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飼養了一隻人類。
每日接受他的上供,允許他收集我的鱗片、指甲和血液。
可某一天,他突然消失。
我藏在礁石後,聽新來的人類說,他接近我只是爲了收集樣本完成任務,以後更不會回到海邊。
我粲然一笑,露出撕咬獵物的犬齒。
被鮫人看中並標記過的母體,早就身不由己。
我那遠在千里外的小人類,你做好日日夜夜都只能藏身深海巖洞孕育子嗣的準備了嗎?
-1-
「連淵。」
我模仿同行人舉手:「到。」
接引員轉身:
「人到齊了,跟上。」
我聳了聳鼻尖,成功捕捉到遠處白色建築中的淺淡香氣。
被鮫人基因入侵過的「小媽媽」正在異變。
只是不知道成熟度如何。
可沒等我繼續感知,接引員突然開口:
「學校和爲民研究院簽過協議,待會兒大家根據自己的論文方向選擇教授學習就好。」
我的目光鎖定公告欄上的教授介紹——池修然,生物醫學家、3077 年拉斯克獎得主…
難怪敢獨自深潛靠近我。
我舔舔尖齒走進大廳。
面前是貼着不同人名的立牌。
「好了,開始選吧。」
我毫不猶豫,走到「池修然」立牌後。
剛站定,接引員快步靠近:
「你確定?池教授近期研究方向不具備現實意義。」
換言之,沒錢沒名聲。
可我只是來帶回自己的「妻子」。
「確定。」
他皺眉指像右側長廊:
「從這往前,404 就是。」
「但是——」
沒等他說完,我大跨步走進長廊。
「咚咚咚。」
叩門三下,我揚聲道:
「池教授,打擾了,我是新來的助理連淵。」
好半晌,池修然冷淡開口:
「你走吧,我不帶實習生,也不需要助理。」
哦,沒關係,我又不是人。
我咧開嘴角:
「池教授,我也見過鮫人。」
回應我的是徹底反鎖的大門。
我挑挑眉,從從手臂內拽下片黑鱗,塞進底部門縫。
不出三秒,池修然打開門:
「你找我有什麼目的?錢、論文或者…」
他沒認出我。
也對,上岸後特意施加過幻覺的面容,只會讓看到的人心生親近卻分不清、記不住。
我忍下不爽打斷他:
「都不是。」
說完,立刻開始脫襯衫。
可才脫一半,就被扣住手腕:。
「你到底要幹嘛。」
我引着他的手剝落襯衫:
「五年前,我墜海被礁石貫穿肩胛,是鮫人把我送回岸邊。」
指腹觸及細長疤痕。
我乖巧解釋道:
「這是他留下的,池教授認得嗎?」
池修然湊近,仔細摩挲過每條紋路褶皺。
不會有錯,這是我一比一復刻和池修然初次見面留下的長痕。
果然,池修然驚喜抬眸:
「的確是他。」
可我很不滿。
分別不過百天,池修然的身體狀態卻差出許多。
且不說能不能揣穩一窩蛋。
光是我情期長達兩週,他可能都受不住。
池修然並不在意。
他彎彎眉眼,拉着我走到實驗臺前:
「你看看這個。」
是黢黑鱗片、勾狀指甲和三管深藍血液。
我精準的描述出上述物品。
池修然驀地鬆口氣:
「果然,你也能看見,他們都說我爲了…已經瘋了,纔想着研究不存在的生物。」
鮫人天賦致幻,普通人當然看不見。
可我標記過的「妻子」怎麼會跟他們一樣。
我垂眸:
「也許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
「至於我的目的,我當初致命傷卻奇蹟生還,之後體內還檢測出特殊活性細胞,所以從學校得知您的研究方向時,立刻提交申請過來。」
池修然輕聲答:
「原來如此。」
又打開電腦:
「你先看完我之前實驗的數據。」
「我想知道你體內細胞變化是否具有相似性。」
-2-
我翻了翻報告,足足 1786 頁。
不知要耗費多少時間精力。
再加上母體改造期身體的負擔。
池修然能活着就不錯了。
但對以後孕育健康子嗣可不是好事。
完全不稱職的「小媽媽」。
我忍下不爽,從包裏翻出蛻下的指甲。
「池教授,這是曾經卡在我傷口裏的,您看看。」
他果然伸手。
爪尖刺破池修然食指,神經毒素注入。
我扶住他搖晃的身體:
「您怎麼了?」
池修然使勁甩甩頭:
「可能是太累了。」
我輕聲道:
「要休息嗎?」
沒有回答,池修然徹底昏睡。
是個帶「妻子」回巢穴的好機會。
但他的腹部還沒有發育出完整的腔囊,腮腺也是半成品。
我可不想剛下海就成孤家寡魚。
索性循着氣味,找到他的住所。
凌亂,蒙着層灰。
我冷着臉大掃除完,把池修然抱到牀上。
可沒等離開,他蜷成一團哼哼:
「嗚…」
一點生長痛就受不住叫出聲了,弱到根本撐不過異變期。
我皺眉揉開他痙攣小腹。
可暫時緩解沒能讓池修然舒展身軀。
我劃破手指準備喂血。
他卻再次痛呼。
指尖留下齒痕。
我緊抿雙脣,用力摁在他脣珠上,直至紅腫才離開。
-3-
第二天一早,我到達實驗室:
「池教授,我沒喫早飯,正好抽血。」
池修然放下試管,若有所思的盯着我:
「報告你看完了?」
我點頭,空手舉起早餐:
「待會兒一起喫嗎?」
血清管塞滿猩紅,他纔回答:
「好。」
可惜池修然全身心都在檢測儀上,絲毫沒注意豆漿是特殊處理過的。
「滴——」
他丟下紙杯直奔電腦前。
報告緩慢向下。
我卻迅速抬手點在一行:
「教授,您看這裏。」
成纖維細胞的增值速度、數量、活性度都高出正常水準大半。
池修然緊握鼠標,點開之前的報告。
不是近似,是完全相同。
可沒等進一步分析,敲門聲驀地響起:
「池教授,院長臨時召開下季度研究主題會,請您參加。」
池修然臉色泛白:
「好的,馬上過來。」
通知的什麼東西,嚇成這樣。
我壓下不爽輕聲詢問:
「是有什麼難題嗎?我可以幫忙的。」
池修然深吸口氣搖頭:
「先分析數據,越快越好,剩下的等我回來再說。」
我低低應了聲好。
纔怪。
貼在池修然褲腿的薄鱗傳來爭論。
「您的項目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作爲學者,更應該實事求是纔對!」
「池教授,私心到此爲止吧。」
可池修然並不認同:
「鮫人是真實存在的,我已經找到了同伴。」
「我自費立項,不會給院裏添麻煩。」
我開始期待了。
這樣單純又努力的「妻子」,也許要產下一窩蛋纔會發現自己被騙了。
…..
「表決結束,議題通過,池教授研究項目自費繼續…」
可我沒想到,池修然回到實驗室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抱歉,你得尋找新的教授學習,我可以爲你寫推薦信。」
-4-
我皺眉靠近:
「他們不相信您是嗎?沒關係,有我作證,還能讓當初知曉事故的人出面…」
話沒說完,就被電話聲打斷。
池修然咬住下脣走到角落:
「師兄…她又惡化了嗎?」
「我已經有頭緒了,會加快速度,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師弟,爲了晉升副院長我前期投入太多,實在沒辦法幫你。」
他被拒絕了。
手機自耳邊滑落,池修然啞聲道:
「你走吧,我的錢不夠支撐研究,更付不起你的工資。」
脆弱又絕望的坦誠。
真可愛。
我很樂意爲這樣的「妻子」提供幫助。
手指隨意撥弄兩下屏幕。
我側彎腰仰頭,將屏幕上長串數字遞到他眼前:
「夠用嗎?」
黑鮫一脈融入人類近千年,積攢財富很豐厚。
池修然眼中卻滿是警惕:
「這次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回答不好可能會前功盡棄。
不過,這正合我意。
我脣角勾起:
「被礁石洞穿後我並沒有昏死,因此記得鮫人餵我喝血,接着我的骨肉飛速癒合。」
「池教授,我可以不計成本支持你完成這個方向的研究,但作爲交換,成果所得利益我要佔 80%。」
池修然定定看了我一眼:·
「請你離開。」
人類總是打着探索的名號追求利益。
那我展現的意圖不是應該讓他安心嗎?
我再次攔下池修然:
「四六分可以嗎?」
回答我的是心口處柔軟觸感。
力道真不大。
就是反應過來後,面前只剩反鎖的實驗室大門。
我舔過不小心露出的尖齒:
「池教授,到底爲什麼?」
好半晌,池修然才說:
「我並不打算以此牟利。」
可他又需要錢和某種特定的實驗結果。
我很不爽。
這樣不坦誠的「妻子」,應該被帶回巖洞狠狠教導。
-5-
是夜,我翻窗進入宿舍。
微量毒素注入池修然脖頸。
我伸出手指探查。
腔囊已有雛形。
可腮腺怎麼會退化。
我皺眉環抱住池修然,從頭到尾仔細檢查。
破案了,就他這三天餓九頓的進食強度,身體供養完全跟不上。
「嘖」。
發育完成前,不能帶他回巢穴。
我戳破手指,裹着藍血輕易鑽入脣縫。
直至他完全被我的氣息侵佔,才抽回手。
可還不夠,我得找到理由守在他身邊。
目光挪向手機。
指紋解鎖後,我找到池修然僅存親人的病理報告。
她在經歷一場毫無根據、無法治療的細胞衰竭。
池修然走投無路,寄希望於鮫人。
選擇完全正確。
我撓了撓他下巴。
只是需要多付出一點代價。
譬如…
我起身離開。
同時捲走了一支針管。
-6-
我站在實驗室大門前,向池修然發出好友申請。
備註:
【三管藍血.jpg】
【給你的禮物,或許我們能再談談嗎?】
當初池修然騙我說想喫某種貝類,藉機劃破我手指取走的幾滴血液,怕是早就用得乾乾淨淨。
我現在提出的條件,他很難拒接。
可五秒鐘後,系統提示:【您的好友申請已被拒絕。】
我立刻發起二次申請。
備註:【不用公佈實驗結果牟利,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拒絕信息再次彈出。
池修然打開實驗室:
「什麼事。」
我揚起眉眼,卻剋制的說:
「池教授,我喜歡你很久了。」
「所以爲男朋友花錢是心甘情願,你覺得呢?」
回應我的是臉頰肉被戳出個凹坑。
他收回手,平靜答道:
「可以,但暫時不能發生關係。」
我輕聲道:
「沒問題。」
池修然捏緊血清管迫不及待走向實驗臺。
可門外漢對鮫人血液的解密進度實在緩慢。
我撩開他橡膠手套。
直至手腕完整露出。
「試試我體驗過Ŧù₍的辦法。」
犬齒隨着尾音一併落下。
池修然指甲嵌入掌心,痛呼道:
「連淵。」
我揭開管蓋,一滴藍血浸入傷口:
「在呢,寶貝。」
不到三秒,肌肉組織快速蠕動成肉粒。
池修然瞳孔驟鎖,迅速拔出手術刀。
肉粒墜入試管。
他低聲道:「謝謝。」
我笑了笑,引着刀刃抵住手腕:
「在我身上也試試看?」
池修然脫下橡膠手套,赤手握住刀刃。
血液隨着心臟急速搏動滴落。
我捧起他左手擦拭,不小心在傷口處注入具備麻痹效果的神經毒素。
「還好不深,要不要我來提取?」
他搖搖頭:
「我自己來。」
此後三天,池修然反覆實驗提取。
可剛提取出幾滴生長液,他就深陷昏迷。
哦,是我投餵的食物起作用了。
我掌心貼緊他腮下。
上下滑動的觸感象徵着母體改造加速。
「馬上就能回家了。」
我安心起身處理報告。
夕陽燃盡,池修染醒來。
「精神恢復的怎麼樣?」
他懵了一瞬後着急上前:ẗů₁
「生長液呢?」
我指了指冰箱:
「在這,別擔心,資料也整理好了。」
池修然長出口氣:
「辛苦你了,剩下的交給我,你去休息。」
我挑挑眉:
「然後又等你暈倒?」
「池教授,分點時間給男朋友勞逸結合約會一下可以嗎?」
沒被拒絕,但也沒成功。
熟悉號碼第二次打亂我的計劃。
池修然皺眉接通,聽了許久頹然道:
「好,我明天過來。」
離開,又一次逃跑。
我有些應激,伸手捏住他後脖頸:
「要去哪兒?」
但凡他說出我不能接受的,直接搞暈拖走。
可衣角傳來墜感。
池修然眼睛又圓又亮:「不行,我們現在還沒到見家長的地步。」
我一陣晃神。
是了,人類婚前的約定俗成。
原來他已經想到了要跟我舉行儀式。
好乖。
我輕咳一聲:「提前點也行。」
掌心鑽入抹細膩溫涼。
十指緊扣的瞬間,池修然用力下拽。
我順勢低頭,任由脣角被柔軟碾過。
「下次再說,好不好?」
-7-
池修然帶着生長液離開。
我乖乖躺在他的巢穴內守着鮫人款定位器——鱗片。
直到對話聲清晰入耳。
「師弟,你一個人?」
池修然卻簡單交代起用法:
「師兄,根據臨牀試驗和奶奶目前狀態,生長液每次只能用一滴。」
那人沉默片刻答道:「好,我記住了。」
「你奔波了一晚上,咱們先去喫個飯?」
池修然聲音有些抖:
「師兄,我得回去休息。」
我滿意地切斷鏈接。
催化已經完成,「妻子」伴隨劇烈生長痛進入依賴期。
攜帶的鱗片並不能慰藉被標記的母體基因。
唯有待在我身邊。
果然,傍晚時分,池修然滿臉疲憊回到研究院。
我上前接過包,護着他朝宿舍走:
「帶你去休息,嗯?」
池修然卻閉眼扎進我頸窩。
溼潤一片。
「連淵,我疼。」
自尾椎骨開始,雙腿轉換成鮫尾,當然會痛。
我低頭,吻落Ṭū́₋在他側臉:
「睡醒就不疼了,好不好。」
致幻天賦起效,池修然乖巧睡着。
….
我撥開他襯衫領口,鎖骨末端銀白軟鱗若隱若現。
是時候爲揣蛋囤積熱量了。
我捻好被子,自窗戶縱身躍入海面。
好在這片海域魚類還算豐富。
等我精心挑出三種剖下最鮮美的魚腹後,已然天明。
我迎着晨曦直奔實驗室。
偌大屋子空無一人。
可沒等我搜索池修然氣息,手機鈴響起。
他近乎哭泣的聲音傳來:
「你在哪兒?」
那點子不爽被興奮頂替。
我哄道:
「馬上過來。」
「你在…食堂旁邊的花園?」
嘖,這基因。
-8-
到達時,池修然死咬住下脣。
可出血的剎那,他驟然放開,不自覺汲取起傷處血液。
我捏住他下頜骨迫使張口:
「池修然。」
他猛地回神,渾身劇烈顫抖:
「我…」
渴望新鮮血肉不過是即將進入孕期的本能。
可池修然,本質上還是人。
心軟成一片。
我附身索吻。
在呼吸糾纏的空隙間引導安撫:
「別怕。」
「你記得的,我比你更早使用藍血。」
「只是一點輕微的副作用,它迷惑你向鮫人靠近。」
「沒關係的,寶貝。」
血腥氣被黏膩銀絲完全取代。
我提溜出處理好的生魚片:
「先喫早飯。」
池修然耷拉着眉眼一動不動。
我也不急,隨意捻起塊魚肉嚥下:
「昨晚夜釣來的,放心。」
這回真什麼都沒加。
他沒忍住嚥了口口水,終於開始進食。
可惜喫了一碗就停下。
池修然冷淡抽離:
「我飽了,先去做二期實驗確定副作用。」
我看着滿地狼藉。
總覺得自己被當成某種特定使用的阿貝貝。
不過還算他有點良心。
手機信息浮現:
【ƭũ₈阿淵,謝謝你。】
可鮫Ŧûₕ人款阿貝貝沒那麼容易哄好。
我處理完現場剩下的血肉,又去巢穴溜達兩圈,才慢條斯理往實驗室走。
剛到門邊,潮溼氣息撲面而來。
我笑着推開門:
「怎麼趴在桌上睡着了?」
池修然掙扎着起身。
可緋紅臉蛋早就證明他燒迷糊了。
我湊近與他鼻尖相觸:
「副作ŧű̂⁵用是發燒,我帶你去醫務室。」
他雙腿交疊,胸膛快速起伏:
「我不去。」
「你怎麼現在纔來。」
依賴期的「小媽媽」快忍不住了。
我退後幾步攤手道:
「一個人清理垃圾總要花點時間的。」
距離越拉越遠,池修然終於崩盤。
他主動伸手:
「阿淵,我想抱一下。」
我捏住他指尖啄吻:
「只要抱抱嗎?」
池修然艱難點頭。
我嘆口氣,可惜的抱起他。
卻不曾想母體基因賦予池修然癡纏本能。
一低頭,腰間已被裹緊。
我兜住他腰腿安撫。
直至潮氣盈滿房間才鬆手。
可剛被滿足過的池修然得寸進尺,抬腳就踹:
「釦子錯位了。」
我鉗住他手腕轉身:「別動,我重新扣。」
動作間ṱü₃不經意撩起襯衫下襬。
他顯然又被催熟了。
銀白軟鱗自尾椎骨向四周蔓延出兩個巴掌大。
可藍血沒用完,異變程度也才過半,不能讓「妻子」發現。
我輕輕揉了揉:
「現在還酸嗎?」
銀白軟鱗消失,池修然紅着耳朵催促:
「不酸了,你快點,我還有數據沒錄。」
反叛心理突然上湧。
我貼緊池修然,甩甩右手:
「池教授就這麼壓榨學生不讓休息的?」
他兩手壓下:
「休息就休息,不要…」
話沒說完,就被某支付軟件報數聲打斷:
【到賬五百八十二萬元。】
池修然僵在原地,臉色慘白。
我側身抱緊他:
「錢有問題?」
池修然回神,深深看了我一眼,點頭:
「是之前專利項目的分紅,快到期了,得回去用郵件重新確定內容。」
可他不是拒絕牟利嗎?
-9-
池修然獨自回宿舍。
我只好捏着鱗片聽取。
得到的卻是響了整晚上的鍵盤敲擊聲。
沒辦法,我只能趁早到宿舍外蹲池修然。
可他若無其事的拉着我往食堂走:
「喫完飯還要繼續提取。」
疑惑被憋回嗓子眼。
「行。」
大不了依賴期發作再問。
但我沒想到,池修然一進門便泡上超級濃茶。
大約是一口就能決戰到天明的程度。
我不死心,試圖誘導他。
沒曾想池修然開始犯困就猛掐掌心。
都破皮了。
我氣得牙癢癢,停了誘導。
不對勁,到底哪裏出問題了。
腦中瞬間過了數種猜測。
可最後都被否決。
不安感持續上湧,我眸色一暗,思索起現在帶他會巢穴的可能性。
「連淵。」
我猛地回神應道:「嗯。」
池修然捏住我臉頰肉左右開弓:
「不準發呆,好好聽着。」
「昨天的事情,我需要跟院長去出個差重新籤合同,你等我回來好不好?」
我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不行。」
池修然遞來三支試管:
「阿淵,我需要你,生長液和實驗數據,絕對不能外流。」
「你擔心的話,我們隨時保持通話不必掛斷。」
我暗暗琢磨,有基因標記不會失去他的行蹤,有鱗片附着能隨時感知。
更何況還有依賴期,穩得很。
「行,要去多久?」
他鬆了口氣:
「最多三天。」
可第三天中午,變故突生。
實驗室電腦屏幕上白光閃爍:
【數據清除程序已啓動。】
我狂摁終止鍵。
系統卻提示:【管理員設定程序,遊客賬號禁止取消。】
管理員是池修然。
可還不止如此。
許久未曾出現的引導員敲響大門:
「連淵是吧,池教授離職前把你推薦給副院長了,你下午直接過去報道。」
「哦ẗů³對了,這間實驗室也收回了,記得收拾好自己東西。」
說完他就離開。
辭職?
第二次了,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
池!修!然!
我氣笑了,不受控的露出尖齒。
真以爲逃得掉嗎?
做夢。
我鼻翼闔動,精準捕捉到池修然異常微弱的氣息。
可爲什麼。
他的位置在我領地內。
-10-
我只能想到一個可能。
池修然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
什麼時候知道的?知道了還敢回到初見地。
除非所圖更甚。
我毫不猶豫看向冰箱。
冰冷試管入手,輕輕一捏,生長液蕩然無存。
我冷哼一聲。
無所謂池修然目的如何。
改造結束後乖乖待在巖洞揣蛋纔是他唯一歸宿。
我繞到院後跳入海洋,在下潛途中恢復鮫人形態。
不出四個小時,回到領地。
池修然的氣息越發清晰。
最後落在我們曾短暫相處過的木屋。
我懶得再做遮掩,直接上岸敲門。
「請進。」
池修然冷淡邀請。
我登堂入室:「膽子挺大。」
他托腮轉頭:
「我該叫你連淵,還是鮫人。」
果然知道了。
「都是我。」
話音剛落,我已然虛掐住池修然細白脖頸。
「或許我應該早點告訴你,深潛那次,你就喝過我的血。」
「被標記過…」
還沒說完,池修然就出聲打斷:
「我知道,是伴侶的標記。」
那還跑,不喜歡我?
可從前他看我時,眼裏都是癡迷。
理智瞬間被點燃,脖頸處烙下指印。
池修然沒躲。
我略微加力:「你以爲我會心軟?」
他仰着頭往前送了些許,委屈巴巴道:
「阿淵,痛。」
我木着臉鬆手,轉而箍緊他的腰。
倒不是心軟,就是不能真用力,鬧太難看以後過日子孵蛋怎麼辦。
但我沒忍住質問:
「你跑什麼?想救你奶奶直接告訴我。」
不過百十毫升藍血,恢復個三四十年就行。
池修然長出口氣,雙手環抱住我脖頸:
「怎麼就不好奇我怎麼認出來的?」
轉移話題。
但我的確想知道,索性點頭。
他娓娓道來:
「我認識的第一位鮫人女性是太祖母的摯友,她在岸上生活許久,留下記錄,我因此瞭解母體標記,也知曉鮫人天賦和潛能。」
「但是,真正認出你是在見面後第二天。」
原來是在頭一回喂血強化基因後。
可敏銳覺知告訴我,他還有所隱瞞。
我再度發問:
「還有呢?雖然不知道那位族人歸屬哪一脈,但只要她在,你奶奶不至於此。」
池修然蹭了蹭我的臉,小聲回答:
「當然是因爲她死掉了。」
針頭陷進頸側肌膚。
他面無表情的注射藥液。
直到刻度下降小半才停手。
我脫力下跌在地,忿忿着:
「鬆開。」
結果當然是換來池修然的五花大綁。
他手背拍拍我的臉:
「乖一點兒,軟尾劑從百年前開始研製,專門對付鮫人的。」
我氣得想咬穿池修然手腕。
耳邊卻突然傳來鈴響。
「怎麼樣?」
他淡淡瞥一眼:
「師兄稍等,他還有反抗的跡象。」
-11-
師兄、醫院、生長液、軟尾劑、死去的族人——人類的求生欲。
自始至終都是算計。
我強行將手掌恢復爪形態。
卻也到此爲止,怎麼都抬不起。
只能看着池修然拖着我離開木屋。
可奇怪的是,他把我綁在電動車後座,一路飛馳到偏遠沙灘。
不是說好去醫院切片嗎。
我艱難又急切的伸爪扒拉池修然。
卻被他用力捆住雙手拖下電動車。
恍惚間,我看到池修然緊實流暢的肌肉線條。
這對嗎,還是我柔弱可憐的「妻子」嗎?
可沒等我深思,雙腿觸及海水自然轉化爲鮫尾。
池修然驀然扯斷麻繩:
「看傻了?都知道我在騙你,還想不明白。」
的確,能獨自深潛,經常爲了考察而生活在野外的生物醫學家不可能是軟柿子。
可我還是還不甘心,勉強恢復些許力氣就用鮫尾撲騰海水,濺他滿身:
「全部都是?」
池修然挑眉不語,自顧自脫下襯衫、長褲。
月光下銀白軟鱗映在眼底。
我癡癡看着,沒骨氣地嚥了口口水。
他如初生嬰兒般躺進我懷裏:
「好看嗎?」
我回神惡狠狠道:
「不好看,醜死了。」
池修然嗤笑一聲擺正我的臉:
「阿淵,我曾經犯過一個錯。」
情期分明未到,呼吸卻不斷加重。
我不爽道:
「關我什麼事。」
池修然點頭:
「確實,但我就想跟你說。」
撒什麼嬌!
我就不聽。
可他用新得的貝肉賄賂我。
池修然誘哄着:
「奶奶的細胞衰竭是三年前開始的,現有的藥物沒用,我想試着研發新特效藥。」
我喫得很爽、很飽。
但攥着主動權的池修然認爲我還沒喫夠,繼續擺弄着:
「在你之前,我在沙漠找到某種蛇類,成功在他毒腺中提取出能提高人體免疫力,延緩衰老的特殊物質。」
「專利獲益甚多,雖然沒能治好奶奶,但錢足夠吊命。」
「但代價是,它們被捕捉到近乎滅絕,哪怕最後我捐出全部收益用於保護都無法再壯大族羣。」
心頭猛地一跳。
鮫人血液作用可比這強出千萬倍。
我腦海中冒出個不合時宜的想法:
「你要放我走?是不是!」
潮汐停歇,我們跌入海中。
他彎彎眉眼:
「我們家用愛騙過鮫人一次,得到家族女性盡數細胞衰竭死亡的詛咒。」
「對不起,我也騙了你的標記。」
剛說完,被精心澆灌過的標記讓池修然完成異變。
海底只剩糾纏的黑銀兩條鮫尾。
可不過片刻,他長尾一甩,將我拍向更深的海底。
「藥效最多再控制你一分鐘。」
「別再出海,阿淵。」
我清晰感覺到基因連接被切斷。
三兩片黝黑鱗片追隨而來。
我大吼着:
「標記而已,你想要就要,爲什麼…」
我突然卡殼,過往畫面閃過腦海。
不對!
先前我猜測池修然和師兄狼狽爲奸。
可現在他的行爲截然相反。
更別提他親口說愛我——族人被欺騙,池修然故技重施,用真愛套走標記,異變成鮫人母體。
我霎時明悟。
他以自己爲替代品回去。
這跟送死有什麼區別。
力氣回籠,我猛甩鮫尾上浮。
-12-
無論我如何搜尋,池修然的氣息仿若人間蒸發。
不如換個思路——直接去找奶奶。
我仔細回想起曾在他宿舍看到過的病理報告。
出自 X 市聖心私立醫院。
我飛速遊過木屋,自另一處沙灘上岸。
完全防水的手機彈出某德地圖。
我眸色一沉:
「導航去 X 市聖心私立醫院。」
【您好,已爲您規劃路線…距離 308 公里,預計 4.5 小時到達。】
我頭疼地看着標識指向內陸的高速路線。
沒有海就算了,大河都沒有。
哦對,我還沒車。
趕過去老婆都成生魚片了。
我深吸口,打開某個名爲「相親相愛一家魚」的聊天羣。
【AAA 等愛的淵:@AAA 爲愛下海撈鯊十年蕤,買個東西。】
【http://aaaaa.com,就這個。】
半分鐘後,羣裏發出圖片:
【十年前的出資證明.jpg】
【AAA 爲愛下海撈鯊十年蕤:?看看最大控股人。】
大哥名字赫然顯現。
我直接撥通電話:
「我老婆被抓了,醫院準備解剖鮫人,你趕緊叫上所有院長開會拖住。」
大聲驚呼入耳:
「你還能找到老婆?」
我咬緊後槽牙:
「你再不動,我就告訴嫂子你兩第一次見面,你就僞裝海豚騙他騎。」
「…行。」
好在一切順利,在我踏上飛機的前一刻,他發來照片。
其中某人格外眼熟。
當初池修然第一次離開木屋後,緊跟其後而來的就是這人。
也是他說,池修然只是爲了科研樣本,根本不會回來。
我摁滅手機,殺意橫生。
-13-
到醫院後我直奔會議室。
在一片嘈雜聲中我拎起師兄領口:
「池修然在哪兒?」
他泰然自若的扶助眼睛:
「我也很難受,師弟突然失蹤了。」
看來得上點手段。
我朝大哥使了個眼神。
他會意,抬手揮退其他人。
我輕鬆露出利爪抵住他喉嚨和下方命門。
「別指望池修然,被標記改造的母體,血液無用。」
他還在嘴硬:
「我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
另一道蒼老聲音同時響起。
我下意識轉頭。
看到與池修然四分相似的面容。
是服用過少量生長液的奶奶。
她艱難推着輪椅:
「他是我學生,之前偷過家族傳承的鮫人藍血,放在天河別墅區 444 號地下室。」
「求你,救然然。」
完了,超兇殘鮫人初見老婆家長。
我一個激靈鬆開手,端起輪椅就跑:
「一起去。」
全副希望寄託於帶奶奶見池修然扭轉印象。
幸運的是,一路暢通無阻,我們輕鬆進入地下室。
不幸的是,池修然被另一位鮫人的藍血「污染」了。
難怪搜索不到氣息,難怪師兄有恃無恐。
我砸開培養罐,扯斷液管,拽回池修然。
「寶貝醒醒,是我。」
他雙眼緊閉,毫無反應。
我咬上手腕, 準備搏一搏, 逼出污染血。
可還沒下口,就被叫停。
奶奶說:「讓我來吧,它會主動靠近被詛咒的個體。」
也意味着詛咒加重,死亡。
絕對不行!
只是不等我拒絕, 她攤開早已被玻璃渣劃破的掌心。
下一秒,污染血自傷口處爬出。
池修然緩慢甦醒。
他虛弱抬頭:
「你們怎麼在這,我…」
我下意識想遮擋。
但他實在敏銳,大喘着氣支使我:
「阿淵!你快阻止奶奶,她的身體早就承受不住了!」
可沒用,污染血盡數抽離。
奶奶慈和笑說:
「然然是我領養來的,他不知道, 死去的何止一條鮫。」
「身負詛咒,池家人從小喝鮫人血, 喫鮫人肉長大,我小時不知,十六歲送走粉鮫一脈最後一位時,決意讓罪惡終止。」
「可惜被他弄到昏迷前沒有及時告訴然然真相, 如今血債血償,正正好。」
閉眼的瞬間, 我捂住池修然痛苦雙眸。
他抽泣回抱:
「我尊重奶奶的選擇, 沒事的。」
-14-
師兄因非法實驗被拘。
處理完後事, 我帶着池修然重新回到木屋。
他蜷在我懷裏,語氣格外認真:
「對不起。」
我抱着池修然從牀頭滾到牀尾:
「作爲原諒你的代價, 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他露出事故後第一個笑:
「不會又是協議戀愛吧。」
我輕咳一聲挺起胸膛:
「當然不是。」
「我們現在是先婚後愛,帶球跑不掉劇情。」
池修然一巴掌拍我臉上:
「哪兒來的球?」
我偏頭吻在他掌心:
「也就十天半個月, 我成年後第一次情期。」
「好不好, 行不行, 可不可以。」
「你答應我的。」
許久, 他幽幽道:
「看你表現。」
我肯定沒問題。
但, 好像又被釣魚了。
(正文完)
池修然番外。
我沒告訴連淵。
不是日久生情,是一見鍾情。
深潛的失誤在意料之外。
本以爲生命終結於此, 卻被他輕鬆救下。
那一刻心臟劇烈跳動。
不是吊橋效應。
是靈魂被吸引的證明。
我自小熱愛除人類外的強大優雅生物。
唯獨面對連淵, 近乎癡迷。
可我忘不了自己的目標。
師兄告訴我,只有鮫人血液提取的生長液能夠挽救奶奶的生命。
拖延, 奶奶就命懸一線,不拖延, 就是毀了連淵。
可我做不到,奶奶也不會接受。
我想起池家傳承的記錄,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姑且偷偷收集些邊角料延緩, 再通過標記異變, 用自己救奶奶。
好在連淵沒有起疑心。
就是異變週期太長。
我盤點着邊角料,重新做出安排。
臨別前,我湊近他耳邊,無聲告白:
「我愛你。」
第一滴生長液送到奶奶身邊時。
連淵找上門來。
我恰好展現出脆弱,異變畸形。
換來了催化。
笨蛋還自以爲是的被矇在鼓裏。
好可愛。
可好景不會長。
我悄摸觀察這鱗片生長,骶骨閉合。
是時候進入下一步催化了。
我把連淵騙回領地,強迫他餵我東西, 終於異變成熟。
以後就是真的分別了。
可他又找到我了。
我想,剩下的歉意,只能用餘生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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