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竹馬是反派

我悄悄懷了反派的崽,驚豔了所有人。
反派滿世界追捕我。
雍容華貴的婦人哭紅雙眼,遞給我機票。
「快走,我兒子可不是好人吶。」

-1-
這是一本古早甜寵文,男主霸總,女主小白花,結局幸福美滿。
不幸的是我穿成了惡毒女配。
萬幸,只要我完成劇情任務,就能回到現實世界。
按照劇情,我需要給自己下藥,然後勾引男主。
緊接着被男主扔出房間,從此身敗名裂、查無此人。
藥,我鐵定是喫了,身體燒得刺撓,面色潮紅地躺在牀上。
身形高大的男人逼近,掀開被子,緊緊掐住了我的下巴,嗓音低沉喑啞。
「這麼迫不及待,嗯?」
一瞬間天旋地轉,朦朧中只看見男人猩紅的眼和性感的喉結。
我被他攥緊手腕。
臥槽。
男主怎麼不推開我。
直到陽光在映射在窗上,投出銀色刺目的光。
我渾身痠痛地醒來,抱着被子發了好一會呆。
終於艱難地認清現實。
不行,爲了不影響小說的結局,我得跑。
牀上的男人忽然翻身,露出清雋的半張臉。
鼻樑挺拔,眼窩深邃,長長的睫毛乖順地覆在眸上,眼皮上有一顆殷紅的小痣,給本就俊美的臉添了一絲風情。
我傻了。
我睡的人是我喊了十多年哥哥的江慎。
我跑得更快了,連鞋都沒穿。
笑死,不跑難道等着被他挫骨揚灰嗎。
江慎。
小說裏最強的也是死得最慘的反派。

-2-
強睡江慎之後我一直惴惴不安。
江慎向來不近女色,那晚他身上有濃重的酒氣,想來是喝醉了。
所以,他到底知不知道印了他滿臉吻痕的人是我?
我決定試探一下,給江慎媽媽打電話。
「乾媽,江慎在家嗎?」
電話那端略微愣了一下才開口。
「昨晚晚會結束人就消失了,寧寧啊,我聽你媽媽說你昨晚也沒回家,去哪兒了?」
我:……
「呵呵,乾媽,最近家裏都挺好的吧?」
電話裏傳來一陣腳步聲。
「寧寧你等會,江慎回來了,我讓他來接電話。」
「江慎,實話實說,你是不是欺負寧寧了?不然她怎麼都不喊哥哥直接喊你名字了?」
我啪地摁斷通話。
親愛的乾媽,因爲我害怕,而且心虛。
在 C 市,江慎是個傳奇人物,儒雅謙和,鮮少動怒,哪怕是在商場如戰場的商圈,也幾乎沒有人能說出江慎的不是。
只有看過小說的我才知道,江慎是個偏執、佔有慾極強的小變態。
平時風光霽月的模樣都是他裝的。
哦對了,他還有嚴重的潔癖。
要是知道讓他不乾淨了的罪魁禍首是我,我還能有活路嗎。
連着小半個月,我膽戰心驚,生生瘦了四五斤。
好消息是,這段時間江慎沒有聯繫我,看來他壓根不知道和他滾牀單的人是誰。
我看到了生的希望。
但還是喫什麼吐什麼。
乾媽不放心,拉着我去醫院折騰一圈。
看着檢查單上疑似懷孕的診斷,我傻了。
「懷孕了?寧寧你什麼時候交的男朋友,怎麼不跟我說?對方是誰,我認識嗎?」
乾媽興奮地繞着我轉圈。
我說是您兒子的種,您信嗎。
江慎的崽,我堅決不能留。

-3-
看完醫生,我千叮嚀萬囑咐乾媽一定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江慎。
趁着月黑風高夜,我偷偷打車去了醫院。
「醫生,我肚子裏的孩子能打掉嗎?」
抹殺一個無辜生命有些殘忍,但我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遲早是要回去的,何必多個牽掛呢。
況且沒爹沒媽的孩子最可憐。
醫生很淡定地問我:「人流還是藥流?」
「都行,您隨意發揮。」
「家屬來了嗎?」
我摸了摸肚皮。
「死了。」
醫生終於抬頭看我,眼神有三分憐憫。
「明天白天來完善檢查,沒問題的話我就給你開手術單。」
走出醫院大門,我一眼就看到了路邊那輛低調的賓利歐陸以及靠在車邊的江慎。
好巧不巧,他看到了我手裏的檢查單。
「不舒服?」
「嗯,月經紊亂。」
我臉不紅氣不喘地撒謊,警惕地把檢查單塞進包裏。
江慎沉默地盯着我看,眸光幽深晦暗。
難道被他發現了?
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哆嗦,下一秒,帶着江慎氣息的外套將我裹住。
江慎低頭,自上而下,一顆顆繫好紐扣。
我覺得自己像砧板上的小雞小鴨,被魔鬼掐緊脖子快要窒息。
扣好最後一粒紐扣,江慎湊到我耳邊。
「寧寧,不要對我撒謊,好嗎?」
江慎笑得溫柔,淺淺闔眼時,那顆紅痣在夜色中更顯妖嬈,像荊棘裏的玫瑰,美麗、暗藏危機。
小說裏反派囚禁折磨男女主的畫面一一在我腦中浮現。
冷汗一茬一茬往外冒。
江慎緩緩撫摸我的臉,脣角輕輕翹起。
「很冷嗎?怎麼抖得這麼厲害。」

-4-
我被攥着手拽進車裏。
咱就是說,以前也沒發現江慎有這麼可怕呀。
第一次見到江慎時他才九歲。
被幾個小孩按在泥巴地裏玩命兒地揍。
我氣得發抖,大喊一聲「住手」。
下手最狠的男孩齜牙兇我。
「就憑你,也想幫小野種?」
呦呵。
我一腳踹過去,完美復刻惡毒女配的囂張嘴臉。
「你們打架就打架,濺我一身泥點子,這可是全球限量款,你們賠得起嗎!」
小屁孩們嚇得屁滾尿流。
我揮揮手讓身後一排黑衣保鏢退下。
泥地裏的小江慎以手撐地緩緩站起。
血水混着污泥從他額角蜿蜒流下,慘不忍睹。
漆黑深邃的眸子沉寂、逆來順受。
說實話,像只沉默的小土狗。
我有點懷疑,這就是未來的反派 boss?
就這?
小江慎就跟認了主似的,我走哪他跟哪。
身上的血散落滿地,流不完一樣。
不去給毛血旺飯店做供貨源有點暴殄天物了。
我停下腳步。
「別跟着我,你長得報看,本小姐對你沒興趣。」
小江慎目光直勾勾。
我被盯得頭皮發麻。
這橋段怎麼有點熟悉。
救反派於危難之中,從此成爲他愛而不得的早死白月光……
我立刻警惕起來,渾身上下寫滿拒絕。
小江慎默默走到江邊,掬起一捧水洗完臉,慢吞吞地回到我面前。
帶着點嬰兒肥的小臉已經有了些許少年感,眼底說不出的冷峻、乾淨,垂眸時能看見又濃又長的睫毛,嘴脣微抿的時候,看起來多了幾分乖巧。
偏偏鼻樑上的一道傷痕給整張臉增添了一分野。
這、這、這。
書裏也沒說反派長得這麼好看啊。
「我不難看。」
對,你好看。
你再好看也是個註定死無全屍的反派啊。
誰願意和你組 cp?
小江慎嗓音沙啞,眸光淬了零星的光。
「你能借我點錢嗎?」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從白月光到冤大頭提款機,跨度這麼大的嗎。
當代普信女是我沒錯了。
反派低垂着頭,蹭了蹭腳邊的小石子,語氣又低啞了兩分。
「我……我需要一點錢。」
「我會還你的!」
小江慎急得眼尾都泛起了薄紅,不安地揪緊了袖口。
多大點事啊。
我小手一揮,給了他十塊錢。
「記得要還我喔。」
「還要加利息,利息你懂吧?」
雖然我賬上資產千萬,但該省省該花花,這才能細水長流。
「謝謝你。」
小江慎侷促地伸出雙手接住錢,仰臉露出短暫的一個笑。
臉上陰霾全掃,明朗得像個簡單快樂的小少年。
唉。
一晃十多年,記憶裏那個單純懵懂的小男孩逐漸變態。
「在想什麼?」
放大版的小江慎突然湊到我面前,帥了我一臉。
「想你還我錢了沒。」
十塊錢,利滾利十多年,那也是一筆鉅款啊。
搞不好我能直接再跨一個階層。
江慎被我無語到了,一路開車沒說話。
靜謐的車內響起詭異的電話鈴聲。
我立馬伸手按住。
在反派車裏接他死對頭的電話,除非我活膩了。
「怎麼不接?」
「唔,是騷擾電話。」
「許嘉銘,我看到了。」
江慎將車子靠邊停下,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
「接吧。」
「需要我下車迴避嗎。」
他黑眸靜幽幽的,露出一抹冷冰冰的笑容。
我記得很清楚。
上次他這麼笑了一聲。
第二天,富甲一方的陳氏集團破產了。
男主,對不起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接通電話,上來就是一頓輸出。
許嘉銘對我破口大罵。
「溫寧你是不是有病?明天再不來上班你就給我滾蛋!」
此時,按照小說軌跡,我還應該繼續當許嘉銘的祕書。
問題是。
現實都崩成這樣,惡毒女配和反派睡了,我還兢兢業業做個屁任務啊。
當初爲了扮演好舔狗角色,我硬生生給許嘉銘當了半年的祕書。
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許嘉銘這個狗逼上司,一分錢工資都不發給我。
連勞動合同都沒簽,全仗着我舔他。
踏馬的!
「許嘉銘你等着收律師函吧!」
掛斷電話一鼓作氣把號碼拉進黑名單。
江慎低笑出聲,冷峻的眉眼寫滿愉悅。
反派大哥,倒也不必如此幸災樂禍吧。
「我認識一些不錯的律師,推薦給你。」
江慎速度很快,連夜把律師微信號推給我,生怕我會後悔似的。
我正挨個添加好友。
許嘉銘的微信消息突然彈出來。
「你存心搞我是吧?」
我回了個「傻逼」,正要熟練地刪除聯繫人。
「溫寧,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祕密爆出來?」

-5-
「那晚你整夜都和江慎在一起吧。」
「你猜猜看,要是江慎知道這一切,你還能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許嘉銘發完這兩條信息,我已經打包好了行李。
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去遠航。
沒人比我更瞭解反派,再不走,我真要一屍兩命。
機場大廳悽清,三更半夜背井離鄉的人並不多。
我正打算買票。
不遠處一個披頭散髮、踉踉蹌蹌的人影朝我奔來。
「寧寧快跑!」
江慎媽媽是 C 市最時髦的貴婦,每回出門都打扮得精緻美麗,我還從沒見過她這麼狼狽倉皇的模樣。
「乾媽?出了什麼事?」
江慎媽媽眼中含淚,又驚又懼,連手指都在顫抖,努力把我往安檢處推。
「寧寧,江慎……江慎他!」
「總之你快走,越遠越好,永遠別被他找到!」
直至飛機升空那一刻,我仍舊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怎麼故事一下子就朝着懸疑的方向發展了呢。
我在一座美麗的小城暫住,手裏頭有錢,再加上許嘉銘違反勞動法賠給我的一筆鉅款,請了個傭人瑪麗,日子過得非常滋潤。
我不是格局小的人,自己過得舒坦了,也非常關心國內外大事。
聽說男主最近挺慘,由於被爆出勞動糾紛,公司的形象不佳,股東會上許嘉銘被批得狗血淋頭。
他一不爽就會找人撒氣,大半夜給我發微信。
「江慎現在滿世界找你,我就不信你能躲一輩子。」
「你肯定不知道,我告訴江慎你懷了他的種的時候江慎是什麼反應。」
無聊。
我直接把這個話癆塞進黑名單。
江慎能有啥反應?無非是:女人,下列幾種死法你選一種吧。
我摸了摸愈發圓潤的肚皮,不禁感慨:「崽崽你爹是個變態,你可千萬要遺傳媽媽的善良美麗聰慧大方啊。」
是的,孩子沒打掉。
經過一系列檢查,醫生說我的體質太差,流產有風險,陰差陽錯,這孩子不留也得留了。
從此,默唸十遍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成了每晚必備的胎教。
這娃也乖,從不鬧騰,但多多少少有點影響我的桃花運。
譬如住在隔壁的混血大帥哥,渾身散發着與這座破落城市格格不入的男性魅力。
每次看到我都會臉紅,目光落在我的肚子上,又變得黯然。
這天我產檢回來,混血帥哥滿臉羞澀地站在樓下,身旁還跟着房東黃大媽。
黃大媽熱情地拉起我的手。
「你還這麼年輕,就不打算給孩子再找個爹?」
混血帥哥操着一口蹩腳的中文,臉紅耳赤地開口:「前段時間溫小姐給我補習中文,在不知不覺中我就被溫小姐的美麗真誠所吸引。」
我想起來,本着給娃賺奶粉的目的,確實給他補過半個月的中文,不過這帥哥笨得要命。一個單詞翻來覆去問我好幾遍,我嫌煩,就讓瑪麗將人拒之門外。
「溫小姐能不能給個讓我照顧你……和孩子的機會?」
帥哥話音落地,肚子裏的孩子突然踹了我好幾腳。
即將多了個爹,瞧把這孩子給高興的。
黃大媽把我拽到一邊,附在我耳邊輕聲道:「小宋在國外有好幾處莊園,特有錢,而且我聽說外國男人,那方面都厲害得很。」
黃大媽擠眉弄眼地衝我笑。
噎得我差點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算了吧,我家死鬼男人生前就小氣得很,要是知道我這麼快就另覓新歡,爬也會爬上來把新歡掐死。」
帥哥一臉失落:「那就讓我請溫小姐喫頓便飯吧,這次可以不要拒絕我嗎?」
我一時於心不忍便答應下來。
知道我懷孕不能喝酒,帥哥特地爲我準備了果汁。
還挺貼心的,我拍拍肚皮。
「小崽子別踹我,等你出生立馬給你找個爹。」
我晃晃杯子,這什麼飲料還挺好喝的。
「哦,迷藥味橙汁。」
帥哥笑容燦爛,一口漢語比我這個地道國人還地道。
特麼的,我被迷暈了。

-6-
等我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成糉子,嘴裏塞着髒兮兮的布條。
周圍昏暗陰冷,環境莫名熟悉。
這不是我家地窖嗎?
真囂張啊。
「呦,醒了?」
宋瑞抖了抖手中的煙,偏頭朝我看來,笑容散漫輕佻,和當初那個羞澀靦腆的混血帥哥簡直天壤之別。
僞裝得夠厲害。
我搖晃着腦袋嗚嗚亂叫。
他扯掉布條,漫不經心地挑起我的下巴:「想說什麼?」
「把煙滅了,我都懷孕了你還抽菸,有沒有公德心了?」
顯然道德綁架這一招對綁匪並不管用。
宋瑞掐緊我的臉,眯眼輕笑:「你懷的是我的種?」
「差不多行了,還指着用這娘兒們換錢呢。」坐在暗處的一個同夥粗聲粗氣說。
宋瑞不情不願地掐滅煙,陰陽怪氣地睨了我一眼。
「溫小姐臨危不懼讓我很是敬佩,那溫小姐不妨想想,你在江慎眼裏究竟值多少錢?」
他用鞋尖抵住我的肚皮,緩緩用力,眼裏說不出的陰鷙。
「不知道,這又在江慎那裏價值幾何呢?」
原來是要敲詐江慎啊。
「那你們失算了。」
我努力忽視小腹傳來的墜痛,故作輕鬆道:「江慎恨不得殺了我泄憤,你們拿我要挾他,算盤打錯了。」
綁匪們沒搭理我,三個人爲到底朝江慎勒索多少錢起了內訌。
「先打電話吧,」宋瑞下了命令。
過了一會。
「沒打通。」
宋瑞挑眉:「再打!姓江的在她周圍安排那麼多人保護,我就不信他忍心看着心愛的女人受苦。」
我聽了半天也沒聽明白,江慎心愛的女人,說的是我?
又過了一會,打電話的綁匪一臉菜色。
「還沒人接?」宋瑞咬牙切齒。
「不是,我打聽到江慎……好像快死了。」
「……」
「消息可靠嗎?那贖金找誰要?這個女人怎麼辦?」
「慌什麼!」
宋瑞扯着嘴角冷笑:「就算江慎死了也不會放着他的寶貝不管的,青梅竹馬的情誼足夠江家拿出一個億的誠意來。」
我面露詫異:「你瞭解的真多。」
連我和江慎是青梅竹馬這事兒都調查到了,職業素養不錯。
江瑞大笑,冰涼的手指掐着我的脖子慢慢收緊,像一條蟄伏已久的毒蛇吐出獠牙。
「不妨仔細看看我這張臉,熟悉嗎?」
我忍着疼睜眼細瞅。
開了眼角,墊高鼻樑,顴骨內推,幾道整容疤痕掩蓋在厚厚的底妝下。
滿是科技與狠活的一張臉,實在勾不起我一絲回憶。
「溫大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
宋瑞正欲開口,地窖鐵門被輕輕叩響。
是我的瑪麗!
我眼睜睜看她諂媚地給宋瑞一夥人送菜送飯。
宋瑞輕嘲:「死到臨頭還指望你的傭人救你?」
許是察覺到我的視線,瑪麗退到宋瑞身邊,羞愧道:「抱歉,但他們給的錢實在太多了。」
在我痛心疾首的目光下,綁匪們喫得有滋有味。
宋瑞擦了擦嘴,高低正要再嘲笑我幾句。
還沒張嘴,兩眼一翻,啪地暈死在地。
他身後的兩個同夥也應聲倒地。
瑪麗吹了聲口哨,從暗處走出來三個壯漢將宋瑞等人捆得結結實實。
「對不起夫人,讓您受苦了,」瑪麗邊扶我起來邊解釋道。
我豎起大拇指。
「這招諜中諜幹得漂亮,這幾位大哥也是你喊來的幫手?」
瑪麗略沉默了一瞬。
「其實,我們都是江先生的人。」
我也沉默了。
敢情是諜中諜中諜啊。
瑪麗摸摸鼻子:「江先生一直派人在暗中保護夫人,要求我們務必讓您在孕期過得舒心、安心。」
我整個人都麻了。
江慎一早就知道我懷了他的崽?
逃了這麼久結果逃了個寂寞?

-7-
「綁匪說得沒錯,先生現在昏迷着生死未卜,夫人您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瑪麗語氣沉痛。
「行啊,」我答應得乾脆。
至於她口中的江慎生死未卜?
哼,這種謊話騙不到熟知劇情的我。
但我平生最恨,把我當猴耍的人,哪怕是反派我也絕不認慫!
瑪麗高高興興地拖着綁匪們往外走,順道打電話呼喚同伴們一起回 C 市。
「夫人好!」
看到面前一溜排開的二十個彪形大漢,我驚到說不出話來。
「你們平時都在我身邊潛伏?」
「不是的夫人,我們還有八個兄弟在醫院附近駐點。」
牛啊牛啊。
「夫人,這幾個綁匪要帶過去給先生處置嗎?」
宋瑞還昏迷着,被小雞仔似的丟在地上,滿身髒得像抹布。
「交給警察處理吧。」
帶回去還得多花三張機票錢,他們配嗎?
至於回去,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來時孑然一身,走的時候滿載而歸,身後足足跟了三十個肌肉男。
我本以爲瑪麗在誆我,沒承想江慎真病倒了。
在醫院昏迷了一個星期都沒醒。
各項生命指標都沒問題,可人就是直挺挺地躺在那兒。
閉着眼的江慎一點也沒有反派的暴戾恣睢,反而乖得要命,纖長捲翹的睫毛排排坐,襯得那顆小紅痣愈發可愛。
「唉,你說說你,要是沒長歪該多好。」
好好飾演深情男二,哪怕做女主備胎也比當早死反派強啊。
我兀自託着下巴,守了好久也沒見江慎有醒來的跡象。
「再不醒,你的崽就要喊別人爸爸了!」
我惡意湊到他耳邊,把孩子新爹的人選篩了三遍。
牀上的江慎睜眼了。
黑漆漆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眼底似翻滾着洶湧的海浪。裏頭有濃到化不開的情緒。
我訕笑着往後挪挪凳子。
「我剛讓肚子裏的崽崽和你打招呼呢。」
江慎眼疾手快地握緊我的手腕。
眼底的濃霧散開,他蹙眉看我,目光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茫然、防備。
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記得我是誰嗎?」
他緊緊地盯着我沒吭聲。
我樂壞了。
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我喜滋滋地按響呼叫鈴,醫生急匆匆趕過來。
醫生圍着江慎各種問話,要在往常,江慎一早就不耐煩了。
可現在躺在牀上,醫生問一句答一句的江慎,好像一個乖寶寶。
「溫小姐,經過我們的診斷,江先生不知道出於什麼緣故,記憶出現了一定程度的錯亂。」
「能治好嗎?」
醫生斟酌道:「我們會盡力的。」
牀上的江慎似乎沒聽懂醫生的話,安安靜靜地在助理的照顧下,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粥。
時不時會掀起眼皮看我一眼。
我來了興致,從口袋裏摸出一根棒棒糖。
「小朋友,想不想喫棒棒糖呀?」
「喊聲阿姨,就能喫到甜甜的棒棒糖哦。」
江慎放下湯匙,瞄了一眼五彩繽紛棒棒糖,又側眸去看他的助理。
「溫小姐。」
助理痛心疾首:「您不能在這種時候欺負江總。」
「誰欺負他了?」
我不服氣地撕開包裝紙,把糖炫自己嘴裏,咬得嘎嘣作響。
饞死江慎!
可惜沒一會我就困了,只能在瑪麗的攙扶下回休息室。
約莫是心裏惦記着江慎,我醒得格外早,想着趁助理不在,可以好好逗弄失憶的江慎。
沒想到推開門,正瞧見江慎坐在牀上,手裏捧着一本書。
聽見聲響,他朝這邊看過來,神色平靜。
我的心裏忽然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在看見我的那一刻,江慎合上了書。
「寧寧,過來。」

-8-
「你……你記憶都恢復了?」
我扒拉着門框,心底拔涼拔涼的。
這什麼醫院,偶像劇裏男主得失憶二十集,怎麼到江慎這裏睡一晚就好了?
「寧寧不進來,是想要我過來抱你嗎?」他作勢掀開被子。
可以,但沒必要。
我耷拉着腦袋磨磨蹭蹭走到牀邊。
「怎麼,看到我恢復記憶了,寧寧不開心嗎?」
那倒也不是。
平心而論,江慎一直對我挺好。
小時候會牽着我的手帶我去學校。
放學後我嗦着他給我買的冰棍坐在花壇邊撲蜻蜓,而他自己勤勤懇懇在教室幫我做值日。
他的零花錢全部用來給我買喫的玩的。
高中秋遊時大巴出車禍,所有人都慌亂不堪,是江慎冒着危險衝進車內救我出來,緊緊把我摟在懷裏,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我的背安撫我。
那一次他被灼傷了胳膊,手臂上至今還留着難看的疤。
他真的把我當成妹妹一般寵愛。
正因爲如此,那一晚發生的事,讓我更加沒有臉面出現在他面前。
我摸了摸肚皮,裏面正孕育着一個小生命,這種感覺陌生又新奇,卻一點也不討厭。
「江慎,那一晚我們都喝醉了,一場誤會,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嗎?」
「什麼都沒發生過,」江慎緩緩重複着這句話。
「你希望進那間房的是許嘉銘吧。」
江慎抬起指腹輕輕摩挲着我的臉頰,帶起一陣酥酥麻麻的戰慄。
我沉默。
這些事實只要他想調查,簡直輕而易舉。
「寧寧,看着我。」
他雙手捧着我的下頜,蒼白的臉上浮現一抹病態的笑。
「寧寧好單純。」
「喝醉的人是不會對你做出那些事的。」
江慎垂首,在我額頭落下輕輕一個吻。
一觸即離。
我呆住。
額頭像被火炙過一樣。
清醒過來立馬推開江慎逃離現場。
跑到門口處,我鬼使神差地回頭——
江慎被我推倒在牀上,遙遙地朝我笑。
完蛋。
失憶症好了。
人瘋了。
我渾渾噩噩地被瑪麗扶進車裏,連什麼時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再醒來時,躺在陌生的牀上。
房間馨香,但不是我的,也不是江慎的家。
瑪麗端着牛奶進來時,我已經靠在窗邊看了好久的風景。
「夫人,先生交代過,您生產前就一直住在這裏,先生安排了專門的醫護和保姆照顧您。」
「我不能出去?」
瑪麗低頭:「先生在這裏爲您準備好了最好的一切。」
懂了,跟我玩囚禁 play。
我摸摸額頭的位置,那裏彷彿還殘存着溫熱的觸感。灼得我手心發燙。
連心跳都變得奇怪。
該死的江慎,簡直莫名其妙!
在別墅嗑了一下午瓜子,把廚師大哥、洗菜大嬸的工資摸得一清二楚。
好傢伙,比我上輩子寫字樓裏當都市麗人的工資還高出兩倍。
瑪麗微笑:「先生多付我們工資,也是希望我們能更認真地照顧夫人,先生真的很愛您。」
「是嘞,我還從沒見過這麼心疼老婆的男人,」大嬸跟着附和。
「夫人你瞧瞧這些菜,都是您愛喫的,先生一早讓我們備下了。」
江慎愛我?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我都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江慎在意的是他的崽吧。
母憑子貴,母憑子貴。
大抵是懷孕的緣故,我最近格外嗜睡,一天有將近一半的時間都在睡覺。
江慎一次也沒有過來,讓我更認定了一個想法。
在他眼裏,我就是一個生育工具!
生氣對胎兒不好,瑪麗提議我找點事情做以便消磨時光。
「我什麼時候能出去?」
掀開窗簾一看,別墅樓下圍了一整圈的保鏢,日夜兩班倒,似乎生怕我偷跑出去。
瑪麗拒絕回答,轉頭給我找來了畫架和顏料。
上輩子我爸爸是個賭鬼,家裏所有的錢都被用來填補他的賭債,我只能羨慕地看着別的孩子週末抱着畫板在公園畫畫。
直至穿進小說,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報了美術班。
畫的最多的便是江慎。
從他十歲一直畫到高中畢業,手機裏他的畫像比我的自拍照都多。
可自從他過完十八歲生日,便再不准我給他畫畫。
我們的關係逐漸疏遠。
直到我進了男主的公司,江慎便對我態度更冷淡了。
唉,男人心,海底針。
我提起畫筆靜思片刻,腦中不知怎的閃過宋瑞那張崎嶇的臉。
如果按照骨相去畫,再根據整容部位一步步重建整容前的相貌……
我停下筆,看着紙上的人臉。
或許,我真的認識他。

-9-
江慎 5 歲被拐賣,買他的父母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後便開始虐待養子江慎。
村裏的孩子們見樣學樣,喊江慎野種、狗雜種。
那羣人裏欺負江慎最兇的是個叫宋天的男孩,他帶着一幫小弟凌虐、毆打江慎是家常便飯。
我記得原著裏宋天的下場也挺慘,被得勢之後的江慎折磨得慘無人形。
如果宋瑞就是長大後的宋天,應該早就被江慎弄死了,怎麼有機會整容、做綁匪?
小時候,我也與宋天有過幾面之緣,大多是他欺負江慎被我逮住了一頓胖揍。
最後一次見他時,他在林子裏逃竄,逢人就說江慎掐死了大黃。
大黃是江慎養父母家裏的一條狗,也是江慎最好的朋友。
江慎被養父母打得遍體鱗傷,卻咬着牙死也不說大黃被他埋在哪。
說了,大黃便會成爲餐桌上的一頓食物。
所以他寧可被打到吐血也不鬆口,目光冰冷地盯着宋天。
那時我意識到書中的反派也是有血有肉的人。
大黃被宋天掐死,江慎今後會報復也是情理之中吧。
對別人來說那只是一隻垂垂老矣的狗,但對江慎而言,是童年的第一抹溫暖。
我一時間同情心氾濫,想盡辦法讓江慎媽媽提前找到江慎,把他接回家撫養。
難道也因此改變了宋天的命運?
江慎的電話打不通,我只好把畫像交給瑪麗。
「夫人,宋瑞逃獄了。」
「但是現在已經被抓捕了,夫人您放心。」
別墅內外層層的安保,遲遲不出現的江慎,讓我心裏出現了一絲不安。
瑪麗欲言又止。
我第一次對她冷臉:「立刻讓江慎過來,告訴他,如果他不來,我就帶着他的崽從樓上跳下去。」
意識到我不是在開玩笑,瑪麗立刻撥通了電話。
不出半個小時,江慎風塵僕僕趕來。
只不過,他坐在輪椅上,左腿纏着厚厚的紗布。
或許是太過着急,連一向打理一絲不苟的頭髮都變得凌亂。
「寧寧聽話,過來。」
他一手轉動輪椅,一手朝我張開,向來淡漠的眼底浮現一抹不在掌控之內的驚慌。
「你別過來!」
我坐在窗邊,撿起手邊的抱枕不偏不倚地砸中他的腦袋。
「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宋瑞就是宋天?」
「他逃獄後我才查清楚。」
「那你爲什麼不讓我出去?」
江慎撿起地上的抱枕,拍乾淨上面的塵土,遞給我。
「外面很危險,不過現在安全了,」他翹起嘴角:「寧寧想去哪我都陪着你。」
「誰要你陪了?」
我哼着聲從窗戶邊慢吞吞下來,卻被不知何時挪動到這兒的江慎一把拽進懷裏。
心臟跳得快要溢出胸腔。
肚子被他好好地護着,可我明顯察覺到身後的衣服濡溼,是江慎大腿上的傷口崩開,滿目的白色刺得眼睛生疼。
江慎箍緊我,目光冰冷。
「把窗戶封死。」

-10-
瑪麗進來給我換衣服,孕 8 個月,肚皮高高隆起,手腳也變得笨拙,自理困難。
當然,有人伺候誰願意自己動手呢。
瑪麗沉默地收拾好一切。
「夫人,先生知道宋瑞逃獄後就一直擔心他會來傷害您,所以特地給您安排了這個住處,派我們二十四小時保護您。先生怕暴露您的行蹤,所以才一直沒來看您,但每天都要求我們彙報您的一日三餐、一言一行,生怕您過得不舒坦。」
我知道瑪麗每天都會觀察我,卻沒想過是因爲江慎的關心。
嘴裏湧出一股陌生的澀意,是從前從未有過的滋味。
「看來,他是真的很在意這個孩子。」
「不是的夫人,」瑪麗搖頭。「先生從沒提及過孩子,只讓我們一心一意照顧您,每天要在餐桌上擺最新鮮的玫瑰,務必讓您每天都開心。
「宋瑞一直沒出現,先生擔心拖的時間長了您不安全,所以才甩開保鏢自己以身犯險擒獲宋瑞。」
我摸着肚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江慎竟然默默爲我做了這麼多?
「夠了瑪麗,」我打斷她的話:「我承認你是個合格的助攻,但是現在我困了,想睡覺。」
剛剛鬧了那麼一場,困得我眼皮都在打架。
醒來時房間黑乎乎的,窗戶被釘死,我一時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醒了?」
江慎嗓音低啞,蓄着幾分繾綣。
「唔,」我往被子裏縮了縮。
奇怪,聽到江慎的聲音我竟然會臉紅,還好房間裏視線昏暗。
「我再睡會,」我捂着嘴佯裝打哈切,把臉埋進枕頭裏裝睡。
江慎沉默了一瞬。
「別裝睡,起來走走。」
他大手伸進被窩,熟練地托起我的腰扶我坐起來,又垂眸認真地給我穿好襪子。
被書裏殺人如麻的反派伺候,感覺還挺奇特。
我舔了舔脣,抬腳踢向他沒受傷的那隻膝蓋。
「瑪麗說你喜歡我,真的假的啊?」
江慎動作微頓。
漆黑的房間裏,我只聽到自己怦怦亂跳的心,還有被兀自按壓住的不知名期待。
「假的,」江慎拍拍我的小腿,「另一隻腳。」
說着又動作輕柔地給我套好最後一隻拖鞋。
「哼,我就知道,你只是拿我當生育機器。」
我又踹向江慎的膝蓋,這次被他緊緊握住了小腿。
溫熱的指腹帶着薄薄的繭,順着肌膚紋路一路向上摩挲,觸電般的顫慄順着毛孔傳進四肢百骸。
江慎蹙眉:「誰家生育機器這麼會撒嬌?」
撒嬌?
我可去你的吧。
「我這是在質問,質問你懂嗎!」
那隻大手包裹着我的小腿一點一點輕輕揉捏,呼吸可聞的房間裏,江慎的低沉的聲音尤爲性感。
「我喜歡誰,寧寧真的不知道嗎?」
呵呵,你還學會反問了。
「你喜歡誰我怎麼知道,以前還和我說說笑笑,從你十八歲生日那天你就變了,你無情你冷酷,連我讓你做美術模特都不肯!」
「寧寧,」江慎嘆了口氣,語氣無奈:「最後那幾次,每次畫完,晚上我都會夢到你。」
黑夜裏,江慎的眼眸明亮而灼熱,夾雜纏綿的慾念。
「那一年你才十六歲,我覺得自己像個禽獸。」
我一愣。
反應過來後臉徹底紅透了。
「所以你後來就躲着我?」
「是,當我正視自己心意後,寧寧的眼裏已經有了別的男人。」
江慎的語氣有些冷然。
的確,後面這幾年,我都按照劇情對男主死纏爛打。
沒想到白白流失反派這朵桃花。
我有些不敢直視江慎。
「你去換藥吧,傷口又裂開了。」
我推着他的輪椅,這樣他就看不到我的臉究竟紅成什麼樣了。
不愧是我,就是聰明。
不過走了兩步,我又想起來和小說裏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
「宋天爲什麼會綁架我,傷害你?」
「幾年前,他來找過我,讓我看在小時候的情誼上借他一筆錢,我拒絕了,他懷恨在心吧。」
小時候的情誼?
臉可真夠大的。
「小時候宋天欺負你打你,還殺了大黃,你就沒想過報復回去?」我不禁好奇。
「想過,想過敲碎他的骨頭,丟進海里餵魚。」
的確,是和書裏一樣的下場。
「那你怎麼沒那樣做呢?」
「因爲我記得寧寧和我說過的話。」
「我說過什麼了?」我怎麼自己都不知道。
「祕密。」
江慎側眸看我,微垂的眼尾傾斜出一抹笑意。

-11-
江慎腿上受了傷自己不便洗澡,助理擠眉弄眼地把衣服遞到我手上,啪地一聲關上門。
就是說,你想助攻沒問題,但讓一個孕婦伺候人洗澡,是不是過分了?
我沒好氣地把浴巾扔到一邊。
浴室裝的是磨砂玻璃,隱約能看到裏面的人影。
懷孕了本來就煩,聽着淅淅瀝瀝的水聲,更饞了。
腦中不自覺就想到了那一晚……
看着清瘦的江慎,褪去衣物,卻是還挺猛的。
浴室門嘩啦一聲被推開,江慎穿着鬆垮的浴袍,一手舉着毛巾擦頭髮,緩緩轉動輪椅走出來。
凌亂的水珠沿着堅毅的下頜線往下,順着精緻的鎖骨緩緩流入浴袍包裹的隱祕處。
微微掀起的領口,影影綽綽勾人往下窺探。
我情不自禁嚥了咽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聲音太大,江慎擦頭髮的動作一頓,抬眸朝我看過來。
「想要了?」
他神情還算平靜,攏了攏領口:「你現在的身體,不行。」
可能是我心裏有鬼,他這語氣我怎麼聽都覺得是在嘲笑我。
氣得我抓起枕頭就砸過去。
江慎笑笑,換了身把身材包裹嚴嚴實實連喉結都沒露出來的衣服。
我笑了。
把我當狼防着呢。
懷孕最後一個月,我的肚子更大了,連走動都變得困難。
除非公司有特別重要的事情,平時江慎都會在別墅裏陪着我。
今天也是個例外,他要去公司主持會議。
我撐着肚子在樓上走廊散步消食,聽到樓下有陌生的聲響。
瑪麗引着一個年輕女孩走進來。
「夫人,先生忘帶文件了,這位小姐過來取。」
瑪麗並未讓女孩上樓,而是自己去書房取了文件交到女孩手上。
女孩的目光落在我鼓起的肚子上,有些好奇。
我挺詫異。
這標準的杏仁臉大眼睛,還有標誌性的眉心一點痣,這不是女主嗎?
「你……不是應該在許嘉銘的公司嗎?」我驚訝得脫口而出。
「你怎麼知道?」
女孩睜大了眼睛,十分懊惱道:「我本來是打算進許氏集團的,但聽說公司剋扣員工工資,我就沒去了,幸好江總親自招了我進來。」
「江慎親自招你進公司?」
我的腦子瞬間嗡嗡的,連女孩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江慎這是要幹嘛?
真想當男配和男主上演二夫爭一女的戲碼?
肚子一陣陣地抽痛,意識一點點模糊,只看見瑪麗驚呼着朝我奔來。
羊水破了。
特麼的我被江慎氣到早產。
連什麼時候生完孩子都不知道,再次醒來時渾身都痛,尤其看到身旁的江慎時,更疼了。
「哪裏難受?」
江慎伸手揩去我眼角的淚,嗓子低啞得不像話。
「你滾開。」
我氣,更氣手邊沒有東西可以砸他。
「寧寧別生氣,剛生完孩子可不能生氣。」乾媽擠開江慎湊到我面前,心疼地摸着我的臉。
「都是乾媽來晚了,江慎欺負你了是不是?」
聽到乾媽溫柔的聲音,我哭得更狠了。
「江慎帶別的女人回家,故意氣得我早產!」
乾媽一眼剜過去:「是不是真的?」
「沒有,」江慎嘆息:「媽,你先出去,我單獨和寧寧說會話。」
乾媽走了,病房裏靜悄悄的。
「我們離婚吧。」
不對,我和江慎壓根沒結婚。
「那就先結婚,再離婚!」我兇巴巴地開口。
「不許胡說。」
江慎從旁邊倒了盆熱水,打溼毛巾,認真細緻地給我擦乾淨臉,握緊了我的手。
「寧寧,不要說氣話。」
「我沒說氣話,你特地把她招進公司是什麼意圖?」
憑我多年看小說的經驗,沒有一個男人能逃得過女主定律。
病房裏只聽見滴答滴答的鐘表聲。
我重重抹了把臉。
江慎半跪在病牀邊,仰頭看我,眼底有濃濃的自嘲。
「你希望她留在許嘉銘身邊是不是?」
「她和許嘉銘在一起,你就能義無反顧地離開這個世界,對嗎?」

-12-
我驚訝得幾乎張不開嘴。
江慎啞然失笑:「果然是這樣。」
「可是我明知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仍然自私地不想放你走。」
我徹底啞然。
「所以你把她招過來,就是爲了阻止我回去?」
江慎喉嚨喑啞:「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我一整個無語。
「誰跟你說他倆不在一起我就能離開了?」
我無比鬱悶:「自從那晚睡錯了人,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江慎不可置信地抬頭,臉上的喜悅就跟中了彩票似的。
「你說的是真的?」
我扯出一個鬼臉:「假的。」
江慎低頭笑了,眼眶卻一點點發紅。
我看得鼻頭微酸,心尖像有千隻螞蟻啃噬一般。
我吸了吸鼻子:「其實一開始我沒打算回去。」
江慎難掩面上訝異。
我緩緩捲起他的袖口,指着他手臂上那朵血紅的玫瑰。
「從你紋上這朵玫瑰的那一刻,我就不想走了。」
誰能拒絕一個英俊多金,爲了保護你連死都不怕的男人呢。
哪怕他是個反派。
憑什麼我不能選擇和反派在一起。
我已經做好了迎接千難險阻的準備,但是江慎卻退縮了。
「你後來一直躲着我,對我冷冷的,我就想着還不如回去算了。」
江慎張臂擁住我,輕輕吻着我的頭髮。
「對不起,是我的錯。」
滾燙的淚水落進我的頸窩。
我抬手拍拍他的背。
像在無數個過去他安撫我那樣,嘗試着安撫這個骨子裏很脆弱的反派。
「對了,」我仰頭問道:「我生了個什麼玩意兒?」
江慎難得沉默地搖頭。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乾媽是不是在外面偷聽,突然就抱着孩子衝了進來。
「是個漂亮的小公主,寧寧快看看,是不是很像你?」
我低頭瞅了眼襁褓裏皺巴巴的小奶嬰。
有些嫌棄。
「我覺得,應該是像江慎。」
我小時候絕對沒這麼醜。
我看了一眼就飽了,江慎抱着孩子出去餵奶、換尿布。
乾媽笑眯眯地扯過板凳坐下。
「寧寧啊,當初送你離開你不會怪我吧?」
我來了興致:「乾媽你當時爲什麼那麼害怕,江慎怎麼了?」
乾媽訕笑着遞給我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我不小心翻到了江慎的日記,我以爲他精神分裂,怕他會傷害到你。」
我好奇地翻開第一頁。
日記是從江慎九歲,他認識我的那一天開始記起的。
稚嫩的筆記鋪滿了一頁頁空白。
「寧寧帶我一起玩遊戲。」
「寧寧替我打了欺負我的小孩。」
「寧寧幫我找到了家。」
「寧寧說希望我不要做壞事,要做個好人,我會做到的!」
「寧寧說喜歡冷酷一點的男生,什麼是冷酷呢?」
「我好像喜歡上寧寧了,怎麼辦。」
「寧寧會討厭我的吧,我不是個好哥哥。」
「我自己都開始討厭這麼噁心的自己了。」
……
一筆筆一頁頁,記錄的全部和我有關。
江慎真是個傻子。
直至翻到最新的幾頁。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沒有遇到寧寧,我成長得很艱難,我變得不像我了,我甚至……殺了人。寧寧看到現在的我會害怕吧,可是沒有寧寧了,她被許嘉銘害死了,我囚禁了許嘉銘和他的女朋友,日復一日地折磨他們。」
「寧寧再也回不來。」
「我又做了同樣的夢,真實到,讓我相信這不是夢。」
「或許,這纔是真正的我呢?會讓寧寧害怕的我。」
「寧寧會死。」
「寧寧會死。」
……
我合上筆記本,臉上不知何時落滿淚水。
乾媽擔憂地看過來。
「沒事,」我揉揉眼睛,努力讓自己笑出來。
「江慎不是精神分裂,他只是……遇見了自己的另一個人生。」
江慎走進來,一把將孩子塞進乾媽懷裏,手忙腳亂地給我擦眼淚。
「怎麼又哭了,不是說不能生氣嗎?」
他聲音夾雜幾分惱,給我擦眼淚的動作卻格外輕柔。
我把日記本塞枕頭底下,雙手抱住江慎的脖子,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
「你讓我哭了好久,回去一定要好喫好喝伺候我。」
「好。」他答得乾脆。
「你讓徐然回許嘉銘公司,不要從中搗亂。」
江慎動作一頓,見我的哭勢更猛,忙不迭點頭。
「好,都答應你。」
我心滿意足了,這輩子把女主還回去,就當彌補上輩子江慎爲我犯下的錯誤吧。
至於許嘉銘那個暴躁霸總能不能把人追回來,那就不歸我管了。
我抱緊了江慎。
今生何其有幸,在錯誤的世界裏,遇到了你。
【正文完結】
番外
江慎三十二歲的秋天,坐在輪椅上。
涼風蕭瑟。
衛明踩着滿地枯黃的枝葉走進屋內,看見江慎坐在窗邊,蒼白瘦削的手指輕撫着一幅畫,眼底一片幽深。
畫上是一個靈動漂亮的女孩,傳言都說,畫上的女孩是江慎深愛的人。
衛明總覺得,江慎看畫裏女孩的眼神,有時像在看摯愛,有時,又彷彿是在冷冷觀望隔了很遙遠距離的陌生人。
「有事?」輪椅上的男人淡聲開口。
雖坐在輪椅上,但他開口不怒自威,宛若巍峨的山岩壓得衛明喘不過氣來。
衛明趕緊壓下心底的想法,恭恭敬敬道:「地牢裏那兩個人,好像快不行了……」
衛明知道地牢裏的兩個人是害死畫中女孩的兇手。
殺人兇手送進警局自然有法律處置,但江慎偏不。
他將人囚禁在地牢裏,日復一日地折磨。
那些手段,連他們這些亡命之徒看了都直打寒戰。
江慎簡直像個清醒的瘋子。
衛明私底下調查過,那女孩壓根不是什麼好人,生前行徑惡毒狠辣,衆叛親離,說一句「死得活該」也不爲過。
這世上恐怕只有江慎當成寶貝。
江慎偏過頭,睨了他一眼。
衛明慌忙低下頭:「我知道了,這就讓人請醫生過來。」
把兩個瀕死的人救活,然後再繼續折磨,反反覆覆,這樣的絕境下是個人都會崩潰。
「還有件事,」衛明斟酌道:「您……該繼續治療了。」
或許是報應吧,幾年前江慎被仇家報復,斷了雙腿,又查出腦腫瘤,命不久矣。
每個月的治療也不過是勉強吊着命。
每天大把大把的鎮痛藥,衛明聽過江慎夜裏疼到極致的低聲嘶吼。
這樣的生存質量,死了纔是解脫。
可江慎從去年開始,一直堅定地接受一次次痛苦的治療,維繫着脆弱不堪的生命。
衛明隱隱覺得,江慎是在等一個人。
他願意一直熬下去,只爲了等那個人出現。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醫生給這座島的主人做完胸腔灌注,被對方喊住。
「我……還有多少時間?」
年輕的醫生愣了一瞬,這是第一次,這個奇怪而沉默的病人開口,問還能活多久。
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尤其腦腫瘤壓迫神經,開過一次刀,很快復發,又做了三次伽瑪刀,效果不佳。
他曾建議患者做全腦放療,對方一開始答應得好好的,可一聽說全腦放可能導致記憶力衰退甚至認知障礙,對方毫不猶豫地拒絕。
他從未見過這樣固執矛盾的病人。
似乎努力地想活下去,卻又並沒多少求生的渴望。
「明年春天呢?」男人問。
醫生閉口不言。
「撐到過年呢?」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男人低笑一聲:「我知道了。」
年輕的醫生不忍,安慰道:「江先生好好接受治療,會有奇蹟出現的。」
「多謝。」
男人忽地抵脣咳嗽起來,單薄的脊背彎曲,一連咳了好幾聲才停下來,胸腔的起伏微弱,攤開手,掌心裏一灘鮮紅妖冶的血。
「把窗戶打開吧。」
男人擦乾淨手,若無其事地轉動輪椅來到窗邊。
「我想看看它們。」
江慎口中的它們是指滿院的玫瑰花,都是他親手一株株種下的。
寒風吹拂着他病弱的身子,他卻恍然不覺,眸色溫柔地看向花圃。
醫生突然想到,來年春年玫瑰盛放,江慎,是想熬到那時候看一眼自己親手種的花嗎?
醫生心想,這位病人還真是愛花如命。

江慎在整個 C 城有着令人聞風喪膽的稱號。
大家都說他是魔鬼,沒有人知道他是在怎樣惡劣極端的環境下倉促長大的。
就連江慎都覺得自己是病態、不正常的。
一個與野狗爭食的野種,又怎麼能要求他有人性?
旁人罵他的話他一笑置之,然後背地裏數十倍地奉還回去。
他應該生來就是這樣殘忍卑劣的人。
直到他做了一個夢,夢裏他有着同樣坎坷的童年。
江慎冷眼看着夢裏的畫面與記憶重疊。
一切慢慢變得不同,夢裏的他被父母找回,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成爲了人人稱頌的風光霽月的人物,和心愛的女孩幸福地生活。
一切的變數都是那個他記憶裏從未出現過的女孩。
這樣的畫面每天出現在他的夢境裏,夢裏他和女孩一起走過許多地方,嘗過女孩的脣,也甘願爲她折腰。
女孩的笑靨近在眼前,可當他睜眼,只有孤獨的黑暗包裹着他。
他開始嫉恨夢裏的他,能擁有他奢求無望的人生。
他以爲一切只是他爲自己造的夢,但某一天睜開眼,他躺在陌生的病牀,真的看到那個女孩。
和夢裏一樣的嬌俏。
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不敢和她說話,怕一張嘴,便會從夢境跌落。
醒來後,一切成空,他忍不住着人調查。
那個叫溫寧的女孩,在他的世界早已死去。
殺人兇手靠着金錢和名利瞞天過海。
他同樣靠着金錢與勢力以牙還牙。
江慎常常想,如果她沒死,是否會出現在他面前,帶他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冬末,乍暖還寒。
江慎在他的島上看到了夢中的女孩,遙遙地朝他跑來,撲進他懷裏。
女孩身上的暖香驅散了寒氣。
原來擁抱是這樣的滋味。
她仰起腦袋,小心翼翼地看他:「你認識我嗎?我是……」
「我知道。」
江慎抬手想摸摸她的臉,卻又偏過動作,轉而拂去她肩上的枯葉。
「我知道。」江慎竭力讓自己笑得像夢裏一樣溫柔。
「是我的寧寧。」
他的回答得到了女孩重重的點頭。
她在他的島上住了下來,每天致力於將房間裝扮成她喜歡的模樣。
去海邊敲冰塊、釣魚,和凶神惡煞的保鏢玩鬥地主。
最喜歡的是推着他的輪椅在島中四處晃悠。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他的病情。
許嘉銘兩人被放離,他們離島後的第一件事必然是報警,但江慎不在乎。
他沒多少時間了,不應該浪費在別的事情上。
江慎一直撐到了除夕,兩人在房間裏包餃子,主要是溫寧在包,江慎沒有攏緊餃子皮的力氣,在旁邊靜靜看着。
女孩舉起醜萌醜萌的餃子,惡聲惡氣地說:「這是我第一次包餃子,你不許不給面子,一定要喫得乾乾淨淨。」
說完,她又懊惱地放下餃子。
「算了,太醜了,肯定不好喫,我們都別喫了。」
幾天前,江慎的病急速惡化,已經到了無法進食的地步。
江慎看到溫寧在偷偷抹眼淚。
「回去吧,」他輕聲開口。
他熬不過今晚了,不想讓自己丑陋的死狀被女孩看到。
「我不走,我要等着看春天的玫瑰。」
江慎抬眸朝窗外看去,再過兩個月,玫瑰就能盛放了。
他等不到那天。
到了該睡覺的時刻,溫寧鬧着不肯回房,在江慎的堅持下也不得不妥協。
「那你親親我吧,親我一下我就去睡覺,」女孩甕聲甕氣地小聲說。
江慎抬手,神色溫柔地撫摸她微紅的眼尾。
「別鬧。」
這不是他的玫瑰。
能夠暫住在他的花園裏,已是可遇不可求。
「寧寧,新年快樂。」

江慎沒等到新年,留在了滿是餃子味的除夕。
滿園的玫瑰花在他心間盛開。
【番外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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