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婚

我是社恐,閃婚三年沒敢見總裁老公一次。
再見面,我在酒吧追着帥哥要聯繫方式:
「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有老公……」
男人突然冷笑一聲:「那我的結婚證,是跟狗領的?」
似曾相識的語氣,突然讓我打了個冷戰。
仔細一看——
我那外派三年,脾氣不怎麼好的老公,好像回來了。

-1-
我閨蜜又被人甩了。
她在酒吧裏哭得撕心裂肺。
「求求老天爺賜我一個男朋友吧,我真的無法忍受失戀的苦。」
說完,她指着不遠處一個坐在暗影裏的長腿男人,求我:「就他了,幫我要個聯繫方式,行嗎?」
我打了個哈欠,「不去,我有道德的。」
畢竟我結婚了。
雖然婚後就沒再見過老公一眼。
閨蜜望着我,「嚶嚶嚶……沒有帥哥,我想跟前男友複合了。」
「……」
幾分鐘後,我端着閨蜜的手機,面帶微笑,敲了敲男人的後背。
他轉過身來。
側顏在酒吧昏沉的燈光中顯得冷峻犀利。
「你好,帥哥,方便加個微信嗎?」
我乖巧地問。
他垂眸看到了我,藏在金絲框眼鏡後的視線,晦暗莫測。
閨蜜的眼光是真毒辣。
這人一看,就是個穩重自țű̂ₑ持的男人。
周身氣質與嘈雜的環境格格不入。
他從進來起,就坐在角落。
時而側頭跟身邊人說說話,言談舉止得體優雅。
重點是,他長了張子孫滿堂的臉,一看就很行。
「不好意思,沒有微信。」
男人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
眉眼淡薄,如清晨的霧,叫人捉摸不透。
周圍傳來了低笑聲。
「餘總,這麼無情啊。」
我一心想讓我閨蜜喫點好的。
只好舉高了手機,乖巧地看着他,「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了老公。看在我這麼可憐的份上——」
男人眯了眯眼,開始看着我哭慘,卻無動於衷。
我有點心虛。
這招對別人百試百靈。
沒道理在他這裏行不通呀……
突然,眼前銳光閃過。
價值連城的領釦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某知名品牌的春季限定款。
幾個月前被我高價拍下送到了歐洲。
用來和我的便宜老公聯絡感情。
並且告知他安心在外工作,我是社恐,就不去看他了。
然而此刻,它正服帖地鑲嵌在男人的西裝上。
似曾相識……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餘總……
餘溫辭?!
周圍人哈哈大笑,「餘總,你不是說你太太社恐嗎?看着挺活潑啊。」
燈光混着暗影打在餘溫辭的側臉上,多了幾分陰森。
我掉頭就跑。
半路,被人拎住後領,拖回身邊。
只聽他聲音溫涼,不疾不徐道:
「姜頌,從小就沒有老公,那我的結婚證,是跟狗領的?」

-2-
我被拉到了人羣的正中間。
才發現他們一行人是來談生意的。
「你們社恐喜歡來這兒玩?」
餘溫辭得了空,開始重點「關照」我。
我頭立刻搖成撥浪鼓。
「沒,我第一次來。」
要是讓餘溫辭知道,我在國內,刷着他的卡,逍遙自在,會不會弄死我啊?
「姜小姐,又見面了,你上次的男朋友呢?」
突然有人熟絡地搭在我肩頭。
是酒吧老闆。
我手一抖,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你、你可別亂說……」
酒吧老闆意識到什ťũ₃麼,匆忙捂住嘴。
餘溫辭突然笑了,把一沓鈔票放在桌子上,「她還有什麼消費,你一塊說說?」
老闆眉開眼笑,「哦,也就點過幾次男模。」
「……哦,」餘溫辭淡淡勾起一抹笑,「更適合社恐人羣的……男模。」
「……」
叛徒。
回去的路上,餘溫辭就沒再理過我。
坐在車裏,對着平板電腦修改合同。
我在旁邊嘰嘰喳喳:「上次男模,是我幫閨蜜點的。」
「還有那個男人,是我閨蜜的弟弟。」
一個長得還不錯,會叫姐姐的弟弟。
餘溫辭低着頭,表情高深莫測。
修長的指節叩着筆記本電腦,聲音像催命符,聽得人心裏發慌。
我有些驚慌,掏出手機求助。
發現閨蜜羣裏早就炸了鍋。
十幾條語音密密麻麻佔據了界面。
我咧着嘴,把手機按到耳朵上。
「……我賭一毛,姜頌能要到微信。」
「……她剛纔還說,這男人長了張子孫滿堂的臉,一夜懷倆不是夢。」
我正想跟她們說認錯人了。
就發現車裏的氣氛有些詭異。
餘溫辭一臉寡淡地看着我,薄脣緊抿,怒氣似乎要壓不住。
我半個小時前的大聲密謀,正從手機的外放筒裏,一字不落地漏了出來。
「桀桀桀桀……這男人好帥啊,送給你們,去父留子好不好啊?」
司機默默升起了擋板。
黑暗逼仄的空間裏,餘溫辭放下了平板電腦。
「子、孫、滿、堂?」
「去、父、留、子?」
餘溫辭一字一句,不帶溫度地重複着我的話,「頌頌,這樣的好福氣,你怎麼不要?」
我瑟瑟發抖,快要縮到門縫裏去了,「我身子虛,就不要了……」
餘溫辭摘掉眼鏡,靠在後背上,沉沉吐了口氣。
就在我以爲,他年紀大,不打算跟我計較時。
他解開了紐扣,一把把我薅過去,摁在他腿上。
冷笑着命令道:
「裙子脫了。」
「敢說個不字,我就弄死你。」

-3-
車停在了餘家老宅門口。
深夜,別墅裏燈火通明。
我跟着餘溫辭從車上下來。
一身良家婦女的打扮。
超短裙、黑絲襪被亂七八糟地扔在了餘溫辭的車裏。
他瞄了我一眼,淡淡提醒:「襯衣釦子扣好。」
切……
還以爲他獸性大發呢。
原來是帶我回來參加家宴。
門一打開,裏面站着個穿奶白色吊帶裙的女生。
「阿辭哥哥,你回來了!」
餘溫辭的繼母笑着解釋:「聽說你回來,羅芸非要來見你。」
羅芸是餘溫辭繼母還沒嫁過來時,閨蜜的女兒。
跟餘家長輩關係不錯。
據說之前,餘家一向看好餘溫辭和羅芸的婚事。
後來羅芸去了歐洲學文學,這才不了了之。
不過有人說,餘溫辭跟我結婚第二天去歐洲,就是爲了追她。
這次難道是跟他一起回來的?
餘溫辭的繼母笑着拉開椅子,「來,小芸,讓你阿辭哥哥坐你身邊。」
餘溫辭正要開口叫我,只見我眼冒綠光,遊魂一樣飄過去,「有喫的嗎?餓死我了……」
然後一屁股坐在了羅芸身邊。
現在只剩下一個空位了。
我和羅芸對面的位置。
餘溫辭的繼母有些尷尬,只好讓餘溫辭坐她身邊。
席間,我坐在餘溫辭對面,埋頭苦喫。
桌面上,長輩都在誇羅芸學有所成。
「小芸,這次回國,是要留在這裏了吧?」
「嗯……」
她意有所指,含羞帶怯地看了餘溫辭一眼。
餘溫辭低頭喫飯,時不時跟他父親談論一些生意上的事。
好像沒聽見。
然後,他邊說話,邊把我最愛的小蛋糕換到了羅芸前面。
給我換了盤清炒蔬菜。
「……」
場面極度安靜,只剩下杯盤碰撞的聲音。
我正想罵人,叉子卻掉到了地上。
一彎腰,剛好看見羅芸沒穿拖鞋的小腳,朝餘溫辭的西裝褲伸去。
哦,光明正在在我眼皮子下偷情。
挑釁我?
我起身,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抬腳去蹭了下餘溫辭的腿。
啪嗒。
餘溫辭手裏的筷子突然就掉在了盤子裏。
雖然我倆不太熟,這樣的行爲有些唐突。
不過,誰在乎呢。
「阿辭,你怎麼了?」
面對我不懷好意的詢問,餘溫辭輕咳一聲,神色如常,「沒什麼。」
我笑眯眯地叼着一片面包,腳繼續往上蹭。
餘溫辭臉色一僵,抬眼淡淡盯着我。
「頌頌,你喫好了?」
「沒呀。」我眨眨眼,「歇一會兒。」
由於我的橫刀奪愛,羅芸的腳正拼命地在我的小腿兒上蹭來蹭去,眼底充滿疑惑。
餘溫辭怎麼沒反應。
我咧嘴笑了笑,後面羅芸每動作一下,我就跟着動作一下。
餘溫辭的俊臉漸漸黑下來。
最後,他猛地將我的腳夾在了兩腿中間。
怎麼拔都拔不出來。
這次輪到我慌了。
愕然盯住他。
「頌頌,怎麼不喫了?」餘溫辭饒有興致地問,「是被什麼影響了嗎?」
「沒、有。」
我咬牙切齒,還要禮貌地保持微笑。
下一秒藏在桌下的腳變本加厲。
餘溫辭手背上青筋畢露,「你就不能乖一點?」
見我咧嘴笑開,餘溫辭突然鬆開我,站起身。
「我喫好了,慢用。」
說完在全家人的注視下,步履匆匆地上了樓。
羅芸一秒放下筷子跟了過去,「阿辭,我有東西要給你。」
她像花蝴蝶一樣,追着餘溫辭去了書房。

-4-
「阿辭,我有東西要給你。」
我躺在臥室裏,跟閨蜜陰陽怪氣,「這麼喜歡,跟我結什麼婚啊?」
閨蜜們七嘴八舌,「我覺得他是在跟你示威。」
「彰顯自己的魅力。」
「意思就是,靠這招,他能搞定不少小姑娘。開放式婚姻他一點都不喫虧。好讓你對他放尊重點兒!」
我一骨碌從牀上爬起來。
「那我怎麼辦?」
閨蜜們咬牙切齒,「撩他!等他動心,再狠狠甩了他!」
幾分鐘後,我慢慢貼近了書房。
悄悄推開了一條小縫。
微光從裏面透出來。
餘溫辭坐在電腦前,好像正在開會。
盈盈藍光照亮了他輪廓分明的五官,白襯衣挽到了小臂,眼鏡架微微下墜,一副斯文敗類模樣。
耳機裏傳來閨蜜們嘰嘰喳喳的議論。
「頌頌別怕,穿着餘溫辭的襯衣,往前衝!」
我低頭看了看餘溫辭的白襯衣,被我紮成了貼合腰線的包臀款。
兩條修長的大腿露在外面,涼颼颼的。
這都拿不下他,我白活這麼多年。
我一咬牙,猛地推開門。
門撞在牆上,傳來厚重的撞擊聲。
吸引了他的注意。
餘溫辭眼神落在我的穿着上,眸子微暗,「頌頌,有事嗎?」
我也不裝了,輕咳一聲,光明正大地推門而入,踱步到他辦公桌前。
不着痕跡地打量一圈兒。
餘溫辭隨意往靠枕上一倚,溫和的目光中潛藏着幾分打量。
挑釁我?
我跳到他辦公桌上,輕輕拿腳踩着他的大腿,笑眯眯地說:「餘總,咱們商量個事兒唄?」
餘溫辭的視線掃過我的腳尖兒,溫和道:「可以,你說。」
「既然我們對彼此都不熟,我覺得——」
「就沒有繼續熟悉的必要了。」
「不如各玩各的。」
話落,室內一片寂靜。
餘溫辭表情不變,語氣很輕很輕,「你剛剛說什麼?」
我怕他聽不清,拔高了聲音,「我說,各玩各的——」
下一秒,身後有人推門而入。
「溫辭,我覺得明天的董事會——」
餘爸爸的聲音卡在了喉嚨裏。
餘溫辭第一時間把我拽到了他的大腿上。
寬厚的手把住了我的腰,桌面剛好遮住我的下半身。
「爸,你怎麼來了?」
突如其來的安靜讓場面陷入了極度的尷尬。
我嚇得大腦一片空白,恨不得鑽進地縫裏去。
別指望我解釋。
我社恐,解釋不了。
餘爸爸清了清嗓子,「有些事找你,看來是不太方便……」
餘溫辭把我摁在自己懷裏,對上我脹紅的耳根,眼底閃過一抹笑意。
「爸,是我叫她來的。」
他主動攬責。
餘爸爸心不在焉地撓撓頭,「年輕人血氣方剛,但是要注意場合。頌頌一個女孩子,你別老折騰人家。」
「是。」
餘溫辭認真聽訓,「下次不會了。」
餘爸爸走得很急。
室內安靜下來。
餘溫辭滾燙的體溫透過襯衣,一分不落地傳遞過來。
這個姿勢有點曖昧過頭。
尤其下面的觸感,讓我動都不敢動。
好半晌,頭頂傳來他一聲揶揄,「如果你喜歡穿,下次我買țůₓ小一號的?」
要命!
逗我很有意思嗎?
在他的笑聲中,我捂着臉落荒而逃。

-5-
第二天,我逃回了市區的公寓。
不料餘溫辭的祕書緊跟着就上門了。
他把換洗衣物放進了主臥,笑着說:「餘總新買了一些小號襯衣,他說您知道怎麼處理。」
我又鬧了個大紅臉,把它們統統塞進了牀底。
其實今天,我要去參加籤售會。
自從三年前在網友的攛掇下,我隨手發了幾百字的小作文在網上。
創作之路就一發不可收。
至今,我已經洋洋灑灑寫下了六百多萬字。
當然,有個祕密不能讓餘溫辭知道。
我曾經用我倆的名字寫了一本小說。
至今它還掛在完結榜上。
在網站上打出「餘溫辭」三個字,搜出的絕不僅僅是他的個人百科,還有他被評爲最具性張力男主 TOP1 的消息。
誰知道隨手一寫,就能給他送上榜單啊……
幸好餘溫辭不關注這個。
不出意外,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知道的。
籤售會定在熱鬧的市中心。
現場來了不少粉絲,除了籤售環節,主辦方還預留了一部分時間粉絲互動。
當餘溫辭領着商務考察團經過時,我的小粉絲正在熱情地問:
「太太,餘溫辭那本什麼時候出版啊?」
我笑眯眯地說:「目前正在修稿,等時機成熟——」
好巧不巧,一抬頭,我就看到餘溫辭衣冠楚楚地站在二樓,目光深沉又專注地聽我發言。
明明這麼遠的距離,我卻好像看到了他微挑的眉:
心裏咯噔一聲。
事情好像兜不住了。
粉絲團還帶來了男主「餘溫辭」的漫改和同人文,讓我當衆展示和宣讀。
餘溫辭就站在那,聽完了整個採訪環節。
幾乎剛結束,我就跑了。
回家路上,我接到了經紀人陶桃的消息。
「你被錘了。」
「什麼被錘了?」
「小築粉絲說你的《替嫁》抄襲她的《先生有點甜》。」
《替嫁》就是餘溫辭和我當主角的那本。
這讓本就焦頭爛額的我更加頭大。
「小築」是近年來網文界的新秀。
在流量普遍低迷的時期,靠着縫合洗稿,一躍進入頭部作者行列。
前不久,她悄悄把「餘溫辭」的人設安進了自己的書裏。
還抄走了幾個重要的情節。
不等我維權,就被她粉絲髮現了端倪。
這羣人不看創作時間,拿着調色盤,閉眼撕我抄襲。
陶桃冷笑道:「她這會兒估計要被自己粉絲嚇死了。」
我自閉了。
陶桃懟了懟我,「別生氣,局勢對我們有利啊。」
我看着飛快上漲的熱搜,開始頭痛。
爲什麼偏偏是這種時候,以這樣的方式火了?
我的祕密還能守住嗎?
由於被餘溫辭發現了端倪,我坐在家門口的咖啡店,不敢回家。
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沒有了,我不敢跟前輩比的。」
循聲望去,我竟然看到了羅芸。
她跟幾個女生坐在一起。
對面的女生一臉崇拜:
「小築太太,我覺得您比姜頌寫的好太多了。」
「一定要加油啊!」
羅芸語氣輕快,「這本書正在談出版,到時候我送你一份。」
「太好了,謝謝!」
我端着咖啡湊過去,「你就是小築?」
女生有些不滿:「你誰啊?」
我微微一笑,「我是姜頌。」
粉絲縮着脖子走了。
剛好給我騰出空位,坐在羅芸對面。
羅芸笑着說:「不好意思,最近我的粉絲冒犯你了。希望你別介意。我知道你比我發得早,但是我沒有看過你的作品——」
她停頓了下,笑出聲,「而且我覺得你有的地方,寫得挺羞恥的,被長輩看見也不太好。」
我冷笑道:「那請你解釋,爲什麼男主從成長經歷、家世、性格以及居住環境的細節,都跟我的一模一樣?」
羅芸頓了會兒,「你能拿他當素材,別人就不能嗎?」
我突然想起來,小築書裏的女主,曾經留學歐洲。
暗戀了男主十餘年,終於在回國後夢想成真。
我沒了繼續跟她聊天的慾望,臨走時對她說:
「羅小姐,我和餘溫辭離婚的事,八字沒一撇呢,你做夢不要做太早。」
羅芸氣得小臉煞白,一句話沒說出來。
回到家我就把自己關進了書房。
打開雙方的作品,開始捋時間線。
看着自己的文字被對方巧妙地融進了自己的作品,更有讀者在後面發彈幕:哇,好好看,作者構思精妙,是我看過最好看的一篇!
我幾度破防。
漸漸地,已經到了深夜。
餘溫辭推開書房的門,就見到我幽幽地盯着電腦,眼睛通紅,嘴裏碎碎念。
「抄襲狗 biss。」
「姐給你們錘進十八層地獄。」
他打開燈走過來。
「頌頌,怎麼了?」
看見正主,我手忙腳亂地關電腦,被他伸手擋住。
「慌什麼,不就是把我寫進小說裏了嗎?至於這麼廢寢忘食地寫?」
他竟然沒跟我爸媽告狀。
當初結婚前,我媽對我三令五申:「婚後不要作大死,不出意外,餘溫辭應該能保你一輩子喫穿不愁。」
可是我又不是泥巴捏的。
總有自己的愛好和想法吧。
我還是固執地捂着電腦,說:「我被人潑髒水了。」
餘溫辭動作一頓,「誰?」
幾分鐘後,餘溫辭坐在電腦前,對着密密麻麻的調色盤陷入了沉思。
大段標紅的地方,就差把「你是男主」標上了。
我像個犯了錯的學生,在旁邊正襟危坐。
時不時偷偷瞥一眼他。
餘溫辭的鏡片上,倒映着一行行如狼似虎的文字。
連我都覺得,讓一雙看慣商業合同的眼,去看着拉燈文學,有點……暴殄天物。
好一陣兒,餘溫辭輕輕摘掉眼鏡,閉着眼捏了捏鼻樑。
我試探道:「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
「沒關係。」
餘溫辭重新睜開眼,意有所指,「我還受得住。」
顯然,後半段,他也不太能受得住。
只見餘溫辭眼尾泛紅,握住姜頌的腰,輕聲呢喃,「再重一點。」
姜頌輕笑出聲,「你不是最煩我拈花惹草了,現在怎麼又叫我重點?」
餘溫辭反守爲攻,對着驚慌失措的姜頌說:「指望你,倒不如靠我自己。」
書房裏陷入了沉默。
我尷尬地指了指小築的文:「麻煩把『再重一點』標黃,她、她照抄的。」
餘溫辭控制着光標,緩緩選中,問:「你喜歡粗暴一點的?」
「也……還行。」

-6-
我整理時間線這期間,網上輿論開始發酵。
「姜頌比小築發文早,憑什麼說姜頌抄襲?」
「據說是姜頌後來修文,照着小築改的。」
「有圖有證據。」
羅芸的粉絲不知道從哪裏 P 的圖,被不斷轉發。
闢謠都來不及。
更討厭的是:小築發了條動態。
「原創是我的底線,本人親身經歷改編,男主有原型。」
有了這句話,很快,餘溫辭的真實身份就被扒出來了。
「天吶,姜頌好惡心,她不僅抄襲,還是個夢女。」
「我同學說,小築和餘溫辭畢業於同一所高中,高考後就分開了。」
「原來小築纔是餘溫辭現實中的女主。」
「姜頌,你個小偷!」
我正準備把我倆的結婚證發上去,就發現系統給我禁言了。
陶桃在電話裏氣得直跳腳。
「那羣人手段真髒!」
「短時間大量舉報,你又不經常發動態,賬號權重不高,就被系統給誤封了。」
「週末也處理不了,現在上哪找個粉絲量大的號去闢謠啊!!!」
我眼睜睜看着自己被頂上熱搜。
被人稱爲「睡姐」,因爲愛做夢。
更有甚者,鬧到了餘溫辭的微博下。
在評論區瘋狂發我寫過的片段。
「聽說餘氏集團的律師團隊很厲害,姜頌意淫你哎,不打算告她嗎?」
「@姜頌 給人家造成困擾了,不解釋一下?」
「小築跟你什麼關係啊?是青梅竹馬嗎?」
這件事很快驚動了兩家的長輩。
我爸當即打給我:「你好好的亂寫什麼?」
「我沒亂寫,就是愛好——」
我爸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的話:
「正經小姑娘誰家在網上亂髮言?你公婆都給我打電話了,現在去找餘溫辭,把這事解釋清楚。」
說完,他憤怒地掛了電話。
我們家一直挺傳統的。
爸媽從小忙於生意,對我的要求就是好好學習,安分守己。
沒人在乎我喜歡什麼。
將來我想幹什麼。
高考的時候,他們劃掉了我最喜歡的文學,改選了經管。
我還以爲結了婚,離開了家,會變得不一樣。
……
我去了餘溫辭的公司。
他應該剛參加完一個重要會議,正從會議室走出來。
身邊圍着一圈兒財經記者。
也不知道從哪裏混進來一個八卦記者,舉着手機,肆無忌憚地插嘴問道:
「餘總,請問對於您被寫進狗血言情的事,您怎麼看?」
「您的律師團隊會讓對方賠償嗎?」
正在講話的餘溫辭頓住了。
手機界面上,是上千條嘲笑我的評論。
他掃了眼手機,繼而直視着那個記者,「保安,請這位先生出去。」
話落,看到了站在門口委屈巴巴的我。
餘溫辭把領帶上的麥克風一摘。
「借過。」
他穿過人羣,走到我面前,自然地拉起我的手。
和同行的幾位說了句:「抱歉,家裏有事,先撤了。」
我被他拉着,一路暢通無阻進了辦公室。
臨近黃昏,百葉窗把餘暉切割成了一道道暖黃色的光暈。
餘溫辭把我領到沙發旁坐下,折回去倒了杯溫水,「這種事給我打個電話就好。」
「什麼?」
他掏出手機,在上面翻找着什麼。
幾分鐘後,我的手機震了下。
是消息提醒。
就在剛剛,餘溫辭用他的大號公然艾特了我,配文:「已婚。」
這麼簡短有力的回覆,被餘溫辭置頂在了各種公司宣傳和新聞之上。
幾乎瞬間就引爆了熱搜。
「臥槽,反轉了。」
「餘溫辭和姜頌真的是一對啊……」
「這男人,人狠話不多啊。護妻狂魔。」
我的粉絲激動得熱淚盈眶,紛紛艾特小築,「出來道歉!!」
「暗戀有婦之夫,要不要臉?」
小築沒有回覆。
餘溫辭淡定地撿起Ŧú⁾外套,「晚上想喫什麼?」
「你要回家?」
餘溫辭笑了聲,「請問我一個已婚人士,不回家能去哪兒?」
「哦。」
回去的路上,是餘溫辭開車。
傍晚車流密集。
我坐在副駕駛,有些坐立難安。
因爲我爸正在給餘溫辭打電話。
電話打開了外放。
「阿辭,不好意思,是我們疏於管教了。」
餘溫辭直視着面前的車流,食指輕輕敲擊着方向盤,發出篤篤的聲響。
「不是什麼要緊事。」
「她喜歡最重要。」
燦爛的夕陽像被撞碎的煙火,灑在他的臉上身上。
溫醇的聲音在嘈雜的車流中,莫名地撫平了心底的躁動。
我怔怔盯着餘溫辭。
只見他脣角含笑,說道:「有趣的東西,如果因爲沒人支持就銷聲匿跡,我覺得是個遺憾。」
我爸嘆了口氣,「哎,網絡太複雜了,țṻ₆她沒什麼經驗,我怕她……要不是你兜着……」
「您放心,一切有我。」
一種名爲感動的情緒在心中翻湧。
還沒來得及升起了,就戛然而止。
等等。
有趣的東西?
等他掛斷電話,我吞吞吐吐地試探:「我的小說你……你……」
餘溫辭很平和地補全了我的話:「看了,都看完了。」
我打了個哆嗦。
就聽他補充道:「還挺好看的,催更了,太太。」
我默默縮到角落裏,掏出手機。
「姐妹們,一級戒備。」
……

-7-
當晚,閨蜜羣裏又炸了鍋。
「救命,他怎麼喜歡看你寫文啊?」
「看到激情戲,會不會……」
我縮在被子裏,「別問我,我不想知道。」
我們這些寫文的,馬甲跟性命共存。
現在,馬甲被扒。
還被正主知道。
四捨五入,等於我已經死了。
閨蜜悄咪咪地建議:「要不然……你就衝吧。」
「反正你倆都領證了,搞點什麼不是很正常嗎?」
我洗了個澡,躺在牀上想了又想。
按照慣例,餘溫辭今晚是要睡書房的。
可是,真的不能搞點什麼嗎?
我一骨碌爬起來,決定跟他談談。
書房有間巨大的落地窗,霓虹燈通常會亮一整夜。
我推開門的時候,屋裏只開了很暗的一盞燈。
餘溫辭坐在電腦前。
鼠標的靜音輪發出不易察覺的暗響。
餘溫辭抬起頭,眼鏡鬆鬆地架在鼻樑上,視線散漫。
「還沒睡嗎?」
他聲音很輕,有點啞。
我猶猶豫豫地站在門口。
「你不是也、也沒睡。」
他盯着我,不動聲色。
視線卻帶來一絲侵略性。
我緊張地手心出汗,「我、就是想來謝謝你。」
「嗯,進來謝。」
「?」
我本來想飛快地道謝後,就溜回臥室。
這下子突然沒了藉口。
霓虹燈的光影穿過玻璃,勾勒出餘溫辭清越優雅的輪廓。
我走進來,在離他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站好。
餘溫辭摘掉眼鏡,閉了閉眼,「頌頌,你想怎麼謝?」
這一下子把我問住了。
想起閨蜜說的話,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脫掉了浴袍。
露出了餘溫辭小一號的襯衣。
「就、這麼謝。」
她們說,這叫故技重施。
但我感覺,這叫黔驢技窮。
我是真不會釣人啊……
餘溫辭的視線緩緩勾過我的穿着,突然輕笑出聲,「頌頌,你就這點伎倆?」
這是……嘲笑我?
我臉上火辣辣的。
好丟臉。
想跑回臥室躲起來。
再也不要智障團給我出謀劃策了……
「我先走——」
話沒說完,餘溫辭突然勾着我的腰,狠狠帶入懷中。
下一刻,他熾熱的吻就落在我的耳畔。
「我還偏偏就喫這套。」
「自己送上門來,我這樣,不算犯規吧?」
直到此時,我纔看清餘溫辭的電腦上是什麼內容。
我的刪減片段,出現在了他的電腦上。
我頓時驚慌起來。
「你、你怎麼……怎麼看這個……」
「我也是讀者,爲什麼不可以看?」
淡淡的啞,被黑夜染了曖昧的顏色,不斷挑動着敏感的神經。
男人的胳膊勾住了我的小腹,連帶着鬆垮的襯衣一起勒緊,弄皺。
空氣中似乎什麼改變了,變得炙熱……躁動……
「餘溫辭,你要幹什麼?」
「你。」
他的笑聲在黑夜中緩緩流淌,「太太,抬頭,看屏幕。」
「你怎麼寫,我就怎麼做,好不好?」
後半夜,我想起當初說他「子孫滿堂」的嘴臉,一氣之下,昏了過去。
……
第二天,餘溫辭把維權這件事交給了他的律師團。
我坐在會議桌中間,對面的精英們看着五顏六色的調色盤,集體沉默了。
抱歉,我也不想讓車輪子在他們臉上,碾來碾去。
餘溫辭倒是表現的十分淡定。
「儘快搞定。」
短短几天的時間,《替嫁》再一次衝上熱搜。
只不過這次,網友是把它當紀實文學看的。
「哇哇哇,餘溫辭真的會捆手腕嗎?」
「不愧是榜單 TOP1 的男人啊!玩得真花。」
「作者,求你多更一點,我想看你們平常都在幹什麼。」
簽完委託書的幾天後,小築接到了律師函。
就她抄襲一事,我把她告上了法院。
對方好幾本正在談的影視版權也被迫擱置。
一週後,我外出談合作的時候,在一家出版社門口和羅芸撞了個滿懷。
她的文件撒了一地。
最上面的那份上,赫然簽着「小築」的筆名。
我沒有理她,轉身就走。
羅芸從背後叫住我。
「我承認,他幫了你很多。可如果他發現,要告的是我,你猜他會怎麼做?」
對上我不解的目光,羅芸突然掏出手機給餘溫辭打了個電話。
接通的那一刻,她突然委屈地哭了出來。
「阿辭哥哥,我一直沒跟你說。」
「我就是小築,書裏寫的那些,都是真的。」
「我暗戀你好多年了。」
「能不能不要告我?」
餘溫辭說了什麼我不知道。
羅芸掛掉電話後,反而對着我扯出一個笑。
有病。
我翻了個白眼,沒有理她。
當天談完合作,我習慣性地掏出手機。
點進了餘溫辭的主頁。
原先那條宣佈已婚的動態,竟然消失得乾乾淨淨。
連同律師事務所主頁的律師函,也消失了。
這件事最近討論度很高,幾乎是刪除的瞬間,就有人開了新帖子討論。
「什麼情況啊?」
「倆人出問題了?」
「我就說是炒作,根據兩本書的劇情推測一波:小築和餘溫辭青梅竹ţű̂⁴馬,後來出國留學,餘溫辭愛而不得,選擇家族聯姻。前不久發佈聲明,是逼着小築跟他服軟。」
「樓上,你言情小說看多了吧?」
「藝術來源於現實。」
我退出軟件,給餘溫辭打了個電話。
是他祕書接的。
「姜小姐,餘總剛纔出去了,走得急,手機沒帶。您有事跟他說嗎?我可以幫您轉達。」
「不用了。」
我淡定地把手機揣進兜裏,走了幾步,突然轉頭打了個車,直奔餘溫辭的公司。
他們看我來勢洶洶,也不敢攔。
讓我暢通無阻地進了餘溫辭的辦公室。
「手機給我。」
祕書像在遞一個燙手山芋。
拿到手機,我試了好幾次密碼,包括餘溫辭的生日,我的生日,都解不開。
我放棄了,把手機還給祕書。
在她不解的目光裏,給經紀人陶桃發了個消息。
「不是要去外省參加活動嗎?現在就走。」

-8-
入夜,我和陶桃泡在五星酒店的泳池裏。
她看着岸邊的小帥哥,咂咂嘴,「你就這麼跑了?不是說好,有矛盾要好好溝通的嗎?」
我嘬了口雞尾酒,無精打采地趴在石頭上。
「我拉不下老臉。」
本來一鼓作氣衝到餘溫辭的辦公室,就是想問清楚。
結果他人不在。
一拳打在棉花上。
等冷靜下來,就再也問不出口了。
陶桃嘖嘖兩聲,「你是不想承認喜歡他吧?」
我咕噥了句,蔫噠噠的,「萬一他真的爲了羅芸,把動態刪了,我這時候去問,豈不是很丟臉?」
「倒不如現在,瀟灑自在。」
「只要我不承認,丟臉的就不是我。」
陶桃表情有些複雜,「不是,你們都睡了,還講這個?」
一股委屈浮上心頭,我酒勁大發,氣得拍着水面,喊:「我們就是炮友!炮友!」
「就跟那誰!」
我隨便指着不遠處正在戲水的腹肌帥哥,怒吼,「睡餘溫辭,跟睡隨便一個男人,都沒區別!」
陶桃沉默了。
確切地說,她慢吞吞把目光移向我身後。
我好像被籠罩在一個人型的陰影裏。
一抬頭,對上那張熟悉的、有點溫柔、又有點誘人的臉。
餘溫辭西裝革履,風塵僕僕,連大衣都來不及換。
此刻正站在我身後的岸上。
笑容發涼。
「哦?聽說睡我,跟睡他,沒有區別?」
我被餘溫辭面無表情地抓走了。
陶桃遞給我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默默潛進了水底。
剛進房間,餘溫辭便把我扔在了牀上。
開始一言不發地扯領帶、脫外套。
在我還在掙扎的時候,用領帶把我綁得結結實實。
我喝醉了酒,倒在牀上,任他爲所欲爲。
「頌頌,你就不能長點記性?」
餘溫辭懲戒性地咬住了我的耳朵,輕輕廝磨。
「什麼記性?」我嘴裏嘟嘟噥噥。
餘溫辭涼涼的問:「我有沒有說過,手機密碼是結婚紀念日?」
我被撞得七葷八素,眼前開始重影,「什麼紀念日?什麼密碼?」
手裏突然被塞進了一塊手機。
餘溫辭起身,喘了口氣,輕輕拍在我後腰上,命令道:
「輸密碼,輸不對,今晚就別睡了。」
我這纔看清是餘溫辭的手機。
一頭冷汗突然就佈滿了後背。
要死。
結婚紀念日!
他好像確實說過。
可是,是什麼時候來着?
餘溫辭好像看出了我的爲難,輕輕笑了聲。
像宣判了死刑一樣。
咬着牙,一字一句道:1014。
我哆嗦着,把密碼輸進去。
咔噠。
手機界面解鎖成功。
我兩腿發軟,只見界面上,是今早的一條提醒。
「由於該條內容評論區違反社區公約,暫予屏蔽處理,請在規範處理評論區後另行申訴。」
餘溫辭恨鐵不成鋼,「但凡你記得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或者是等我處理完公司的事回來,都不至於說出今晚的混賬話。」
我哆哆嗦嗦地點開了評論區。
差點被褲衩子絆倒。
我也沒想到,對家玩髒的。
號召水軍在評論區發小黃文。
導致餘溫辭和律師團的動態,被雙雙關進了小黑屋。
那條宣佈已婚的消息,自然也被屏蔽不可見。
「可是羅芸當着我的面給你打電話了。你還出去了,我以爲……」
提起羅芸,餘溫辭語調平平,「祕書跟我說,今早接到一個女人的電話,嘰裏呱啦一頓哭,連他都沒聽懂在說什麼。」
我不甘心道,「羅芸就是小築。」
「哦。」
餘溫辭聲音發涼,「委屈找律師,找我幹什麼。」
「就是,我給你拉黑!」
我討好道,迅速翻到通話記錄,發現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有一個無情的備註。
「幫趙總送文件的。」
我:「……是這個?」
餘溫辭看都不看,「不記得了。」
翻開我的手機一對比,還真是羅芸的手機號。
餘溫辭關上了燈,只留下牀邊的一盞。
「頌頌,我們繼續剛纔的話題。什麼炮友?」
「我只有牀上令你滿意嗎?」
我捂着胸口,顧左右而言他:
「我心裏痛。」
餘溫辭氣笑了,「我被喊成炮友,還沒痛。你心裏痛什麼?」
過不去了是吧?
我絞盡腦汁,突然倒打一耙,「也不怪我誤會你。你都在餐桌上給人家送甜品。」
「我什麼時候給人家送甜品了?」
「上次家宴。」
餘溫辭陷入了沉思,「你說我把秋葵換給你那次?」
我抱臂,「我哪記得是什麼菜,我又不愛喫蔬菜。」
餘溫辭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把我翻了個身,朝着落地窗,語氣溫和,「乖,別說話了,我怕我被你氣死,英年早逝。」
「喂,你說清楚!」
餘溫辭從後面抱着我,捏着我的下巴。
昏暗的窗玻璃上,映出我迷離的眼神。
突然,我腦海中劃過什麼。
某一年的春節,餘溫辭在海外,回不來。
他提前給我打了個電話。
「今年我有朋友回國,這邊的甜點還不錯,可以順路給你帶回去。」
我當時怎麼回答來着?
「謝謝哦,我不喜歡甜食,你們那邊有秋葵嗎?」
餘溫辭頓了會兒,「不方便運回去,我讓人就近給你送點。」
當時客套的隨口一答,就被餘溫辭記住了。
餘溫辭冷笑一聲,「姜頌,虧我專門把秋葵擺你面前,你就這麼記我的好是吧?」
我縮着脖子想逃,被他牢牢鎖住,教訓了一整夜。
到了天明的時候,餘溫辭纔讀完手機備忘錄裏的最後一條。
「去年,你告訴我,你不喜歡毛絨玩具,對還是不對?」
我氣若游絲地說:「喜歡。」
「說假話要受懲罰,不用我說了吧?」
「……是的。」
「那開始吧。」

-9-
第二天,我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陶桃衝進來,「作者大會要開始了,你怎麼還在睡?」
我兩腳虛浮,紅着臉打開門。
餘溫辭正優哉遊哉地給我倒牛奶。
陶桃話一頓,訕笑,「哦,我知道了,我不催了。」
「餘先生待會要一起出席嗎?」
「我?」
餘溫辭笑了笑,「似乎不太合適。」
我抓起桌子上的麪包,親了餘溫辭一口,「我先走了。」
餘溫辭正好有事,要在這裏待幾天,等活動結束後,跟我一起回去。
我剛到活動現場,就引來一陣騷動。
「姜頌和小築同時出現,有好戲看了。」
果然,在幾步開外,我看見了被一羣粉絲圍住的羅芸。
她十分享受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
活動尚未開始,就已經與直播間裏的觀衆互動起來。
「不是抄襲,沒有的事。」
「出版和影視版權都在正常進行。不會受到影響的。」
我疑惑地看了陶桃一眼,她有些尷尬。
「頌頌,你知道的,調色盤發上去後,雙方粉絲吵得更兇了。」
「投資方見熱度起來了,就……買了。」
「這年頭,只要能賺錢,誰還在意抄不抄襲啊。」
「再卑劣的小偷,只要火了,總會有替他們發聲的維護者。」
我深吸一口氣,「所以,她抄了也就抄了?」
陶桃拉着我坐下來,「你先別急,餘先生的律師團很厲害的,萬一……就告贏了呢?」
可是打官司,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等打贏了,抄襲者錢也賺了,區區幾千塊的賠償,對他們來說,九牛一毛。
平臺似乎嫌熱鬧不夠,專門把我倆的座位安排到一起。
我和羅芸互相打了個照面。
她笑盈盈地說:「最近我去算了一卦,人家說我時來運轉。你瞧,這不就轉起來了嗎?」
我坐在她旁邊,小聲說:「無論是出版還是影視化,你但凡能談成一樣,算我輸。」
「你憑什麼?」
我撐着下巴,眨了眨眼,「憑我有錢啊。」
「有錢了不起。」
羅芸一臉不服地坐在我旁邊,抱着抱枕,像模像樣地跟讀者們打招呼。
我也湊過去招手,小聲嘟噥,「有錢,還真就了不起。」
直到作者大會結束,衆人都沒有等來想看的撕逼現場。
反而是我倆其樂融融的照片上了熱搜。
底下議論紛紛。
「什麼情況?握手言和?」
「說不定人前笑嘻嘻,背後互捅刀子呢。」
「不過小築敢惹姜頌也是牛逼,姜頌背靠餘氏,可是實實在在的資本。」
「樓上,我們姜頌也很厲害的好吧?」
活動散場。
我坐進車裏,揉着發痛的腳踝給餘溫辭打了個電話。
「結束了?」
電話秒接,對面一陣嘈雜。
「你在哪兒啊?」
「商務酒會。」
我想了會兒,問:「嘉行娛樂的老闆在嗎?」
餘溫辭好像找了會兒,回我:「在。」
我就是隨口一問,誰知道歪打正着。
「好,等我,馬上過去。」
陶桃挽起了袖子,把厚厚一本資料掏出來,「該幹活了,這次必須給她攪和黃了!」
宴會上熱鬧至極。
餘溫辭幾乎是第一眼就發現了我。
視線在我束腰的閃金色長裙上,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人呢?」
餘溫辭看向對面。
「在那兒。」
嘉行娛樂的老闆——顧殊懷,正端着酒杯坐在沙發前,眼神望着不遠處的一個女孩子,眸光暗沉沉的。
我走過去,擋住了他的視線。
「有事嗎?」
顧殊懷收回目光問道。
我把厚厚一沓資料放在他面前,「顧先生,我是來跟你洽談合作的。」
他掃了眼兩本書的名字,笑了,「抱歉,我對你們之間的內鬥沒興趣。而且這本書是市場部看中的,說明它有一定的市場價值。我沒理由駁回。」
「我知道作品抄襲在你們這裏算不上什麼污點,可如果作者出了問題呢?」
顧殊懷眯了眯眼,「你什麼意思?」
我笑了,「顧先生,羅芸曾私下宣稱,這本書是以我先生爲原型進行的創作。」
我把臥底粉絲髮給我的聊天截圖打印了出來。
羅芸曾在五百人的大羣裏,公然和粉絲承認了這個事實。
「……而書中曾有一處,提及女主在未成年的情況下,與男主發生了關係。我認爲這個情節,已經對我先生的名譽造成了侵害,我打算追究到底。」
顧殊懷思忖片刻,雲淡風輕道:「我們有編劇,完全可以改掉。你去告作者,跟我們似乎沒什麼關係。」
我瞪大了眼,「嘶,確實是這樣。不過下半年,我們接連要打兩場官司,如果戰線拉得足夠長,會持續一到兩年。平均三到四個月,我就會把她送上一次熱搜。」
「每次熱搜,我都會公佈她抄襲的新證據。」
「倒是辛苦貴公司的編劇,改兩年的劇本,再進入籌拍階段。」
「等正式上映,差不多四年。」
「貴公司家底雄厚,自然不怕折騰。」
顧殊懷笑了,「你這是鐵了心要把這事攪黃啊。」
我笑道:「受了欺負,總得出口惡氣。」
顧殊懷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一部戲而已,要是麻煩太多,當然規避一下比較明智。
出版社那邊更容易了。
陶桃去圈子裏隨便傳了一嘴,出版社二話不說,直接取消了合作。
顧殊懷撤走了。
其他的投資商摸不清裏面的貓膩,更不敢隨便上。
我倆高興,湊在角落裏喝酒。
等餘溫辭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喝多了。

-10-
回酒店的路上,我蹬鼻子上臉,乾脆蹭到餘溫辭的腿上,翻顧殊懷的朋友圈。
「那個女生有點眼熟哎。」
「對了!是許家的小女兒。」
「之前她好像跟別人有過婚約了,可是看那個樣子,好像顧殊懷橫刀奪愛啊。」
我品得津津有味,餘溫辭卻在看我。
我歪歪斜斜地倒在他肩膀上,嘿嘿笑着,「你幫我打聽一下嘛。我心裏癢癢。」
餘溫辭被我逗笑了,「現在打聽不到,怎麼辦?」
我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口摁,「那、那給我撓撓。」
餘溫辭輕輕摁滅了旁邊的平板。
四周陷入黑暗。
靈活修長的五指穿着我的腰線,緩緩上行。
「還癢?」
我蛄蛹起來,直往他身上蹭,「再撓再撓!」
餘溫辭聲音低啞,「身上這件衣服,穿得夠久了。」
「啊,我才穿上一會兒啊哦——」
餘溫辭一點廢話都沒有,「酒鬼不許說話。」
……
顧殊懷的八卦我到底也沒聽到。
幾天後,由於羅芸的作品失去了商業價值,又深陷抄襲風波,網站屏蔽了她的作品。
不少人擠在下面喫瓜。
「原來真的是抄襲啊。」
「還嘴硬不承認。」
「小築粉絲出來捱打,你們是無腦護主的狗嗎?」
羅芸刪掉了那條模棱兩可的動態。
一直沒有道歉。
這天我和餘溫辭回餘家老宅喫飯的時候,他繼母還惋惜地說:
「小芸從小跟你一起長大,你這麼做會不會太絕情?」
餘溫辭蹙了蹙眉,「我跟她只是高中同學,你喜歡請她來家喫飯,我不好說什麼。」
「可如果您覺得,她比姜頌更適合當家人,我建議你跟我父親離婚,搬出去跟羅芸一起住。」
餘爸爸低Ťű̂ⁱ着頭專心致志地喝湯。
繼母的臉青白交加,再也不敢說一句話。
回家的路上,我一臉疑惑,「不是爲了羅芸,你結婚後去歐洲幹什麼?」
餘溫辭嘆了口氣,「工作需要。當時海外市場競爭激烈,爲了商業版圖的拓展,我不得不去。」
「所以這就是你一去三年都不回來的原因嗎?」
餘溫辭微微一笑,「乖,你要跟我討論秋葵的故事嗎?或是討論你是社恐,見不了人的鬼話?」
「……」
好吧,我承認,他不回來,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次日,羅芸直接衝進了我的工作室。
「姜頌,你手段真髒!」
要不是保安攔着,她就要扇我巴掌了。
我聳了聳肩,「沒辦法,見不得小偷猖狂。」
羅芸幾乎吼起來:「明明是你自己能力不行,你嫉妒我——」
我冷笑道,「嫉妒你什麼?高超的洗稿能力嗎?有本事,你就自己寫出一篇讓人拍案叫絕的稿子。我絕對不搞你。」
幾個月後,羅芸還真寫出一本成績不錯的書。
望着數據飆升的作品。
陶桃感嘆:「你別說,你這死對頭,有點東西。」
「是有,」我鼠標點在她新章節的末尾,「就是有點不太像她的。」
果然幾天後,有個不知名的小作者站出來了。
「路過的各位麻煩幫我評評理。」
「作者小築先抄後改,被我發現後,答應給我一半稿費。」
「可是現在我連一毛Ṫŭ¹錢都沒收到,每天住在出租屋,連飯都喫不起了。」
這次,再也沒有人幫羅芸說話了。
網絡上罵聲一片。
「怪不得姜頌撕她,把各種熱點抄來,合在一起,可不就火嘛。」
「行業裏的老鼠屎,滾吧。」
「這是逼原創去死的節奏啊。」
出事後,羅芸火速刪除了新書。
併發了條動態:
對新人作者造成的傷害表示歉意,已將稿費盡數打給她。
有人截出了她之前發得那句「原創是我的底線」,在下面瘋狂嘲諷。
「臉呢?」
「你底線都掉穿地心了吧?」
羅芸的動態就一直停在了那天。
與此同時,《替嫁》喜獲出版。
籤售會現場人滿爲患。
我忙得暈頭轉向,都來不及喝水。
好不容易到了中場休息,我託着小蛋糕蹲在角落裏。
一邊喫一邊給餘溫辭打電話。
「其實你今天應該跟我一起來的。」
「畢竟男主是你。」
餘溫辭忙裏偷閒,應了聲,「慢點喫,蛋糕分我一半。」
「好的呢——」
話說一半,我眼前一黑。
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有個帶着鴨舌帽的人站在了我面前。
「你有事嗎?」
他突然舉起一個礦泉水瓶,對着我迎頭澆下來:「姜頌,你、你去死吧——」
冰涼的液體瞬間澆了我滿頭。
大家都被這個變故弄愣住了。
過往看過的新聞電影一樣在眼前閃現。
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出來。
是硫酸!
在衆人尖叫中,我一頭扎進了待客大廳中央的噴泉池裏。

-11-
餘溫辭趕到醫院的時候,臉色陰沉得滴水。
只見我手上打着繃帶,紅着眼縮在病牀上。
「陶桃,疼……吹吹……」
陶桃一臉的生無可戀,「別撒嬌了,你老公來了。」
我看到了走到病牀前的餘溫辭,小心翼翼地拉上了被子,把頭蓋住。
「醫生怎麼說?」
「小臂骨折……保守治療就好,問題不大。」
「那人灑的什麼東西?」
「礦泉水。」陶桃嘆了口氣,「還是百歲山,真奢侈……」
「不過也算虛驚一場了,最嚴重的傷勢,是她摔出的骨折。」
我也不知道噴泉池那麼淺啊。
用力扎進去,臉上的液體是沖走了。
胳膊也廢了。
不出意外,網上已經有了我一頭扎進水池的視頻。
陶桃走了,病房裏只剩下我們倆。
餘溫辭在我旁邊坐下來,掀開我的被子,「躲什麼?」
「怕你笑我。」
餘溫辭看了眼我的手腕,「雖然結果看起來蠢蠢的,但你的決定是對的。我認爲,當時沒有比跳水池更好的處理方法。」
見他誇我,我眼睛都亮了,湊過去蹭了蹭他,「來一起躺躺。」
餘溫辭身上乾乾淨淨的,還有種獨特的香氣。
他被我逗笑了。
低下頭親了親我,「先休息幾天,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
幾天後,我出院了。
餘溫辭罕見地給自己放了個假,在家陪着我。
這天,我正靠着餘溫辭刷手機。
發現羅芸的一條熱搜爆了。
她涉嫌教唆傷人,被抓進去了。
「什麼情況?」
餘溫辭給我削着蘋果,「潑你水的那人,是羅芸的老讀者了。」
我看到了她和羅芸的聊天截圖。
「我真爲大大鳴不平。」
羅芸:「哎,我也沒辦法,樹大招風,惹人眼紅。今天她去開籤售會了。」
「在哪?」
「藍灣廣場吧。」
「大大,等着我去給你報仇!」
羅芸發了個狗頭,「謝謝!」
羅芸慌了神,立刻發佈了澄清說明:「我以爲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真的去……我反對任何違法犯罪行爲,希望大家嘴下留情。」
下面的人罵瘋了:「你真是又壞又蠢。」
「先不說粉絲行爲對不對,出了事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就很噁心。」
「就罵你就罵你,傻逼!」
餘溫辭抽走了手機,「羅芸給你打過幾個電話,我沒接,給你拉黑了。」
用腳想都知道羅芸想幹什麼。
無非就是希望我解釋一下, 饒了她。
可是她也曾在心裏盼着我倒黴, 甚至受傷。
這樣的人,不值得原諒。
幾天之後, 羅芸註銷了賬號。
徹底消失在了大衆的視野。
據說她又被作者們告了。
這次的原告, 是十幾名作者。
賠償款會讓她傾家蕩產。
這一年的夏秋交際, 雨季漫長反覆。
但好在,故事有了個圓滿的結局。
秋天剛到,《替嫁》熱度正高。
我手上的繃帶也拆了。
餘溫辭帶着我去了歐洲度假。
站在他待了三年的辦公室裏,我才發現,對面有家商場,竟然是用我名字縮寫命名的。
「你……什麼時候建的?」
我趴在落地窗前, 回頭問餘溫辭。
他從容地摘下手錶,扔在桌子上,「婚前就開始計劃了。」
「婚前?」
比我預想的早這麼多。
餘溫辭走過來, 貼在我後背上, 「本想當作第一年的驚喜, 沒想到現在才讓你看到。」
他細細地吻過我的手指, 然後壓在落地窗上,說:「這家商場, 是你的。」
我耳朵通紅,白色的長裙已經被揉得起了皺。
「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因爲我愛你。」
餘溫辭咬着我的耳廓, 聽着我急促紊亂的呼吸, 更加肆無忌憚。
「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想把你據爲己有。」
「第一次?」
回想起那場枯燥無味的相親宴。
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興許, 他的喜好就是如此獨特。
夕陽被拖入了絢爛又迷人的黃昏。
餘溫辭沒有說什麼,讓我在強烈的歡愉中,無助地求饒低泣。
雲彩被驟然落下的地平線撞碎。
耳邊傳來餘溫辭深情低啞的聲音:
Je crois que je suis amoureux de toi
一句話,勾起了我藏在深處很久的記憶。
大二時,我曾經參加了學校的交換生項目,來法國待過三個月。
當時我不通法語,卻被朋友拽到了一個私人小酒館。
她指着坐在吧檯前的男人說:
「你可以去跟酒館老闆說一句話,他會免費送你杯酒。」
我問是什麼話。
她笑着說:Je crois que je suis amoureux de toi
意思是:我很喜歡這裏。
我戳了戳坐在吧檯邊的餘溫辭,笑着說完了這句話。
餘溫辭的眼底閃過詫異之色,對着酒保招了招手,遞給我一杯橙汁。
還在我耳邊說了句法語。
見我不明白什麼意思,他換成了英語:「今晚只有橙汁。」
由於這次特殊的經歷,讓我對他十分有好感。
每次放學, 在這裏喝一杯橙汁後, 都會朝着餘溫辭招招手:
說出那句:「我很喜歡這裏。」
後來學業繁忙, 我就再也沒去過。
這段小插曲,也很快被我遺忘個徹底。
時至今日,我法語略有長進。
因此,當餘溫辭說出這句話時,我丟盔卸甲,一敗塗地。
甚至連站都站不穩。
餘溫辭低笑出聲, 「頌頌,這次你應該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
Je crois que je suis amoureux de toi
不是「我很喜歡這裏」,而是——
「我想我愛上你了。」
我曾經用了整整一週的時間,笑吟吟地對着餘溫辭表白。
然後, 銷聲匿跡。
直到三年前,相親宴再遇見我。
這份浪漫的邂逅,才得以延續。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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