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時相愛

失明後,我靠着家裏唯一的一臺鋼琴打發時間。
可某天,我發現只要我彈琴。
樓上的那個鄰居就會慢我兩個節拍跟着彈。
起初我以爲是巧合。
可他居然一天不落地跟着彈了一週。
讓我不得不承認他就是故意爲了打亂我的節奏。
忍了忍,我還是決定上樓去理論。
踟躕着敲開門,一個好聽的男聲笑着響起來:
「小瞎子,你終於捨得出門了?」

-1-
天氣預報說,今天是一個大雪天。
能看見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座城市下雪。
沒想到眼睛一瞎,卻直接來了一場大雪。
外面零下五度,但是我開了空調,所以房間裏面倒是不算冷。
摸索着來到鋼琴邊坐下,想了想,決定今天彈《悲愴》。
抬手放到琴鍵上,我頓了頓,又朝着天花板「望」了一眼,然後才猶豫着按下第一個音。
因爲看不見,我最近都彈得很慢。
按下第一個音後,我豎起耳朵聽。
很好,樓上什麼聲音也沒有。
不過也不能高興得太早,畢竟按照以往,那個人都是慢我兩個節拍纔開始彈。
遲疑着繼續緩緩地撥動琴鍵,一直到前兩個節拍被我不倫不類地彈完後,樓上還是什麼聲音都沒有。
我再次頓了頓,接着一邊暗自祈禱着,一邊按下了第三個節拍的第一個音。
「當。」幾乎是與此同時,一聲清脆的鋼琴聲,穿過厚厚的天花板,來到了我的房間裏。
看來,那個人今天又要跟我作對了。

-2-
我說的那個人,是住在我樓上的鄰居。
三個月前,我因車禍失明,變成了一個廢物。
從那天起,我就把自己封閉在這間屋子裏,不出門也不見人。
一天二十四小時,一共八萬六千四百秒,都是對着無盡的黑暗發呆。
就這樣把自己關了三個月後,一週多前,我第一次坐在了鋼琴前,按下了第一個音符。
大概是這三個月的日子過得太過恍惚,彈完之後,我感到心裏輕鬆了不少。
於是從第二天開始,我便固定每天上午彈一會兒琴打發時間。
剛開始兩天是很順利的,可從第三天開始,只要我一開始彈,住我樓上的人便也會開始跟着彈。
要是他自己彈他的也就算了,關鍵是每次他都跟我彈同樣的曲子。
不僅如此,還會故意慢我兩個節拍。
起初我以爲只是巧合,又或者他只是剛好沒有找到想要彈的曲子而已。
但連着一週過去了,這人還是一直如此,準時又固執得就好像是每天都是坐在鋼琴邊專門等着我一樣。
終於,我ẗúₓ不得不承認這人就是故意的,就是專門爲了打亂我的節奏。

-3-
興致全無,我一週多以來第一次沒有彈完一首就中斷了。
摸索着來到沙發邊坐下,「望」着面前的牆,回憶着樓上的鄰居。
以前我總是很忙,到處飛,回來的時間並不是很多。
樓上到底住着一個什麼樣的人,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因此,我自覺自己不會有什麼機會得罪他,這樣的惡作劇看起來真是一點根據都沒有。
下午再試一次好了,我想着。
以前都是上午彈,今天就下午再試一次。
如果下午他還是這樣,那百分百就是故意的。

-4-
一分一秒地熬到了中午,我摸索着喫了午飯,接着就去睡了個午覺。
睡醒後已經三點了。
雖然這個點很多人應該還在睡覺,但我還是決定就在此時試一試。
再次摸索着來到鋼琴邊,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慢慢抬手放到琴鍵上。
彈的還是上午的《悲愴》。
爲了測試,我故意按照原速彈的。
可儘管這樣,在我快速按下第三拍的時候,樓上還是傳來了那熟悉的鋼琴聲。
我有點生氣,房間裏的琴聲也戛然而止。
到底爲什麼!我搞不明白。
我跟他無冤無仇,他爲什麼非要這樣跟我作對。
想着想着,又開始覺得有點難過。
好不容易纔鼓起勇氣,決定用彈琴打發時間,可這人卻連這點樂趣都要搶走。
那一刻,只感覺全世界都在故意跟我作對。
憤怒和難過交雜在一起,我忍了忍,最終還是摸索着朝着門口走去。

-5-
因爲幾乎不出門,所以現在的外界對我來說幾乎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花了快十分鐘,我才終於磕磕碰碰地來到樓上。
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後,我抬手敲響了門。
嘎吱。很快,門開了。
也許是因爲看不見,其他的感官便更加靈敏了些。
門一開,只覺一股很好聞的味道撲面而來。
無法形容,但是給人的感覺很乾淨,很清爽。
「你好。」察覺到面前站着人後,我試着開口,「我是你樓下的鄰居,我……」
但是還沒說完,就直接被打斷了。
「小瞎子,你終於捨得出門了?」一個男人笑着說。
瞎子。
失明三個月,這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字,刺耳得像是要劃破我的耳膜。
頓時,我感到自己好像在快速地下墜,即將掉落到無盡的深淵裏。
臉也瞬間火辣辣地燒。
「你……」我窘迫得說不出一個字。
本是想上來理論的,可這一刻我卻有種自取其辱之感,更是第一次明白了羞辱這兩個字到底怎麼寫。
慌張地後退,我什麼都顧不得,只想着趕緊逃開這個地方,躲回自己的家裏去。
可剛剛暗自記下的路線因爲羞憤被沖刷得一絲不剩,我只能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就在摸索間,不知道是踢到了什麼東西,我直接一個踉蹌摔到了地上,盲杖也滾到不知哪裏去了。
但也來不及顧痛不痛,更沒有心思去找那根代表着恥辱的棍子。
我繼續手腳並用地往前爬,只急着想要趕緊逃回家。
就這樣狼狽地在地上不知方向地爬了兩步後,一隻手突然攬在了我的背上。
「你幹什麼!」我被嚇得尖叫了一聲。
可那人沒回答,只是沉默着又將另一隻手攬過我的腿彎。
接着,我感覺自己被穩穩地抱了起來。
「你幹什麼!放我下來。」
我又驚慌又害怕,不停地掙扎。
「你到底要幹嘛!
「放開我!
「你放我下來!」
「別亂動。」耳邊傳來溫柔的一聲。
隨即那人一邊走一邊道:
「急什麼,慢慢來。
「你那麼聰明,總會記住那些路該怎麼走的。
「不要怕。」
他接着還說了好些,可我一句都聽不進去,一直在掙扎。
只是越掙扎,他卻將我抱得越緊。
很快,我感覺自己被放到了一個像是沙發的東西上。

-6-
一被放下,我就立即站起來想要走,可那人又一把將我按了回去。
他捉住我的手緊緊地壓在身旁,愣生生地將我禁錮在沙發的一角。
「你到底要幹嘛!」我一邊大吼,一邊朝着面前的人胡亂地踢。
自從失明後,我就沒什麼安全感。
現在被一個陌生人,還是嘲笑過我的陌生人帶回了家,還被壓制得幾乎不能動彈,所有的羞憤都轉化爲恐慌。
「放開!
「今天是週末,小區里人多得很,只要我喊一聲,絕對會有人聽見。
「到時候大家報了警,你就是綁架。
「你快放開我。
「……」
我不停地說,不停地踢,試圖說服他放我出去。
可面前的人卻只是聽着,不管我是乞求還是威脅,都無動於衷。
「你到底要幹什麼!」最後,一股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崩潰感幾乎快將我摧毀,我只能絕望地喊着問他。
見我這樣,那人微微嘆了口氣,接着才終於開口:
「方箴,是我。」
聽到自己的名字,我愣了愣,動作也頓住。
「你……」我試探着問,「你是?」
「你真的一點都聽不出我是誰?」面前的人好像不死心似的。
聽他這麼說,我便開始使勁回想,試圖在記憶裏尋找跟他相同的聲音。
可想了好久,還是一無所獲。
我搖搖頭答:「抱歉,我聽不出來。
「我們認識嗎?」
耳邊有好一刻什麼聲音都沒有,隨即,我又聽到了一聲嘆息。
「算了,反正你也從來不會在……」他忍了忍,然後才無奈地繼續說,「不會記得我。」

-7-
我怔了一下,一瞬間心裏掠過一絲異樣。
「那你告訴我名字。
「說了名字,我一定能想起來的。」
按着我的人卻沒有回答,而是在放開我後問:
「想喫什麼?」
「什麼?」
「想喫什麼,我現在去做。」
我遲疑了幾秒,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我喫過飯了。」隨後我說。
「你那一日三餐的泡麪叫喫飯?」
我又愣住了。
「你怎麼知道我喫的什麼?」
他笑了一聲,又不答話了。
我再次警惕起來。
「你……你到底是誰?
「還有,你剛纔說……」我思考着要不要直接問出來。
「你剛纔說,我不會記得你。」
一想到心裏那個設想,我便不由得抓緊了沙發。
「你不會是……」我怕拆穿他會逼得他惱羞成怒,直接魚死網破不管不顧,便趕緊止住了話頭。
「跟蹤狂啊?」但他卻乾脆地替我說了出來。
我有點心虛地把沙發抓得更緊,全身僵硬,沒敢出聲。
「方箴。」他卻不惱,而是笑嘻嘻地湊過來,「你知道跟蹤狂是什麼樣的嗎?」
他故意靠得很近,像是貼着我的耳邊說的。
「我要真的是跟蹤狂,剛纔把你放在沙發上的時候,我就會直接壓上來。
「接着,我會撕開你的襯衣。
「你閉嘴!」我又羞又惱。驚訝於這人居然真的就這麼把那些話說出來了。
他聽着,像是惡趣味終於得逞一樣樂得笑開了。
我更加氣得咬牙切齒。
「所以,要喫什麼?」他終於正經了一些。
「我不喫。」我摸索着想要站起來回自己家。
但是剛動了動,就又被他一把按了回去。
「喫吧。」他討好似的靠過來說。
「不用了。」我別開臉,「我要回去了。」
「喫吧喫吧。」這人卻臉皮厚得很。
「你看,你都瘦了。
「你以前那麼好看的。
「皮膚又白,又嫩。
「睫毛像扇子一樣撲閃撲閃的。
「鼻樑和嘴巴也小小巧巧的。
「一看起來……」
「你是不是有病!」我趕忙制止他。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當面如此直白地誇,臊得恨不得揍他一拳。
「我沒說錯啊。」他還委屈了。
「可你現在瘦了好多。
「臉還沒有我的巴掌大。
「我看着都心疼了。」
「誰要你心疼了。」我皺着眉ţŭ₍。
「你是誰啊,我要你心疼。
「誰讓你自作多情了。」
被我這麼說,他依舊不生氣,好脾氣地又笑嘻嘻幾乎是用哄的語氣道:
「喫吧喫吧。
「我去做你最喜歡喫的菜。
「很快的。
「方箴,你喫一點吧。」
我被纏得實在沒辦法,最後只得點點頭。
「那你等等我。」他的聲音裏帶着雀躍,「很快的。」
「你看會兒電視吧。」他說着又開了電視。
我氣得不知如何是好,心想這人是不是缺心眼兒。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我沒忍住罵了一句,「我是個瞎子!
「怎麼看電視!」
「這不還有耳朵嘛。」他卻沒當一回事兒。
「乖。我很快就好。」
說完,他揉了一把我的頭髮,就去廚房了。
留下我一腔憤恨無處發泄,只得憋回去。
可隨後耳邊傳來的電視聲,還是讓我沒忍住炸了毛。
「那你也用不着給我開《喜羊羊和灰太狼》吧。」我朝着房間裏怒喊了一句。
「別的小朋友都是看這個的。」一個聲音從另一個房間傳來。
「咱們家的小朋友也得有。」Ṱüₚ
我:「……」

-8-
說實話,這人的廚藝還不錯的。
這是我失明三個月來,喫得最好喫的一頓飯。
但飯間他跟個話癆似的說個不停,吵得我頭疼,逼得我喫完就放下碗筷說要回家了。
這次,他倒沒有阻攔,不過卻堅持要送我下去。
我沒辦法,便隨他去了。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吧。」下樓開門後,我說。
「等一下。」他拉起我的手,「把密碼改了。」
「爲什麼?」
「不然下次你不給我開門怎麼辦?」他說得理所當然。
「我爲什麼要給你開門?」我卻覺得莫名其妙。
他不再解釋,拉着我的手一頓按,隨後就聽到一個「密碼已修改完成」的語音。
「你……」我纔剛起了個頭,他就搶了我的話。
「好了。這下我知道你的密碼了。
「以後每天我都會來找你。」
「誰要你來找了。」我有點氣,覺得他就是欺負我一個瞎子。
「還有,你改了我就不能再改嗎?」
「我總會有辦法的。」他說着,收斂了語氣,剛纔還嘻嘻哈哈的人驀地就冷下來幾分。
「方箴,不要再想着把自己藏起來就此自生自滅。
「只要我在一天,就不會允許你這樣。」
不知什麼時候,他好像靠近了一些。
我只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他籠在了角落裏。
「你這輩子,我來負責。」

-9-
神經病。
自戀狂。
誰要讓他負責。
他是誰啊,就要對我負責。
回到家後,我坐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罵了一晚上。
洗漱完後,又去牀上躺着罵了兩個小時,才終於順了氣,捲起被子睡過去。
可好像還沒睡多久,就感覺有人在推我。
「起牀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
我條件反射地驚了一下,隨後才慢慢反應過來是他。
「你又來幹什麼?」我把被子拉過頭頂,把自己埋進去。
「下去跑步。」他說。
本來就覺得困,聽到他的話我簡直忍無可忍,一下就又炸了毛。
「你弄清楚。」我一個激靈坐起來,「我是個瞎子。
「瞎子跑什麼步!」
「嗯?瞎子就沒腿嗎?」
「你——」
「而且你看,你這兩天對自己是瞎子這件事接受良Ťṻₒ好嘛。」
我怔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
「來。」他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從旁邊拿起衣服,拉過我的手就開始幫我穿。
「趕緊的。
「太陽都曬屁股了。
「你還在睡覺。
「這麼大的人了。
「都不知道羞的。」
我:「……」
要不是因爲失明,不方便拋屍,我真想一拳揍到他去見太奶。

-10-
說什麼太陽曬屁股,可從溫度和周圍的聲音來看,時間應該還很早。
他拖着我來到附近公園的跑道上,拉着我慢慢地跑。
我當然是不情願的,可他跟個無賴似的,不管我說什麼,都總有話來堵我。
不過跑了二十多分鐘後,我感覺微微出了點汗,還挺舒服的。
回家的路上,我們在一個早餐店喫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但說是豐盛,其實也就是豆漿油條包子什麼的。
只是這是我時隔三個月後再次喫到這些東西,還是在運動了之後喫的,便忍不住地覺得這些簡餐也無比可口。

-11-
等回家時,已經快十點了。
在沙發上坐下後,我聽着他好像沒有要離開的樣子,便問:
「你怎麼還不走?」
他聽後,裝作一副受傷的語氣回答:
「哎喲,卸磨殺驢啊。
「我帶着你跑步,又請你喫早餐,完了還把你送回來。
「你連坐都不讓我坐一下就想趕我走啊。
「方箴,你好狠的心啊。」
我:「……」
雖然瞎了,但我還是忍不住給他翻了個白眼。
「步又不是我想跑的。早餐我也沒有很想喫,是你非要拉着我喫的。」
「哦,你沒有很想喫。
「那五個包子兩碗豆漿是我捏着你的嘴巴灌進去的?」
「你!」
「好了好了。」見我要炸毛,他坐過來,又用那種哄孩子的語氣說,「待會兒你不是要彈琴嘛。
「我陪你一起彈。」
「我不要。」我別開臉。
「我自己可以彈。」
「要嘛要嘛。」他又嬉皮笑臉的,說着就拉着我往鋼琴邊去。
「求方老師賞個臉。
「我可想跟方老師一起彈琴了。」
我還是說不要,可他就是有那種死纏爛打的天賦。
到最後,我再次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那彈完你趕緊走。」
「彈完再說嘛。」
說完,他就按下了一個音。
我皺眉:「你這彈的什麼。我今天要彈《悲愴》。」
「哎呀,彈什麼《悲愴》。」他把我的手ṭṻₙ放在某個琴鍵上。
「今天彈《歡樂頌》。」
「我不……」
「要的要的。」他一點都不聽我的意見,說着就握着我的手按下了第一個音符。
我想掙開,可他抓得很緊,一點都掙不脫。
於是,我只得彆彆扭扭地跟着他一起動。
只是不知什麼時候,我聽着那些跳躍的音符,手指竟然也開始不自覺地發力。
生澀彆扭的琴聲慢慢變得歡快又流暢。
我看不見,只覺得空氣中好像有很多在跳舞的小球,蹦蹦跳跳地隨着清揚的音符在擺動。
「方老師真棒!」一曲終了時,他在耳邊說。
我一時有點恍惚,感覺耳朵好像也有點燙。

-12-
從那天開始,他每天雷打不動的早上將我從被窩裏面拉出來跑步。
附近的公園環境很好,早上空氣很清新,偶爾還有小鳥在嘰嘰喳喳地叫。
跑完,他會去找一家沒有喫過的早餐店,點一份全家福早餐。
回家後,他又會繼續賴在我家,要麼非要讓我跟他一起彈琴,要麼就是拉着我看電視。
有的時候電視劇情複雜,他會很耐心地給我講解。
這個城市的冬天多是陰天,下午容易睏倦。
很多時候,我會在他舒緩的唸書聲中睡過去。
醒來的時候,身上蓋着暖和的毛毯,而懷裏,又會有一個暖乎乎的熱水袋。
隔三岔五的,他還非要拉着我去超市。
我不去他就說我喫太多了,家裏沒菜了,再不買下一頓我就要餓死了。
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又爲自己拋屍不方便而惋惜一次。

-13-
如此,一個多月很快就過去了。
這天,他把我從被子裏挖出來,破天荒地沒叫我去跑步。
但喫過飯後,他卻給我身上套了一層又一層的衣服,直到我感覺自己跟個球似的。
「幹嘛去?」我問。
「下雪了,咱們去堆雪人。」說完他就牽着我出門。
出電梯,只感覺一陣冷風襲來。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見此,他停下來,往我的脖子上又圍了一條圍巾,勒得我快喘不過氣。
「你擋住我眼睛了。」我有點不滿地抱怨。
「你本來也看不見。」他卻滿不在乎地說。
我:「……」
來到樓下的草坪。我蹲下來摸索着,感覺地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ṭṻₔ雪。
我從來沒有堆過雪人,有點新奇,便試探着開始把雪攏過來,然後照着記憶中的樣子開始堆。
哼哧哼哧好半天,終於感覺有個雪人的樣子了,心裏正升起一點成就感來,只聽到旁邊他說:
「哇,你這雪人可真醜。」
我沒忍住抓了一把雪朝着他的方向扔過去。
「對,跟你一樣醜。」
對面傳來一聲雪球砸在衣服上的悶響,隨即是他的笑聲。
「對。」他也不惱,湊過來說,「跟我一樣醜。」
「但我這個——」他拉着我的手移過去一點,放到一個什麼東西上。
「很好看。
「跟你一樣好看。」
說這話的時候,他依舊是笑着的。
那些話,像跳躍的音符一樣,鑽進我的耳朵裏。

-14-
玩了好一會兒纔回去。
鞋子踩在雪地上沙沙作響。
我覺得很有意思,正專注地聽着,突然感覺一個腳步聲停在面前。
「方箴。」接着,一個人叫道。
我頓時愣住。
「你可不可以離開這裏。」隨後我聽到那人說。

-15-
空曠的草坪上有片刻的寂靜,隨後之前的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你在這,他總會想着你。
「你可不可以離開這。
「只要你願意離開,不管到哪裏,我都會負責到底。
「可以嗎?」
我啞然地「望」着面前無盡的黑暗,一時覺得這個世界真是荒誕極了。
沉默半晌後,我緩緩開口:
「楊……」但沒來得及說什麼,話就被搶了去。
「他想在哪裏,你管不着。」只聽扶着我的人說。
「只要他想待在這個城市,就沒人能讓他走。
「他要是不想待了,那誰也攔不住。
「我不管你是誰。
「今天是最後一次。
「如果再讓我聽到你這樣對他說話。」他的語氣突然狠厲了起來,「我保證,你會後悔一輩子。」

-16-
回家的一路,我們都沉默着。
進屋後他也沒說什麼,只是把我安頓在沙發上後,就去廚房搗鼓什麼了。
我覺得心裏有點煩,也不再管他,自顧坐在那發呆。
沒一會兒後,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朝着我走來。
「快快快。」他在我旁邊坐下,「剛出爐的冰糖葫蘆。
「嘗一嘗。」
說着,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在我的嘴邊。
「你做的?」我後撤一點問。
「對啊。」
「剛纔做的?」
「是啊。」他又笑嘻嘻的。
「我手藝可好了。
「你可有福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給人做這玩意兒。」
我有點不敢相信,遲疑着咬下一口。
是草莓的。很甜,又不膩。
確實挺好喫的。
「好喫吧?」他有點得意地問。
「一般吧。」我癟癟嘴。
「行了,別裝了。」他卻毫不猶豫地拆穿我。
「你剛纔眼睛都冒光了。」
我:「……」
「快喫快喫。」他又哄孩子似的把糖葫蘆遞上來。
「想喫多少我都能給你做。」
大概是甜食真的能讓人心情好。
我忍不住還是繼續一顆一顆地往下咬。
他好像挺開心似的,嘴裏又開始叭叭叭地說下午要去買火鍋食材,說什麼下雪天一定要喫火鍋。
想了想,又說乾脆到時候再去商場買一條厚圍巾,省得我總覺得冷。
我一邊嚼着,一邊聽着,猛然間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個冷冰冰的房間已經變得熱鬧了起來。
即使現在也只多了一個人而已。
「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我情不自禁地問道。
耳邊的聲音一下頓住。
而也是在這時,我才發覺自己問的這個問題並不是那麼合適。
我猜着他應該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我,正打算找個話題敷衍過去時,只聽見他道:
「哇,方箴,我以爲我很明顯了。」
「什麼?」
「我對你好,當然是喜歡你啊。」
我再次驚住了。
「你……」
「我還不夠明顯嗎?」他突然湊近,就好像是快貼着我的臉,望着我的眼睛說的似的。
「你感覺不到我喜歡你嗎?
「那看來,我得再多努力一點了。」

-17-
雖然一直對他出現在家裏的動機存疑,可我確實沒有往那方面想過。
畢竟,誰會喜歡一個瞎子呢。
頂多,他是以前認識我的人,善心大發看我可憐罷了。
自從他的喜歡兩個字在那個大雪天裏像氫氣球一樣飄在這個房間裏後,對於他的存在,我開始覺得有點不自在起來。
以前,他把我從被窩裏拖出來後,總是會幫我穿衣服。
但是現在,我卻再也不讓他幫了。
平時也是儘量跟他拉開距離,出門散步能靠盲杖就靠盲杖。
他很快就察覺出來我的有意疏遠,於是一個上午,在我刻意在他坐下來後往旁邊移了一點時說:
「方箴,給個機會唄。」
「什ṭű̂₇麼啊。」我裝作不懂。
「你這樣,我還怎麼追你啊?」
他總是話語直白,時時讓我不知道如何應答。
「誰要你追了。」我有點侷促地嘟囔了一句。
「對對對,你沒讓我追。」他湊近過來,如往常一副笑嘻嘻沒個正形的樣子。
「是我想追你。
「方老師好看又有才華。
「我要當方老師的舔狗。」
「你……」
這人怎麼什麼話都說得出來。
不僅說得出來,還跟家常便飯一樣一點都不覺得彆扭。
我們又沉默着坐了一會兒。
我一邊嚼着他塞我嘴裏的大草莓,一邊在心裏想着他剛纔的那些話。
突然,他把我的手拉過去,牽着我站起來。
「方箴,跟我來,我給你看個東西。」他神神祕祕地說。
「看什麼。」我有點生氣地甩開他,「我又看不見。」
「看不見可以摸啊。」他又跟個沒事兒人一樣,心大得跟太平洋有得一比。
「快來快來。」他不顧我的抗拒,牽着我就朝着好像是臥室的方向走,一副很激動的樣子。
我一開始有點疑惑。
片刻後,回想到他雀躍的聲線,一下想到了什麼,再次警惕地一把甩開他。
「你……你要給我摸什麼?」
身邊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湊到我面前來。
「方箴,你怎麼臉紅了?」
「我……我哪有!」我趕緊別開臉。
「哇咧,你在想什麼?」他故意又跟着湊過來。
「你以爲我要讓你摸什麼?」
「我、我怎麼,知、知道……」我心虛得有點結巴。
他頓了頓,然後笑起來。
「方老師,你好色啊。」
「你……」我氣死了,「我沒有!」
「還說沒有。你耳朵都紅了。」
我趕緊捂住耳朵。
可又覺得這個動作太蠢了,於是氣哼哼地放下來,朝着面前的人推了一把。
他很配合地往後退了一步,可依舊笑着。
「這麼乖?」說着,還上手揉了一把我的頭髮。
「你……」我想說別亂動我的頭髮,可卻直接被他打斷。
「要摸嗎?」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沉。
說完,又不等我的回答,直接牽起我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腰上。
等放上去了,我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衣服撩開了。
「都給你摸。
「你想摸哪裏都行。」
我趕緊甩燒火棍似的想要把手拿開,但被他按着絲毫不能動。
「方箴。」這次,他的聲音不僅沉了些,也啞了一些。
「幹嘛?」
他卻不說話了。
我只能感覺到手上撫着的那寸原本就緊繃着的皮膚,忽然又收緊了一些,燙得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
同時,他抓着我的手,也微微跟着顫了一下。
一時,房間靜得連呼吸聲都好像沒有。
我們誰也不再說話。
如此半晌後,我把手收了回來。
「誰讓你把我往臥室拉,我警惕一點也是很正常的。」
他頓了頓,然後才道:
「臥室在這邊。」他扶着我的肩膀轉了個身。
我癟癟嘴:「那你要讓我看什麼?」

-18-
最後,我們來到了陽臺。
「什麼啊?」我再次問。
他卻沒回答,只是牽起我的手往前探,最後停在半空中不動了。
「到底什麼啊?」
「你感受一下。」
「我感受不到。」我有點煩躁。
「不會的。你可以。」
我只得在他有點無厘頭的要求下,繼續用心感受。
一開始,真的是什麼都感覺不到。
可漸漸地,我好像感到手上開始熱乎了起來。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隻暖暖的蝴蝶,在我的掌心跳舞。
乾燥,溫暖,輕盈。
「是……」我試探着問,「出太陽了嗎?」
這個城市的冬天太陽很少。
這兩個月以來,還是第一次。
「對的。」他說,「你看,我就說你可以的。」
他扶着我,把我往外面推了一點。
冬日的太陽有點溫暾,照在身上給人的感覺其實很輕微。
可那一刻,我就是能感覺到金閃閃的陽光,灑在了我的身上。
一縷一縷的,像是金色的絨線一般。
「方箴,你看,就連太陽你都可以摸到。
「所以以後,你別怕。」他輕聲在我耳邊說。
「即使最不幸,你的眼睛再也治不好了,你也用不着怕。」

-19-
我怔然地站在原地,那一瞬間,忽然覺得自己變得輕盈了些許。
失明快半年以來,我時常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笨重又沉悶的鉛球。
我笨拙地在這個房間裏摸索,撞了不知道多少次牆,出不知道多少次醜。
有的時候,我真的只想把自己埋進厚厚的沙堆裏。
但這一刻,雖不知爲何,我卻在陡然間升起一些想要好好生活下去的希望來。
叮咚。
就在我仰頭感受着這罕見的暖陽時,門鈴響起來了。
「我去開。」他拍拍我的肩膀。
我點點頭,獨自嘗試着繼續往外面移一點。
可剛邁出去一步,就聽到門口傳來一記悶拳。
「封敘,你他媽撬我牆角!」袁瑾,我的前男友,在門口怒吼道。
大概半年前,我去意大利出差,一走,就是半個月。
回來那天,我沒有告訴袁瑾,悄悄地買好機票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可開門的那一刻,看到的卻是滿屋子凌亂的衣服。
沙發上,兩個人糾纏在一起。
其中一個是我的男朋友,另一個,就是上次在雪地裏來找我的那個男生。
袁瑾發現我後,趕緊推開懷裏的人,赤裸着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想要上來跟我解釋道歉。
但事已至此,任何話都是多餘。
我說了分手,轉身就離開了。
可就在剛出小區的時候,一輛醉駕的車,直接朝我撞了上來。
醒來後,我的世界只剩下一個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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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比起門口袁瑾的聲音,封敘兩個字更加讓我意外。
可此刻我也顧不得那麼多,摸索着趕緊朝着客廳走去。
「你追他的時候怎麼說的?」來到門口後,我聽到封敘憤怒地質問。
伴隨着質問的,還有一記接一記的拳頭。
「當初你追他那麼久,保證得那麼好。
「但到最後你是怎麼做的?
「才一年,你就管不住你那根東西嗎?
「袁瑾,你就是個畜生。
「你看看你把他害成什麼樣了……」
空曠的走廊裏,響徹着封敘的怒吼,像是發了狂的獅子一般。
這幾個月以來,他都是溫和的,有的時候又有點不着調。
而記憶裏的封敘,話不多,但也隨和。
我從沒有見他如此暴怒過。
「算了。」我摸索着上去拉開他。
照這樣打下去,袁瑾得被他打掉半條命。
「我再也不想跟你有任何關係。」隨後我對袁瑾說。
「遇上你算我這輩子倒黴。
「以後,別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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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我跟封敘沉默地坐了很久。
「是你。」隨後我說。
「嗯。是我。」
「不過——」他自嘲地笑笑,「你可能已經幾乎忘記我這個人了。」
「當然沒有。」我連忙道。
封敘是袁瑾最好的哥們兒之一。
雖然以前我跟他身邊的朋友幾乎不怎麼說話,可封敘這個人,我還是記得的。
每次大家一起出來聚的時候,他的話都很少,總是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喝酒。
算下來,我們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封敘聽完,怔了怔,道:
「我很開心。」
「什麼?」
「你還記得我,我很開心。」
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地叮了一下。
我們又不說話了。
房間裏再次落針可聞。
好一陣兒後,還是我主動打破沉默。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沒說明那個開始指的是什麼,但是他卻懂。
「見到你的第一面。」
第一面,我回想着,應該是三年前袁瑾生日那天。
當時,我跟他還沒在一起。
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嗎?
「方箴。」他突然叫我,「現在你知道了,你怎麼說?」
雖然看不見,可從語氣裏,我也能感覺到他此刻正對着我,想要透過我那雙晦暗無神的眼睛,望進我的心裏去。
我一時無言,不知如何作答。
見狀,封敘好像是無奈又自嘲地嘆了口氣。
「沒事,是我太勉強你了。」語氣裏,盡是辛酸。
「對不起。」
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埋着頭。
看我如此,他開始連呼吸都變得很輕。
我們就這樣又坐了一陣。
接着,我想了想,伸手出去找到他的手臂,順着往下,慢慢摸到他的手掌。
「你剛纔……」我一邊輕輕地摸索着,一邊問他,「受傷了嗎?」
「沒有。」他輕聲答。
我點點頭,放了心。
放在他手上的手指猶疑了片刻,接着才試探着,輕輕地在他掌心撓了一下。
幾乎是瞬間,封敘就雙手合攏,將我的手裹得緊緊的。
「方箴?」他湊上來,有點不敢置信地叫我。
我能感覺到他幾乎快貼上來了。
但厚重的呼吸卻被極力隱忍,好像生怕讓我知道他是多麼的期待又多麼的忐忑一般。
我嘗試緩緩靠近過去,輕輕抵上了他的額頭。
「沒有勉強。」我小聲道。
「我……唔。」
剩餘的話,被一個乾澀的吻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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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顫又滾燙的舌尖試探着,在我換氣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就橫衝直撞了進來。
封敘緊緊地將我箍在懷裏,一手又重重地按住我的後頸。
我從沒有感受過如此濃烈急切的親吻,似狂風驟雨,如山崩海嘯。
水漬聲響在空曠的客廳裏,曖昧灼人。
漸漸地,我被他壓在了沙發上,深深陷進柔軟的墊子裏。
他將我的頭護在臂彎裏,很珍惜似的將我困在那一隅懷裏。
「方箴。」最後一絲空氣耗盡時,他才終於放開,顫聲叫着我。
雖然看不見,可我也下意識地別開臉,不敢對着他。
「把你自己的東西放放好。」我嘟囔着說。
聞言,封敘怔了下,接着就笑了起來。
他埋在我的頸窩裏,一副幸福到好像要暈過去的樣子。
「對不起。」他悶聲笑着道。
「光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你下去啊。」我去推他。
這次推動了。
「你……」所有的話被那股溫熱化開。
我酥軟地癱在沙發裏,任由因爲失明而被放大百倍的另外一種感官, 將自己帶到極樂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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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漱口嗎?」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又別開臉, 不想對着面前的人。
封敘只是輕聲笑了一下,接着便牽着我的手, 放在了一個什麼東西上。
「什麼啊?」
「方箴。」他的聲音變得鄭重起來, 「雖然你看不見, 但我可以念給你聽。」
隨即, 我聽到了一個語音播報的數字。
「這是我的所有資產總和。
「我們去治病,不管走到哪裏, 只要有機會, 我都陪着你去。
「但是, 如果治不好也沒關係。
「我有能力也願意爲你的一輩子負責。」
我裝作嫌棄地甩開他的手。
「我又不是沒有錢。
「說得好像我要你養似的。
「而且, 你都……才表忠心。
「會不會太晚了。」
「不。」他再次固執地將我的手握住, 「你不知道。
「我的忠心,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屬於你了。
「此刻, 我只是想告訴你別怕。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我怔然地任他牽着, 那一刻, 那種輕盈的感覺又升了起來。
「我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我悻悻道。
「沒事。」他一手捧着我的臉, 在我的鼻尖上親了親。
「我們一起去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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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西蘭的四月像一組美麗的調色盤, 這是封敘告訴我的。
但再美的旅途,到最後都是疲乏又困頓的。
這種感覺在奔波了一天回到酒店後達到頂峯。
可他卻跟個人機一樣,永遠不知道勞累, 每天都要將我折騰到很晚。
「你別動。」我終於忍無可忍, 在他將我扒光後, 找着空隙一腳蹬在他的胸口。
「你不累,我都累了。」
「沒事。」他又一副笑嘻嘻沒個正形的樣子。
「你躺着就行。」說着就又想湊近過來。
「不要!」我嚴防死守地把他推回去。
這次他倒沒有強求。房間裏一時安靜了下來。
我看不見, 有點摸不清他在打什麼算盤。
正覺得有點心虛的時候, 只聽到他說:
「寶寶,你這樣, 我看得更加清楚了。」
「封敘!」我氣得要死, 一下沒注意收了力。
他便見縫插針, 瞬間就壓了下來。
那晚,奧克蘭落葉簌簌ŧů⁻一整晚。
封敘也貼着我,像是愛極了我一樣,喚了半夜我的名字。
安靜下來後, 我躺在他的懷裏, 抬手捧起他的臉。
「真想再看看你。」
他聽着,便牽起我的手, 一點一點引着我描繪自己的眉眼。
很好看。
即使不用眼睛, 也能分辨出那是一張極爲俊朗的臉,跟記憶中一樣驚爲天人。
「會看到的。」
「如果看不到呢?」
「如果真的看不到, 那我就下輩子又去找你。」
「不都說投胎的時候要喝孟婆湯, 你還怎麼找我?」
封敘想想道:「那我就去求閻王。
「我說青天大老爺呀。
「你可別讓我喝那個什麼孟婆湯了吧。
「我還得去找我老婆呢。
「我都跟他說好了的。
「要讓他看看我這張臉長得有多帥。
「他要是看不到,到時候一定會哭的。」
「……神經。」我推了推他。
他又笑了,將我抱得更緊。
「不說下輩子。」我蹭了蹭他, 「封敘,謝謝你。
「這輩子所有的愛,溫存,陪伴, 我都要謝謝你。」
封敘微微舒了口氣,親親我的頭髮。
「是我要謝謝你。
「方箴。」他柔聲道。
「是我得謝謝你,還願意愛我。」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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