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霽川發現我出軌時,眼神恨不得殺了我。
和當初霸凌我時一模一樣。
可他仍然不同意離婚,即使我親手弄死了我們的孩子。
半夢半醒間,我聽見他在我耳邊惡狠狠道:
「沈如茵,就算死,我們也得死一塊兒。」
-1-
我醉酒醒來時,天色微亮。
昨晚,差一點,傅蘭鶴就成了我的人。
可惜他半途停下去了浴室。
我暗自嘆息,卻也有幾分慶幸沒有一錯到底。
放在我腰上的手修長如玉,緊緊禁錮着我,佔有慾十足。
說實話,這一點,倒讓我想起了陸霽川。
他也有這個毛病。
我側頭去看身邊的男人。
傅蘭鶴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襯得他矜貴清冷。
我的好妹妹沈明嘉曾用八個字誇她的心上人:丰神如玉,俊美無儔。
真真是言辭貼切。
不過……
想到沈明嘉知道傅蘭鶴被我睡了的反應,我對未來就充滿期待。
我彎起脣角,拿起放在枕頭下的手機,打開了相機。
做完一切後,我輕聲下牀,穿好衣服,最後看了一眼牀上的人,關了門。
-2-
打車回家的路上,我抽空看了下手機。
陸霽川打了上百通電話。
我只接了一通。
我看着窗外肅殺的冬意,開始慢慢回想接那通電話時,是什麼時間?我在幹嗎?
哦。
我想起了。
正是午夜,意亂情迷時。
我正被傅蘭鶴白皙脖頸上凸起的青筋、隱忍得發紅的眼尾迷得發瘋。
陸霽川打來的電話將曖昧纏綿的氛圍升到頂峯。
我懷着異樣的刺激心態接通了電話。
「沈如茵,你在哪?」陸霽川冷聲問道。
他的嗓音和本人一樣,帶着點鋒利的銳感,像冰冷脫鞘的刃。
夜晚,連空氣都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驚醒什麼。
「你猜?」我帶着笑意敷衍道。
眼前,本在隱忍的人突然一反常態將我拉近,距離咫尺之間。
我忍不住從喉中發出一聲輕哼。
曖昧、炙熱、動情。
陸霽川不是死人。
他自然明白,我此時正在幹什麼。
「沈如茵!」
他氣得發瘋。
我聽見了瓷器狠狠砸向牆壁碎裂的聲音。
那種悠然將我玩弄於股掌的傲慢終於從陸大少爺身上消失了。
我笑着笑着,笑出了淚。
我不再理咆哮絕望的陸霽川,徑自掛了電話。
正在剋制慾望的男人俯下身來親走了我眼角沁出的淚。
我抬手想抱住他的脖頸,卻被躲開。
「傅蘭鶴,對不起。」我輕聲道。
我和他在黑暗中四目相對。
那雙好看的眸子裏,滿是我算計來的情慾。
被下了藥的傅蘭鶴回答不了我任何的問題。
只有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我懷疑是我的錯覺。
下一秒,他轉身去了浴室。
-3-
回到別墅時,到處都是靜悄悄的,近乎死寂。
我挑挑眉,毫不在意地穿過院子走了進去。
偌大的別墅沒有開一盞燈。
冬天本就陰沉,我回來得早,天還沒大亮,氣氛有些壓抑。
「張嫂。」我漫不經心地喊着保姆名字。
但沒有人回答。
只有空氣中濃重的煙味昭示着,有人在家。
我看向沙發,那裏有一道沉默高大的輪廓,以及微弱的紅光。
是陸霽川。
化成灰我也認得他。
「回來了?」
見我發現他,陸霽川啞着嗓子開了口。
這是第二次,我聽出了陸霽川嘶啞嗓音下壓抑着的絕望。
第一次是我懷着他的孩子,抱着必死的決心跳了樓。
在醫院醒來時,他也是如此,坐在Ţṻ⁼我牀邊,嘴角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說:
「醒了就好。」
他甚至ŧŭ₋不敢提那個死去的孩子。
也不敢像常人那樣安慰:「沒事的,我們還會有孩子。」
因爲他知道。
只要我活着,那就不可能。
曾經滿心歡喜暗戀他的沈如茵,絕不可能生一個陸霽川的孩子。
-4-
「你在等我?」
我漫不經心地問道,順便將客廳的燈打開。
明亮的光線亮起那刻,陸霽川不適地閉了閉眼。
我這才發現,他好狼狽。
那雙曾死死掐着我脖頸、養尊處優的手,竟被血色覆蓋,有了幾道可怖的傷口。
傷口結了一層薄薄的痂。
我看向地上的碎瓷片,有了答案。
「誰惹你了?」我慢慢走近他,打趣道。
或許是我臉上的笑意實在太過明顯,陸霽川薄脣緊抿,看向我的眼神竟帶了恨意。
「我嗎?」我搖了搖頭,不解道,「不該啊,我昨晚都沒在家。」
我認真想了想,還是不明白,便歪了歪頭,問他:「大少爺,我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和從前的怯懦恐懼很不一樣,如今,我的嗓音清脆婉轉。
在這座豪華貴奢的別墅響起時,竟增添了別樣趣味。
陸霽川死死盯着我,眼裏血絲密佈,想來是一夜沒睡。
「是誰?」他按住我要去拉他的手,問道。
我嘟了嘟嘴,拿開了他按住我的手,親暱地和他十指緊扣。
陸霽川的手在窸窸發抖。
我笑着一點一點地、用力地將他手背上剛結的痂,狠狠摳掉!
「真想知道?」
我羞怯地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曖昧問道。
陸霽川身體頓時緊繃。
他眼裏隱隱有淚光,和我看不懂的哀意絕望。
我將頭伏在他胸膛,垂眼打量他鮮血淋漓的手,嘆息道:
「大少爺,我真想告訴你,可是——」
我聳了聳肩,甩開了他的手,嫌棄地將沾血的手指在他凌亂的襯衣上擦了擦。
「我想給你們一個驚喜。」
我嬌笑着,將脖頸上的圍巾取下。
明亮燈光裏,脖頸上的吻痕深深刺激着陸霽川的眼睛。
我冷眼笑着,看他因爲生氣起伏的胸膛,和充血的眼睛。
「沈如茵,沈如茵。」
他緊拽着我的胳膊,形如厲鬼,像是來找我索命。
我輕輕痛呼一聲,皺了皺眉。
就這一聲,讓陸霽川彷彿被燙到一般,放開了我的手。
「不要這樣……」
眼前的男人像一頭困獸蹲下了身,語帶哽咽道。
「茵茵,不要這樣……」
他拉着我的褲腳求道。
「不要什麼?」我含笑問道,也蹲下身去看他。
陸霽川的眼神是那麼無助、那麼悲慼。
他伸出手攬住我的腰,就想這麼吻上來。
我噁心得要命,側過頭,下意識乾嘔。
迎着他驟然發白的臉色,我冷笑道:
「陸霽川,你活該。」
-5-
我五歲時,白手起家的父親被發現出軌,媽媽堅決和他離婚,帶走了我。
搬去的新家,就在陸霽川家旁邊。
初次相遇,我就看見他被一羣小孩圍着揍。
「陸霽川是野孩子。」他們說。
躺在地上的小孩沒有反駁,也沒有反抗,身上滿是塵土,很髒。
「來人啊,有熊孩子欺負人。」
我牽着威武雄壯的杜賓犬大喊道。
那羣小孩一鬨而散。
「你沒事吧?」
蜷縮在地上的小孩睫毛顫動,睜開眼時,我看到了一雙驚豔的琥珀眼。
「你的眼睛真好看。」
我朝他伸出一隻手。
「起來吧,他們都被嚇跑了。」
「你是誰?」沙啞的嗓音透着不安。
正值夏季,樹上蟬鳴高亢,風聲溫柔。
「我叫沈如茵,你叫我茵茵就好。」
那天下午,我們成了好朋友。
陸霽川是住我隔壁的小孩,長得很好看,除了不愛說話沒有其他毛病。
他和我一樣,家裏只有媽媽,據說他的爸爸在國外工作。
但沒有人見過。
他比我膽小,被欺負了不會反抗,所以我會保護他。
春去秋來,我們共同度過了十年。
後來他的媽媽死了。
我們成了仇人。
-6-
陸霽川瘋了一樣去找那晚和我一起的男人。
他毀不掉別人留在我身上的印記,就想毀了那個人。
可惜,他不能如願。
「沈如茵!」
自從我比他更瘋後,陸霽川對我說話的嗓門就越來越大。
像一個潑夫。
「你又想幹什麼?」
我皺着眉將電視聲音調高,不耐煩地問道。
「砰——」
巨大的聲響,新買的電視再一次成了發泄的對象。
一切都安靜了。
「你告訴我,他是誰?」
陸霽川狠狠扳過我的身體,眼睛血紅,面目猙獰。
肩膀上的痛感比以往強烈,有一瞬讓我想起菸頭落下時,皮肉的燒焦味。
我下意識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平靜。
「陸霽川,我建議你去看下醫生。
「你絕對有暴力傾向。」
我嫌棄道。
話音落下那一秒,陸霽川飛快收回了手。
那雙晦暗不明的眼睛停留在我的肩頭,或許是想起了和我一樣的回憶,他嘴脣微微顫抖。
看着他這副模樣,我忍不住冷笑譏諷:
「別裝了。
「霸凌犯。」
輕飄飄的語氣,卻有了泰山般的重量,陸霽川挺直的脊背彎下。
「茵茵。
「能不能……能不能……」
你看,就連他自己也清楚,我不可能原諒他。
「要想我原諒你,也可以。」
他這副故作可憐的模樣實在讓我厭煩。
「只要你答應我三個條件。」
陸霽川猛地抬頭,眼含希冀:「什麼條件?」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
「我都可以答應。」
我嘴角的笑容擴大。
原來有些人是真的賤,對他好時他不稀罕,只有冷落他、嘲諷他、輕視他,他纔會像一條狗一樣搖尾巴。
「好啊。
「第一個條件,我要你去勾引沈明嘉。」
風聲一下子停住了。
陸霽川整個人如遭雷擊,愣愣地看着我。
我歪着頭,故作不解:
「怎麼?她要你來勾引我,你就願意。
「我要你做,你就不願意?」
我的手指溫柔地撫上他的臉龐,在那雙絕望的眼睛周圍流連。
「陸霽川,你不是說愛我嗎?」
-7-
「我答應你。」
如願聽到想要的答案,我開心地衝上去抱住他。
「真的?」我再一次問道。
陸霽川身體微顫,半晌,他點了頭。
「真的。」
目的達到,我也不必再與他虛與委蛇。
毫不留戀退出他的懷抱,我嘴角漾開了笑:
「那你要加油。
「當年,你們拍了我的裸照讓我聲名狼藉。
「這次,就拍你們的牀照如何?」
想到這,我越來越開心,越來越興奮。
「沈家優秀光鮮的明珠變成小三,成了人人都可以嘲笑的蕩婦,真是讓人期待啊。」
從陸霽川灰敗的眸子中,我看到了煥發生機的自己。
「陸霽川,你千萬別讓我失望。」
那麼多年了,被逼成瘋子的我終於找到了報復沈明嘉的方法。
胸腔裏死寂的心臟再一次開始跳動。
我不再搭理一臉哀色的陸霽川,轉身跑上了樓。
在要轉入二樓走廊時,我停了下來:
「對了,只有一個月期限。
「期待你的好消息。」
樓下的人如何,我早已不再關心。
不過,他既然有用,那還是先暫時留下吧。
沈明嘉死了,下一個才輪到他。
不然,就不好玩了。
-8-
陸霽川的媽媽,是個很溫柔的女人。
在我記憶裏,她嘴角總掛着淺淺的笑意,說話也輕聲細語。
她會彈很好聽的鋼琴曲,是個鋼琴老師。
我媽工作忙,來不及管我時,就把我放陸霽川家,每月給很多錢。
因爲他們的生活好像不太好。
小區有人碎嘴,說陸霽川媽媽是未婚生子,不檢點。
流言傳得很快,陸霽川很難交到朋友,性格便越來越孤僻。
那時的我是個蠢貨,總覺得他可憐,便守在他旁邊,當護草使者。
我們一起上學放學,然後做作業。
上了初中,陸霽川長得越來越俊朗,琥珀色的眼睛迷倒了一大片妹子。
他的性格依舊冷,話也少。
只有在我面前,會多說幾句。
我以爲自己是不同的。
直到初三那年,沈明嘉轉學到我的班級。
她那張和她媽媽如出一轍的明豔臉蛋吸引了衆多目光,白皙纖細的身材即使穿着校服也擋不住光輝。
沈明嘉成了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和陸霽川一樣。
她愛交朋友,花錢也大方,身邊的擁護者一大堆。
「陸霽川,她是我最討厭的人之一,你要和我站在同一陣營,知道嗎?」
我拉了拉身旁人的袖子,義正詞嚴道。
窗外的陽光暖暖地灑進來,將陸霽川的髮絲染上金黃。
他俊俏的眉眼微微垂下,聞言點了點頭,淡淡應了:「好。」
他沒有問爲什麼。
就像我沒有注意到,他抬頭看沈明嘉時,兩人碰巧對視上的目光。
那時的我沒有任何危機感,依然傻傻地和陸霽川一起上下學。
直到某一天輪到我值日,倒完垃圾回教室時,裏面已經空無一人。
陸霽川第一次丟下我。
因爲他要送崴腳的沈明嘉回家。
-9-
人人都喜歡美麗的事物,我也不例外。
只是陸霽川喜歡的是沈明嘉,偏偏是沈明嘉,這讓我感到了極深的背叛。
「陸霽川,能不能換個人喜歡?」
當他和沈明嘉越走越近時,我終於忍不住跑去找他。
「爲什麼?」他皺着眉問我。
「因爲……」我咬着脣,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和沈明嘉的關係。
「就當我求你,好嗎?」
「你喜歡誰都可以,只要不是沈明嘉。」我乞求道,攥着他袖子的手用力到泛白。
「沈如茵,你這是無理取鬧。」他平靜地批判我。
半晌,他突然意識到什麼,眼神裏流露出詫異。
「你和沈……」
「是,我和她同父異母,我爸出軌,我媽離婚帶走了我。」
我很快給出瞭解釋。
我和沈明嘉長相有部分相似,又是同一個姓,只要有心想,並不難猜。
陸霽川對於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他不喜歡我沒關係,我知道愛情不可以強求。
但多年的朋友,我希望他站在我這邊。
「所以,你能遠離她嗎?」我再一次問道。
陸霽川安靜了幾秒。
時間一下子走得很慢。
我緊張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不要讓我失望,求你,陸霽川。
看着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眼睛,我一遍遍拜託道。
然後,判決落下了。
陸霽川嗓音冷冽,帶着少年的青澀。
我聽見他字斟句酌地說:
「茵茵,明嘉有和我說過她的家人,她媽媽當時並不知道你父親已婚,茵茵,她是無辜的。」
陸霽川是個話少的人。
這是他第一次爲了別人說一大段話。
更悲哀的是,那個人是沈明嘉。
可是我明明有和他說過真相。
或許是我臉上的嘲諷太過明顯,陸霽川側過頭,不再看我。
十年友情全部餵了狗。
我的卑微換來了更大的笑話。
「如果我說不是呢?」我咬牙切齒道,「如果我說她媽媽就是沒有道德,犯賤當小三呢?」
我的逼問讓陸霽川沉下了臉。
「陸霽川,就算這樣,你還是要選她,對嗎?」我抬手擦了擦眼淚,問道。
陸霽川沒有回答。
他只是冷冷地低頭看我。
半晌,他沒有感情地回道:
「沈如茵,是你在無理取鬧。」
我沒有無理取鬧,我只是在自作多情。
陸霽川的冷漠讓我想笑,笑自己。
我鬆開了他的衣袖,轉身離開,幾秒後,停下看他:
「陸霽川,我們絕交。」
我和陸霽川的友情,就此停在了那一刻。
-10-
整個初三,我和陸霽川都沒有說話。
他的同桌變成了沈明嘉。
我搬去了第三排。
學校裏關於他們兩人的傳言數不勝數,般配、金童玉女,怎麼誇的都有。
說來也唏噓,自從我不再跟着陸霽川跑後,我們真的沒有了交集。
直到還剩一個星期要中考時,我倒完垃圾,回教室看到了他。
「沈如茵,你還要生氣多久?」陸霽川臉色冰冷,垂眼不耐地看我。
我很是納悶。
「陸霽川,我那不是生氣。」我很認真道,「我們是絕交,絕交你懂嗎?」
我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繞過他準備去拿書包回家。
但他伸手拉住我。
「茵茵,明嘉媽媽真的不知道你父親已婚。」他放緩了語氣替沈明嘉母女解釋。
「她們也是無辜的,她媽媽並不想做小三。」
我差點氣笑。
「她就是做了。」我掙開他的手,強調道,「陸霽川,明嘉她媽就是不折不扣的小三,一個爛人。」我胸腔裏燃燒着熊熊怒火。
我不明白,爲什麼認識十年,陸霽川不信我,卻會信沈明嘉。
「小三就是該死,小三的孩子也是,你如果執意要爲她開脫,那就永遠別來找我。」
我抬頭怒瞪了陸霽川一眼,撞開他去拿書包。
爲了避開他,我從後門離開教室。
「沈如茵,你確定要和我絕交?」
前後門的距離不遠不近。
陸霽川的語氣十分寒涼。
我腳步一頓,臉頰上已經感受到涼意。
吸了吸鼻子,我輕輕點頭,堅決道:「嗯,以後別聯繫了。」
我說完不再看他,徑直離開。
這世界誰都可以背叛我媽,但我不能。
我身邊的人,都要和我一樣,和我媽站在同一條戰線。
-11-
陸霽川果真去勾引沈明嘉了。
我在沈氏集團的停車場,恰巧撞見了這一幕。
「明嘉,我送你回去?」
西裝革履的陸霽川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溫柔地將沈明嘉的碎髮捋在腦後。
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沈明嘉恣意地笑着,也沒有阻止陸霽川的舉動。
「霽川,你不是說以後別再聯繫了嗎?」沈明嘉的語氣中帶了一分怨念。
陸霽川舉止一頓,臉上閃過一絲陰霾。
「那都是氣話,今天你一叫我,我不還是來了?」
在沈明嘉面前,他總是溫柔的。
就連舉刀,也是溫柔刀。
我譏諷地笑了笑,將兩人的對話錄了下來。
沈明嘉一邊想着傅蘭鶴,一邊又捨不得陸霽川,真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也不怪日後搬起石頭砸了她自己的腳。
「霽川,週六你會陪姐姐回家嗎?」
沈明嘉仰頭問道,表情無辜。
和陸霽川結婚一年,我們共同出席的次數屈指可數。
更不用說一起回沈家。
外界都知道,我和他感情並不好。
這樁婚事,是陸霽川用一個腎求來的,他救了沈正弘,逼我和他結婚。
沈明嘉這番話,相當於在戳他的肺管子。
看來,小白花也是有脾氣的。
陸霽川眼神一暗,垂在身側的手猝然握緊。
半晌,他勉強勾起一個笑:
「不陪她。」
頓了頓,他又隨意解釋道:「膩了。」
當初陸霽川爲了和我結婚,不僅和沈明嘉鬧翻。
更是和高中那一夥公子哥大小姐全都斷交。
現在輕飄飄的一句「膩了」,沈明嘉怎麼可能信他。
「霽川,你開什麼玩笑?」
沈明嘉玩味笑道,身子微微前傾,兩人離得很Ŧū⁷近。
只見她輕抬手臂,手指曖昧地整理陸霽川的衣領,踮腳在陸霽川耳邊輕語。
距離太遠,我聽不清。
但我能看見陸霽川的臉肉眼可見地變得慘白。
「霽川,是沈如茵讓你來找我的吧?」
沈明嘉輕輕笑着,明豔的臉愈發張揚美麗。
那一瞬間,她的氣勢甚至壓過了陸霽川。
「你自己想想吧。」她慢條斯理地商量道,「你可別忘了,你之前做過什麼?」
沈明嘉此時像一頭披着羊皮的狼。
說來也好笑,她這副面孔,之前只給我看。
沒想到,現在的陸霽川也淪落至此。
看來他陸家繼承人的身份,也沒讓他在沈明嘉眼裏增色幾分。
「霽川,你若是還想好好做陸家繼承人,你就給我乖一點,別爲了一些情情愛愛給我添亂。
「你不就是想讓沈如茵愛你嗎,這有何難?人嘛,你對她短時間好,她可能不會領情。
「但你要是一輩子都對她好,就憑沈如茵那個狠不起來的性子,她將來未必不會對你心軟。」
沈明嘉語氣輕輕柔柔,但話語下藏着狠勁兒:
「霽川,長久恨一個人可是比愛一個人難多了。」
她看陸霽川的眼神,就像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許久不見,沈明嘉在當賤人的路上,又甩了我一大截。
我放下手機,目視她扔下陸霽川上車離去。
-12-
停車場一下子變得很靜。
我眼前的人只剩下一個。
陸霽川高大的身子直挺挺地在那杵着,眼皮垂下,整個人顯得很頹喪。
我饒有興致地看着,不禁好奇他落在沈明嘉手裏的把柄。
陸大少爺啊,一副好牌打得稀爛。
過了一分鐘,眼前的人還是沒有動靜。
我看得厭煩,按下車喇叭。
聲音刺耳,將人驚醒。
陸霽川眉頭緊鎖,壓着脾氣朝我的方向看來。
隔着擋風玻璃對視,他一張臉青了又白。
「茵茵。」他動了動脣,只有口型,沒有聲音。
我朝他招了招手。
人很聽話地走過來。
「陸霽川,我有個疑問。」我笑眯眯道。
大概是不太習慣我的笑容,陸霽川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什麼?」他嗓子發緊,問道。
我抬手指了下沈明嘉離開的方向,問道:
「你落在她手裏的把柄,是什麼?」
陸霽川沉默了。
他抿緊脣,不敢看我。
看來他是不會和我說了。
我無所謂。
「不說就算了。」我聳了聳肩,開始啓動車子。
在離開前,我想了想,再次叮囑道:
「對了,我們的約定只剩 27 天了,你抓緊。」
說完,我笑出聲,不再看他,徑直離開。
車往停車場出口行駛,透過後視鏡,我看見了一個落寞狼狽的陸霽川。
哎呀,真是稀奇。
外面的天依舊陰沉沉,但隱約可見藏在雲後的太陽。
或許,再過不久,我就能看見陽光。
-13-
去沈氏上班,是我那沒良心的生身父親拍板決定的。
即使沈明嘉和她媽強烈反對阻撓,沈正弘也固執己見。
當然,你肯定會以爲是他良心發現。
不過真遺憾,答案錯誤。
真相是鄙人不才,也小小拿捏了沈明嘉的一個把柄。
這個把柄呢,不大,也不小,剛剛好能摧毀她的一切。
「小沈總,和傅氏那邊的合作談得怎麼樣了?」
董事會上,沈副董,也就是我大伯問道。
小沈總,這名字聽起來真是讓人舒坦。
可惜沒有沈總響亮。
坐在主位的沈正弘朝我看來,面無表情。
他看我,從來都是這副面孔,冰冷冷,毫無半分感情。
我隨意地笑笑,開口道:「傅氏沒有答應Ṭũ₉。」
話音剛落,會上的人就沉了臉色。
坐在我大伯旁邊的沈明嘉勾起了脣,嗓音充滿了譏諷:
「姐姐,你上次不是說一定拿下嗎?」
她搖了搖頭,嘆息道:
「爸爸總教我們不要輕易誇下海口,你怎麼總是學不會呢?」
我懶懶地靠向椅背,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似笑非笑:
「沈總監,你好像很高興啊。」
沈明嘉臉上的笑一滯,半晌,她勉強扯了扯嘴角,道:
「姐姐說笑了,我只是擔心你沒做好被爸爸罵。」
我冷哼一聲,不再搭理她。
「沈董,傅家沒答應,但也沒拒絕。」我朝沈正弘道。
眼見有戲,衆人眼神發亮。
沈正弘皺了皺眉,沉聲問道:「怎麼說?」
我笑了笑,看了一眼沈明嘉,慢條斯理道:
「我上次去找傅蘭鶴,他原本拒絕合作。但我說想邀請他參加這週六的沈家家宴,他同意了,還說會考慮合作。」
參加沈家家宴,這個理由太特殊,不免讓人想到聯姻方面。
話雖說得婉轉,不過會上的人都是人精,一下子就明白了。
「沈總,你看?」大伯問道。
衆人的視線都看向沈明嘉。
沈明嘉挺直脊背,她本來就屬意傅蘭鶴,這下心裏更有幾分把握。
坐在主位的沈正弘在一衆老狐狸中,倒是那個看起來不太高興的。
我心裏樂開花,靠着椅背無聊地轉筆。
「既然傅家開口,那就請吧。」沈正弘一字一頓道。
傅家是北城名副其實的豪門,家底殷實。
準確形容,那就是傅家祖上的祖上的祖上,都是大戶。
沈家和傅家相比,活像個暴發戶。
也難怪沈明嘉會將目光從陸霽川身上轉向傅蘭鶴。
她呀,胃口一向大。
和她媽一樣。
-14-
週六家宴那天,我從陸家出發。
走到門口,我的手腕被攥住。
「茵茵,我——」
陸霽川猶豫着開口。
我不耐煩地回頭:
「陸霽川,你要去,讓沈明嘉來接你,別煩我。」
陸霽川的手頓時脫力,鬆開了我。
那雙黑沉沉的眼眸透不進一絲光亮,滿是黯然和無措。
這副面孔,倒是讓我想起了以前不死不活的自己。
我沒再看他,獨自離開。
去沈家的路上,我開始思索爲何和陸霽川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應該是從他媽媽死那天。
那天我剛剛中考完,接到陸霽川媽媽的電話:
「茵茵,霽川在你身邊嗎?你幫阿姨告訴他一聲,讓他趕緊回家,好嗎?」
陸霽川媽媽很少聯繫我,更不用說是請求的語氣。
她說話一向輕柔,但這次發着抖。
再加上陸霽川是私生子的消息在學校傳得很廣,我擔心發生什麼事,所以連忙去了他的考場。
可是我沒有找到他。
「哦,陸霽川啊,他和女朋友去玩了。」路過的同學說。
我打了很多個電話,給陸霽川和沈明嘉都有打過,可沒有人接。
沒有辦法,我只好自己ṱŭ₅跑回家,去看陸霽川媽媽有什麼事。
可我沒有想到,她會自殺,從高高的樓上跳下,摔得粉碎。
「活該!」有人高聲罵道。
「這女人搶人家老公,還生了個孽種,被人老婆發現了,聽說衣服都被扒光扔到了街上。」
那些人在我耳邊不停碎碎念道。
「不過,這女人身材真辣,我拍下來了,有人要看嗎?五塊。」也有男的說道。
我不知道那時在想什麼,只是第一反應跑到路邊服裝店買了件衣服,然後跑回去給阿姨蓋上,用身軀擋住那些不懷好意拍照的看客。
我很怕,怕得全身在發抖。
「這女孩是誰?她女兒?」
「不是,我記得是個兒子。」
許多閒言碎語朝我和阿姨飛來,我當時甚至有些慶幸,永久閉上眼睛的阿姨聽不到。
比陸霽川先來的,是我的媽媽。
她穿過人羣,來到我身邊將我一把抱住。
我號啕大哭,躲在媽媽懷裏,說不出話。
「茵茵,沒事,媽媽在呢。」
我的媽媽,ŧű̂₋看起來強勢高冷,可我知道,她的心很軟很軟,她穿起的堅硬鎧甲,是爲了保護我。
那時的我躲在媽媽懷裏,沒有想到,後來的我,再也沒有避風港。
那些人,害死她的人,我要讓她們統統付出代價。
-15-
沈家家宴前所未有地熱鬧。
我到時,沈家人已經來齊,除了沈明嘉。
「明嘉去接人了。」坐在沈正弘旁邊的女人笑得興高采烈。
看見我,她眼睛一亮,連忙站起來:
「茵茵來了。」
我避開她的手,直接在單人沙發上坐下。
趙倩悻悻笑了一聲,見沈正弘沒有管,便自己坐了回去。
「打你,你個壞女人。」
一顆彈珠朝我砸來,擦過我側臉落在地板上,聲音清脆。
罪魁禍首是個小孩,我同父異母的五歲弟弟,沈天賜。
「天賜!」趙倩喊道,沒有起身制止。
我冷笑一聲,站起țű̂₄來一把攥起沈天賜的後衣領,一巴掌狠狠打在他屁股上。
沈天賜立馬號了起來。
「沈如茵!」趙倩坐不住了。
她看向沈正弘,可惜沒看到她想看到的怒氣。
「沈天賜下次再得罪他姐姐,你就不要帶他出來丟人現眼了。」
沈正弘朝趙倩警告道。
沈家的人紛紛交換眼色,大伯笑了一聲,將話題轉到別處。
六點半,沈明嘉回來了,獨自一人。
「人呢?」沈家人看向她空空如也的身後,問道。
沈明嘉臉色鐵青,笑容勉強:
「我不知道。」
傅蘭鶴根本沒搭理她,沈明嘉在傅氏樓下等了很久,沒等到人。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沈明嘉恨恨地瞪我一眼。
下一秒,我的手機響起來,是個陌生號碼。
「喂。」我站起來,往旁邊走去。
「我是傅蘭鶴。」沉穩的嗓音透過電流抵達耳畔。
我愣住,半晌回過神來。
那晚的記憶在腦海重現,一絲絲罪惡感將我裹挾。
「我在沈宅門口,你來接我?」
是疑問句,但語氣不容反駁。
我呆了呆,然後點頭。
意識到他看不見,忙應了聲:「好,我馬上來。」
掛了電話,我快步朝門口走去。
天色微暗,門口的路燈散發着微黃的光。
燈下,一道頎長的身影安靜地等着。
是傅蘭鶴。
他穿着黑色馬甲、白襯衫,西裝閒閒地搭在手臂,頭微微側着,在聽助理講話,時不時輕點頭。
暖黃的光打在他如暖玉般剔透的肌膚上,平添一抹溫柔。
-16-
我和傅蘭鶴,是各取所需。
那晚的算計,我原以爲他會讓我付出代價。
可沒想到,他洗完冷水澡清醒後,只是問我要不要做一樁交易。
他幫我報仇,我幫他拿下沈氏。
於我而言,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我還以爲,你會和沈明嘉一起來。」
並肩而行,我淡淡道。
傅蘭鶴笑了笑,思考幾秒,他回道:
「我眼光沒有這麼差。」
我狐疑地看他一眼,並不太信。
傅蘭鶴要沈氏的原因我不知道,他對沈明嘉的態度我也摸不清。
畢竟,很多人都知道。
傅家繼承人回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約了沈明嘉喫飯。
當時所有人都以爲,沈明嘉快要攀上高枝。
但沒想到,喫了一次飯後,傅蘭鶴再也沒有約過她。
態度讓人琢磨不清。
傅蘭鶴剛踏進沈宅,就被一堆人圍住。
「姐姐,你和他——」
沈明嘉繞到我旁邊,眼神警惕地看我。
「你已經結婚了。」她說。
聞言我懶懶地睨她:「沈明嘉,結婚又怎樣?你說這話不覺得好笑嗎?」
只要我在,沈明嘉就會被一遍遍提醒她是個私生女。
她氣得臉漲紅。
餐桌上,沈傅兩家的合作自然避不開。
「沈叔,城東那塊地你確定能拿下?」
談到關鍵點,傅蘭鶴神色嚴肅。
這次項目是關於建一個龐大的度假悠閒區,前景可觀,傅家是出資人,沈家打算出地。
下Ṱũ₆月將是城東地皮的競標會。
傅蘭鶴說,若是沈氏打定主意投標,那傅氏願意將這個機會讓出。
這個項目的利潤極大,沈正弘不可能錯過。
敲定合作後,沈氏的合作負責人就需要定下來。
「爸爸,讓我來吧。」沈明嘉躍躍欲試。
我淡定地喫着盤中食物,不發一言。
沈正弘皺了皺眉,考慮一分鐘後,看向我:
「如茵,這個項目,你有沒有把握?」
自從我進了沈氏,地位水漲船高,連沈明嘉也比不過。
大伯眼中的陰沉一閃而過:
「正弘——」
沒等他開口勸,在一旁瞧好戲的傅蘭鶴開口了:
「沈小姐身份可能不太合適。」
他看向我,嘴角含笑,眼神溫柔。
我看不透他。
經他提醒,沈家人想到了陸家。
同是競爭者,我的身份的確不合適。
沈明嘉沒有異議拿下負責人。
一切敲定後,所有人都高興。
除了……
坐在主位的沈正弘。
-17-
家宴後,沈正弘將我叫進書房。
放在桌上的硯臺朝我的腦門扔來。
我一時沒避開,額頭有了紅色的液體。
「你個沒用的廢物!」沈正弘氣急敗壞地罵道。
我心裏冷笑,但面上誠惶誠恐。
「沈董,傅蘭鶴屬意沈明嘉,這事我也沒有辦法。」
沈正弘坐在椅子上抽菸,面色冷沉。
沈氏表面看起來一派祥和,實則沈正弘和他大哥的明爭暗鬥快要遮掩不住。
沈明嘉是個喫裏爬外的東西,沈正弘已經看她很不爽。
更不用說,她還是趙倩背叛沈正弘的證據。
真是天道好輪迴。
「沈董,其實要讓沈明嘉從負責人的位置下來也很容易。」我趁機獻策。
沈正弘看向我。
我笑了笑,道:「只要讓她身敗名裂。」
見他聽不懂,我連忙從包裏拿出一個 U 盤。
「沈董,這是沈明嘉高中霸凌我的視頻,只要將它放在網上,你的大哥也護不住她。」
沈正弘看我一眼,神色不明。
他將 U 盤插在電腦上,當我慘叫求饒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響起時,我有一瞬的恍惚。
沈正弘深吸口氣,抽了口煙。
他臉上帶了一絲不忍:「茵茵,你確定?」
我眼角含淚,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爲了沈家,我沒關係。」
「父親,你保證過,以後要將沈氏交給我,你不會騙我,對嗎?」我情真意切地問道。
沈正弘一邊不忍心,一邊毫不猶豫地收下了 U 盤。
「茵茵,沈家以後會是你的。」他保證道。
我感動得又喊了聲「父親」,心裏卻毫無波動。
他揮揮手,示意我可以離開。
塵埃落定,我從書房退出來。
臉上的面具戴了太久,久到我也有些想不起曾經的自己。
當年,陸霽川以爲是我故意沒通知他,才害得他沒及時回家救下他媽。
所以被認回陸家後,他特意轉學到我的高中。
那時,我媽媽突發心肌炎,回了北城看病,我也轉去了北城的高中。
和陸霽川、沈明嘉在同一所高中相遇,成了我噩夢的開始。
我記得起初還會一遍遍解釋我有去找他,還打過許多電話,是他自己沒接。
可陸霽川不信。
他冷眼瞧着那些人扒我的衣服,就像他媽媽曾經遭遇的那樣。
也和那些人一起將滾燙的菸頭落在我身上。
後來的我不再解釋,也不再反抗,只希望將傷口藏好瞞過媽媽。
沈家陸家,我們都得罪不起。
權勢壓人,是我高中才懂的道理。
但抑鬱症不好藏,在我想要割手腕自殺時,媽媽發現了。
她大病一場,拖着病體去找沈明嘉,卻被攔在沈家門外。
很大的一場雨,趙倩和沈明嘉奚落了她多久,我並不知道。
我只知道,當已被開除的我從心理醫生那回來時,就看到了被救護車拉走的她。
我媽被氣死了。
她的死,成了我留在這世界的唯一原因。
報仇,成了我的執念。
-18-
從沈宅出來後,天際已掛上濃厚的黑幕。
我朝停車的地方走去,心裏思考下一步的計劃。
突然,一聲輕輕的「沈如茵」在寧靜的街道響起。
我抬頭,撞上傅蘭鶴含笑的視線。
他的目光落在我額頭上時,眼裏的笑意消散了。
「傅總,還沒走?」我笑着打招呼。
他輕輕點頭:「等你。」
我腳步頓住。
「送我一程,行嗎?」他禮貌地請求。
我沒有拒絕。
車上很安靜,我目視前方,不發一言。
「下一步,你想做什麼?」傅蘭鶴開口詢問。
我看他一眼,有些猶豫。
說實話,我不太相信他。
老天給我的每次餡餅,後來都讓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償還。
傅蘭鶴,不太可能是例外。
倚着車背的男人閒閒看着窗外,嘴角掛着一抹淡淡笑意。
街上的霓虹燈透過車窗灑在他臉上,將英俊的面容照得異常清晰。
就在我猶疑該如何回答時,他突然出聲道:
「停車。」
我不解看他,傅蘭鶴開口:
「我去買個東西。」
他眼神看向車外。
我納悶地點頭。
車門被關上,我看着他走向街邊的藥店。
額頭的傷口這才隱隱作痛。
我沒管它,畢竟我皮糙肉厚,更痛的傷也熬過來了。
傅蘭鶴回來時,手上拿着碘伏和其他藥品。
車子重新啓動,平穩地將他送到家樓下。
「我幫你,還是你自己來?」傅蘭鶴指了指我額頭的傷,問道。
我挑眉,起初的猜想坐實。
「你圖什麼?」我看不懂。
空氣很安靜,傅蘭鶴側過臉,眉頭微蹙:
「給你送藥就是要圖什麼嗎?」
他一臉「你怎麼這麼好騙」的模樣?
我一時也拿不準,只好收下藥,說了聲謝謝。
頓了頓,我又問道:
「你和沈氏有過節嗎?」
不然爲什麼會想弄垮它?
傅蘭鶴手搭在窗沿上,骨節分明,白皙勻稱,我故作不經意瞧了幾眼。
他似乎沒察覺,只是將袖子往上捲起,露出線條流暢的手腕。
我聽見他輕輕笑了笑,半晌,語氣帶了幾分冷意:
「我在意的人看它不爽,所以還是不要存在比較好。」
不得不說,這句話真是霸總畢現,很像那句「天涼了,王氏該破產了」。
也不知道傅蘭鶴在意的人會是什麼模樣?
總之,不是沈明嘉就行。
-19-
沈氏和傅氏的合作有計劃地進行着。
中間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沈明嘉霸凌的視頻流了出來。
沈正弘在後面推波助瀾,一時間網上到處都是對沈明嘉的聲討和人肉。
她光鮮亮麗的社交平臺下湧進許多網友,還被 P 了遺照。
沈氏股價大跌,董事會緊急召開,沈明嘉被直接開除,以平息網友怒氣。
沈正弘雖然心痛股價下跌,但想到他不這麼做,城東的大項目就會落在他大哥手裏,他更不甘心。
沈明嘉來找我時,我正在家裏悠閒喝茶。
「沈如茵!是不是你乾的?你這個賤人!」
她朝我撲上來,但很快被陸霽川攔下。
自從霸凌視頻出來後,視頻裏的幫兇都沒逃脫聲討,除了陸霽川。陸家只剩他一個繼承人,當然會保下他。
而作爲受害人的我,不知爲何,竟也沒被泄露信息。
沈正弘不可能會護我,陸霽川沒那麼大的本事,所以我至今沒想明白。
「沈明嘉,這樣就受不了了?」我對她的承受能力表示輕蔑。
「霽川,放開她吧。」我柔柔道。
陸霽川難以置信地看我一眼。
沈明嘉的視線在我和陸霽川之間猶疑:「你們和好了?」
我沒回答,顧左右而言他。
等陸霽川聽話離開時,我才徹底撕開臉上僞善的面具。
「妹妹,可不止陸霽川。」我俯首在她耳邊笑道。
沈明嘉抖着脣看我。
我將手機相冊打開,給她看了我早已準備好的照片,上面是意亂情迷的傅蘭鶴。
就一眼,沈明嘉立馬尖叫嘶吼。
「沈如茵,我要你死,我要你死!」
在門外守着的陸霽川衝了進來,將她拉走。
「陸霽川,她都跑別人牀上了,你還護她?」
沈明嘉在走廊厲聲質問。
可惜陸霽川沒回她。
「沈如茵,我要你付出代價。」
離開前,她惡狠狠威脅道。
-20-
沈明嘉的代價很小兒科,和她學生時期的手段一樣,那就是搶走陸霽川。
她將和陸霽川的牀照發給我,言語挑釁。
那時的我才知道,原來沈明嘉並不可怕,她其實根本沒有腦子,和她媽一樣。
我轉手就將照片發給別人。
【小三的女兒也是小三。】
標題很勁爆,沈明嘉名聲徹底臭了,這次還有陸霽川。
隨之而來的,還有沈氏中標的地皮爆雷,是塊污染地,對人體有害,根本不能用來做休閒區。
沈正弘棋差一着,沈家股份大跌,緊急召開股東大會。
在投票要不要換掉沈正弘的董事長職務時,我選了同意。
我的一生中,再沒有那麼暢快的時候了。
企業的中標並不容易,上上下下要打點的多了去了。
我在沈氏這麼多年,拿捏了許多把柄,就等着一擊即中。
賄賂、稅務、惡意競爭,一樁樁一件件在法律紅線上遊走的案件。
可惜我的大伯,還沒坐穩董事長,就和沈正弘、沈明嘉一起,被我送進了牢裏。
在傅氏的推波助瀾下,沈家徹底倒了,宣告破產。
沈正弘被抓時,對我破口大罵,說當初就應該掐死我。
他想利用我給他的沈天賜掃清障礙,卻沒想到兔子急了,咬人也會疼。
當初他將我的媽媽攔在門外,如今的我就會讓他在監牢裏過完下半輩子。
沈家沒了錢,趙倩立馬帶着沈天賜捲了剩下的錢轉嫁另一個富豪。
但她不知道,對方是專門的仙人跳。
沈明嘉跑了,警察正在抓。
我回陸家收拾東西。
陸霽川看着我,表情迷茫。
「你要走了?」他問。
我點頭,30 天的離婚冷靜期,我等得起。
路過他時,陸霽川抓住我的手腕:
「茵茵,我是真的愛你。」他說。
我散漫地點頭,隨口敷衍:「嗯,我知道。」
當初他也是這麼說,然後和沈家一起逼我結婚。
若不是我得知懷孕後立馬跳了樓,陸霽川一定會逼我回家相夫教子。
他真的是一朵鮮見的大奇葩,讓人噁心透頂。
陸霽川似乎看見了希望:「你當初說,還有兩個條件,是什麼?」
唉,他不說我都忘了。
要是沒有傅蘭鶴,我是想利用陸霽川弄死沈家的。
不過,現在不用了。
「嗯……」
我豎起兩根手指頭,道:
「一個呢,是想讓你弄死沈明嘉。
「還有一個呢,是想讓你弄死你自己。」
「你做得到嗎?」我笑眯眯道。
陸霽川聞言臉色灰敗,鬆開了我的手。
我冷哼一聲,撞開他,唱着小曲離開。
從陸家出來,經過馬路時,一輛紅色跑車朝我衝來。
駕駛座的沈明嘉笑得癲狂。
我想了想,有些後悔,還沒去過西藏,我想去給媽媽掛經幡。
下一秒,背後一雙手狠狠地推開我。
我看見了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的陸霽川。
他躺在地上, 眼睛盯着我, 落下了血淚。
「你沒事就好。」他沙啞着嗓音道。
惡魔的眼淚。
我沒再看他, 揉了揉受傷的手腕, 下了個決定:
「下個月去西藏!」
-21-
沈明嘉落了網。
在關押前,她舉報躺在重症監護室的陸霽川故意殺人。
陸霽川,殺了他哥,成了陸家唯一的繼承人。
證據確鑿。
陸霽川下半身癱瘓,將永遠待在輪椅上。
後來的事我不再關心。
去西藏前,傅蘭鶴來送我。
他還是光風霽月的樣子, 讓人想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什麼時候回來?」他問。
我搖了搖頭,誠實道:「不知道。」
站在我眼前的男人無奈嘆口氣:「那我等你?」
我沒回答, 轉身往安檢口去。
輕盈的腳步卻不知爲何被絆住,就像我身後的那道視線,炙熱期盼。
想了想, 我轉過身。
「傅蘭鶴。」我輕輕喊道。
他眨了眨眼, 帶着笑意。
「我想起你了。」我說,「觀棋不語。」
媽媽去世後, 我患了重度抑鬱,很長時間都在生與死間徘徊。
後來, 我在網上偶然認識一個網友, 叫:觀棋不語。
他說自己出了車禍, 雙腿失去知覺,正在國外做復健, 希望渺茫。
我那時負能量爆棚,所有極端的話都在說。
可對面的人總是溫柔地安慰我,勸我。
我慢慢好了起來, 開始和他聊別的事。
他才告訴我, 自己是家族的棄子, 謝謝我願意和他聊天。
我們就這麼互相鼓勵着。
後來我回了沈家,爛事一件接一件, 我漸漸就失去了他的聯繫。
直到前不久,我突然得知傅蘭鶴出過車禍, 才聯想到那個網友。
我重新登上號,卻看見滑稽的一幕。
在傅蘭鶴問我是誰時, 「我」竟然回的是沈明嘉的名字。
這是沈明嘉慣用的招數, 好事是她,壞事是我。
難怪傅蘭鶴一回來就找沈明嘉。
這麼久遠的事,恐怕連沈明嘉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我想知道, 你爲什麼知道不是沈明嘉?」我好奇問道。
傅蘭鶴聞言眉眼彎了彎, 很是無奈:
「我想找的是人,不是那個名字。」
有些人,見一面就夠夠的了。
有些好笑,我不由笑了起來。
「傅蘭鶴, 如果我回來,那我一定找你。」我承諾道。
他輕輕點頭,應下:「好。」
「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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