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炮灰路人甲,卻愛上了書裏的悽慘反派沈至嶠。
在他要被男主殺死的時候,我於心不忍救下了他。
任務失敗,我會被系統抹殺。
我索性跟沈至嶠告白,一起度過了短暫且甜蜜的六個月。
在生命的最後一天,我們卻吵了起來,他覺得我無理取鬧、太過黏人。
沈至嶠賭氣摔門走了。
等他恢復平靜再打開門時,卻發現我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手機屏幕亮着,還有一條沒發出去的消息。
【對不起,沈至嶠,我愛你……】
-1-
我沒想到這天會來得這麼快。
消失六個月的系統再次出現在腦海裏。
【宿主,由於任務失敗,你將會在 24 小時後被抹殺,請做好準備。】
冰冷的機械音在晚上十點響起,接着腦海裏便出現了一個倒計時。
23:59:58。
我片刻的愣神也被旁邊的人察覺到了。
「寶寶,怎麼了?」
此刻,我正半躺在沈至嶠的懷裏,兩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看電影。
「我沒事,繼續看吧。」
我把頭貼近沈至嶠的胸膛,感受着他身體的溫度,聽着他心臟跳動的旋律。
腦子裏的倒數聲一點點和心跳聲重疊。
只有一天了。
沈至嶠,我只能最後再愛你一天了。
看完電影后,我們接了一個溼漉漉的吻。
沈至嶠抱着我進了臥室。
按照以往的慣例我們會相擁而眠。
我喜歡被沈至嶠牢牢地圈進懷裏,四面八方都充斥着他的味道。
但今夜,我主動攀附上沈至嶠的腰,想要做一些成年人之間做的事。
沈至嶠十分配合,甚至有些暗爽和激動。
「寶寶,今晚怎麼這麼主動?」
「嗯?」
我用盡全身力氣回應他。
淚水卻漸漸糊滿了整張臉。
「沈至嶠,我好愛你,我真的好愛你。」
沈至嶠溫柔地親了親我,「我知道,我也很愛你。」
我纏着沈至嶠一次又一次。
一夜未眠。
直到天光亮起。
我的身體已經不受掌控,像是被過度使用後的機器。
徹底罷工。
睡了三個小時後,我突然被腦海裏的倒計時驚醒。
只有 16 個小時了。
-2-
身旁的沈至嶠還在睡着。
均勻平穩的呼吸聲在我耳邊響起。
我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撫摸他的臉,一遍遍描摹着,想把這一幕永久刻在心裏。
我和沈至嶠在一起不過短短的六個月。
竟然生出一種和他白頭到老的錯覺。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沈至嶠時,他還是個脾氣暴躁的不良少年。
我是班級裏的小透明。
因爲長相秀氣、身材瘦小,我被其他男生孤立排擠,坐到了最後一排。
陰差陽錯和沈至嶠這個「壞學生」當了同桌,一當就是三Ŧùₓ年。
也是這個看着脾氣很壞的人,不動聲色地保護了我三年。
這本書裏真正的男主是沈至嶠的哥哥:沈顧容。
沈至嶠只是一個私生子,從小被丟在鄉下養。
後來沈父重病,接回了沈至嶠,但也意味着沈家的產業會有兩個繼承人,不是男主死,就是沈至嶠死。
在男主設計車禍要害死沈至嶠的時候,我替他擋住了。
因此我昏迷了一個月。
再醒來時,男主已經被沈至嶠解決了。
所有劇情崩塌,我的任務失敗,六個月後會被系統抹殺。
以後江至嶠會永遠忘了我的存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再有林鶴隱這個人。
在生命只剩最後六個月的時候,我選擇擺爛,直接跟沈至嶠告白了。
如果最後結局都一樣,不如再做個夢吧。
最後五個月,我們舉辦了一場只有三個人的婚禮。
我、沈至嶠和神父。
婚禮是在海邊舉行的。
白色茉莉花鋪滿紅毯兩邊,我和愛人攜手走進愛的殿堂。
「林鶴隱先生,你願意和你身旁的先生結爲合法夫夫嗎?從此恩愛兩不疑,攜手共白頭。」
沈至嶠穿着白色高定西裝,打着領結,就這麼直勾勾看着我。
眼底的笑意逐漸蔓延開。
模樣和記憶裏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一點點重合。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我堅定地開口:「我願意。」
最後三個月的時候,我們和平常恩愛夫妻般。
一起做飯,一起牽手散步,還養了只可愛的狗狗。
最後一個月,也就是上個月,我們爆發了第一次爭吵。
沈至嶠覺得我太黏人了。
以至於現在沈至嶠還對那幾天的事耿耿於懷。
-3-
白天兩人又廝混了一天,我纏着沈至嶠陪我做了很多事。
去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看了我們舉辦婚禮時的那片海,把兩人共同的回憶又重溫了一遍。
我沒想到晚上沈至嶠還要出門。
在他收拾好要走的時候,我極力想要挽留他。
「可以不去嗎?就一天,沈至嶠,把最後一天時間讓給我好嗎?」
沈至嶠安撫性地吻了吻我的額頭。
「寶寶,今天的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能不去。」
「而且白天已經陪你玩了那麼久,你也累了,休息一下好不好?我保證,忙完就第一時間回來陪你。」
沈至嶠決定的事一般沒人能改變。
可腦海裏響亮的倒計時聲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我。
我沒多長時間了。
眼眶酸脹脹的,我努力忍住聲音裏的哽咽。
「如果我說今天以後你都見不到我,你還是要走嗎?」
不管不顧地抱住眼前的人。
「沈至嶠,我求你了。」
「留下吧。」
沈至嶠只當我是在鬧脾氣,又低頭吻了吻我。
「今天的酒局很重要,我籌備了很久,不能前功盡棄。」
「等這件事忙完了帶你去國外轉一圈。」
沈至嶠的公司最近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他忙了很久纔打通關係,請到一個大人物中間說和。
我也知道他不容易,可是我……
最後只能改口:「那我能一起去嗎?我不會給你添亂的。」
沈至嶠耐着性子解釋:
「你去了不安全,那些都是喫人不吐骨頭的,如果發生什麼事我怕護不住你。」
「你就在家等我好嗎?」
他的耐心已經快耗盡,因爲一個月前也是如此。
但看到我祈求的目光,沈至嶠又狠不下心來。
「我做什麼你都愛管着我,我跟合作商喝酒你要管着,我去賽車你也管着,這些我能理解你是爲了我好。」
「我每天去哪,你隔三差五你就要發個消息來問,我知道這也是愛人之間的小情趣。」
「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這樣的藉口,你明知道我會捨不得你。」
「林鶴隱,你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說啊,上個月我就覺得你不對勁了。」
「如果每次都這樣,是個人都會受不了了的,我們是不是也應該考慮一下偶爾給彼此點空間呢?」
這要我怎麼開口?
我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就要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就算說了,也沒人會相信。
像上次一樣,沈至嶠只會認爲我在撒謊,想用這個謊言留住他。
「算了,那你去吧,記得早點回來。」
「我只是很想你,捨不得你,你知道我有多愛你。」
-4-
沈至嶠還是走了。
他走後,我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別墅裏,一盞燈都沒開。
就這麼坐在落地窗前,靜靜地發呆。
等沈至嶠回來。
他說要去的地方離這不算遠,來回四十分鐘的路程。
幸運的話,他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陪我。
腦海裏的倒計時,還有一個小時三十分鐘。
我拿出手機想給沈至嶠發消息,編輯了許久又不知從何說起。
最後站起身,把這個家裏的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
處處都有沈至嶠的痕跡。
我們的情侶水杯,我們一起選了很久的棕色地毯,他在拍賣會上給我買的古董花瓶,我送他的生日禮物……
就要一點點化成灰燼。
看到那幅我畫的少年沈至嶠時,我突然很想聽到他的聲音。
電話撥通,顯示對方手機已關機。
這是怕我打擾他嗎?
所以特地關機了。
可是沈至嶠,我只剩下五十分鐘了。
我抱着沈至嶠的枕頭,坐在房間裏一直等啊等,他都沒回來。
隨着叮的一聲,倒計時結束。
我的意識開始消散,眼皮沉重地合上了。
恍惚之際,我好像聽到了開門聲和沈至嶠的聲音。
我很早就寫好了遺書,放在沈至嶠書房的第二格抽屜裏。
只是他一直沒發現。
手機裏的最後一條短信,也是發給他的。
【對不起,沈至嶠,我愛你……】
-5-
沈至嶠剛出門十分鐘就後悔了。
不過就是一樁生意而已,怎麼比得上林鶴隱?
錢還能再賺,但他怎麼可以在愛人這麼傷心的情況下一走了之。
但車已經在半路上了。
他決定去簡單露個面就直接回家,黃了他也認了。
只用了三十分鐘,沈至嶠就做完一切往家裏趕。
路過花店的時候,他買了一束香檳色洋桔梗。
那是林鶴隱最喜歡的花。
他想:回到家一定跟林鶴隱道個歉認個錯,不行的話就跪搓衣板。
做這一切,用了四十分鐘。
沈至嶠很想打電話給林鶴隱。
告訴他自己回來了,還帶了他喜歡的花。
手機剛拿出來,就不小心被迎面一個喝醉的路人撞掉了。
摔在地上,屏幕碎得四分五裂,無法再開機。
手機摔的那一瞬間,沈至嶠突然感覺心臟也跟着墜落。
像是有什麼東西離他而去。
沈至嶠只能用最快的時間往家裏趕。
離家越近,那種不安感也越強烈。
這個路段以往很少堵車,來的時候也順暢,卻在這個時間突然堵住了。
車前後被堵得水泄不通,幾分鐘才緩慢挪兩步。
沈至嶠心裏的恐慌感和心悸都被放到最大。
他直接跳下車,選擇跑回去。
一路上他抄了不少近道,像是高中時在操場上比賽一樣。
用盡全身力氣,只想見到林鶴隱。
十分鐘後他順利抵達家門口。
沈至嶠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和急促的呼吸。
好在剛剛跑的時候沒有忘記花。
他深呼吸一口氣,壓下心裏那股怪異感,推開了門。
「寶寶,對不起,我回來晚了,但是我給你帶了洋桔梗……」
沈至嶠推開門,就看到林鶴隱靜靜地躺在地上。
暖黃的燈光照在他身上。
沈至嶠還以爲他等睡着了。
小心翼翼地上前,想叫醒他,讓他回牀上睡。
但走近才發現,面前的人臉色蒼白,嘴脣毫無血色。
他沒了呼吸。
整個人像一朵凋零衰敗的花,靜靜地落在那。
旁邊的手機還亮着。
是發給自己的短信,還沒來得及按下發送。
【對不起,沈至嶠,我愛你……】
-6-
我死後靈魂並沒有直接消散,而是飄蕩在空中。
我看着沈至嶠回來的時候,下意識衝上去想抱住他。
順便抱怨一句:「你怎麼纔回來,我今天等了你那麼久,可要好好補償我。」
當身體穿過他的一剎那,我才慢慢反應過來。
我已經死了。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我的存在了。
我看着沈至嶠表情呆滯地抱起我的身體往臥室走。
他臉上沒有表情,但我卻看懂了。
他給「我」洗了澡,換上睡衣,然後一起躺在牀上。
沈至嶠和平常一樣把人抱進懷裏。
先是親了親額頭,又親了親蒼白的嘴脣。
「寶寶,今天累了吧,早點睡,晚安。」
「是我的錯,但是我買了花,你不會生我的氣,對吧?」
開始幾天,沈至嶠和沒事人一樣。
每天跟我「我」說話,給「我」洗臉刷牙。
晚上兩人相擁而眠,就像是那人從未離開過。
我在空中看着這一切。
心臟像是被人掏了個洞,冷冰冰的風直往裏面鑽。
直到第七天,沈至嶠隱忍的情緒全部爆發。
身體已經開始腐爛,長斑。
沈至嶠視若無睹,抱着我的身體一遍遍說着愛意和悔意。
「對不起,如果我能早點發現你的異常,如果我當時信了你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走?」
「我錯了,求你回來好不好?以後我一定不會再這樣……」
沈至嶠給了自己一個又一個耳光。
「林鶴隱,求你再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會拋下你,去哪都帶着你好不好?」
安排好我的後事,沈至嶠買下了我的墓地旁邊的位置。
在一個溫和的午後,他面色平靜地躺在牀上。
吞下了一整瓶安眠藥。
手裏抱着我以前最喜歡的那個貓咪抱枕,和我留下的那封遺書。
「別怕,我來找你了,說好了要一起,黃泉路你記得等等我。」
「算了,你已經等得夠久了,我會跑着追上你的。」
看着這一幕,我突然感覺一陣眩暈。
整個靈魂像是被吸進了一個狹小的容器裏。
等緩過來再睜眼時,我發現自己回到了高中時期。
第一次遇到沈至嶠的地方。
只是這一次,他的世界裏,再沒有林鶴隱這個人。
-7-
我依舊是靈魂形態。
這個時候的沈至嶠十六歲,身上穿着白色短袖,藍白色校服隨意搭在肩膀上。
坐在最後一排,頭永遠都是在桌子上趴着的。
下課鈴聲一響,教室後門就走進來幾個吊兒郎當的男生。
他們敲了敲沈至嶠的桌子。
「走啊,今晚老地方。」
沈至嶠抬起頭看了一眼,從凳子上站起來,披上校服往外走。
我哪裏也去不了,只能一直飄在沈至嶠身後。
沈至嶠,我很想你。
可是隻能看得到,永遠觸碰不到。
原來這就是系統的懲罰嗎?
沈至嶠從小在這個縣城裏長大,媽媽在七歲那年去世,他和外婆相依爲命。
家裏條件不好,但沈至嶠的成績很好,中考是全縣第五,學校知道他的家庭條件後特地免收學費錄取了他。
這個暑假,外婆生病了,需要很大一筆醫藥費。
沈至嶠白天在學校睡覺,晚上去打地下黑拳。
來錢快。
但受的傷也重。
那晚我被同學們鎖進了雜物間,直到保安巡邏時發現了我。
走出校門不遠,我撞見了滿身是傷的沈至嶠躺在路上。
我差點以爲他死了。
我上前輕輕戳了戳他露在外面的強壯胳膊。
「喂,你還活着嗎?」
我心裏很害怕,以前就聽說過他的名聲,該不會是被人尋仇打死了吧?
躺在地上的人一直沒動靜。
正準備打Ťũ̂⁼ 120 的時候,一隻手拉住了我的褲腳。
虛弱的聲音中帶着幾分戾氣:「沒死。」
我費了很大勁才把人拖到附近的診所門口。
然後跑了。
沈至嶠的位置空了兩天,他才重新出現在教室。
他直接抬着桌子從靠門那邊搬到我旁邊,靠窗的位置。
我疑惑地看向他。
沈至嶠皺着眉,一臉兇狠。
「別以爲我沒認出你來,那晚上溜得比兔子還快。」
我後背直哆嗦,但強撐着反駁他:「可是我都把你送到診所門口了。」
「打你的人又不是我。」
-8-
沈至嶠臉上的傷沒消,亂七八糟地貼着兩個創口貼。
痞氣地朝我笑了一下:「怕什麼?」
「又不是來找你尋仇的。」
我努力挺直背,頭卻埋得更低了。
其實我很不願意和這樣的人來往。
我只想快點結束高中生活,去大學裏重新開始。
察覺到我的害怕,沈至嶠沒再說什麼。
他往桌子上一趴,英語書從中間掰開蓋在頭上,又開始睡覺了。
和沈至嶠做同桌後,我才發現他不像傳聞中那麼可怕。
課間,我去廁所的時候被以前經常欺負我的人堵了。
以楚澤爲首,幾個男生長得人高馬大,但樣貌不咋地。
「身上一股味兒,是不是幾個月沒洗澡了?髒死了,比廁所還臭。」
「喂,你乾脆別叫林鶴隱了,叫林臭魚還差不多。」
其他男生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
砰的一聲。
最裏間的廁所被人踹開,沈至嶠沉着臉走出來。
「你剛剛叫他什麼?」
楚楓臉色一變,支支吾吾地不敢說話。
沈至嶠步步逼近,走到楚楓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讓你再說一遍,你剛剛叫他什麼?」
楚楓討好地說:「沈哥,就是一個賣魚的,何必生這麼大氣呢。」
下一秒,沈至嶠一腳踹在他肚子上。
「以後再讓我看到你們誰欺負林鶴隱,我見一次打一次。」
幾人也都知道沈至嶠的實力,不敢和他硬碰硬。
沈至嶠的目光移向我。
「打回去。」
我被幾人欺負怕了,一時不敢有什麼動作。
沈至嶠走過來拉起我的手,一巴掌甩在楚楓臉上。
「記住了嗎?下次誰再欺負你,就像這樣打回去,別像個慫蛋一樣。」
「男人要用拳頭說話知道嗎?」
我的手指都麻了,楚楓臉上出現一個明顯的五指印。
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沈至嶠一直緊緊盯着我。
我連忙應聲:「知道了。」
從那以後,我和沈至嶠之間的關係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
沒有變得親近,但也沒那麼冰冷。
那些人也不敢再欺負我。
我知道這都是沈至嶠的功勞。
發現他經常不喫早餐後,我便悄悄買了豆漿和包子放在他的桌廂裏。
沈至嶠看到後什麼都沒說,兩口就把早餐解決了。
然後趴着睡覺。
-9-
記憶裏,好像就是今天,我會撿到受傷的沈至嶠。
我連忙跟在沈至嶠身後。
這個世界沒有我,那沈至嶠該怎麼辦?
沈至嶠是被幾個人架着胳膊從地下拳場走出來的。
「沈哥,你這情況真的不用去醫院嗎?」
「不用,小傷。」
走了一會兒,沈至嶠就把兩人趕走了,自己歪歪倒倒地往家走。
看着沈至嶠虛晃的步伐,我下意識想上前攙扶住他。
雙手卻又一次穿過了他的身體。
我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離得近了,我纔看到沈至嶠臉上的傷,傷得很嚴重,嘴角溢出血跡。
沈至嶠走着走着,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場景和記憶裏的那一幕重合。
「沈至嶠!」
我還是沒能接住他。
明明已經是靈魂狀態了,爲什麼此刻我還會覺得心痛。
那些傷像是一把扎進我心裏的刀,一遍遍凌遲着。
我拼命想要把眼前的人抱起來,卻怎麼都做不到。
一次次穿過他的身體。
「沈至嶠,你醒醒啊,馬上到家了,求求你再堅持一下。」
「能不能來個人,求求了,救救他吧。」
我眼睜睜看着沈至嶠在這冰冷的路上躺了一整晚。
中途下了一陣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砸在沈至嶠身上。
周圍的血跡蔓延開。
再沒有一個叫林鶴隱的人出現,把他拖進診所裏治療。
無力感席捲了我的全身,明明愛人就在身邊,卻怎麼都觸碰不到。
沈至嶠當時看着我的屍體,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感受?
直到第二天清晨,環衛工人打掃時發現了他,撥打了 120。
沈至嶠足足昏迷了三天,一直高燒不退。
我飄在空中,無能爲力,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邊。
-10-
半夜,我趴在病牀邊迷迷糊糊地睡着。
其實我是不需要睡覺的。
但一個人很無聊。
每天自言自語,永遠得不到回應。
恍惚間,我感覺有一雙țü⁸手輕輕摸了摸我的頭頂。
我立刻坐了起來,看向牀上的人。
沈至嶠醒了。
正眯着眼看我,嘴角掛着一抹淺淺的笑。
我激動地撲了過去,伸出手上下摸他。
「沈至嶠,你能看見我了嗎?」
剛剛那抹觸感很真實。
沈至嶠費力地抬起手,把我攏進懷裏。
下巴親暱地蹭了蹭我的頭頂。
「寶寶,太好了,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我忍不住眼睛一酸,淚水差點湧了出來。
小聲地哭了起來。
這是上一世的沈至嶠,愛了我很久很久的沈至嶠。
沈至嶠輕輕拍着我的後背。
「乖,我這不是追上你了嗎?我說過,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以後我都會陪着你,無論去哪。」
淚水不爭氣地往下掉,視線都變得模糊了。
抽了抽鼻子,我抬頭想再看看沈至嶠,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
忽然發現,沈至嶠正臉色蒼白地躺在病牀上,雙眼緊閉。
手背上還掛着吊針。
剛剛的一切,不過是幻覺。
沈至嶠沒有醒。
也沒有回來,更無法看到我。
我依舊是個透明人。
-11-
沈至嶠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星期,勉強恢復後他立刻辦理了出院。
這次比賽他贏到了很多錢,可以支付外婆半年的醫藥費。
也意味着他可以短暫地休息一段時間。
沈至Ṱŭ₉嶠回到學校,把之前錯過的學習補了回來。
他人聰明,悟性高,學起來也快。
但沈至嶠總覺得不對勁。
好像少了些什麼。
他的桌子上只有零零散散兩本書,旁邊的位置是空的。
他從來不喜歡別人坐他旁邊。
可他腦子裏總會閃現出一些奇怪的畫面。
那個人給自己買早餐,送蘋果,還會把他的筆記借給自己。
他的字跡工整又漂亮。
可他是誰呢?
可那張臉卻永遠是模糊的。
沈至嶠戳了戳前面男生的後背。
「你知道之前有誰往我桌箱裏放過東西嗎?」
男生疑惑地看了沈至嶠一眼,搖了搖頭。
「不知道。」
「應該是沒人敢放的。」
沈至嶠脾氣不差,只是看着兇,平時話少,讓人覺得他不好相處。
久而久之大家都很怕他。
「奇了怪了。」
沈至嶠覺得奇怪,他又問:「班上有姓林的嗎?」
男生說:「有啊。」
幾分鐘後,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走了過來,「沈哥,你找我什麼事?」
沈至嶠睨着眼看他:「你就是林修遠?」
男生點頭:「是我。」
整個班上只有這麼一個姓林的人。
可沈至嶠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知道那個人不是他。
到底是誰?
我坐在沈至嶠旁邊,看着他奇怪的舉動,心裏再次動搖。
因爲之前班上姓林的另一個人是我。
往他桌箱裏放東西的,也是我。
自習課上,沒得到答案的沈至嶠忍不住發起了呆。
草稿紙上寫滿了林字。
這是他唯一記得的東西。
我伸出手指在林字後面補充了兩個字:鶴隱。
林鶴隱。
沈至嶠,既希望你能想起我,又害怕你想起我。
如果想起了,但我們卻死生不復相見,對你何其殘忍。
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12-
下課後,我繼續跟着沈至嶠。
他先是學校裏逛了一圈,等太陽快落山時,又慢悠悠地往校外走。
拐過七八條街,在路過一家賣魚的店時,沈至嶠停下了腳步。
我忍不住緊張起來。
因爲這是我以前的家。
我家就住在魚店樓上四樓,因爲每次都從這裏經過,還會幫賣魚的阿姨打個下手,身上就沾染了魚腥味。
也因爲這個,我在學校裏被同班男生欺負。
我問起沈至嶠這個問題時,他說:「哪裏有什麼味?」
「我就愛喫魚,喫一輩子的魚,喫各種各樣的魚。」
「那羣人瞎了眼了,鼻子壞了,你明明那麼……」
我追問:「那麼什麼?」
沈至嶠鼻子在我後脖頸處拱了拱,低聲道:「秀色可餐。」
以前的沈至嶠,外表是冷酷桀驁的,但其實內心是蔫黃的。
沈至嶠走到店門口,問賣魚的老闆娘:
「這魚怎麼賣?」
「你要哪種?」
「黃辣丁。」
「七塊一條,四條二十。」
我有些失望。
原來他只是買魚,並沒認出這裏。
我很想飄回以前的家看看,但只能禁錮在離沈至嶠不遠的範圍內。
沈至嶠付完錢,接過阿姨手裏的魚,順口問了句:
「阿姨,你知不知道這附近有沒有一戶姓林的人家?」
老闆娘搖了搖頭:「阿姨在這賣了幾十年的魚了,沒見過什麼姓林的。」
沈至嶠表情不變,拎着魚往家走。
我卻愣在了原地。
沈至嶠一定想起了什麼。
-13-
漸漸地,沈至嶠開始瘋狂尋找一個不存在的人。
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
但礙於他的武力值,又沒人敢對他說什麼。
我跟着沈至嶠走遍了以前我們一起待過的地方。
在學校附近的小喫攤,沈至嶠下意識買了兩份雞腿。
其中一份還是自己最討厭的甘梅味。
路過書店時,沈至嶠會在文具區停留,買一個素描本和幾根鉛筆。
儘管自己從來不會畫畫。
上課時,他也總望着旁邊的位置發呆。
那裏少了一個坐得板正,認認真真聽課的少年。
我在沈至嶠的記憶裏越來越清晰。
但是他始終想不起我的名字,也看不清我的臉。
一個學期過後,沈至嶠依舊沒找到那個答案。
反倒是成績下滑了很多。
他的精神狀態也肉眼可見地變差了,眼底一片烏青,眼角耷拉着。
「沈哥,你最近真的沒事嗎?爲了找人感覺你都魔怔了。」
沈至嶠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你要找的人叫什麼,或者有什麼特徵,在哪出現過?」
「你跟兄弟們說一聲,大家幫你一起找啊,這樣更有效率。」
沈至嶠回憶了一下腦海裏出現過的場景。
「他會小心翼翼地給我擦藥,人瘦瘦小小,像個野猴子,手勁卻不小。」
「他的聲音也很好聽,每次會幫我指正錯題,他還喜歡畫畫。」
幾個男生表情一愣。
沈至嶠描述的人他們壓根沒見過。
「沈哥,會不會是你在家附近遇到的其他學校的學生?如果是這所學校裏的,我們怎麼會不知道這號人物?」
沈至嶠固執地說:「可是我能想起他坐在我旁邊的位置上是什麼樣子。」
「他還會給我帶早餐,我教他打籃球,陪他一起跑步。」
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這些場景他們沒見過,也想象不出來。
沈至嶠會這麼溫柔地對待另一個男生?
不揍他就不錯了。
最後,Ṫųₗ在幾人的勸說下,沈至嶠去看了心理醫生。
經過心理醫生的引導,他拿出畫筆畫出了我的大致樣貌,七分神似。
但所有人都沒見過,學校裏的監控也從未出現過我。
沈至嶠終於願意相信我只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一個他幻想出來的人。
在他放棄尋找我的時候,我輕輕趴在他旁邊。
肆無忌憚地看着年少時的沈至嶠。
這樣也好,忘記總比永遠見不到要好。
-14-
沈至嶠的生活又恢復了正常。
沒錢了就去打黑拳,賺夠了外婆的醫藥費就回學校繼續學習。
直到那天,醫院突然下了病危通知書。
沈至嶠唯一的親人也離他而去。
上一世有我陪在他身邊,送外婆走完最後一程。
但這次,只有沈至嶠自己。
他在外婆的牀前站了一整晚。
向來硬朗桀驁的人,此刻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脆弱不堪。
我多想上去抱住他,告訴他:「沈至嶠,還有我在。」
可雙手一次次穿過他的身體。
連一個擁抱都給不了他。
沈至嶠從醫院出來時,下意識去了一個地方。
好像往那走就能找到答案。
在學校附近有一條小河,清晨的河邊平日裏沒什麼人。
我喜歡在這裏背書,坐在柳樹下Ŧŭ₎感受着陣陣涼風。
後來這裏成了我和沈至嶠的祕密基地。
在這裏不會有人打擾到我們。
從穿回來之後,沈至嶠一直沒來過這裏。
我驚喜地跑上前。
他受傷時,我在這給他擦藥。
那幅素描也是在這畫的。
就連我們的第一次接吻, 也是在這裏。
「沈至嶠, 你看這個石凳子,和之前的一模一樣。」
「還有這條河,還是那麼清澈透亮。」
我回頭看向他。
沈至嶠身上還穿着藍白色的校服,清雋挺拔的身姿。
面上卻一臉錯愕地看着我。
「你……」
-15-
沈至嶠能看到我了。
但也只有他一個人能看見我。
意識到這點後, 我突然僵在了原地。
不知道該用什麼姿態出現在沈至嶠面前,他並沒有完全想起上一世的事。
沈至嶠怔怔地看着我,彷彿要把我全身上下都看ťü⁹穿。
足足五分鐘。
他才顫抖着聲音:「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嗎?」
我上前輕輕抱住了他。
「我是。」
「我的全名叫林鶴隱。」
沈至嶠突然大聲哭了起來,用力抱住了我。
一顆顆滾燙的淚水落在我的後脖頸。
落進我心裏。
沈至嶠帶着委屈說:「我記得你,但記不太清。」
「但是我找了你很久很久,爲什麼你現在纔來?」
我耐心地哄着我的年輕愛人。
「我其實一直在。」
「只是以前的你看不到。」
-16-
我陪了沈至嶠一整天,他絮絮叨叨問了我很多問題。
「你真的存在嗎?」
「只要你相信, 我就存在。」
「這個世界我是爲了你而來,也只ŧú⁻有你能看到我。」
沈至嶠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相信。」
「我能抱到你,能觸摸到你的身體,而且我相信我的心。」
「因爲在看見你的時候,它跳得格外激烈。」
之後, 我和沈至嶠一起回了學校,我重新體驗了一次校園生活。
他無聊的時候就會跟我說說話。
但落在外人看來, 以爲沈至嶠的精神狀態有問題。
他對着空氣說話, 還做着一些奇怪的舉動。
想勸他再去看一次心理醫生。
沈至嶠兇巴巴惡狠狠地看着那人, 那人立刻就跑遠了。
趁沒人時,我偷偷教訓他:「以後不許在人前跟我說話, 聽到沒?」
沈至嶠皺着眉:「可是我忍不住。」
「你就在我面前,我忍不住想多看幾眼。」
「你不在我面前的時候, 我又害怕你突然消失。」
我理解沈至嶠的想法。
可是我不想讓他被其他人用異樣的眼光指指點點。
他應該是意氣風發的少年, 人羣中最耀眼的那個, 而不是被人冠上「有病」的稱號。
我板着臉, 佯裝生氣:
「你要是再這樣, 下次我就隱身了啊,躲起來讓你做不到, 反正也只有你一個人能看見我。」
沈至嶠嘴上答應了, 「好吧好吧。」
實際還是會偷偷偏過頭看我。
眼神時不時就落在我身上。
但他聰明地閉上了嘴。
-17-
劇情提前,沈至嶠的親生父親找上了門。
看到他的那一刻, 沈至嶠恢復了所有記憶。
但他拒絕了沈父,拒絕回到豪門, 不想再參與上一世的恩恩怨怨。
因爲我的出現,沈至嶠脫離了系統的設定,不再走原劇情。
他不再破壞男女主的感情,不會去爭沈家的財產。
他只想過簡單的生活。
陪我一起。
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畢業後, 沈至嶠考上了一所挺不錯的大學。
他帶着我一起北上。
在學校外面租了一間房。
家裏所有東西都是雙人份的。
外人覺得奇怪, 沈至嶠很優秀,但總是獨來獨往。
他拒絕了所有人的追求,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
面對那些異樣的目光,沈至嶠也習以爲常。
因爲只要我還在他身邊就夠了。
我不會變老,依舊是死前的那副模樣。
但靈魂逐漸多了些限制,也越來越弱,一到固定時間就會沉睡。
這時, 沈至嶠就會放下手裏所有事,陪我一起躺着。
兩人照例相擁而眠。
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能持續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未來我會什麼時候消失。
不知道沈至嶠老後是什麼樣子。
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此刻,我們是幸福的。
足矣。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