一直流,很快彙集到了我的肚臍,變成了一個小水渦。
我受不了他這種時候傷春悲秋,一把翻身坐起,將他壓在了身下。翻身坐到了他的身上。
起起落落,又狠狠吻他,眼淚還在掉,只是趨勢變小。
我輕輕拍他的臉,說他,「沒完了?」
他吸吸鼻子,誠實地說,「不是,爽哭了。」
-14-
後來我問他是怎麼知道我做線人的事情的。
他摸了摸鼻子,有點心虛地說,「你那個小情人…」
我一怔,「你跟蹤他?」
他顧左右而言他,「餓不餓,我給你做飯。」
我盯着他不說話,他想了想還是招了,「是,我找人跟蹤他了,後來發現他去了警局。」
「聯繫了一下金鶴堂的事情,我猜到了。」
說完他拿出了一個 u 盤,「你帶我去見見他吧,我有東西給他。」
我抿脣從他手裏拿過,「我去吧,你別去,這件事你不要出面。」
他擰起眉頭,剛想反駁,我立刻湊過去親住他,「聽話,你現在的身份太高調,不合適做這些事,乖一點。」
他聽完,表情又有點失落,「所以我還是什麼都幫不了你。」
委屈巴巴,抽抽搭搭,「我好沒用。」
看得我心裏軟軟的,又趕緊抱着他哄哄,「你已經幫我很多了。」
我把 u 盤交給了江澈,那裏面是一個娛樂圈過氣女星給的部分影像,昏暗的房間,幾個大腹便便的男人的交談。
一些很限制級的場面。
其中還拍到了幾位大人物的臉。
金鶴堂一直紮根在 A 市,是因爲他背後的保護傘不倒,而現在,這樣的證據,恰好補足了最後一塊拼圖。
那個女星早年紅極一時,後來也是遇到了相當齷齪不堪的事情,整個人玩弄過後被拋棄,成了現在精神恍惚,又不人不鬼的樣子。
她甚至連報復的勇氣都沒有,大人物動動手指頭就能將她碾碎,直到她遇到了宋泠。
娛樂圈當今極有影響力的男明星,站在她面前,對她一字一句地說,「我會幫你,也是幫我自己,哪怕玉石俱焚。」
她有些害怕,也很不解,畢竟宋泠並不是那人迫害的對象之一。
「爲什麼?」有什麼理由要賭上自己的前程和自己的命。
宋泠的神色很淡,卻也無比堅決,「因爲那人手裏,有我最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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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東西給江澈的時候,他向來冷靜的臉上也出現一絲震驚。
似乎這些東西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他從沒想過我這樣一個小小的線人能拿到手。
他眼神中的驚喜我看得清楚,有些緊張地問他,「有用嗎?」
他狠狠點了點頭,然後就急着起身離開,我拉住了他,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
他說,「再等待一段時間,保護好你自己。」
我心裏安定些許,最近儘量藏起來,少去場子裏跟人接觸,我相信江澈會帶來好消息。
即便我也會被抓進去,那也是好消息。
那天是 A 市的初雪,我和宋泠剛分別,他要去雲南拍半個月的戲。
臨走前他抓着我親,嘴角不知不覺又被碾破,他舌尖輕柔地舔了舔我的傷口,算是安撫。
依依不捨地跟我說,「等我回來。」
我點頭,「等你回來。」
看守所裏等也是等。
他接到消息就趕了回來,找了最好的辯護律師來見我,這個時候家屬還不能申請探視。
律師對我的情況很瞭解,他說宋泠很久之前就已經在他那裏諮詢了。
我點了點頭,覺得我的情況還算樂觀。
探視結束時,律師說,「宋先生讓我給你帶句話。」
我耳朵立馬支了起來,比聽剛纔他所有話都要認真。
「宋先生說,他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睡不着,喫了很多安眠藥也不管用。」
說完他提着包出去了,離我一人坐在原地兀自愣神,心臟處有些痠痛,又有些氣悶。
我知道宋泠生我的氣了,我提前知道了逮捕時間,卻裝作若無其事地沒跟他說。
甚至還笑着送他出門,讓他在無知無覺中迎來分別。
可我只是不想,不想讓宋泠看到我的狼狽。
他又用自己懲罰我,他明明知道,我會心疼。
偏偏就是故意讓我心疼着他,惦記着他。
我下意識摸了摸脣角已經結痂的傷口,無奈地酸澀地嘆息,「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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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後只判了一年半,罪名是參與暴力催收,加上之前的將功折罪,最後只判了一年時間。
加上我在看守所等待判決的日子,也不過一年三個月。
宋泠每個月都會按時來看我,等到探視時間結束,被獄警催着,才戀戀不捨地走。
指尖隔着一層玻璃,他的溫度傳不過來,但我落在相貼的手掌上,也感受到了一絲慰藉。
我最受不了他每次一來就要哭不哭的樣子。
扁着嘴,似乎一開口眼裏的淚珠子就要掉下來。
我心疼得想衝過去哄他,但是又沒辦法,難受得心臟一抽一抽的。
跟他說,「你以後,少來看我了,你也忙。」
他眨眨眼睛,又哭了,「你不想見我了嗎?」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是不是裏面有比我長得好看的?」
「你跟人日久生情了?」
我覺得他有病,長得比他好看的,別說監獄裏了,就是外面,也找不出幾個來。
顧不得自己心裏又氣又好笑,隔着玻璃想摸他的臉,「別哭了別哭了,乖啊,乖。」
怨不了宋泠總是疑神疑鬼,我倆少有分離這麼久的時候,分離焦慮時,人就是會想東想西。
他會擔心我突然跟誰看對眼,我也會想,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宋泠的身邊。
漂亮的,溫柔的,迷人的人,比比皆是。
偶爾想着想着,半夜就已經過去了。
我想,如果我出去後,他不再喜歡我了,那我也會重新回到哥哥的位置上,不靠近也不打擾。
所以他第八個月來看我的時候,我的目光掃過了他手上的戒指,沒有問過一句。
直到探視快要結束,一直裝作若無其事跟我扯東扯西的宋泠面色冷了下來。
「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我搖頭。
他抿起嘴,漂亮的眉頭皺得更深,對着我晃了晃他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上面的戒指格外惹眼。
心裏有一點慌,下意識不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挺好看的。」
他盯着我,冷着臉,但以我對他的瞭解,估計ƭṻ₂下一秒就又要哭出來。
果不其然,抱怨聲和眼淚一齊落下,Ťŭ⁰「你都不問問我嗎?我就知道你沒那麼愛我了!」
看他的反應,心裏安定了一點,「愛你,當然愛你。」
他這才拉出脖頸間的項鍊,上面串着一枚一模一樣的指環。
有點彆扭地吸吸鼻子,「你的。」
心中的結驀然開解,像是被裹進溫柔的水裏,四肢百骸都舒展開來,心口甜得發酸。
「等你出來,我們去國外結婚吧。」
「我掙了好多好多錢,夠我們生活一輩子了。」
「我不當明星了,我就寸步不離地守着你。」
「我們找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生活。」
「就我們兩個。」
他的那雙眼睛太亮了,印着我的身影,也只有我的身影, 過於蠱惑ṱů⁷人心。
像八歲那年,他抱着我的脖子, 信任,依賴,像樹木上寄生的藤蔓,決意要與這棵樹共死,共生。
我明明是想笑的,但可能被他傳染了, 也落下一滴淚, 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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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獄那天,他來接我,身上有些涼意,看樣子已經等了很久。
我忍不住用手摸他的臉,「怎麼不在車裏等。」
他低頭抱住我,緊得我肋骨生疼, 「想離你近一點。」
我伸手回抱住他, 「夠近了嗎?」
他聲音帶着鼻音,很委屈,「不夠,一點都不夠。」
我抬手捧着他的臉親他,在那輛帕拉梅拉上,在他寬敞又明亮的新家裏。
把這一年三個月的空白全都補上。
我不怎麼喜歡落地窗,貼着我的胸膛和臉頰有點冰。
但宋泠的身體很熱,抱得我很緊很緊,像失而復得,愛不釋手的寶物。
耳廓被他的舌尖濡溼, 他珍重無比地叫我,「哥哥。」
一覺睡醒,他牢牢抱着我, 那雙手臂有力又健碩,屬於成年男性獨有的肌肉線條, 性感成熟。
我摸了摸, 忽然笑着說, 「真好,把我的弟弟養大了。」
他伸手在我的無名指上套上一枚戒指, 說, 「纔不是弟弟。」
「不是弟弟是什麼?」
「是童養夫。」
我眯眼想了想,似乎也有點道理,剛想說什麼, 身後的宋泠就已經爬了起來。
片刻, 從臥室外面拿着一疊什麼東西走到了我的牀前。
我定睛一看,是一疊產權證書,有商鋪的,房子的, 還有一些基金股票的資料。
他放在我面前, 跟我說,「都是你的。」
我剛想開口說不用,他就拉過我的手親了親, 「以後也繼續養我吧。」
戒指靠在一起,他垂下的眼睛蘊着深不見底的愛意。
「別不要我。」
他在八歲那年就說過這樣的話了,我那時的回答是什麼。
「不會不要你的。」
永遠不會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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